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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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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的。
  
  手中扇面被阿萝一分分抽出,李成器叹了口气,终究不舍,轻声问薛崇简:“可好过些了?”薛崇简含着醒酒石,咕哝道:“不好过。”李成器一怔,道:“哪里不好过?”
  
  薛崇简原本是闭着眼睛的,忽然睁眼一笑,他喝了不少酒,酡颜含丹,粉面含春,一双眼睛如春水之上,又落了几丝春雨般朦胧。分明是个风流俊俏到极致的少年,只一个笑容,便足以入得佳人春梦。李成器心中轰隆一声,他知道这笑容于他是鸩酒,佛家所谓的三毒,贪欲,嗔恚,痴愚,这笑容里都有了。佛说此三毒能生万咎,他知道他不能饮。
  
  李成器强撑着一口气站起来,喃喃道:“你好好歇息……”薛崇简却是抓着李成器的手腕,猛得一使力,将他拉的跌坐在床上,薛崇简抓住李成器的肩头,合身一扑,便将他压在自己身下。许是这一跌的力道太大,李成器只觉自己的神魂都被跌得晕了,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抵住薛崇简的胸膛。他看见薛崇简的笑容便在自己迷蒙的视线里,被烛火映得流光溢彩,却因为那双眼睛中所含的轻佻笑意,便邪魅得如妖如魔。那笑容慢慢向他凑近,醺醺酒气伴着袅袅麝香,铺天盖地向他压来,便似从天而降了一场用清酒洒落的甘霖,要让人连骨头都醉软了。
  
  阿萝惊得低呼一声,薛崇简怒喝道:“出去!”阿萝垂首快步退出,将门带上。薛崇简低头时,却又换上了笑容,他红润的唇从李成器的耳垂、腮边、颈子上一路轻轻地触碰而下,他捉起李成器软弱无力的手,让那手入了自己的胸怀,从他光洁的胸膛一直滑下去,滑至那处。李成器的手一颤,想要夺回,薛崇简却骤然加力,他倒抽一口冷气,只觉那只手几乎要捏碎了他的骨头,便是当日在推事院中受拶刑,他的身躯,他的心中,也无这般惊心动魄的痛楚。
  
  他昏沉中听见薛崇简低声笑道:“表哥,你知道我哪里不好过。”
  
  李成器背脊上霎时渗出冷汗,他颤声道:“花奴,不行……今晚不行……”薛崇简的唇还贴在李成器的腮边,低低一笑,笑声却甚是柔靡,低声道:“为什么不行?因为今晚是你的佳期良辰,因为你要和新妇子胶漆不离么?”他的手摸索到李成器腰间的革带,轻轻一按,便将机括弹开,他笑道:“表哥,你把我送你的带钩弄到哪里去了?你把我们的胶漆不离,弄到哪里去了?”
  
  李成器只觉在新房中饮得那几盏酒,这时刻才蓬蓬勃勃发作起来,他四肢百骸皆似被人抽了筋一般酸软,眼睁睁看着薛崇简抽出他腰间革带,将那带子狠狠掷在地上,九块白玉銙登时碎了一地,便如湖上起了涟漪,摇碎了一片月光般。李成器感到那只手又在解他中衣的汗巾,他反抗不得,只能凄然哀求道:“花奴!今晚不行,今晚真的不行……同是被逼迫,君尔我亦然,你知道我的心!” 
  
  薛崇简五脏六腑如被熊熊烈火燃烧,心中的狂躁再无法抑制,喝道:“知道有什么用,我知道了,还是要看你走到旁人的榻上去!”他的手向下一扯,便将李成器的中衣扯了下去,那两条白皙的大腿赫然暴漏在满室灯火之下,李成器的臀上腿上还有几块青肿痕迹,便是今日在元府所得的伤痕。薛崇简呆了一呆,他眯着眼睛,看见那洁白的身躯,横陈在铺了文采鸳鸯绮罗绣褥的床上。身周的云屏锦帐,燃着一点微光的镂花金香薰,皆闪动着如梦如幻的光彩。
  
  这青紫的伤痕,这袅袅的麝香,这纸醉金迷的绮丽,模糊了时间,要将他拉入曾经最繁华的梦境中去。在梦里没有那为他血溅华堂的女子,也没有那守着一室灯火,等着夫君归来的王妃。梦里柔情似水,蜜意如酒,梦里唱的是钱塘歌,吟的是高唐赋,这金屋华堂,三星在户,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都只为了两情相悦的绸缪。他缓缓倒在李成器的身侧,揽着他的身子,带着迷离的神情,用手轻轻抚摸那肌肤上的青紫伤痕,低声道:“表哥,你身上还疼么?我给你揉揉吧?” 
  
  李成器被他拥在怀中的身子轻颤了一下,他望着薛崇简的双眼,慢慢浮上了泪水。薛崇简凑上去,用舌尖将那泪水沾下来,咸涩之味让他心中涌出无限怜惜。他知道,李成器是甘愿与他同梦的,哪怕这一梦醒来,等待他们的便是一夕如年的折磨,是一寸相思一寸刀锋的煎熬。
  
  李成器放弃了挣扎,在薛崇简进入他身体的时候,他曾有一刻痛的险些惊呼起来。他们从前的数次的欢好,薛崇简皆是温柔细心到极处,原来离了那药膏,竟是如此痛得不可思议。只是他们顾不得了,这一月来的隔绝如火一般,快要烧死了他们。无论花奴是装醉或是真醉,唯有酒意的遮掩,能够让他们偷得一刻暂时的栖息。这一夜的沉溺,是他们在与时间作厮杀,这剧烈的痛楚便是代价,他们又如何能拒绝。
  




61

61、六十、自谓骄奢凌五公(上) 。。。 
 
 
  天青似水,白露如玉。山中清晨空气清冽而微带湿气,因拂过了重重桂子,犹带着一股馥郁花香,只一呼吸间,便如饮了一口木樨清露般香甜。薛崇简伸了个长长懒腰,举目望去,见李成器又站在远处荷塘边,负着手来回踱步,旁边是轻绸长裙的婢女阿萝捧着笔砚。薛崇简放轻脚步,先去折了一只赤红的丹桂拈在手中,隐身在花树屏障后,悄悄蹑近荷塘边,见李成器低着头口中喃喃自语,地上的纸篓里扔着数团纸,想是写废了的,薛崇简哑然失笑,才知道他早起又是来用功了,笑道:“大王也有江郎才尽时么?”
  
  一来李成器在聚精会神,二来薛崇简的木屐踏在厚厚苍苔上悄无声息,竟全然不知他靠近,被他吓了一跳。李成器回过身去,见薛崇简只着白色中衣,肩头披着件湛蓝圆领长袍,脚下却是赤足踢着双木屐。薛崇简昨晚方沐浴,一头如漆似墨的长发尚未挽起,随意散在肩头,犹如一片黑色的瀑布铺陈而下。他自西处来,华彩闪灼旭日朝阳正投射在他脸上,将他乌黑的眉宇与俊朗容颜照耀得如洒了金粉般,尤其那一根根长长睫毛,竟似是用细细金线拈成。让人不知那光彩是来自背后的朝阳,还是来自这张错彩镂金的面孔。
  
  李成器微微眯眼,心中想着那些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古老赞叹,却嗔他道:“秋气渐凉,你还这般不知忌讳,怎么衣裳也不好生穿。”薛崇简将桂花递到李成器手中,才穿上袍子,将带子系上,笑道:“我起身不见你,来捉你来着——你常说魏晋风度,袒衣散发,不就是这个模样么?”李成器微微笑道:“魏晋风度得自自然无为,你我哪里有这样的心境。”他望望纸篓里的废纸,又转头面向荷塘,这已是初秋季节,池中竟盛放着如火如荼的千叶莲花,红白相映煞是令人吃惊,但仔细凝神望去,才能看清那花瓣并不寻常,乃是用绫罗裁剪成,又攒作花朵模样,插在荷叶上的。
  
  终南山的这座山庄原是御用,薛崇简成婚后,皇帝将山庄赐给太平公主,由梁王出资翻修扩建,作为方城县主的奁费。皇帝曾说重阳日要到公主的新庄园来登高赏菊,太平便早早派了薛崇简上山布置,薛崇简又叫上了李成器,八月底二人就住进了南庄。去年杨再思赞颂张昌宗“莲花似六郎,非六郎似莲花”,圣颜大悦,因而命禁中遍植莲花。入秋后荷花皆已凋谢,太平专门令掖庭的巧手妇人,用绫罗裁成了莲花三百朵,栽于山庄的池塘中。李成器近日将山庄每一处景观游遍,每处做诗数首,回去要分给诸位皇孙,以防重九日皇帝兴起,忽然命众人作诗,他们猝不及防。唯独这一池莲花乃出自人工,有上官婉儿《翦彩花》应制诗在前,难以做得翻出新意,谄媚二张又非他素日性情,几日来做的总不合心意。
  
  山中草木朦胧,云兴霞蔚,他却知道在这江静如练的山下,却是暗流涌动、波谲云诡的朝堂。自李成器纳妃后,李武两家儿女依年岁伦序次第成婚。唯有原先许给李重润的永清县主在成婚前得了疟疾早夭,皇帝郁郁不乐,一时李显也不敢再提为儿子选妃的事。此后李旦为李成义李隆基两人操办婚事,一直忙至了第二年初秋,又出了一件耸动朝野的大事,集艺馆内教苏安恒上疏请皇帝让位于太子,疏内云:“天下者、神尧文武之天下也。陛下虽居正统,实因唐氏旧基。当今太子追回,年德俱盛,陛下贪其宝位而忘母子深思,将何圣颜以见唐家宗庙,将何诰命以谒大帝坟陵陛下何故日夜积忧,不知钟鸣漏尽!”
  
  此疏一上,太子与相王、太平公主皆惊恐待罪,张易之素来与苏恒安有隙,便怂恿皇帝收狱审问,皇帝倒出人意料地未曾加罪。于是相王与太平公主联名上表请皇帝封张氏兄弟为王,皇帝亦不从,不过倒是赐张昌宗为邺国公,算是对二张有所安慰。此后皇帝命为李成器等人扩建五王宅,又将终南山的庄园赐给太平公主,李旦与太平对母亲的用意心领神会,皆做出一副求田问舍的模样,日日忙碌于兴建府邸。
  
  阿萝见薛崇简出来,笑着将托着笔砚的漆盘交到他手中道:“既有郎君伺候殿下,奴婢就去偷懒了。”薛崇简笑道:“都是你惯的她,越发放肆了。”阿萝窥破二人的私情是去岁的事情,李成器偶尔听她戏谑,仍是通红了脸低下头去。薛崇简见李成器低头不语,看看那一篓废纸道:“叫你上山,是想和你躲清静的,却不料又惹的你如此辛苦。”李成器涩然笑道:“心中清静,虽在庙堂而如山林,现在朝中瞬息万变,我又如何静得下来。”薛崇简蹙眉道:“你若是担心舅舅,我们今日下山看看,左右也就是两个时辰的路程,省的你两头操心。”李成器摇头道:“若是有事,爹爹姑妈定会派人通知我们,这里——”他顿了一顿,低声道:“究竟是要好些。”
  
  薛崇简默然,两人现在各自有了妻室,人言可畏,回到城中连这等相伴的时光都甚难得。他走上前,顺脚将那只纸篓踢翻,从后头拥住李成器道:“别管劳什子湿了干了,今日天气不错,陪我打猎去。”
  
  李成器薛崇简携手入内用了早饭,连随从也未带,只用马驼了薛崇简的虎头进山游猎。终南山虽有各处王府庄园,但少人居住,山中猎物人来不惊,甚是好打,到午饭时候二人已是满载而归。刚到了庄园门口,施淳匆匆迎了出来,道:“殿下,郎君,相王府的司马袁大人来了,正在厅上用饭。”李成器微微一怔,这袁恕己在相王府供职,素来为父亲敬重,若非朝中出了大事,父亲断然不会派他上山传话。他连忙在庄门前下马,快步进去,见袁恕己侧身坐在榻上,正捧着一碗汤饼狼吞虎咽,想是他清早上山,连早饭都未用,心中更加惊诧忧惧。
  
  袁恕己见到李成器也顾不得礼数,站起身一擦嘴巴道:“殿下与二郎快随我回京,宫中出事了。”李成器倒抽一口冷气,四肢便有些发软,颤声道:“我爹与姑母安好?”袁恕己摇头道:“是太子宫中的事,今日一早,陛下便下令拘捕了邵王重润、永泰郡主、驸马都尉武延基。”
  
  下山的道路崎岖,纵然是三人心急如焚,也不能放马奔驰,袁恕己方能为李成器与薛崇简说明今日变故。昨晚张易之与张昌宗向皇帝哭诉,说太子长子李重润,与永泰郡主夫妻私下诽谤至尊,并议论张氏兄弟不当出入宫禁。勃然大怒的皇帝当即派羽林,砸开了邵王府与魏王府的大门,将睡梦中的李重润、武延基、李仙蕙带入宫中。或许是因为这些少年少女的胆怯软弱,或许是李重润与武延基不忍让身怀八个月妊娠的仙蕙承受刑责,他们在面对震怒的天颜时,还未等棍棒加身,便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皇帝如今居住在太极宫的武德殿,太子李显便随侍住在太极宫东侧的东宫内。袁恕己带着李成器薛崇简入重明门,到了集贤馆,袁恕己身为外臣不可再入内,他执着李成器的手道:“有一言还望殿下转呈太子与相王,小不忍则乱大谋。”李成器颤声道:“骨肉连心,大人让太子如何忍得?”袁恕己道:“黎民皆在涂泥中,不独殿下一家。太子是明日天下主,眼见兴复在即,若是因为区区儿女私情而前功尽弃,岂非是尽弃亿兆子民?”李成器缓缓将自己的手抽出,快步向内走去,薛崇简掠过袁恕己身畔时,狠狠瞪他一眼,斥他道:“让你献出你的子女做牺牲,你可愿意?”袁恕己望着两位少年的背影,只能顿足叹息。
  
  李成器和薛崇简匆匆入了内苑,见太子寝宫的外堂,是父亲蹙眉坐着,周围几个兄弟皆是满脸愁烦,屏风后的太子妃韦氏听到脚步声,忙问道:“是显回来了么?”那焦灼尖利的嗓音竟是让李成器和薛崇简打了个寒颤,他们下拜请安,那急切的呼吸又变为隐隐的哭声,和天平公主低低的安慰声。
  
  李旦叹了口气道:“太子被陛下传去,尚未归来。”李成器道:“重润他们呢?”李旦望了他一眼,低声道:“还在陛下处。”内中安乐郡主起身哭道:“我去把姐姐换回来!”太平公主厉声喝道:“裹儿!坐下!还要给你爹添乱是不是!”安乐郡主哭道:“姑妈,我姐姐都八个月身孕了,若是他们对她用刑,她如何受得住!”李成器想起自己当日在推事院中的一番遭遇,心中绞痛,眼含乞求望向父亲,李旦叹了口气道:“等你三伯回来再说。”
  
  庭前桂花的影子在青石砖地上一分分的移动,李成器想到今晨薛崇简手中所拈的那只桂花,仅仅隔了半日,此时想来竟有如隔世。他想起两年前狄仁杰的去世,那临终前狄仁杰死死攥着三伯与父亲的手,只能默默流泪。众人皆知这眼泪的含义,这为了李氏宗族耗尽一生心血的老人,却最终无缘见到李唐的匡复。皇帝用一句“朝堂空矣”的痛哭作了一代贤相的最高评价,但这两年皇帝渐渐将政事移交二张,终是让世人看到了狄仁杰早去的恶果。姚崇郭元振等人固然忠贞不渝,却都不具备当日狄仁杰让皇帝言听计从的力量,也不足以庇护复又陷入风雨飘摇之境的李氏子孙。
  
  李成器正在胡思乱想,院中便传来纷乱嘈杂之声,有内侍远远喊道:“太子回来了!”韦氏与安乐公主当先从屏风后冲出,李旦也顾不得避讳了,快步奔出去迎接,恰看见面色发青的李显被几个内侍扶着,摇摇晃晃进了院。韦氏先抓着李显的袖子急道:“重润呢?仙蕙呢?”李显似是全未听到,他茫茫然地抬起头,望着自己的一对弟妹,忽然嘴角一撇,竟如同一个受了大委屈的孩子般,哽咽着叫了声:“阿月,旭轮……”他虚胖的身子,也在内侍的手中沉了下去。
  
  李旦与太平慌忙上前扶持,众人一起用力,才将虚脱的太子李显半扶半抬的弄进屋去,太平亲自为李显擦去额上满头汗水,李旦捧上一盏茶,李显就在他手中饮了一口。韦氏急得五内欲焚,顿足道:“你倒是快说啊?重润和仙蕙在哪里!”李显无神的双目盯着妻子,如同痴呆一般重复道:“重润和仙蕙……”他似是终于想起这两个名字的涵义,哽咽道:“我把他们带回来了……”
  
  众人方松了口气,继而又觉得李显脸上全无喜兆,韦氏不及想太多,惊喜道:“回来了?在哪里?仙蕙的身子无恙么?”李显慢慢低下头,他将身子蜷起来,抱着膝头道:“我把他们关在冷宫……”他忽然一把抱住近旁李旦的手臂,放声大哭道:“旭轮,旭轮,阿母把他们交给我,阿母说她教训不了孙子孙女,让我审讯他们,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太平微微退了一步,依在薛崇简身上,她望着嚎啕大哭的三哥与呆若木鸡的四哥,一股带着激愤的悲意,慢慢从她美丽的面容上显出。
  
  安乐却还急着追问:“爹爹你哭什么?大哥和姐姐回来不好吗?你来审问,也总好过让他们受二张的折磨!”李显忽然一脚蹬翻榻上的几案,他也不知是急痛攻心还是气急败坏,哭骂道:“好!好什么好!我怎么审讯!他们不招便是我徇私欺君,他们若是招认了,你让我拿着诽谤陛下的供词,去跟陛下复命么!”
  
  韦氏这才醒悟过来,皇帝这一番安排的可怕,忙道:“自然不能审!那,那怎么办……用家法,杖责他们一顿?”她含着泪颤声道:“……可是仙蕙的身子……”李显的哭声骤然停了一刻,他复又抬起头望着太平,太平的眼中也噙泪光,却是极缓极缓地向李显摇了摇头。李显用手蒙住脸,低声道:“不要用杖……赐白绫吧……【1】”
  
  听到这句话,堂中霎时静了一刻,先叫起来的是安乐郡主,她哭喊道:“爹爹你疯了么!你要杀大哥和姐姐,你要杀自己的儿女!”韦氏也骤然厉声哭叫:“不,不行!我就重润一个儿子!”她一把扯住李旦的袖子哭道:“旭轮!陛下最疼你和太平,你们去求情,求她饶重润与仙蕙一命!他们年少无知,打他们一顿吧……或者,或者贬他们出京,我陪他们出京……”
  
  薛崇简想起李重润初回京时,一味腼腆胆怯地跟随在自己身后,如今竟然因为几句话,就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赐死。他胸口一阵热血翻涌上来,大声道:“我去!”李成器已强忍半日,跟着道:“我也去!”却被李隆基一把揪住,太平已厉声喝道:“谁也不许去!”李隆基闪身拦在门边,一手捉住李成器手臂,一手抵住薛崇简的肩膀,急道:“大哥,花奴!这是二张设下的陷阱,故意让陛下试探三伯,你们去求情,非但救不了重润仙蕙,还会连累三伯一家!”
  
  安乐跳起来哭道:“什么一家!若是大哥姐姐死了,我们还哪有一家!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在房州,为什么要把我们弄回来!现在出事了,你们便让我的哥哥姐姐去当替死鬼!”
  
  韦氏忽然狠狠地将头上的花冠钗钿扯下,又将身上的帛帔扯掉,她一边哭号一边向外冲去,喊道:“我不当这太子妃了,我要带重润和仙蕙回房州,我的重润,我的重润才十九岁!我要回房州,我要回房州去……”她头上的义髻脱落了,露出其下早早显出的稀疏白发,一根簪子摇摇欲坠揪着一缕乱发。太平震惊地稍稍一颤,韦氏只年长她三岁,十四年的贬斥,将这昔日的深闺佳丽,折磨成了一个早衰的村妇。
  
  一直缩在榻上的李显忽然跳下来,扑上去将韦氏抱住的,将她按在榻上,死死按住她的嘴,韦氏一口咬住李显的手指,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淌下,李显疼得发抖,却是不曾松手。
  
  这一室的公主亲王,帝室贵胄,此刻唯有看着鬓发纷乱的太子妃,和涕泪纵横的太子,相拥着在榻上无声地翻滚、厮打、噬咬,狰狞却又绝望,如同地狱中被剪去了舌头、割断了喉咙的恶鬼。凡人得遇冤屈别离无法逆转时,还有一声哭喊可以发泄,李旦与太平皆知道,他们是不能喊这一声的,他们离御座太近,一呼一吸皆能被皇帝听到,皆可能成为祸延家室的罪责。兄嫂的悲痛他们都懂得,便和当初他们失去至爱时,一模一样。
  
  邵王李重润与驸马都尉武延基被赐死于囚室,唯有李仙蕙咬破手指,在白绫上写下血书,请求父亲将自己的死期延缓一日,让她生下腹中胎儿。太平公主通过上官婉儿向皇帝求情,大约皇帝还念着武承嗣曾是自己最宠爱的侄儿,现在武延基已死,武延秀又滞留突厥生死未卜,李仙蕙腹中的孩子可能便是武承嗣唯一的后人,终于开恩允许对李仙蕙的行刑延缓一日。
  
  李显不敢请太医,还是太平从外间带来了稳婆与大夫,那一夜李旦等人不曾出宫,他们站在囚室外,听着里边李仙蕙嘶哑的惨叫声,听着韦氏绝望地鼓励女儿用力。夜色渐渐稀薄时,仙蕙痛苦的叫声低了下去,韦氏绝望的哭号骤然又响起,太平擦去面上泪水,低声对李旦道:“四哥,替仙蕙诵经超度吧。”
  
  李旦闭上双目,跪下身去,双手合十低声诵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哆。阿弥利都、婆毗……”经文中唱诵的是佛陀的智慧光明与无上力量,佛祖告诉世人,只要有赤诚之心,便可得无限自由无限清静。佛家也说,诵此咒者,阿弥陀佛常住其顶,现世安稳。这一卷往生咒,数年来他日日念诵,为何眼中所见的,还是日复一日的生离死别。
  
  太平缓步走进囚室,鲜血从少女的身下铺的稻草中渗出,一直蜿蜒到门边,仙蕙已经气若游丝,她受这一夜苦难,却终是未能救得腹中的孩子。太平踏着鲜血来到李仙蕙身边,从哭号的昏晕的韦氏手中接过少女的尸体,轻轻握起她的手,为她拂去被泪水汗水帖服在面上的头发。
  
  太平忽然将嘴唇贴在仙蕙的耳旁,喃喃道:“姑妈为你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1】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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