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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人无踪-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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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纱重重坠地,我垂直地看下去,除了散乱的乌丝,一地触目惊心的红。仿佛饮血的曼珠沙华,开得美丽却绝望。
  我抑制胃里的翻腾,抑制一时的慌张。死亡,是我见过最寻常的事情。一天之内,已经是第二次了。
  对,不过是有一个身边的人死去了,没什么。
  
  四个人劫后余生一般靠坐在枯树下,谁都不讲话,气氛压抑极了。各自在想些什么呢?恐怕也没什么可想了吧,比悲伤更可怕的情绪是,麻木。对于朋友的一个一个离去,我们已经是无可奈何了,实在没什么想法了。
  一路走,人数一路减少,一路荒凉。
  仔细想想,死亡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十五岁下山那年吗?不,之前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其实从出世开始,就一直在眼见着死亡,从父母的死开始。我只是不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是不是太频繁了。抑或是不是我太幸运了,送走了身边无数的人,自己却还活着。
  其实到了现在,活与不活,对我来讲,真是没什么所谓了。我想他们也是这样。活着不过是一口气,还有一个未完成的目标。
  还有一件事情居然能蹦到我脑袋了,我真庆幸自己还能思考。我推推身旁的长安,说:“快带人去追,应该还没走远。”
  “什么?”他疑惑地抬眼看我。
  “跟红纱接头的人,一定带走了我们要在琼山设伏的消息。”
  “哦。不用。”他笑笑,“消息是假的。”
  我不解:“什么意思?”
  他颇疲惫地一笑:“我故意说给红纱听的假消息。到时候派小队人马去制造点乱象就好了,其余的,按原计划执行。”
  “哦。”原来如此呀。
  又一阵沉默。临近冬月,风刮过肌肤也带了刀割般的寒。然而却有一种透彻豁达的感觉。长安闭目不语,一双温暖的手却坚定地覆上我的手背。
  很奇怪,天气热的时候,他指尖总是微凉,天气冷的时候,他掌心总是温暖。总之,无论何时,握着他的手,总是舒服又安心。
  “扑哧”,沐阳居然笑出声来。大家愣一下,又愣一下。
  “哈……”桓之也跟着来。
  沐阳止住笑声,却不慎岔了气,撕心裂肺咳了几声,咳到脸通红,几乎憋出泪来。他把脸深深埋进手里,好半天,压抑着不知是笑声还是哭声,粗哑的嗓音豪气地大喊:“爽快!真爽快。就剩我们四个大男人了。”
  桓之接道:“是啊,天大地大,容不下他们的性命。怪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他们牵扯进来。孤家寡人,生死无牵挂。”
  我颇感慨地点头说:“对,真不该认识他们,同他们成为一家人。”
  大巫师,如果你活着,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觉得讽刺?这样的结局,不远比你的诅咒恶毒很多么?那时以为你要毁灭世界,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阻止。现在看来,万事万物,终有定数,该是怎样的结局,终究是怎样的结局。
  碧蓝的天上,云淡淡。雁南归,划破长空。
  雁南归,我该往哪里归呢?我是说,假如活着,假如没有这些事情。归去同城?还是长大的那座山?
  长安依旧闭着眼睛,有些许疲惫,更多的却是坚决。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一如从前,只知道他很坚强,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心。
  
  转眼到了十二月。今冬格外地冷,天寒地冻。原本在各地是有各种重建活动的,比如毁坏寺庙的修缮,民居的成规模改建,搜查私藏兵器,还有各种对百姓的教化活动。现在一入冬,各色活动都暂停下来。
  再过不久就是冬至日,大隐王即将前来灵昭求巫书。原本就恨冷清的灵昭城里,开始了新一番的搜查和屠杀。凡私藏利器的,口出狂言的,犯上作乱的,不听管教的,杀,一律杀。总之就是要除干净任何有威胁的人,最后基本只剩了老弱病残,来作忠诚的子民,迎接至高无上的大隐王的驾临。
  我们当然不会等着被诛,部署好宫里面的埋伏,就先撤出了灵昭。
  吃酒喝肉,喝酒吃肉,放肆地欢愉。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长安得意地一笑,拉起我就走,“你肯定喜欢。”
  “哪里?”
  “别问。”
  “可是,眼下……”
  “五天,五天就回来。”
  




45

45、第 45 章 誓言 。。。 
 
 
  (四十五)
  记得长岐山吗?这原本是一座无名山。因为这附近的山连绵起伏实在很多,所以历来大家都不分别命名。山下的村民一般说起来,要么是“后山”,要么是“西山”,总之就是意会。
  我愿意世人叫它“长岐”,因为那是我与长安最幸福时光的所在。
  永远不能再像那个时候一样,没有很大的烦恼,没有很大的仇恨,没有很重的罪孽,那样简单,从日出,到日落,眼里只有一个人,心里也只有一个人而已。世界那么大,我的世界那么小,那么平静而美好。
  自从下山那日起,就不复往日的单纯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飘飘洒洒。天地一片安详,山中寂静无声。
  我不自知地笑起来,问长安:“怎么带我回这里来了?”
  他从背后蹭蹭我的头,说:“好多好多年了,傻白不想家么?”
  “想。”我说,“可是,屋子已经没有了。”
  “你果然没有回来过。”长安黯然道,“好了,上去看看。”
  一路踏雪寻梅,脚步却不敢很快。这就是,近乡情怯吧。
  白梅绽放,疏枝点玉。幽幽冷香,扑鼻而来。一地的雪,踩上去“吱吱”作响。一望无际的白。
  一双温暖的手捧起我冻得通红的脸,鼻子上被暖暖的热气喷上来,痒痒的。我抬头,看到长安深深凝望我的眼睛。墨黑的瞳,定定地看着我,里面映出我小小的影子,那样小,仰望着眼前人。
  他微微侧头,贴上我的唇。白梅开在他身后,冷冷清香。我轻轻闭上眼,感觉着辗转在唇齿间的熟悉的肆意缱绻。两人紧紧相拥,不问前路如何艰难,不问归来是不是能相见。
  “等这件事过后,我们就回家来,好不好?”长安温软的唇贴着我的耳廓,轻轻吐气。
  “好。”
  “然后,我带你去游遍天下美景,看遍世间的繁华,吃遍各国美食。我说过的,等一切平静下来,就带你出去好好地玩儿。等我们老到白发苍苍,走不动路了,就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只是,这平静来得好晚。”
  “没关系,我们就等一切平静下来。”就等一切,一切都平静下来,若今生,就相守,若来世,再相遇。
  “说好了,傻白,别再让我找不到你。”他拿耳朵蹭一蹭我的耳朵,说,“找不到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不安吗?每一次,都心慌到发疯。”
  “不会了,”我摇摇头,“再也不会了,去哪里,我们都在一起。说好的,哪怕是赴黄泉。”
  他抬起头,歪着头宠溺地看着我,眼角眉梢是淡淡的笑意。六角的雪花落满他的头上,肩上,不散落,不消融,那样干净洁白。光洁的额头上,两缕碎发别在耳后,露出浴火的凤鸟,美丽而高贵,坚强而倔强,就像是眼前的人一样。
  他凑过来再吻我一下,说:“对,说好的。”
  我望着他那么那么漂亮的脸,望了好久,指着他的鼻尖忍俊不禁道:“多大人了,流鼻涕都不知道。”
  他拉起我的袖子擦一擦自己的鼻子,又用两根指头夹住我的鼻子,使劲一甩,又在自己裤子边上蹭一蹭手,挤挤鼻子说:“傻瓜,是从你这里蹭的。多大人了,流鼻涕都不知道。”
  我白他一眼,说:“邋遢,鼻涕往身上擦。”
  他“嘿嘿”一笑,说:“傻白的鼻涕,我不嫌弃。”
  
  四周突然响起了马蹄声。长安环顾一圈,急急拉起我跨上马向山下飞奔。
  “我们不上山了吗?”
  “来不及了。看来先行人员已经到巫国了,等他们把灵昭附近围守起来,我们就进不去了。”
  “那……”我回头向上远眺,隐约看到山头上,一座精致的小木屋静静伫立,几乎融入了苍茫大雪中。
  我叹口气,说:“那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山上就落满雪了,没有脚印的雪哦,你肯定喜欢。”
  身后的长安轻轻笑笑,说:“嗯,喜欢。树枝上肯定也有好多雪,很漂亮。”
  就这样作别了长岐山。从前我们两人钉在山脚路旁的牌子上,歪歪扭扭写着“长岐山”三个大字。是我写的。
  
  一路北上,赶向灵昭。我们两个非常默契地故作轻松,纵马前行,绝口不提刺杀的事情。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十岁,十二岁,十五岁,十七岁……原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不过,还不够久,要一直这样下去。
  “傻白?”
  “嗯?”
  “如果世上有另一本巫书,我就让你忘了我。”
  我回头看他,不明白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他狡黠地笑笑,说:“惩罚你啊,因为你曾经叫我忘了你。”
  我失笑:“这算什么惩罚,这是对你的惩罚吧,我忘了你,见了你可就不认识了,也不喜欢你了。”
  他轻蹙眉道:“那还是不要忘记我了。”
  
  最后一夜,我们四人围坐火旁,大口喝酒。上好的陈年佳酿,散尽了金银换来的美酒。
  三百死士,我们一一敬过酒。帐里帐外,灯火通明。酒酣之际,大家纷纷砸碎了酒坛,以兵器作乐器,奋力敲击,引吭高歌。
  嘹亮歌声,响彻云霄。
  一曲《广陵散》,慷慨激昂,从长安指间迸出。终了指剌一二弦,一声巨响如裂帛,如九天惊雷,撕破天幕。
  几百人都静静聆听,震惊于琴技的娴熟,曲调的激昂。曲毕士气大振,大家纷纷举杯,开怀畅饮。
  长安摇摇晃晃站起身,脸颊微红,一剑击碎了沐阳手里的酒坛。众人纷纷看过来,长安拉起我,毫不留情地吻上来,像是炫耀,像是发泄。
  然后,他挑衅地看向沐阳,宣告似的说:“沐阳,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沐阳晃晃脑袋,歪歪扭扭走过来,一手扯住长安的衣领,微怒道:“你想干嘛?”
  长安推开沐阳的手,一把揽我入怀,冲我柔柔地笑笑,微醉的模样,真是魅惑众生,我看得有些着迷,挪不开眼睛。这个人,眼前这个人,是我此生最亲最近的人。我深爱他。
  长安又转头对沐阳说:“你永远别想抢走他,他是我一个人的,不是你的什么美人,是我的傻白。”
  “好!”倒在一旁的桓之眼睛也不睁,傻笑着拍手叫好,“好!有趣!长安,兄弟支持你。独臂怪人,你就孤独终老吧,哈哈……”
  沐阳撇着嘴笑笑,说:“呵,你不是也一个人么。实在不行,咱俩做个伴?”
  “好!”众人纷纷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沐阳向大家拱手表示:“多谢,多谢。”然后又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我说,“美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跟我还是跟他?”
  长安微垂着头看向我,目光里带了威胁,等我回答。
  我火了,一把推开长安,退出他的怀抱。
  长安眼神一阵迷离,像是有短暂的惶恐,但很快逝去,只是淡淡地望着我。
  我一拍大腿说:“老子是堂堂大男人,让你们两个争来争去的跟个娘们似的。听好了!大爷我来选妻,点到名的出列!”
  大家都静下来,诧异地看着我,连桓之都抬起头来,张大嘴巴望向我。
  “沐阳!”我吼到。
  “到!”沐阳开心地跑过来。
  我拍拍他的肩,说:“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真的,好兄弟!”
  “啊?”
  “长安!”我再吼一声。
  长安微微一笑,低头理了理鬓边碎发,款款向我走来。
  “嘿嘿嘿……”我挠挠头,“就是你了,你是我的夫人。”说着,抬起头赏了他一记香吻。
  分开来的时候,我收了笑容,深深看进他的眼里,轻轻吐了三个字,三个一直以来都没好意思说出口的字。
  长安,我想我爱你。
  长安顿了一顿,目光深深,深深地望着我,猛地揽过我的腰,一手将我夹在腰间,像拎包袱一样拎着我向帐子里走去……
  




46

46、第 46 章 刺隐 。。。 
 
 
  (四十六)
  从未有过如此尽兴的一夜,也从未有过如此短暂的一夜。我不明白自己在怕什么,在惶恐什么,但就是不能控制,一刻也不愿离开他分毫。
  长安也是一样,一刻也不松手。
  我们十指相缠,染血的金绸带紧紧绑住两只手。
  我们缩在被子里,相望着傻笑。
  我们回忆着往昔的一件件小事,细数着每一个日升月落。
  我们以为,不闭上眼睛,不睡觉,明天就永远不会来。
  可是,窗外的天边,依稀吐白,渐渐明亮起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今天下雪了呢。”我望出窗外,白茫茫一片,“是好兆头吧?”
  “当然。”长安给我披上厚厚的裘衣,说,“傻白,我们三个先带人潜进宫,你躲在宫墙外西边的废弃钟楼上,等到午后三刻,敲响铜钟,有另一队人马会埋伏在周边,你带他们从外杀进来我们汇合,好不好?”
  我“腾”地抓住长安离开我衣领的手,焦急道:“不。不是说要在一起吗?”
  他淡淡一笑,伸手摸摸我的头,说:“是在一起啊,只分开一会儿,很快就汇合。你跟隐伯王长得很像,跟我们一起会不方便的。再说,你站在高处,随时都看得到我们,是不是?傻白,听话。”
  “我不!”
  长安顿住笑容,抽出我握着的手,转身欲走。
  我忙上前去抱住他的腰,没有估量好距离,不小心摔下了床。我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能这样,不能因为我破坏了计划。
  “好。我答应。”
  长安回身抱住我,轻抚我的背脊,说:“对不起。相信我。”
  “嗯。”我咬着牙,“反正,反正我们不再分开了。”我会在钟楼上注视着你,假如看到你有三长两短,我就陪你。
  颈上一阵温热。静静地相拥了很久,他抬起头来。他柔柔地笑着,亲吻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唇,由浅入深,然后肆意疯狂。
  深深的眷恋。
  “傻白……”我清晰地听他用世间最动听的声音喊我的名字。
  
  我,长安,沐阳,桓之,站在落雪纷纷的荒原上,各自举杯,歃血为盟。
  “我,平氏长安……”
  “我,巫氏子岐……”
  “我,巫氏沐阳……”
  “我,殷氏桓之……”
  “指天为誓,结为盟友,今日誓杀仇敌,不惜性命。若有来生,再做兄弟。”
  
  无声飘雪的清晨,我站在枯藤掩映的高高的钟楼上,盯着下面宫里面的动静。
  我看到沐阳领一队人藏在巫师殿西侧,桓之领一队人藏在东侧。
  突然听到身后有轻缓的脚步声,我惊恐地回头,看到居然是……
  “长安——”
  最后看到的是他举起手臂,最后感觉到的是后颈上的酥麻疼痛。
  ……
  醒来的时候,眼睛像是被什么死死地封住了,睁不开。只有耳边是无休止的厮杀声,马蹄声,兵器相接声,还是,鲜血喷出的声音。
  我不能动,只能感觉着四周风起云涌,冰雪袭面,寒冷刺骨,薄薄的眼睑隔着的,仿佛是一道道耀眼的金光,不断有古老的巫符字画出现在脑海,然后思绪开始混沌凌乱,沉沉欲睡。
  是“淡忘”。有人对我施咒。
  不能,不能这样。我呐喊着,拼命叫自己清醒过来,拼命想要睁开眼睛,想要控制自己的四肢躯体,无奈完全没有用,只有额上的印记,灼灼发热。周身汗流,只感觉耳边杀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几乎辨出了长安的嘶喊声,甚至的呼吸声。
  长安——你骗我——
  我强迫着自己终于醒了过来,身子被一圈跃动着神秘字符的金色光圈笼罩着,起身看时,下面的废弃宫殿里,一派拼杀,血海尸山,惨不忍睹。隐伯军队人数太多,宫里面死了无数,宫外却还有好多队,此刻分了四个方向,分别护着四个人向东南西北方向撤退逃亡,而那四个被保护的人,看起来都像是紫山的模样。
  我们的人已是剩了寥寥无几,大部分被困在了宫里,抵死斩杀着源源不断补上来的隐伯兵马。
  一片天昏地暗中,唯有长安与众不同,他周身被一圈诡异的莹莹的蓝色光晕包裹着,双目深邃而空洞,其中充满了杀气,手持着三尺长剑,剑身光亮,兽纹精致,血槽中满是鲜红,剑周包裹着明晃晃的蓝色光芒,犹如死神燃起的火焰。他一步步走着,追赶着向北逃走的队伍,途中遭遇阻拦重重,他轻轻挥剑,剑过之处,便是一片鲜血喷涌,身首异处。
  长安,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拿性命去交换此次刺杀的成功机会吗?你认为我不配与你并肩作战吗?不配与你共同赴死吗?
  长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不配,是我舍不得。
  我全身蓄力,血液冲过四肢百骸,神明总算清明起来,身体恢复控制。
  “长安!”我呐喊着,向金色的光罩冲出去,却无奈光罩犹如铜墙铁壁,完全冲不过去。
  “长安!”
  长安身子微微一震,却不回头看我,依旧麻木地杀着。
  我再次撞向光罩,却突然一阵晕眩,又渐渐失去意识。
  雪还在下,应该一刻未停。我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睛的是落满灰尘的腐朽雕梁。
  猛地翻身坐起来,天边已经染了橙红,难道,难道已经是傍晚了吗?
  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敲钟,用力地敲。一声,两声,三声……无论敲多少下,四周都是一片寂静,哪有什么人马?难道,误了时间?
  慢慢低头向下看去,那一方残垣围起来的地方,薄薄的一层白雪下,掩着零乱的污泥,和大片的鲜红。一条血迹斑斑的金绸带,在低空里盘旋飞舞。
  天地一片宁静,了无人声。只有冷风呼啸而过。
  我无法思考。结束了吗?
  旧铜钟里飘飘悠悠落下一张白色帛布,我拾起来,看到上面画着的,竟然是一组字符,我当然认得,那是“淡忘”,是长安的笔迹。只不过,笨蛋长安,有两个字符的位置错了。你究竟是从哪儿辗转誊抄的,费尽力气,却抄错了。我却要感谢你抄错了。
  “傻白?”
  “嗯?”
  “如果世上有另一本巫书,我就让你忘了我。”
  真的,居然是说真的吗?要我忘了你?做梦!做梦都不可能!真是傻瓜。
  雪下得很大,不一会儿就掩盖了大地上所有的污浊。白茫茫一片,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仿佛谁都不曾来过,仿佛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真的死了。我看到无数的尸体,我看到昨天还跟我在一起的每一个人,我看到,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三个人,看到了……
  我躺在地上,缩进长安的怀里,再缩进去一点,可是为什么,一直缩,一直缩,都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呢?明明,明明长安怀里是很温暖的,一直都是,从小到大,每一次缩进去,总是暖暖的,很安心的。
  我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腰间,抱住我啊,你不是经常一把把我扯到怀里吗?为什么没有反应?不喜欢我了吗?
  为什么不在我耳边吹气?为什么不把脑袋搁在我的肩膀上?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柔柔地喊,傻白……
  骗子,你骗我。
  你说过,等这件事过后,我们就回家。
  你说过,你带我去游遍天下美景,看遍世间的繁华,吃遍各国美食。等一切平静下来,就带我出去好好地玩儿。
  你说过,我们在一起,我们再不分开,永远不分开,牵手赴黄泉。
  你说过,叫我还是不要忘记你了。
  你说过,叫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可是,你却骗我。
  为什么?你说话啊,说话啊!
  “说话啊,说话啊你!骗子,你醒过来啊!早上明明说过,只是分开一会儿,这就是你说的一会儿吗?起来啊,解释给我听啊!”
  摇不醒,怎么摇都摇不醒。我承受不了。想要大哭,哭到天昏地暗,哭到地动山摇。真是荒唐,真是可笑。你不是说过,以后,背不动的,过不去的,你来扛吗?最后却扔给了我一个人。
  世界是空的,再感觉不到时间,也感觉不到空间。如此的空空荡荡。
  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黑了的,不知道雪是什么时候停了的,不知道我的泪是什么时候干了的,又是什么时候再度突然涌出。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我居然还能站起来,还能颤巍巍地迈出步子。埋了沐阳和桓之,我背着长安,踏上回家的路。
  




47

47、第 47 章 空(完) 。。。 
 
 
  (四十七)
  山上果然积雪很深。你看,看啊。
  不要太久,我就去陪你,好不好?
  这是你重建的小屋吗?好漂亮,跟原来的一模一样,除了处处都有你别致的小心意。两只分别画着你我的白瓷碗,两副一样的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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