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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负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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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台大恨,觉得父亲直是不通情理,又觉得岌岌乎危哉,以老父这等固执,搞不好自己一日考不取功名,就一日不许自己娶妻快活,绝色娇妻要是拖到二十、三十才成亲,风光也少了大半,有何乐趣?这么一想,倒闷头发狠,努力读了几个月的书,每天磨练八股时文,写出厚厚一叠课窗稿,舅父批点之后,又送给父亲审阅。太常用了三天工夫,慢条斯理看毕了,微微颔首,却下了一个评语:“努力可嘉,火候尚欠。我看你也不是不能读书,只是缺乏灵悟,导致文字板滞,不够清通。月仪的天分都比你强些。”
前面的训话,虹台有备而听,倒也没觉得什么,最后一句却是意外,不觉脱口道:“月仪?他才学几天文字,就说比我强?”沈太常道:“正因为他没学过几天文字,才看出天分聪颖,品质不凡。你学了十年八股,至今连起承转合都做不巧妙,他连正经开蒙都不曾,现今已经会做很好的破题,岂是容易?”
虹台满心不爽,第二天在叶家书房就寻书童质问:“你几时也学起做八股时文?谁教你的?”月仪道:“不是老爷吩咐说,舅老爷出题,公子做一篇,我也得陪做一篇么?我原本半句也不会做,开手几篇的规则还是公子教的,公子忘了?舅老爷也点拨了几句。”虹台稍微气平,要过他的文稿看了看,说道:“也不过有几句稍微漂亮齐整些,整体哪里及我?老爷为了激我上进,真是什么话都说来气人。”拣出其中文法不通、四六不正的几篇肆意批驳了一顿,这才心气舒畅,于是道:“用了这几个月的功,好不累人,好久都不曾闲散开心!你今晚三更,到我房里来睡。”
他平时是这般颐指气使惯的,以书童为娈童也是吴中风俗,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只是要避严父耳目,才约半夜。谁知道月仪红着脸,头一遭回绝主人:“老爷说了,不许我去公子房中过夜,否则立即撵我出府,还要赏公子一顿家法。”沈虹台哼了一声:“半夜三更,他又不知道,你只管来。”月仪道:“老爷晚上都拘我在他屋里练字,三更是不放出院落的。”
虹台大惊失色:“岂有此理!我只道他是个最正气的人,难道在京里也学了些老不正经的勾当,却来抢我的书童?太无耻了!”月仪顿时双膝跪倒,辩道:“老爷确实是正气的人,万万没有……公子说的勾当。老爷只是说我从小没有正式练过书法,笔锋不正,需要下一番苦功纠正,因此上每晚限定我练三百个大字,小的每晚不到三更开外,是写不完的。公子不信,有逐日临的碑帖为证……并无工夫做别的事体。”
虹台反而笑了起来:“罢罢,有也罢无也罢,难道我做儿子的还捉老子的奸!再说床头的娈童不是妻妾,又不算他扒灰,你急着分辩什么?”月仪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只道:“老爷委实没有做任何事,小人的清白不足惜,公子要是这般寻思老爷……就大错特错了。”
虹台微微冷笑,道:“没有就没有,你哭什么?你也有清白可言?”将文卷都撇在桌上,指使道:“你出去把门口侍候的都打发了,再拴了门窗。舅父今日出门拜客,一时半晌不会归来,正好闲耍。”月仪知晓他的意思,不禁迟疑:“舅老爷是公子的丈人,万一被他晓得,更是不好……”虹台皱眉道:“晓得就晓得,难道他还为这事,不将女儿嫁给我?他们要大家脸面,赖婚的名声是断断不敢应承的!”看见书童兀自不动,恼得一把将他拉过来,直接推到书案上,说道:“夜里不成,白天总许我开心罢!你不害羞,我也不怕被外头叶家下人听见。”
他生的其实有一半像母亲,只有发怒的时候,两道斜飞的剑眉皱拢来,薄薄的唇角添了冷笑,才有几分沈太常的怕人威严。月仪呼吸都要凝滞,不敢不遵从使唤,爬下去先打发了外面守门侍候的叶家仆人,再关门闭户,乖乖的任公子宰割。重新躺回案上的时候,看见虹台一手扯着领子,俊美的脸庞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居高临下斜睨自己,一时间心头小鹿乱撞,忽然想起四个字,不知道是什么书上看来,却是“意乱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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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虹台月之三 。。。
意乱情迷的事不能常常做,久了就会惑溺,却也不能常常不做,缺了就会想念。沈虹台自从被严父拘管,睡书童犹如偷嘴打饥荒,见缝插针殊为不易,因为做的少,于是念的深,导致连脾气也舍不得过分发作,迁延日久,猛然醒悟:“我是太包容了,惯得这小厮都爬到我头上来了,这还了得!”
其实所谓“爬到头上”,也不过就是月仪跟着自己读书,渐渐受到长辈赏识。沈太常一贯喜欢夸别人家孩子,激自己家儿子,对月仪的赞语虽多,虹台还可以当作耳边风,偏生叶孝廉一向佩服妹夫学问,居然也亦步亦趋赞扬起月仪来。本来虹台在叶家书房念书,自己独自占据着大书案,月仪只摆了一张小桌子在窗下听孝廉讲书、做自己功课。后来因为太常和孝廉越来越赞赏他,教他读的书籍逐渐增多,小桌子放不下,换了张稍小的书案在虹台下首。再过一阵,小书案也不够使了,沈家索性送了一张白木面的大案来,和虹台居然面对面同学。虹台好生郁闷,却因为是父亲主张,不敢反对,心内终究以和书童对案为耻,每日看着月仪低眉顺眼,都要无端生出别扭来。
这时候离太常致仕还乡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月仪到沈家也整整一年了,身量渐高,眉眼里的稚气也褪了几分。陪读生涯毕竟不用辛苦劳作,养育优厚,盈盈三五还二八的年纪,饱满鲜嫩有如初压枝的青桃,虽未熟透,却招惹得人总想扳折来尝一口鲜。因此虹台虽然各种别扭,冲着这秀色可餐,到底也忍耐几分,真正大怒的时候,却是月仪向叶孝廉请假,去县里考童生试的那回:“反了天了!一个奴仆,也敢冒充良人,去考童生?尊卑颠倒,纲常紊乱,这还了得!”
他自觉满是道理,怒冲冲去找父亲诉说,谁知道平日最讲究纲常的沈太常只是一笑:“是我递帖子让他去考的。我已经给他落了奴籍,如今就是良人,你不知道?”虹台道:“落了奴籍也是做过奴才的人,怎么能混迹在衣冠队里!”沈太常道:“都是一般父精母血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人,怎么就天生该有尊卑,合是奴才?”
虹台知道老父的善心一发作,那就是无可救药,无可奈何,只得说道:“万一他侥幸考中,岂非还要与我一道考学做生员?人人都知道他是我的书童,这下子却一道戴起方巾来,孩儿丢不起这脸面。”沈太常道:“你等他能被录了童生再说。考学的事我自有处。”
童生的试卷录取得快,不几日就发出榜来,月仪果然中了,沈太常也践言正式处分此事,召集全家人口,宣布决定:“月仪这孩子也是好人家出身,又是天分聪明,不忍埋没。我已经给他脱籍从良,如今告了家庙,正式收养他为螟蛉之子。从此之后,我沈家就是两个儿子,不是一个了。”
沈家众人面面相觑,却因老爷素来说一不二,无人敢有异议,只有虹台气急败坏,一股劲反对:“父亲,这事如何做得!我怎么能和这等……做兄弟?”沈太常道:“有何不可?”虹台道:“跟书童称兄弟,岂非吃人笑话不过?再说……他也是有父母双亲的,老爷实在要发善心,教他家里领回去重新做良民就是了,为什么定要收养在我家!”沈太常道:“我也唤了他家人问过,他家实是贫困,即使给他家领回去,也无法继续读书举业,糟蹋了好苗子。”虹台急道:“为什么定要他读书举业,和我并列!”太常板起脸道:“一个聪明孩子,不教他读书上进,难道白白作践了?和你并列又有什么辱没?总比做你的童仆,迟早被你走邪路上手,毁了一生的好。”
虹台有苦难言,心道:“我早就上手无数次,毁也毁得久了。”但是走邪路的事都是瞒着父亲做的,畏惧太常家法严厉,打死不能承认,只好捏着鼻子吃黄连,转头去找援兵,向舅父以及沈氏族中之人诉说,只盼有人能劝谏父亲取消这荒唐决定。谁知道叶孝廉反过来劝他:“贤婿,这事大喜!你自幼孤弱,并无兄弟姊妹,如今太常公也是一片苦心,为你添一个兄弟扶助你家业,那孩子也是能成大器的,必定不亏负你沈氏!不瞒你说,这事也是我撺掇做成的,家下小女懂事,断然不会嫌弃夫家多了兄弟,要分家产,你放心便是。”虹台气得几乎要吐血,道:“舅父便如此说,我沈氏家族也不能应允这等出丑的!”叶孝廉笑道:“太常公人品学问,合族敬仰,这事只有众口一词说好,怎么会出丑?贤婿想得左了。”
虹台怄得内伤,还不敢在父亲面前明目张胆赌气发作。到了沈太常正式收养月仪为螟蛉子的那天,也是择定的给虹台加冠的日子,他想眼不见为净都不成,只能勉勉强强被父亲逼去家庙。当着合族的人见月仪拜了祖宗拜养父,又拜遍全族长辈,从此改姓为沈,去掉名字中的“月”,单名一个“仪”字,虹台自己大名单讳一个“作”字,字“则成”,沈仪就取字“天成”,俨然雁行排列,棣棠相连。
月仪拜遍长辈之后,便来拜见兄长。虹台平日受过他无数磕头,此刻哪里拉得下脸回礼,却被父亲教训道:“此后你们就是兄弟,兄弟大礼相拜,怎生安然受了?”虹台简直要哭,只好下礼,和月仪对面平磕了头,互相改了称呼,心内一片哀嚎:“完了,父亲只知道收书童为养子,我却是和娈童做兄弟!以后还要同去考试应举,一辈子摆脱不得……就算别人不知,我心里也是膈应不过,怎么消得这耻辱?”
然而不为人知的耻辱,也只好内心不自在,到底颜面无伤,事实无碍。这一年沈虹台格外发愤,不待月仪举业进步,自己抢先中了院试,做了府学生员。月仪隔一年才同样考中,进的却是县学。从此吴江县人人称善,都道沈家二子瑶琳并美,兰桂联芳。
月仪中秀才这一年,是正德十五年庚辰。沈家长子沈作则成二十岁,次子沈仪天成十六岁,沈太常看着这一对佳秀子弟,老怀欣悦,只道人生圆满,莫此为甚,林泉之乐,都在天伦。岂知次年春暮夏初,忽来消息:“正德皇爷驾崩了,朝中迎立兴王世子入继大统,改元嘉靖。新皇即位,拨乱反正,诏许正德年间,在京内外大小官员人等,有忠直谏诤、因言忤旨,自陈致仕养病而去的,酌情起复原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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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虹台月之四 。。。
沈太常要复职回京,第一个喜坏了大公子虹台,被父亲严厉管教了几年,终于又一次奉送老爷上京,自己落得当家作主了。更喜的是沈太常道两个儿子都大了,也应该见一番世面,于是携二子同舟上京,带他们游览北国风光,拜会同僚朋友。沈虹台从来生长锦绣江南郡,如今才领略富贵帝王乡,看皇城巍峨,睹百官威仪,不由得肃然起敬,油然羡鱼。沈太常趁热打铁教导:“明年壬午,就是乡试年,你们兄弟要去留都应考,盼望‘两枝仙桂一时芳’,早日连捷入京,不要辜负我苦心教导。”
虹台第一次不觉得老父说教烦人,自己心内攒着志气,拜别了父亲还乡。父亲这番话句句打中心眼,只有一句不服,在回乡的船中就冷嘲热讽对月仪发作了出来:“什么‘两枝仙桂一时芳’,难道还要我和你同榜?你有这本事,我还没这面子!”
他自从和月仪兄弟相称以来,一直心气不服,当着父亲的面持兄弟之礼,背地里还是轻蔑如旧。好在月仪素来羞怯安静,对兄长只是一片恭顺,当面不会同父亲告状诉苦,背后也不会和哥哥顶撞回嘴,听了虹台的话,只道:“父亲引的是小杜诗句,‘两枝仙桂’云云,原指双试连捷,两榜登科,并非说要二人同榜。兄长多心了。”虹台道:“哼,卖弄你熟悉诗赋?我也不是还要你串通作弊,才能背诵《赤壁赋》的时节。”这句话说完,自己先笑了,当晚兄弟同寝。
大约沈太常收养月仪的唯一好处,就是不再防范虹台对月仪有邪念,太常是忠厚君子的想法,说道:“都叙了兄弟之伦,名分已正,哪有以手足作龙阳,做这般没天理的禽兽勾当?”却不知被窝里的人伦,从来会化为禽兽本能,虹台脾气不小,天理却不多,既然没了禁令,白天要在父亲面前做出个兄弟情深,黑夜自然也要在榻上叙个手足敦伦。
这时候沈虹台二十一岁,被父亲以功名相期许,拘管着尚未娶妻纳妾,正是血气方刚精力有余的年纪,月仪十七岁,也不再是前几年懵懂青涩情窦未开的童子。关系尴尬,一丝也不影响枕席胶漆。就连回到家里,也以一起发愤读书应试为名,不再去舅父家听教,兄弟俩日夜厮守在一起。到了次年八月,秋闱将开,虹台虽然不乐意和月仪同考,却到底不能不带他一道,上留都去应乡试。
乡试是科举功名的第一道关,合省举子聚集来考,规模自非秀才科考可比,何况南直隶应天府又是全国科举最盛的地区,留都贡院地面云集着无数考生,随便砸一块石头下去没准就砸中几个将来的状元、榜眼,千百生员中厮杀出血路非是容易的事。虹台毕竟头一遭走这条路,感到这紧张氛围,连杂念都不敢生了,虽然住在秦淮风月之地,却没了花月心肠,老老实实和月仪各住一间,战战兢兢入场考了试。三场考毕,举子们都精疲力竭,一丝两气,各自窝在下处等发榜。
中举人的报捷,规模比之中秀才不可同日而语,从开榜前夜就开始守候,抄一名出来,就飞马报一名,一名新举人少说也有三起报捷的赶来要喜钱,吵闹得半个南京城都是嚷嚷声。虹台这夜哪里睡着得,和下处一堆应试举子秉烛待旦,竖起耳朵听外面喧闹,只盼即刻报到自己,患得患失,忽喜忽愁,热锅上蚂蚁也似转了半晌,一转头,看见月仪支颐坐在角落,脸上虽有忧容,却自平静异常。虹台登时心底激灵:“莫不是他十拿九稳——倘若他考中了,我却没中,岂非更是丢脸死了!”
一时百爪搔心,正要过去质问,外面却已经一片声打了进来:“恭喜老爷沈讳作高中应天府第二名亚元!”
霎时间一座客栈鼎沸,恭喜的,讨钱的,问话的,响成一片,虹台身不由己被围在众人中心,一时竟难以置信自己不但考中了,而且名次极高,荣耀之极。直到“连登黄甲”的报捷帖贴了好几处,侍候的长随都已经在地下磕了头道喜,恭贺的人声渐渐散去,他才从晕陶陶中醒转了几分,看见月仪正指使仆人在院中放鞭炮,他忽然想起:“天明了,你的报单到了不曾?”
天色已亮,乡榜想已全部正式贴出,报捷人无孔不入,谅无遗漏之理,然而侧耳倾听,四下里喧声渐渐静止,报捷也都差不多结束了。
月仪倒没有太多沮丧之色,只道:“兄弟年幼初考,落榜是情理之中。兄长不必惋惜。”
虹台其实没有太多心思替他惋惜,一旦中举,身价自然不同,乃是有功名的人了,从此不再是公子,家下改口称为“老爷”,遥尊在京的沈太常为“老太爷”。连日里忙着拜谒座师、拜会同年,还要到应天府衙门领取衣冠、旗匾,簇簇新的一个举人老爷风光回乡去,紧接着就要准备行装上路,赴京去应来年的春闱会试了。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从南京归到苏州,一路充耳都是溢美称誉之声,回到县里,舅父叶孝廉来贺喜,这才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仪儿怎地不中?想是文字火候不到,还须磨练,拿落卷给我来看,替你寻寻弊病。”
科考的规则,不中的试卷都要将原考的墨卷贴出来,唤作“落卷”。落榜的举子只消还有再接再厉之心,都要去寻自己的落卷,拿回来请教师友,摘疵寻弊,以便下次考试的时候避免。叶孝廉是一片关怀之心,月仪却道:“舅父恕罪,甥儿心慌意乱,不曾去揭落卷,场中文字也忘了大半,实在不能请教指正了。”
他年少初考,没有经验也是常事,叶孝廉是老实人,不疑有他,只是叹惋了几句,便即开始为虹台筹划起明春去京城会试的事来。虹台却不禁生了疑惑,送走舅父后,便即追问:“不对,我不信你忘了去揭落卷——分明贴出墨卷那日,你也出门半晌的,总不能是去看热闹了?拿卷子过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文字要藏着掖着?”
月仪迟疑不从,虹台见他脸色有异,更是不容他推诿,亲自动手去翻他行囊,翻了一回不见,又一阵风去书房查他收放文稿的书匣。知道以月仪的性格,写过的文字断无毁弃之理,果然书匣里一翻便得,两根手指拎出来一看,登时冷笑:“好,好,你就是因为这般,才落榜的?”
那墨卷其实文字工整,三场齐全,却是都被墨水从卷头泼到卷尾,三场卷子统统染黑了,这是“卷面污损”,属于考场违规,不论文字如何,都是必然黜落的。
月仪默默不语,虹台咬牙道:“就是不小心,也没有三天的考试,一齐都失手打翻砚台的道理!你定是故意——到底想做什么?”月仪仍然不答,只是含了哀恳神色看他。虹台见他眼底泛着泪光,神情楚楚,心头怒焰越发火上浇油,拍桌道:“说!到底想做什么?你故意落榜,你故意……难道你还是故意让我!”
想到这层,登时怒气冲天,指着他道:“不要哭!装什么可怜?你……你也太……太……”一时词语无伦次,想说“自以为是”,全身乱战了半晌,却骂了出来:“……欺人太甚!难道我沈作,还是要你让的?我难道不是自己考中的第二名,难道没有你故意落榜,我就不能考到第二不成!谁要你让……我呸,这也不是你能让的!”用力将试卷撕得粉碎,丢在地下,还是不解气,跺了两脚,怒骂:“好自负!你当你定能考中,还定能爬到我头上做个解元不成!也不自己照照镜子!”
他心底一肚皮恶毒言语要骂,但毕竟兄弟又是床头人,太狠的话骂不出来,赌气转身就走。月仪急忙追上,带着哭腔在背后连叫:“哥哥!”沈虹台头也不回,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月仪道:“我……我委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哥哥说,不想和我同榜……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虹台到底回顾了一眼,却是眼神斜睨,带了十分的轻蔑,说道:“你就当你的文字,好生写出来定能上榜?和我比肩?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他憋着这口恶气,旋即吩咐家人收拾行装,即刻上京去赴明春的会试,年也不要在家里过了。从这日到离开,再也没跟月仪说过一句话,抵达京师的时候,心底兀自带着愤愤然:“真是晦气!好好的乡试第二,被他这么自以为是一扰,连半分欢喜都没有了,真是晦气!”
不幸的是,晦气这种东西,如同心诚则灵一样,也是心沮即晦,应天府乡试的好考运,终究没能带到帝都来。开春嘉靖二年的会试,沈虹台落榜了。
虹台沮丧之后再加沮丧,整整郁闷了一个月不想出门。沈太常这次倒没有苛责儿子,反而安慰说:“初试公车,落榜是人之常情,好在年纪尚轻,来日方长,不必惋惜太过。”虹台听这句话居然和月仪落榜时的口吻一样,更是说不出的刺心,垂头丧气道:“我不要回乡了,就在父亲寓所读三年书,再考下一届会试。”太常听了好笑,道:“怎么这般要起脸面来?你兄弟一个人在家,乡榜未中,你也应该回去相帮着攻读才是。”
虹台怕见的就是月仪,听了这话当然不肯遵从,宁可和阎罗老父在京,抵死也不要回吴江。沈太常不懂儿子心理,但见儿子知耻发愤,总是欢迎的,于是父子相安,度过了嘉靖二年。过完年却收到乡里叶孝廉来信,沈太常拆看了,便对儿子道:“你舅父信说,儿女年纪也都不小了,不必非等进士登科,才能洞房花烛,催我家早日办了大事。我想也是道理,下一届会试还早,你先回去完婚罢。”
沈虹台在京城磨了大半年,落第的耻辱也渐渐淡了,听说完婚,倒是喜悦,便求父亲向朝中请假,一道回去替自己主持婚事。沈太常摇头道:“不成,近日朝中有些是非口舌,正是臣子据理力争的时候,我走不开,你自己回去罢。婚事有你舅家操办,家里叫你兄弟帮忙,一切都是妥当的,我回不回无关紧要。”
虹台不大懂得朝政,只是风闻最近有什么“议大礼”的争执,好像是皇帝的家事,引得百官争议,不料父亲也掺和进去多管闲事,不禁内心抱怨:“真是无趣,太常寺一个闲官,也去管朝中的事,却不管做儿子的人生大事!”却知老父古执,说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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