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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子-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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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永双眉一蹙,问:“官家希望我如何精忠报国?”

    “白马公手中的锦盒,盒底有个夹层,您揭开后能看见一枚药包,只要将这药掺进狗贼服用的汤药里,那狗贼必死无疑。”那宦官回答。

    安永听了他的答案,心中一哂,不无悲哀地想:这样老套、漏洞百出、毫无退路的手法,只有过去那个对司马澈深情无匹的崔永安,才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吧?

    那个人将“旧情”口口声声挂在嘴边,却从没有给崔永安留过一条后路,从没有。

    “兹事体大,待我仔细想想,再作答复。”安永嘴上答应着,心中一转念,却又问,“还有,如果我想联络官家,该怎么找你?”

    “白马公若要找下走,独自来御花园便是。”那宦官回答得很谨慎,笃定的语气却显露出他对安永的行踪了若指掌。

    “好,我知道了。”安永不动声色,将锦盒收入袖中,嘱咐道,“你先退下吧,小心他人耳目。”

    那宦官恭敬地告退,须臾便消失在昏暗的宫径尽头。安永坐在凉亭里吹着夜风,隔了好一会儿,紧绷的俊颜才有了一丝松动。

    终于已经到了……必须下定决心、做出抉择的关头了。

    这一刻,当奕洛瑰与司马澈龙争虎斗、风云际会,他也该觉悟——自己再也不能得过且过,任凭两股势力撕扯,他,只能是一个人的崔永安。

    想到这里安永目光一动,他在黑暗中霍然站起身,疾步向承香殿走去。春风一路卷着他的衣袂,令他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轻盈如鹤。

    此刻承香殿里,奕洛瑰正在安睡,安永悄悄支开宫人,一个人坐在榻前痴痴凝视着他,看得久了,酸涩的眼底便渐渐浮起一层薄泪。

    “求求你,一定要好起来……”喃喃的祈求被他含在唇齿间,反反复复,仿佛能够从中汲取安慰。他就像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孤鬼,而眼前人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即使孤独、害怕到了极点,他也只能将他紧紧攥着,并寄托仅剩的希望……

    。。。。。。。。

    三天后的子夜,安永孤身前往御花园,再度于凉亭之中见到了司马澈的细作。

    “这几天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在承香殿毒杀奕洛瑰,我很难全身而退。”这一次他沉住气,尽可能诚恳地对那宦官说,“官家要我里应外合,我自是义不容辞,只是我与官家之间,图的是将来能够长相厮守,所以为了活着出宫……我要知道全部的计划。”

    跪在凉亭下的宦官听了安永的话,略微迟疑,忍不住抬头窥视了他一眼。怎奈亭中昏暗,安永背对月光而坐,面目模糊难辨。

    “你们若拿不出万全之计,我也不会轻易去冒险,”安永平缓的嗓音从暗处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难道你们竟没考虑过我的后路?呵呵,那我倒要怀疑官家有多少诚意。”

    “白马公您多虑了,”那宦官立刻抢白道,“官家为了智取京城,多年来殚精竭虑,为保万无一失,每一环一扣,都不敢轻易泄露消息,就连下走也不能尽晓全盘的计划。官家之所以如此安排,自然有官家的深意在,绝不是为了欺瞒白马公。”

    安永在亭中发出一声冷笑,掸了掸衣袍,作势便要起身:“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白马公请稍等,”那宦官慌忙小声挽留住安永,犹豫了片刻,最后才开口,“白马公一旦事成,只要承香殿里放出消息,碧云殿便会有人纵火。如今看守西门的禁军已被我方买通,届时禁军以火光为信,打开宫门,我方暗布在新丰城中的兵马将会集结入宫,同时城外的大魏旧部会与城内里应外合。等到义军占领了皇宫,自会有人将您从承香殿里救出去。”

    那宦官只肯透露到这一步,至于计划中涉及的头目名讳,却是只字不提。

    “原来如此。”安永点点头,料想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对那宦官道,“我这里也有一枚信物,偏劳你捎给官家。”

    那宦官立刻上前几步,长跪着想要接过安永手中的锦囊,不料刚刚凑近安永身边,鼻中便闻到了一股诡异的香气。他大惊失色,慌忙屏气却晚了一步,只觉脑中一阵胀痛,跟着整个人已瘫软在地上,两眼发黑。

    “白马公……你会后悔的。”他愤然从牙缝里冒出这一句话,便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安永低头看着他没有说话,这时埋伏在御花园里的侍卫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围着安永见礼,又将那昏迷在地的宦官五花大绑。

    “看紧他,在他招出全部实情之前,要小心他自杀。”安永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向承香殿走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条通向奕洛瑰的路,弥漫着宜人的花香,却驱不散腥风血雨前的戾气;温暖的春风吹拂着安永冰冷的脸,却化不开他眼底凝结的冰霜。

    将来……会后悔吗?他在无边萧瑟中有些悲哀地想——无论是崔永安或是他,相隔一世的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傻瓜。

 86第八十五章 寻衅

    司马澈谋设多年的暗局,在安永的襄助下被揭开致命的一角。整座新丰城很快由柔然禁军戒严;宫中抓捕了多名细作;再凭供词顺藤摸瓜,控制了不少向司马澈投诚的中原旧部。

    蓄意谋反是斩立决的大罪;如今刑场上天天有犯人被斩首示众、杀一儆百。这般杀人如麻的景象,新丰城内已多年未见;一时满城衣冠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这天清晨;没有主人的崔府照例打开大门,洒扫门庭。一名家丁刚端着水盆跨出门槛;冷不防却听见“咻”的一声响,一支利箭不知从何方射来;瞬间命中他的胸膛,血溅朱门。

    恐怖的暗杀吓得其他家丁惊声尖叫、仓皇奔逃;分头去向后院的崔邈和冬奴报信。

    当冬奴气急败坏地跑到崔邈所住的庭院,找他商量时,刚刚晨起的崔邈却在用青盐漱口,冷淡地将冬奴晾在一边。

    冬奴只好按捺住脾气,瞪着眼欣赏崔邈被人伺候着梳洗、穿衣。这些程式化的步骤,从小伺候崔永安的冬奴再谙熟不过,而眼前芝兰玉树般的崔邈,举手投足之间,的确也浸透了博陵崔氏的风雅。

    冬奴铁青着脸,目光咄咄灼如斗鸡,一口银牙厮磨着朱唇,最后等得耐心耗尽,不得不开口:“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心磨蹭这些?”

    崔邈丢给他一个冷淡的眼神,低头抿了一口茶,不急不慢地回答:“急什么,又没出大事。”

    “您这是什么意思?”冬奴霍然跳起身,站在坐席上诘问,“如今外头横躺着的那条尸首,难道不是崔府的人命?!”

    他一气拔高了嗓子,崔邈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悠闲地将茶碗递给下人收去,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死的既然是崔府家奴,我只当摔破了一只碗。”

    冬奴听了这话,倒吸一口凉气,瞪眼看着冷血的崔邈,好半天才缓缓开口:“好、好,是冬奴我忘了规矩,才将家奴视作人命……您是崔家正牌的公子,那么您倒是说说,如今都有人拿碗往咱们崔府的门上砸了,这等挑衅,难道您还要坐视不理?”

    崔邈听了这话才仰起头,目光直直对准冬奴的双眼,再开口时,凝重的语气里已然压抑着一股怒火:“这时候你倒急了?父亲的言行,我不是没有规劝过,可是你呢?除了一味纵容他,你还做过什么?”

    这些年来,父亲放浪形骸,与宫中的皇帝越来越亲密。眼看着博陵崔氏的声望在中原士族之间渐渐沦为一个笑话,他胸中的痛楚却无法对任何人诉说……他甚至,隐隐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为了成为崔府的白马公,那样努力地去取悦父亲,学着去做一名合格的继承人——哪知现如今的崔府,早已不再是曾经的崔府了。

    而眼前这个人,崔邈挑眉瞪着傻愣愣杵在自己面前的冬奴,齿冷地心想——这人从家奴翻身成了崔府的半个主子,却成天趾高气扬,除了与那黑皮家奴厮混,就是对父亲阿谀奉迎,所以他从骨子里,就看不起父亲收的这名义子。

    “近来城中的腥风血雨,到底是谁挑起的,你难道真的半点不知?”崔邈冷冷质问冬奴,平日温润如白玉的一张俊脸上,此刻却闪动着一股狰狞的戾气,“前帝在时,对崔府恩宠有加,结果父亲现在却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可对得起博陵崔氏的列祖列宗?眼下南边局势未定,仇视崔府的人不过是上门砸了一只碗,如若将来前帝得胜……柔然狗贼退出中原之日,便是崔府巢倾卵覆之时!”

    他恶狠狠地说完,横眉冷眼的模样,竟吓得冬奴后退了半步——这也是冬奴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人与自己的不同——过去这么些年,他一向只会操心崔府的柴米油盐,认为只要管好了账目,崔府这条大船便是顺风顺水;而崔邈却不同,他就像自己或者自己的父辈、祖上一代代伺候过的崔氏主人一样,目中不见俗物,在意的只是博陵崔氏的荣耀,以及关系着宗族存亡的大局。这大概,就是贵贱血液的差别了。

    冬奴想到这里,一张脸由红变白,再也拿不出刚刚冲着崔邈指天画地的勇气。

    “我到前面去收尸,”他憋了半饷,才闷闷地冒出一句,“死的那人,一家老小都在崔府的田庄里做事呢,总要有人替他料理后事。”

    崔邈冷眼看着冬奴灰心丧气离开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很快便恢复了素日的清冷,像没事人似的吩咐仆人奉上朝食。

    不到午时,崔府出的事便已被报进深宫,安永避开奕洛瑰,站在承香殿外听宦官将消息说完,蹙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我会找时间回府去看看,至于这件事就别向官家禀报了,他伤势还未大好,不能被琐事烦扰。”

    “白马公所言极是。”那宦官躬身应着,向安永告退后悄悄离开。

    安永旋即转身进殿,这时奕洛瑰正半卧在榻上,不耐烦地抿着近侍用金匙喂送的汤药。他看见安永来了,立刻用一记恶狠狠的眼神吓走了近侍,等安永接下汤药碗坐到自己身边后,才瓮声瓮气地抱怨:“这药我还要吃到什么时候?”

    “良药苦口,”安永坚持将手中的汤药继续喂给他,躲在重重帐帘之后,宠溺地望着他低声笑,“要一直吃到你能同以前一样,抱得动我才行……”

    如此暧昧的劝降,奕洛瑰唯有乖乖就范。他孩子气地皱眉盯着安永,安永便也由着他看,入口的苦涩,瞬间被眉目传情的甜蜜消抵。很快一碗汤药便见了底,奕洛瑰却摇头躲开安永送给他捱苦的蜜饯,坏笑着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我要更甜的。”

    安永哪会不明白他的心思,脸颊顿时红得发烫,却只能无奈地送上自己的双唇……这久违的一吻让两人胶着了许久,本该极尽缠绵,却总是差些意思,到最后还是奕洛瑰先放弃,无力地将脑袋倒回靠枕上,望着安永若有所思地问:“你有心事?”

    安永目光一动,没想到奕洛瑰竟能那么敏锐,只好放下汤碗,对他笑了笑:“进宫那么久了,因为担心你,所以一直不敢回去。如今你的伤势总算见了起色,我想我也该回府去看看。”

    他这提议自然令奕洛瑰的眉峰牵起一丝不悦,偏偏又不能反驳,只好嘟哝了一句:“早去早回。”

    “那是当然。”安永表面愉悦地答应着,一颗心却紧紧揪成一团。

    这天傍晚,崔府的人马前来接安永回府,不但马车用坚实的壁板全副武装,一改往日的轻盈精致,就连随行的侍卫也比平时多了几倍,个个神色紧张、严阵以待。

    安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等到一路进了崔府大门,就见冬奴一脸委屈地迎上来,低着头与他见礼。

    “被害的那位家丁,后事可有妥善料理?”安永深深叹了一口气,问冬奴。

    “都妥了,义父您尽管放心。”冬奴惶惶应着,一路随同安永往宅子里走,待登堂坐定后,才六神无主地问安永,“义父,您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十多年前,冬奴曾经跟随崔府经历过一次丧乱,那一段不见天日的愁云惨雾,是他终生的噩梦。安永自然明白冬奴的忧惧,他抱歉地望着自己这位义子,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是他一意孤行,才会将崔府推到了如此危难的境地。

    安永的歉意冬奴哪里受得起,他连忙摇摇头,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义父,我只愿这一仗柔然能打赢,否则,崔府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安永应了一声,跟着抿紧双唇不再说话,目光移向暮色沉沉的堂外,眼底盈满了愁。

    与此同时,尉迟贺麟来到承香殿外,面若冰霜地对守门的宦官喝道:“闪开,我要进去。”

    “天师,求您别为难下走了……”宦官这些天来一直谨奉奕洛瑰的禁令,不愿从命,尉迟贺麟立刻碧眼一瞪,火爆地拔出刀子,才吓得他赶紧跑回殿内通报。

    病榻上的奕洛瑰听完宦官哆哆嗦嗦的禀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了他一条生路:“行了,我知道天师的脾气,去请他进来吧。”

    那宦官如蒙大赦般领旨而去,须臾之后,就见尉迟贺麟急匆匆地走进殿来,望着奕洛瑰消瘦而苍白的脸,又悲又喜地唤了一声:“弟弟!”

    他疾步走到榻边坐下,盯着奕洛瑰看了许久,原本因为吃了多日闭门羹而愤怒的双眼,此刻再也不见一丝怒火,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与怜惜:“你知道吗,你差一点就没命了……即使这样,你还要和那个魔鬼在一起吗?”

    奕洛瑰听够了哥哥这番老生常谈,不耐烦地打断他:“哥哥,你来这一趟如果就是为了说这些,那还是请回吧。”

    “你……”尉迟贺麟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却又瞬间平复下来,改换成另一副凌厉的面孔,“那好,我们不说这个,就说点别的!”

 87第八十六章 驱逐

    尉迟贺麟话锋一转;冷峻的语气令奕洛瑰不得不打起精神;蹙着眉问:“你想说什么?”

    “就说南边的战况;”尉迟贺麟盯着奕洛瑰;痛心疾首地感慨;“我们柔然的勇士,何曾吃过这样的败仗?不过才入主中原十多年,一身狼虎般的斗志难道就被磨灭了吗?”

    他这话里带着明显的苛责;奕洛瑰沉吟片刻;有些不服气地反驳:“也怪我受伤不能亲征,才会让士气如此低落;等我伤好了……”

    “你如今应做守成之君,又岂能每一次都御驾亲征?”尉迟贺麟不以为然地打断他,又语重心长地劝,“有些话你不爱听,我以后也不会再多说了。可是有一些事,我必须要讲明——南边那头丧家之犬,这一次反扑的势头很猛,崔永安这个人曾经与他是什么关系,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弟弟,你也是男人,换个立场去想想,你若是司马澈,对一个已经背叛了你十多年的人,即便爱得再深,你又能对他有几分信任,敢把赌注全压在他身上?”

    他这番话令奕洛瑰神色一凛,终于慢慢回过味来:“哥哥,你的意思是说……”

    尉迟贺麟点点头,直到这时,才将自己真正的来意对奕洛瑰道明:“这些天你坐镇宫中,也知道京城近来发生的事,难道你竟一点也没起疑心?一个有本事潜伏在皇宫里的细作,能那么容易就被崔永安撬开了嘴?我倒不是怀疑他会背叛你,就怕他也是中了司马澈的反间计。”

    话听到此处,奕洛瑰的眉头却舒展开,无奈地苦笑:“他不擅权术,只要不背叛我,其他的纰漏我都认了。”

    “可你也不能由着司马澈利用他来牵制你,这对崔永安本人也没好处。”尉迟贺麟盯着奕洛瑰,一字一顿地强调,“我的弟弟,你是掌控天下的帝王,不该受任何人牵制!”

    他的嗓音清澈激越,音节里似乎含着一股魔力,成功唤起了奕洛瑰血液中那股属于柔然霸主的狼性。于是就见奕洛瑰在病榻上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目光已变得灼灼有神:“哥哥,你希望我怎么做?”

    “破釜沉舟,永除后患。”尉迟贺麟斩钉截铁地说完,碧绿的眼珠里满是杀气。

    。。。。。。

    这天后半夜,安永焦头烂额地料理完了府中诸事,甚至等不及睡上一觉,便吩咐冬奴备车,急急忙忙地想要赶回奕洛瑰身边。

    哪知到达承香殿时,就见殿外门禁森严,他竟吃了一记莫名其妙的闭门羹。

    “官家出了什么事?”安永顿时有些不安,问守门的宦官,“连我也不能进吗?”

    “白马公……今日您出宫之后,官家的病情突然危重,如今御医正在全力施救,吩咐外人一概不得入内。下走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白马公恕罪。”那宦官冲着安永点头哈腰,一个劲地告饶。

    安永听了他的解释,却摇头道:“我不信,先前一点苗头都没有,我才离开半天,官家的病情怎么会突然恶化!”

    虽然自从奕洛瑰受伤以来,他的伤情一直反反复复,可是自己白天与他道别时,他整个人明明还精神得很,又岂能说变就变?安永狐疑地盯着那名宦官,正准备仔细盘问,这时一旁的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就听大殿中传出一道冷冽的声音:“都说了天子龙体欠安,难道还能有人骗你不成?”

    安永因那一句责备偏过头去,就看见尉迟贺麟面色不善地从承香殿中走出来,冷冷地与他对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会在里面?”安永呐呐反驳,几乎能听见自己嗓音中的颤抖。

    “因为我是他的亲哥哥,血浓于水,这还用问?”尉迟贺麟的唇角讥讽地一挑,眉宇间满是掩不住的得意,“官家刚刚下了禁令,今后不相干的人一概不得入殿,当然也包括你在内。”

    “我不信,”安永望着趾高气扬的尉迟贺麟,坚定地摇摇头,“要我相信这些,除非你们让我进殿。我要亲眼看着官家,亲耳听到他对我说这些话,否则,我只能认定是你们挟制了天子,图谋不轨!”

    尉迟贺麟听了安永这番斥责,神色间丝毫不见惧意或者心虚,只是发出一声嗤笑,侧过身给安永让路:“好,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么请便。”

    话不投机多说无益,安永不再理睬他,径自绷着脸进殿去找奕洛瑰。此刻御医们正忙得人仰马翻,看见安永来了,纷纷停住手中的活计,诧异又尴尬地与他见礼:“白马公,您怎么来了?”

    “我……”

    安永还没来得及说上点什么,就听见御榻帐中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永安……是你来了么?”

    安永先是一愣,下一瞬立刻扬声应道:“是我!”

    他激动地上前揭开帐帘,倚着御榻跪下,在看见榻上脸色惨白的爱人时,发颤的掌心立刻覆上了奕洛瑰的额头。触手之处一片火烫,安永的心猛然一沉,慌忙哑着嗓子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过就离开了几个时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哪知榻上的奕洛瑰竟没有回答他,失焦的目光只是漠然望着帐顶,用死灰般绝望的声调低喃:“永安,你先回去吧……”

    “你要撵我走?”安永瞬间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人。

    他这句话问得心碎,令奕洛瑰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神情完全是一副英雄末路时的空洞:“永安,我的伤……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谁说的,之前你明明答应过我……”安永话到嘴边突然哽住,只能痛楚地望着奕洛瑰,不知所措地咬住了嘴唇——他不知道是什么突然击垮了爱人的信心,也许是一种他无法体会的可怕病痛,足以将一个盖世英雄折磨到放弃生念,如果奕洛瑰的伤情当真糟糕到了这步田地,他又怎么忍心要他强作乐观,去兑现一个根本实现不了的承诺?

    如果他与他的命运,就此急转直下、无力回天,奕洛瑰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害怕自己留到最后,将目睹他最狼狈不堪的模样?

    可是,无论结果好坏,他只是想留在他身边啊……安永徒劳地攥紧了奕洛瑰冰凉的手,热泪夺眶而出,扑簌簌地淌满了他的手背。

    “白马公,您这样……只能加重官家的病痛啊。”几步开外,御医们战战兢兢地劝安永,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时一丝理智总算回到安永脑中,他强迫自己放开奕洛瑰的手,颤巍巍地站起身,盯着奕洛瑰问:“你希望我走?”

    “永安……”奕洛瑰望着安永艰难地开口,语调之苦涩,仿佛在说着这辈子最难启齿的话,“等我痊愈的那一天,你我再相见吧。”

    他就这么冰冷无情地说出了这句话,安永眼前倏然一黑,意识到自己终于被孤零零地抛进了深渊里。这份绝望让他想大哭、想大喊、想粉碎所有压身的束缚,偏偏,他却清楚自己没有资格任性——不是因为奕洛瑰是金口玉言的天子,而是他必须将尊严完整地留给自己的爱人。

    于是这一刻,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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