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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风流听无声-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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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这个时分疲к勇サ母杓д诙跃凳嶙薄
“今儿当真邪杀!怎地如何也画不好眉?”湘女气得将那染黛的羊毫掷于地下,却被一只手接住了。
“描眉画黛最现功夫,你这浮躁性子自是不可。”湘女回眸见了来人,兀地心跳怦然,怒噪散去大半。简森捻转着手里的黛毫,也不寻思着好好落笔,非将那眉尾画成双叉,惹得一众旁观的粉黛香绢掩面,咯咯笑个不止。
“花开并蒂,鸟飞比翼,”简森一把抓过湘女捶打泼闹的手,收在怀里。勾唇一笑,“这眉儿可是愿你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你竟不谢我。”
九衢灯火上阶痕,一任天女下凡尘。绿鬓红裳的歌姬宛似伴水蒹葭,极尽轻盈媚态,一曲舞罢再一曲。简森抚掌击节,不时与她四目传情,放肆大笑。季米于一侧愔愔注目,亦不觉琴瑟聒耳,而自己早已唇角微动,饱含笑意。
此夜过后,或许记得那支曲子那支舞的人不多,可“并蒂眉”却成了长安街头最为流行的一种眉妆。
前尘旧事须臾趋出相见,恍如一夜梦回。
“那日与你一同出手相救的,可是那个汉家的皇子,简森?”淳尔佳有心与他搭话,“都说那汉家皇子俊得便如山神一般,原是真的。”
“你又未见过山神。”季米以手枕头,阖起眼睛。显而易见的逐客令,想是极不情愿提及此人。当日让裴少颉代转一言,说不怪他。确是话出真心,可到底抒意难平。一方面心存侥幸望来人不是简森,一方面又巴不得早日相见。昨日还对酒仗剑、耳鬓厮磨,今朝却要捉襟沙场、生死拼杀。为难得叫人蚀骨断肠,也恁地活该。
淳尔佳被堵得没了话。走向门外,回眸一声轻叹,季米,你的杀气太甚了。我怕……咬了咬唇,终是咽下了后话。
3
“少侠面上刮下的霜,能叫十里外的河水也结上冰去。”话说当日简季二人离开玉王府,不及细细观赏道旁的林卉芳美便一路北赶。
“你看那户人家田亩萧疏却丝织满户,屋主定然是个女子。来,笑一个嘛。样貌绝世风采超凡的季少侠若展颜一笑,今夜便可免去餐风露宿了。”眼见日落月出,行至荒郊,难觅宿处。简森去叩响那柴扉时,又回头没正经地叮咛道,“万莫说我是你情郎,屋里的小娘子若失了念想,定要将你我撵打出门。”
来应门的果然是个女子,不过豆蔻年纪,还带着一个弟弟。
“可能打壶酒来?半温。”进门后便一直沉默无言的季米突然对那农家丫头勾唇一笑,定眸看她,语气温软地唤了声“姐姐”。活似见了铁树开花,那名唤蕊初的丫头晕开一脸羞赧的红,赶忙出门打酒。季米瞟了一眼身边之人的微微错愕,略带挑衅地挑了挑眉,复又冷脸若霜,不容昵近。
白吃白住在简森的盘算之内,但不要钱的陈年女儿红无疑算作意外收获了。这前朝太子仗着轻功举世无双,厚皮骚脸一声“赀财不傍身,我自随用随取”,便将那摸瓜偷枣、踰墙飞梁的勾当干得意兴盎然,十分熟稔。世人皆颂他潇洒闲放,不为红尘所束。如同岸上之人难知江海之深。简森的不舍与不得不舍,唯独季米最是看得分明:不然他为何会在听一曲农家丫头信口唱来的《双白鹄》时,枯坐出神,满面怅惋。
忽然卒疲病,不能飞相随。
五里一反顾,六里一徘徊。
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
吾欲负汝去,毛羽何摧颓。
季米不由忆起初见倪珂的那幕场景——发若金丝甘蜜,眸若孔翠开屏,持扇立于鸾彩窗外。一时间满园缤纷全不及此人凝眸一笑。他当下怔得难出一言:此一生二十载,还从未见过这般标致的人儿。虽说容色极致清艳阴柔,周身上下竟未沾染半点女儿家的朱粉之气。简森回眸寻他,二人遥遥相视。一如风中树,一如水中花,正是不可胜收的一画风致。
“可惜你我本可以成为朋友。”而小王爷对自己,又何尝不是笑容可掬,和颜悦色。喜与厌不遮不藏,淋漓毕现。
此番离开中原,许将再无归去路。季米有意说想于樊汉交界之地多留些时日,待好生看一眼琼花柳絮,看一眼蹀廊画桥,看一眼此去经年的春暮秋水。简森打眉看他,颔首便笑。他们之间,彼此酬谢,从来多馀。
仅是不愿他不痛快。
哪怕这不痛快只有一芥毫,一甲尖。
4
时至傍晚,长天帛彩婀娜。
借宿几日,简森闲来无事便手把手教同屋的少年武功。亦没少对季米倾吐狎昵调俏的浑话,屡屡将那不谙男女情事的农家丫头臊个满脸绯红。可天下到底没有不散的筵席。蕊初抬袖挥别,一个笑还未绽满,却已泪流如倾。
季米先行至了门外,忽见简森伸出手指在那丫头耳后的髻子处轻拈一下,复又拳起手掌。将手心置于她眼皮下缓缓展开,竟有一只凤蝶翩翩而起。“梁兄啊梁兄,今日我二人缘尽于此,你也莫哭哭啼啼爱杀了我,英台可还等你去咧。”简森一起手,那只凤蝶便飞走了。蕊初先是被这戏法逗得忍俊不止,忘却脸上泪痕未干,“噗嗤”笑出了声。待反应过来话外之意,又不禁羞得面红耳赤,结口钝舌起来。
“姑娘典卖珠钗,煮酒炙脍盛意相待,多谢。多谢。”言笑犹在耳,弄蝶人已跨门而去,徒留一个轻俊挺拔的背影。
蕊初全似出魂般望着那抹蓝衣身影,忽而心头想起什么:抬手触向发髻,便摸到了一支钗,仿是恰才那翩然而去的蝴蝶幻化而来。凭指辨认,亦知价值不菲,绝非自己典卖的那支,赶忙追出门去——浑似白日升天,天高地旷间哪里还有二人的影子。
“好一个处处留情的浪荡子,好一个时时布施的活菩萨!”季米冷声一言,“他万不该送你去少林。”
“孟母三迁,是也。”简森朗声一笑,“而今纵是槌胸顿哭,亦是悔之已晚。”
“我看倒似慈母多败儿。”
“少侠赋性骨鲠,爱憎一如炭雪分明,可杀气却太甚了。便说你的剑法,过于诡谲嗜血,恰如仰箭高射,力尽还堕,看似伤人实则伤己。可曾自觉当吟一旦出鞘,便身不由己断难自控?又可曾自觉武学修为已无从超破,险隘重重水尽山穷?”简森敛起玩闹神色,舒眉展目勾出一个浅笑,“老聃曾言,慈故能勇。确是极有道理的。”
季米不由一怔,简森所言,一字一句皆道破了近些日子萦于自己心头的疑惑。为存生计也曾恨起旦夕、杀人如麻,心中未寄丝毫愧意。师父十余年来的耳提面命不过八个字,“报仇雪恨、名扬天下”。只消杀了剑神,自是一箭双雕。这个念头季米当然想过。
……不过,现在不想了。
为何现在不想了?
“报仇雪恨……当年我尚未出生,而今也早已忘了……至于‘名扬天下’,我不稀罕。”季米抬眼望向不远处弥漫的万里尘沙,渺茫无尽,黯然一声,“……你竟从未觉得为这红尘纷攘所负……”
“十丈红尘虽未能尽如人意,倒也不乏可爱之处……”简森笑了笑,将季米向自己拉近,“譬如那一夜的萍水相逢,譬如此一世的生死与共……”吻上他,用舌尖轻轻挑开他的唇。
点水般的吻化为唇舌痴缠,意犹未尽。许是两人互相撕扯,同时宽衣解带,不过俄而便束缚褪尽,裸身相接。简森的唇自季米的脖颈胸膛一路向下轻吮吻去,滑至他的下腹,又滑至他的两腿之间。季米天生体温低于常人,一个好比抱火在怀,一个不亚融冰在身。直至冰尽化成了水,而火灼的温度然然欲升。似一把熊熊烈焰要将两人烧灭成烬,妙不可言。身体早已被热汗浸湿,那奇特而好闻的白檀药草之香反倒愈发馥郁,直沁骨脾。
十指相扣,相交相缠的两副身躯不自制地颤为一体。
谁家良人正弄笙?歌韶渐远,却是曲有尽而情无穷。
“季少侠,别来无恙?”
季米心下一惊,只道是长相忆下生出了妄听。但一回头,千丈砾石与万顷尘沙对峙间,青骢马上的人一袭水蓝,虽面带风尘落拓之色,然一双笑意绵绵的眼眸浑似桃花浮水,光采熠然。怎见得尘烟俱散,红日伏出,直耀远迩——纵览天下,能笑出这般光景的,可不就只有那个简森。
第 42 章
四十二
1
“谁认识你!”季米策马而回,我纵马而追。他不时回眸,见我穷追不舍,忽然双腿一夹马腹,整个人腾地跃起,一剑向我刺来。当吟脱鞘而出,金枪铮鸣,一股劲戾剑风凭空而下。许是因为啖够了人血,时黑时红的剑芒,于阵阵染满古怪血腥味的阴风中,散发出妖异虹光。
营中兵士人口相传,樊凉阵中有个汉人模样的白面煞星,一柄剑黑似鳞蛇,剑音宛若嘶嚎,剑法出神入化,剑下不留活口。想来说得便是他。
原不该如此。我一直觉得当吟剑性过于晦戾,加之季米惯使的剑招阴柔诡谲,假使内功不至火候便难以自制,因故有意将自小所学的武功心法传授于他。而今这小子剑法精妙大胜从前,我若再吊儿郎当随便对付,恐有入住八宝山之虞——端的是“寡人有疾,作法自毙”。
“少侠当日让裴尚书代为传话,如何翻脸就不认人了?”我问心有愧,存心相让。但一味退守,渐觉力不从心。反攻的问题大可言语商榷,犯不上拳脚相向嘛?!
“我说不怪你,可没说不杀你。”湛蓝的瞳子此时竟如血染,将眼白也衬得通红。翻身又刺几剑,当空翻转的身形将黑紫剑气绞出涡漩,迸发之势堪与天相齐与海同深。一时剑芒化为暴雨,逼向我的身前。
看似无暇闪躲,仅稍一侧身,当吟便直接穿胸而过。
“简森?!”剑尖尽没入血肉,鲜血渗出衣襟,复又溅如飞矢。季米脸色骤变,仿佛刹那为眼前景象所骇醒了神智。扔下当吟,像个受了吓的孩子那般将脸埋于我的颈项,已是声若欲泣。
“关心则乱,这话实在叫人受用得很。”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强行摈住一笑,将怀里一册书卷摸了出来。其实当吟为书册所阻,只滑入我胸口半寸,便自腋下穿出了。“易筋经虽还于少林,可还有《列女传》——我很记仇的。”
怀中人抽身抬脸,怔怔觑我半响,居然一口咬上我的喉骨。撕衣扯带,季米边吻边咬,若力道控制得当倒也算舒服,但这小子几乎是饿狼附体,每一口都似要扯下我一块肉来。冰凉的手指自我胸前乱掐乱摸,触到流血的伤口,忽而嵌指入内,竟生生没入至第二指节。
“季米……够、够了……”
“……”
“会痛……”
“……”
“该死!你又不是狼!”
这年头上个床还那么羊肠曲折,可不是世道乖离。自卫机制作用下,我弓起膝盖,在他上腹狠顶一下。趁其吃痛抽身的空隙,又在他的颚下用力挥上一拳。季米当即痛苦地半跪于地,恶声恶气地说,“给我月余时间,我自有法子让太子下令退兵!”
爱莫能助地看向他,耸了耸肩。意思是这与我有何干系?
“樊凉遭困数月,城内粮草殆尽,兵困马疲,再难支持。”仰起头,怒目瞪我,满写一脸的you owe me。
“若我军粮草遭劫,自当驿使传书奏请太子调粮。此一来回确是需要月余时间。”知他心意已决,我开始没话找话了。“只不过,监守自盗、通敌卖国,哪一条都当得上去阴曹地府走一遭。”
“我陪你同往。”神色认真,吐纳笃定。
“军中粮草一分为二,各自屯于一地……”真是拿这小子没辙。俯身靠向他,于他耳边轻言,“不过,你只有半炷香的时间。”
“那么,你也只有半炷香的时间。”季米揶揄意味十足地径自笑了起来,用食指擦了擦唇边的血,伸出舌头轻舔了舔。近乎无色的薄唇此刻艳若朱砂妆点,无疑是在教唆人“牡丹花下死”。他指了指自己裸裎在我眼前的身体,“我的意思……你当明白。”
打个响指,“一个时辰。”
我这儿已搭弓上弦,他倒要拍屁股走人。莫骂酉时妻,一夜受孤凄——古人的教训,怎可怠慢于耳旁。见季米如偿所愿地轻轻点头,突然笑了,“我说,你该不是使得‘美人计’吧?”
“方才那是苦肉计……”他将我一把拉近,修长十指尽插入我的头发,又贴上来一阵纡缓湿吻,口中呢呢喃喃,“现在才是……美人计……”
几个月来的思念一朝溃堤。这一刻除了彼此纵情拥有,再无他想。
2
一条黑影悄无声息潜入了汉营。黑衣人轻功不俗,本不该被人发现——可他却刻意让巡逻的兵士瞧见自己。一时间喊杀声四起,军营挑灯点火,亮若白昼。目光湛然,身姿如谪入人间的仙人般飘忽秀逸,出手却极其毒辣。隔空劈出一掌,指尖泻出一道黑气,便叫围攻者手持的长矛尽断。翻掌向下,如枭鹰展翅般两臂一起,不过灯灭一瞬,数十兵士俱被断矛穿喉,脓浆赤血流了一地,死状惨不忍睹。
一个看着至多不过十三四岁的士兵见状立马弃甲而逃,黑衣人仅是对着插地的木桩轻一挥袖,巨木便拔地而起,笔直飞砸而去。那小兵边跑边回头,心想若被这巨木砸中,定然胸腔迸裂,死无全尸。心下一急,脚步越显杂沓,愣地于一顶军帐前自个儿绊倒了自个儿。
眼见巨木距自己不过一臂,爬起身的小兵已经魂不附体,突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出掌,快。听天由命般紧闭双目,猛一声大吼便出掌相拒。顿感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复又似万流归宗般聚于掌心,喷激而出。再睁眼时,巨木竟四分五裂,碎若齑粉散于两旁。
那孩子兵一回头,一张英俊脸庞近在眼前。极似兄长的眼神温柔欲化,正含笑看着自己。竟没来由地一红脸,猛然想起自己方才临敌逃跑当处军法,又吓得哆嗦起来。
“我若是你,自知不敌,许将跑得更快。”简森仿是知其所想,随手揉了揉耳朵,笑道,“年纪不大,嗓门倒不小。”
黑衣人已飞至空中,却又回头,望向士兵身后之人。见黑影须臾消匿于夜空,那孩子兵慌忙开口,“殿下,兵符被盗了!”
“早知道,我该把它带于身边。”简森略一勾唇,问道,“可还有日里未吃完的馍饼,借我一用。”
将半块馍饼自怀中摸出,毕恭毕敬递上去,却见身旁人一动不动,不急于去追敌,倒对自己温和一笑,“劳驾……”这才注意到由于害怕得紧,一只手竟不自觉地死死擒住了对方手臂。复又红了脸,待一松手,人已掠至极目难见。
月色疏淡,荆棘丛显得鬼影憧撞。明明无一丝一毫的风,可满树的枝叶满地的石砂俱在打旋。一股肃杀的寒气渐渐将整片石林笼罩,编结成无从逃脱的天罗地网。简森环顾四周,微微笑道,前辈有意引我前来,却不现身相见,这是为何?
“汉军传你于校场点帅中胜过了剑神,可是真的?”冷冰冰的口吻毫不客气,虽说的是中原话,可口音怪诞,非凝神细听不知何言。“若是真的,我今日杀了你,岂非就是赢了他?”
一块巨石猝尔扑至身前。简森轻身一跃,便掠起丈余。湿气氤氲阴风扑来,当下不敢怠慢,全神贯注于冉冉而现的对手。黑衣人武艺超绝,罡气罩体,全然无从近身。于空中错身几个回合,两人对掌一击,便同时后飞,各自急驻于地。
亦是一双淡然的蓝眸。招式身法与季米如出一辙,可功力显然较其更上一层。舒庄主的内力刚劲沉浑,如红日喷薄;而此人的内力阴柔诡谲,似冷月泻注,二者竟不遑多让。莫非此人就是那个大漠剑客糜伽?想到那个冷面若霜的季少侠,不由自嘲一笑:若真是他师父,这架未打可就已经输了。
“功夫确实不错。”黑衣人轻咳几声,看似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出征未罄,已失兵符,自是难逃罪咎。费氏江山既不容你,何不自起炉灶。”
“为将者未战而失兵符确不可赦……只不过,晚辈斗胆一问,前辈费尽心思盗出的东西而今何在?”似坐似卧于巨石,闲适自在地翘起二郎腿,冲黑衣人扬了扬手中之物。月光蒙昧不清,浑然片片覆地银箔——那虎型白玉仿似已落于他手。
黑衣人当即下意识般伸手往衣襟里摸,忽见对方内力灌掌,权将手中之物当作暗器掷向自己,立马出手去夺。如此短短空隙,一条身影已跃至身前,不复纠缠稍触便去。
简森挑眉一笑,又扬了扬手——刚刚自对手怀里摸出的虎符,这回可是当真不假!黑衣人目露怔然之色,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紧攥于手的不过是半块已经硬了的馍饼。兀自一声冷笑,我大意了。
“前辈若无见教,晚辈这就告辞了。”笃然转身,将一个毫无防范破绽百出的后背曝露敌前,朗声笑道,“‘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太白一生作诗无数,唯此句最妙。”走得很慢,并没使出那身天下莫敌的轻身功夫。
先前二人对掌,分明觉得此人的内功修为并不若己,但那似风行于水的散漫样子竟叫人一时瞧不出深浅。黑衣人稍稍皱眉,俄而放声大笑。两足踏风,转瞬隐逝天际。
倒非简森故意使诈,他只知道再不转身,额头沁出的冷汗就要叫对方瞧破了。当日校场点帅,若非剑神念及二人故交有意让招,元帅之位如何也落不到自己头上。觉出对手行得远了,亦不敢在原地滞留片刻,可毒发的疼楚已叫他站立不住。
“殿下?”见到简森天近大亮才回了营,摇摇晃晃面色惨白,驻营兵士纷纷上前询问。
“无事。”吐字得十分吃力。喉间泛起一股甜腻,怕主帅受伤动摇军心,强将一口要噀出的血沫吞咽回去。而后又怕触发体内剧毒,更不敢运功疗伤。待其自行恢复,如此便耽搁了十数天。
3
方才叠股相拥、琴瑟交好正当兴头,粗砂糙石硌于肘下身下亦未有知觉。现在停罢下来,凉风吹散了荷尔蒙,酸疼之感便袭遍了全身。我们穿上长裤,光裸着上身,于一块尚且平坦的石头上并头躺了一会儿。当真以天为盖以地为席,返璞归真,坦坦荡荡。
“你……真会成为驸马?”
“我还琢磨为何少侠攒眉怒目出手即是杀招,原是醋劲大发。”笑罢,侧头吻了吻他。
湿漉漉的额发贴上头皮,雪凛纸白的脸绽出一抹艳煞的嫣红。季米扭过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你一个月前便已至军中,何以今日才现身。
“于你之前,已有人来探过了营。”见他面色动了动,又道,“他似乎……并不想止息干戈——我记得你曾说过,‘鬼岭’天堑纵是樊凉百姓,也未必知道。”
皱眉半晌,他凝视着我的眼眸道,简森,你若信我,便莫再问了。
略一点头即不复多言,与他及肩静静相靠。只见黄沙比茵、穹天若洗,慢慢阖上眼睛,心道:若世间真有莲华妙境,也不要去了。
“少侠这就去了?”马步、倒立、站桩,打小练武之人时间自然掐算得准。季米穿起衣袍束上银带。见我方兴未艾般赖地不起,突然出剑将我的上衣挑于空中。举臂轻挥,片片破絮随之飘飘而下。
“我劝你天黑后再回营。身为主帅,让属下瞧见这袒身露体的模样可有失威仪。”轻轻耸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不着片缕的上身,淤青、齿印与吻痕赫然遍布,确凿糟得可以。季米掸去黏于白衣的碎石沙砾,跨上骏马,居高临下睨视我道“我也很记仇的”。唇角一勾,即扬鞭而去。
我抬手扶额,大笑。
第 43 章
四十三
1
亏得小王爷神机簸弄,自“鬼岭”断抄敌后,行得隔水断粮的阴损招数。虽极耗粮饷,却也让汉军占尽高地以逸待劳。只须放一通乱箭,任那骁勇铁骑无论自何方突围,俱被箭雨射回。堪称一只鹰也休想飞脱。城邑遭困数月,樊凉王的十一王子哲巴亥带领一千精骑想要破围而出,亦中箭堕马身受重伤,扔下百十具尸首便狼狈回城。
“殿下,有个女人前来找你。”
“半坼?”青鬓散乱,脂粉未施,一身饱餐风露的粗布素衣,虽是趔趔趄趄之态,依然万种风情引人侧目。朝她来的方向望去一眼,滚滚烟尘早已湮没了远路。难以想象她这样一个手不缚鸡足踝纤纤的弱女子如何一路跋涉,横穿万里荒芜来到我的面前。
她见了我,浅淡一笑,便走上前来环臂于我腰际,埋头于我胸膛。
左右兵士心头乾热欲笑又不敢,实是一张张写着“殿下风流,人尽皆知”的扭曲脸庞。
“咳咳……”轻咳几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半坼,半坼……”
无论我如何暗示“军容须正,军风须严”,她整个身子软绵绵地偎在我的怀中,不动也不言。顿感事有蹊跷,赶忙将半坼打横抱起,回头大声道,“快传军医!”
2
这个女人和往常不太一样了。也许因为那只右手少了两根手指。
主帅营帐内,我发现半坼右手的中指与无名指竟被齐根斩断,业已结成血痂。脉息微弱,身上亦深浅不一多处受伤,仿似在那地府冥漠兜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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