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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清景是微凉作者:颜凉雨-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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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把房子卖了,听说搬到XX市了,那头有个科研基地一直想要我爸过去,而且走的时候我妈就已经又怀了,他们有指标,可以再要一个……”小疯子的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平静。
  我第一次听他讲爹妈,还不如不听。
  “所以你就别劝我了,也别说什么血浓于水的废话,血浓于水是因为血中大部分为水,然后还有红细胞蛋白质白细胞无机离子等等,故而浓度才……”
  “睡觉。”
  “啊?”
  “我说你别叨叨了,赶紧睡觉。”
  “冯一路,你一点都不热爱学习……”
  后半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有一幢大别墅,然后十七号都出来了,天天在我的别墅里唱歌跳舞喝酒哈皮,他们说外头果然比里头舒坦,他们说再也不会二进宫。然后我就醒了,额头都是汗。
  是的,外头比里头还要难。
  但这事儿一个人知道就够了,我衷心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小疯子没心没肺的知道等于不知道,噗,所以可以忽略不计。
  另外,今天晚上一点半的飞机要去阿布扎比了,工作需要。也不知道要在那边呆上一年还是两年,不过好在那头有网络,更新神马的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有点舍不得祖国,噗。所以下次更新时间真的不敢保证,但我承诺,只要一安顿好,马上恢复更新,估计也就几天的事情吧,因为要安排住处,接手工作神马的。
  凉壮壮第一次出国,有点忐忑,抱住所有看文的朋友!

  第44章

  “冯一路,还等啥啊,这都过半个多小时了,他肯定不会来啦。”容恺百无聊赖地用吸管在冰水里吐泡泡,偶尔用力过猛,便有点点水花落到桌面。
  我心里有点烦,而在容恺持续的念叨中,这种烦就变成了烦躁:“说了不用你过来,非跟着,一分钟不说话能憋死你不?”
  容恺松开吸管,对着我叹口气:“冯一路你不能逃避现实……”
  现实就是,我们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这里,信誓旦旦要给个交代的男人,没出现。
  我很庆幸自己没脑袋一热就顺着小疯子点了满汉全席,不然未来半个月我俩就得去人家后厨刷盘子洗碗了。
  “你就是心太软,让人说两句就糊……”小疯子还在数落,可就在我以为他又要喋喋不休的时候,话头却戛然而止,然后数落变成了一声微妙上扬的讶异,“哟!”
  顺着小疯子的目光,我看见了一只脚刚刚踏进店门的男人。我怀疑他是跑马拉松过来的,因为他的肩膀不住地抖动,怎么瞧都是个气喘吁吁的样子。
  “这边。”我高高举起手,很体贴地减少了他盲目搜寻的时间。
  看着男人快步走来时,容恺在桌子底下拿脚揣我:“他怀里那文件袋不会是什么危险品吧?”
  “比如呢,”我被小疯子的被害妄想症逗乐了,“邮包炸弹?”
  “或者是炭疽热,谁知道呢,”小疯子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反正总不会是房产证。”
  说话间,男人已来到跟前,因为我和小疯子是面对面坐着的,故而男人站在那儿犹豫半天,也不知道坐哪边好。
  “这儿啦,”小疯子往里挪挪,然后拍自己的长条沙发椅,示意请坐,“你还打算坐那边儿和他拧着身子说话啊。”
  男人如获大赦,忙不迭坐到小疯子旁边,这才抬起头,与我面对面。
  午后的阳光正好,从落地窗照进来,映得一切都清澈明朗。
  我第一次真正打量这个我喊了二十多年姑父的男人,赫然发现,除了苍老,他同许多年前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不太敢长时间直视别人的眼睛,永远佝偻着背,缩着个肩膀,像无数不成器又怕老婆的男人一样。
  我想开口叫他名字,因为这样比姑父显得更生疏,也便于我们接下来的话题展开。可是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依稀记得他姓王,然后呢?没了。记忆中这个人不需要名字,永远安静地站在姑姑身边,永远会在我叫一声姑父之后,温和笑笑,抬手摸摸我的头。
  “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我决定放弃任何称呼,直奔主题,“你说今天会给我一个交代,来吧,我听着呢。”
  男人咽了咽口水,像是在很艰难地组织语言,我用指关节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的压迫。
  终于,男人把手里的文件袋猛地推到我面前,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对、对不起,因为银行人多排队花了挺长时间……”
  我歪着脑袋,半张着嘴,像个白痴似的愣在那里,完全无法参透对方简单话语中的深奥玄机。倒是小疯子快我一步把文件袋抢过去,三两下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厚厚一沓人民币掉出来的时候我半张的嘴变成了全张,及至另外一样东西露出全貌,我下巴要砸到桌面了。
  还是小疯子先惊呼起来:“操,还真他妈是房产证啊!”
  我有点晕,我需要时间来理清此刻的局面。
  “我说什么来着,就是你爸的名字嘛!”小疯子不需要,他只认实实在在的东西,“这钱刚取的?那都不用数,整一万没跑儿。”
  不再理亢奋中的容恺,我直截了当问对面的人:“你什么意思?”
  男人低着头,仿佛和他对话的不是我而是桌面:“一路,我们真是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才用了你家房子,也没想到你会提前出来,不过你爹就留了这么个房子给你,我们要占就真不是人了,所姑父今天把房产证还你,也算……让你心里有个底。”
  我眯起眼睛,问:“那钱呢?”
  “这个……”男人忽然抬起头,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恳求,“你看能不能让我们再住上一年,等明年那个房子下来我们马上就搬!”
  我愣住,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一时有点应对不来。
  小疯子却听得明明白白,直接回绝:“拉倒吧,就冯一路家那位置,没个一千五六你下得来么,你真心想租也行,两万块钱,我可一点儿没坑你。”
  “我知道一万块钱是少了,”男人干哑的声音透出浓浓的疲惫和为难,“要不……”
  要不什么呢,他根本没别的招儿,所以他要不不下去。
  我不忍心再沉默,因为我总觉得他的肩膀随时会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中垮掉:“今天这事儿,姑姑知道吗?”
  我心里隐约有答案,因为老娘们儿绝对不是这么个行事风格。
  果然,男人摇了下头。
  “那钱哪来的?”他家的情况没人比我更了解,所有流动的不流动的资金都在老娘们儿手里,男人就是刨地三尺,也刨不出二两银子,除非……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男人自嘲地苦笑,“都是这些年一点点抠着偷着攒下的,也不知道能干什么用,就……你知道的,男人总想自己留点儿……本来你弟结婚的时候钱不够,我想拿出来的,可后来你姑把房子卖了,我寻思也就用不上了……”
  “操,不带苦肉计的,”小疯子没好气地嚷嚷,“你们家要真想还房子还用拖到现在,昨天晚上就该应了,你媳妇儿半点还的意思都没有,你当我们是瞎子啊!”
  男人被说得无地自容,脸憋得通红,但还是努力和我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你姑那人……是爱贪点小便宜,但房子这么大的东西她不敢真动的,昨天……昨天就是儿媳妇在,她一时没了主意,所以……”
  “那今天她该有主意了,”我想笑,最好是皮笑肉不笑那种特带范儿的,但却怎么都弄不出来,脸像木了一样不听使唤,只能作凝重状,“如果知道你背着她把房产证给我,肯定要跟你闹个天翻地覆。”
  男人沉默半晌,才勉强笑笑:“总不会离婚的,一起过了这么多年,这点儿把握我还有。”
  小疯子在桌子底下踹我,明明是小短腿,可他妈真有劲儿,疼得我龇牙咧嘴,无奈,我只好用夺命剪刀脚将其扑棱的蹄子死死夹住,然后终于对着男人露出了毫无感情地冷冷一笑:“记着,这房子永远是我的东西,我想什么时候回去拿都可以。”
  男人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眼眶忽然就红了,一个劲儿哈腰说谢谢谢谢。
  “省省吧!”我用力把他推起来。让长辈鞠躬,折寿。
  “冯一路你就是个彪子!!!”
  餐厅里只剩下我和容恺,他愿意喊就喊去,横竖少不掉一块肉。
  “昨天是缓一宿,今天倒好,直接缓一年,谁知道这三百六十五天能出什么幺蛾子!”
  “你就是头猪!”
  “猪都比你聪明!”
  “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我终于受不了那魔音贯耳,一把将人薅过来,用力搂了两下:“安啦,吃点儿亏死不了人,不还有一万块嘛,这回你可以点满汉全席了!”
  “我不要全席,我要房子房子房子房子——”
  懒得理他,我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桌子好菜。
  二十分钟后,菜上齐,容恺忘掉房子,开始大快朵颐。
  我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昨儿个的气似乎没了,只剩下淡淡的,无奈。
  小疯子说我光会撂狠话,实际上是软心儿巧克力,看着黑,一咬就见馅儿。
  我觉得他可能真没说错,我有点儿害怕亲戚反目,尤其是害怕变成狗咬狗的局面,那会让我打心底发怵,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没准儿脑袋一热想不开就自我了结了。所以现在这局面比我设想的好太多,不就一年么,我们有手有脚还有钱,总不至于横尸街头。
  “呼,真痛快……”酒足饭饱,小疯子瘫在沙发椅上满足叹息。
  我伸手摸摸他肚皮,还真鼓。
  小疯子难得没翻脸,特老实地让我摸,半眯着眼睛像只幸福的小猫儿。
  “咱得赶紧找房子了。”我说,“总住宾馆也不是个事儿。”
  “还得找工作,”小疯子撅撅嘴,“你当一万块禁花啊。”
  脱离社会太久,我还真不太清楚世道了,于是不耻下问:“你比我早出来半个月,怎么样,现在世道如何?”
  小疯子张口就来:“物价飞涨,通货膨胀,科技发展,国力强盛。”
  我叹口气,继续深入:“具体和咱有关的呢?”
  小疯子皱眉想了半天,似乎依然无从讲起,索性连锅端:“那可多了去了,一时哪讲得清,反正慢慢你就适应了。”
  我黑线,一抬胳膊,说出了这两天以来最荡气回肠的话:“服务员,买单!”

  第45章

  接下来两天,我和小疯子全力以赴的找房子,商业区的中介都让我俩找遍了,还是没找到合适的,以至于后来中介里一哥们儿都劝我俩,别瞎子点灯白费蜡了,这年头想找一居室,还不如自己弄两块砖盖一个。
  但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就在我俩心灰意冷之际,电线杆子上一张朴素的已经被各种专治牛皮癣前列腺梅毒痤疮小广告遮住大半的有房出租,映入眼帘。
  房主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看着挺和善,说是年纪大了被儿女接进了新房,老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便宜点儿租出去算了——八百一个月,交三押一。
  一万转眼就成了六千八,但是日子还得过。我和小疯子把房间简单收拾收拾,便开始做下一步打算。其实也不用费心想,房子定了,自然就要开始找工作,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去看看十七号的人。
  “别装了,十七号还能排着队让你依次看哪,不就是去看哑巴么。”小疯子说这话的时候正在铺了床垫的地板上极尽所能的翻滚,末了认识到,即便有了床垫,地板还是地板,即使没了床垫,铺了褥子的木板床也还是床,于是他果断抢占高地,我顺理成章住到了地板床垫上。
  “大金子有他媳妇儿,周铖有他姐,花花只有咱们,咱们不去看他,就真没人惦记他了。”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坐在地板上的床垫里练打坐,屏息凝神,闭目定心,幻想自己屁股底下的不是劣质席梦思,而是莲花宝座。
  “别一口一个咱们,就你啊,我可不去。”小疯子打个哈欠,翻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彻底在床上躺踏实了,“有这功夫我多睡会儿觉好不好。”
  我又好气又好笑,琢磨半天也只能想到一个词:“缺心少肺。”
  小疯子很喜欢这个评价,证据就是临睡前他唱了十几遍的“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初春的天气还是凉,这感觉越到郊外越是明显。往年这个时候我必定是一边诅咒发明劳动改造的人一边期盼傍晚赶紧到来,然后在食堂喝上一大碗热汤,心里能美得跟什么似的。
  现在想想,恍如隔世。
  带花花过来的不是俞轻舟,我有点儿小失望,不过这失望很快就被花花明亮的喜悦冲散。他一点没隐藏自己的开心,离老远就弯了眉眼,弄得我也按捺不住,等发觉时,自己那张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眼看着花花落座,我忙不迭拿起电话,着急地问:“这阵子还好吧?”
  会客时间有限,我得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为花花服务中去。
  花花也是早有准备,飞快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举起来贴到玻璃上给我看:好,四天半。
  我莞尔,这是回答问题兼调侃我呢,是啊,我出狱才刚刚四天半。
  可却像过了很久,很久。
  “大金子和周铖也都还好吧?”
  花花用力点头。
  “十七号来新人了吗?”
  花花摇头。
  “那你们岂不是很爽,三个人住五人房。”
  花花看了我一眼,忽然低头唰唰几个大字,举起:请不要说没有用的。
  呃,好吧,咱言归正传。我清了清嗓子,拿出一路哥的威严,认真道:“我和小疯子现在住一起,暂时吃喝无忧,不过工作还是要找的,我俩正琢磨这事儿呢。”
  花花抿紧嘴唇,思索片刻,还是写了:不是说拿卖房子的钱做买卖吗?
  我对着这个问题相面似的冥想了半天,直到下巴一阵奇痒,我拿手去挠,才忽然闪了灵光:“现在房价蹭蹭蹿,卖不合适,再等等的。”
  花花点点头,算是接受了。
  我在心底长舒口气,忽然特同情那些在外面过得极苦回家乡也要硬撑着排场的,不易啊。
  会面时间并不长,但我俩的谈话更短,以至于我连“好好照顾自己别舍不得吃好吃的哥给你打钱”这种话都说完了,时间才过去一半。得,大眼瞪小眼吧。好在我和花花有默契,那家伙又是个话极少的闷葫芦,以前在里面的时候就经常出现我连没话找话都山穷水尽了的情况,每到那时,我俩就这么呆着,不用非刻意说什么或者想什么,只安安静静呆着,便觉得心里特安宁。
  花花的头发又长了,乱蓬蓬的特可爱,我试着想象用手胡乱揉搓的感觉,很美妙。
  快到时间的时候,我和他说:“头发别再剪短了,就一直保持这样,好看。”
  花花不太乐意的皱了皱眉,歪头看玻璃中的虚影。
  我怕他以为我是逗他,于是很正经地补了一句:“真的。”
  花花看了我几秒,忽然又举起纸,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的。五个字,一笔一划,整整齐齐:我还有一年。
  心里某个地方彻底融化,铺散开来,我没法儿说清这是种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我被玻璃那面的人完完全全信任着,我不能辜负这信任,我必须要让他安心,没半点怀疑的,安心。
  可是我应该说什么呢?
  放心,出来你就跟着哥混!
  我说到做到,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安啦安啦,不就一年嘛,快!
  ……
  探视时间到,我还是没憋出什么豪言壮语。
  狱警催促花花起身回监,可花花不动,他执拗地望着我,手紧紧攥着听筒,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我忽然开了窍,其实他并不需要什么拍胸脯保证,抑或对天发愿信誓旦旦什么的,让一个孩子安心很简单,只需一个坚定的微笑,和一声:“嗯。”
  嗯,我知道的。
  嗯,我记着呢。
  嗯,我会等你。
  找工作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满大街都是招工的,各行各业都缺人,可落到我和小疯子身上,却怎么都不合适。装修我俩不会,电焊技工更不可能,建筑工地倒是有把子力气就能上,可我俩真觉着自己扛不下来,其他的不是要学历就是要工作经验,好容易应聘个饭店刷完,人家还不招男的只招妇女,这他妈摆明性别歧视!
  春天的太阳不大,也不晒,但蹲在其下面的马路边吃盒饭,绝对不是件有爱的事情。
  “早知道就把那破玩意儿读完了,好歹还能有个证。”小疯子把不爱吃的胡萝卜挑出来给我,顺带夹回去一片肉。
  我想了半天,才闹明白他那破玩意儿是指大学,哭笑不得:“早知道我还不偷车了呢,没准儿现在都当上大老板了。”
  小疯子看了我两眼,又是撇嘴又是摇头:“就凭你?可能性不大。”
  我真想给他一脚。
  正聊着,我忽然瞥见不远处一辆三轮板车正突突突地开过来,显然是私自加了电机,声音跟摩托似的。板车上是一个衣柜,雪白的涂料颜色一看就是崭新的,花纹瞅着是田园风,四个角都用泡沫塑料包着,防止磕碰。我想起前面不远有个家居市场,想必这是有顾客买了新家具正往家送呢……等等,我也可以干这个啊!
  说干就干,放下饭盒我就领着小疯子去家居市场踩点。好么,不看不知道,这行竞争还挺激烈,那一排车齐齐停在市场门口,但凡里面出来个人,十几号人一齐招呼。不过一次最少也有二十块进账,如果路途稍微远点儿,再帮忙抬上去,起码能有五十。算算一天做两单也就够温饱了。
  “我不干。”
  第三天,一切准备妥当,我连车都花二百块钱从废品收购站买回来了,结果小疯子死活不乐意。
  “反正就一辆车,你骑着挺有气质。”这死孩子还振振有词。
  我问他:“那你想干啥?”
  小疯子眉毛一挑,转身进了家居市场。
  我没办法扔下车子去照看他,心说他爱晃就晃吧,反正闹不出什么事儿,然后就趴在车上等活儿。好么,一等就是俩小时,好容易来了趟活儿,是个写字台,要送到西城区。按说西城区离这里不远,蹬自行车顶多半个小时。所以起先我特有自信,连钱都没多要,就一口价,四十。结果蹬没几步路我就后悔了,你妈这蹬三轮和蹬自行车根本两股劲儿,尤其是车上还放这个大家伙,那真是举步维艰,等到顾客家的时候,我脸憋得像关公,衣服能拧出水。顾客还不乐意呢,嚷嚷着怎么半天才到,末了扔给我四十块钱,有一张还掉到了地上。
  我等了很久,等顾客以及楼下各街坊纷纷消失在视线中,才蹲下把那十块钱捡了起来。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屈辱吧,倒也不至于,就有点空落落的,好像有一把子力气却怎么都使不出来。骑车回去的时候险些让物流卡车给刮着,没别的原因,就那时候我正走神儿。想的问题也挺无厘头的,比如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正在做什么之类。这种一闪而过的短暂茫然,在回去的路上出现了许多次。每次回过神,我都会告诉自己同样的答案——我是冯一路,我在监狱外面,我正为好好活着而奋斗。
  回到家居市场都快一点了,肚子唱了一路的空城计,我正琢磨着怎么能在板车安全的情况下进去找小疯子吃饭,那厮却蹦蹦哒哒出来了,老远就冲我摆手:“嗨,冯一路——”
  喜上眉梢就说这会儿的小疯子呢,我不自觉扬起嘴角:“怎么,娶着媳妇儿了?”
  小疯子笑而不语,走到我跟前,拉起我的手翻过来,啪就拍上一张人民币。
  我被那粉红色领袖闪了眼。
  “什么情况?”
  “提成。”
  “你干啥了?”
  “帮着卖家具。”
  妈的老子拼死拼活才挣四十,这小子躲里面吹暖风还能进账一百,什么世道啊!
  “要不我也跟着你卖算了。”
  “别啊,你车都买了,就送货吧,我看挺好。”
  “骑着也挺好,来试试?”
  ……
  话是这么说,但接下来的日子我依然在外围等活儿。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监狱里我是公认的话唠,可这一出来,我倒是不想和人说太多话了,可能是自卑,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反正总觉着自己和别人格格不入。小疯子说我这是被害妄想症,原话如下:你脑门儿上又没贴我进过监狱几个大字,怕毛。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我控制不住,每次被人盯着看久了,就会心虚,这他妈怂的我都想抽自己!

  第46章

  “前面左转……哎哎你倒是转啊……”
  “这段你骑快点儿,车多,磨磨唧唧再给刮了……”
  “靠,你想颠死我啊,看着沟不会绕开?”
  “……”
  我是真没想跟这个人计较,因为俩大老爷们儿当街撕吧实在有违我的审美观,况且我也没力气了,你试试蹬个三轮板车运一实木大衣柜外带业主的,据我目测这光头男怎么也得有一米八,体重不到二百也绝对超过一百六,坐在板车一边得把大衣柜往对应方向挪一挪才能保持车体平衡,我都不知道我那仨车轱辘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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