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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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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倒有些踌躇了。”
  听到嘉靖这个说法,沈默不由血往上涌,心跳不由加速,但一瞬间他又冷静下来……眼见严党的猖狂已经无以复加,简直到了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地步。此时在地方当官还好说,可进京城后,若是立于朝堂,那就难免面临到站队问题,你说是投靠严党呢,还是依托徐党呢?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思考……
  投严党,自然可保一时太平,别说户部侍郎,就是户部尚书也做得,可遍数五百年来的权臣,死后不遭清算的,似乎还没生出来,所以沈默敢肯定,严嵩一归西,就是严党的末日了。
  所以从长远看,还是乖乖跟着徐老师,一起低调装孙子的好……徐阁老已经用他二十年如一日的表现,证明自己有乌龟一样的忍功,蟑螂一样的生命力。完全可以在严党的淫威下活下来。沈默甚至觉着,这位徐老师是在稳坐钓鱼台……现在所有可能接替严嵩的竞争者,都被严党给铲除掉了,他也就成了唯一可能的接替者,没有之一,安全无比。
  所以沈默觉着,等到天亮了,解放了,就算论功行赏时没有自己的一份儿,但好歹有师生名分,到时候日子定然会好很多。当然,如果他不是严阁老的高寿给了他希望,他也不会采取如此消极的应对……
  在激流中懂得缓一缓,才是真正的成熟。
  拿定主意,沈默叩首道:“能得陛下和方部堂看重,臣感激涕零,但臣发自肺腑觉着,自己还太毛躁,太浅薄、太幼稚,不足以担当如此大任……”
  “哦……”嘉靖帝见他不似作伪,这下真奇怪了……他还没见过有人推辞部堂高官而不就呢。莫非这小子脑子坏掉了?便实话实说道:“臣子们做了什么,朕的心中还是清楚的,你在苏州开埠,筚路蓝缕、白手起家,还在那么险恶的环境中,却能每年都完成朝廷的任务。乃至嘉靖三十九年,两京一十三省解往京城的税款,都没有你一个市舶司的多,你虽然从来不说,但朕也能想到,能达到这番成绩,你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这些朕都知道!”
  沈默的泪水刷得便下来了,这次根本不用佯装,因为嘉靖帝一下戳到他的心窝上……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理解万岁。
  看他哭了,嘉靖帝也有些动情,道:“韩非子说,赏和罚是君主的二柄,赏应厚而信,罚当严而必,这是皇帝必须做到的。”说着一拂衣袖道:“朕早说过,你完成五年的任务返朝,朕会重重赏你的!”
  沈默却不甚感动,他这辈子记性太好,清晰记得嘉靖当年的原话是‘若是能把五年的任务全完成了,朕保你一生的富贵。’现在一下缩水这么一大截,也不知是嘉靖健忘呢,还是故意的呢?
  “今日我看你不穿绯袍穿蓝袍,难道不是在抱怨吗?放心朕不会让你吃这个屈的。正三品的户部右侍郎,就是对你的奖赏!”嘉靖废完了吐沫,一拂宽大的袖子道:“你不必推辞了!”
  嘉靖帝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来料想中的热烈回应,他有些纳闷,低下头看沈默,见他附身在那,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嘉靖帝也不着急,斜靠在须弥座上,玩味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小家伙,等着他的回应。
  大殿中鸦雀无声了很久,才传来沈默缓慢而坚定的声音道:“臣有个不情之请,斗胆请陛下答应。”
  “说……”嘉靖帝淡淡道。
  “臣恳请用自己全部的功劳,换取一个人的性命。”沈默缓缓抬起头,看着嘉靖的面孔道。
  嘉靖帝望着沈默的双眼,声音逐渐飘忽起来:“谁?”
  沈默深吸口气,一字一句道:“王世贞的父亲。”
  嘉靖的双瞳兀然扩大,眉头一下锁起来道:“你要为王忬求情?”
  “是的,陛下。”沈默一脸坦然的点头道。
  “为什么?”嘉靖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方才的和风细雨,变成了凛冽寒风。
  仿佛受不来如此的威压,沈默的声音有些紧张,但他还是勉强镇定道:“不敢有丝毫隐瞒陛下。微臣蒙学时,老师教我要知恩图报。”
  “知恩图报?”嘉靖的目光变得玩味道:“王世贞对你有恩,还是他爹?”
  “回陛下,是王世贞。”沈默轻声道:“当年微臣的老师获罪,是王世贞帮我说和,才使老师能被顺利赦免。”
  他这话已经说得很含蓄了,但嘉靖帝还是听出很多信息,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沉声道:“王世贞一个小小的绿豆官,有什么本事说和,跟谁说和去。谁能阻拦朕的赦免?”他那股疑心劲儿起来,问题便连珠炮似的迸发出来。
  沈默只回答一句道:“臣的师傅叫沈炼……”
  一听到这个名字,嘉靖一下子没了问题,面色变了数变,终是表情全无道:“你不怕落得王世贞一样的下场,到时候可没有另一个傻瓜替你说情了?”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沈默强笑一声道:“微臣只知道,如果不把话说出来,今天就过不去。”
  “蠢货!”嘉靖帝没想到他这样回答,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的脑门道:“你这是意气用事!幼稚、愚蠢、让人失望透顶!真像你身上的官袍,越活越回去了!”
  沈默只是附身,一句话不说,任由皇帝骂了个狗血喷头,直到嘉靖骂累了,才抬起头来,小声道:“这么说,陛下是答应了?”
  “呃……”嘉靖看他木之厥也的样子,不由气笑了,伸手想找什么东西丢他,结果只有一柄黄玉如意,便顺手拿起来,本欲用力扔,但一看他那张写满无辜的脸,便不由手一松,划道弧线丢了过去。
  沈默不假思索的伸双手接住,口中连声道:“哎呦呦,可别摔碎了,不然微臣万死莫辞啊。”
  嘉靖被他彻底逗乐了,笑骂一声道:“三品侍郎没了,就给你个如意吧。”他这是一语双关,一是赏你玉如意、二是让你的愿望如意。
  沈默自然听得明白,如获至宝的捧着那如意谢恩道:“微臣谢陛下宽宏,微臣谢陛下赏赐,微臣……”
  “行了,行了,别说那些车轱辘话了。”嘉靖摆摆手道:“死起来陪朕用膳吧。”有时候投缘这个东西。真的是没有理由,就像徐阁老有心亲近沈默,却总是别别扭扭一般,嘉靖帝却十分喜欢沈默,觉着他一言一行、无不顺眼,要是别人早就撵出去了,哪还能留吃饭。
  捧着御赐的玉如意,沈默跟着皇帝吃了顿御膳,席间他大发感慨道:“陛下实在是太简朴了,多少年了,还是一样的素席。”他并不知道,管皇帝吃这样的素膳三个月,就能让一个富足的大太监破产。
  嘉靖虽然不是生在皇宫里的,但自幼也是天潢贵胄,根本没有金钱概念……在他的意识里,朕吃素膳,穿布衣,那就是大大的简朴,却从没想过自己每年在修道上花掉的钱,比之前五代皇帝加起来都猛。
  “诸葛亮说,俭以养德。”嘉靖兀自大言不惭道:“更何况国家还不太平,花销的地方太多,朕这个大家长自然要厉行节俭了。”
  沈默深受感动道:“微臣回去后,也效仿陛下,力求节俭。”
  “有些事情本身是好的,但刻意去做就不好了。”嘉靖摇头教育他道:“朕听说你的岳父是大富商,而且就你夫人一个独女,如果你这样还过得差,那在别人看来,就是做作了。”
  “虽然圣明无过陛下,”沈默一脸吃惊道:“但微臣还是不明白,您怎么连这点小事儿都知道?”他之所以让嘉靖感到舒服,其实原因很简单,他来自一个没有皇帝的年代,所以在沈默看来,皇帝也是一个人,便从来不怕他,向来用对人说话的方式对嘉靖,这是谁也做不到的。
  “朕是天子,万民的事儿都知道。”嘉靖帝也是人,是人就需要有人说话,被沈默稀奇古怪的马屁拍的心花怒放,也开起玩笑道:“就连你那位苏雪姑娘,朕也是知道的。”
  沈默这下真惊了,毛骨悚然道:“啊……”
  “啊什么啊?”嘉靖终于把谜底掀开道:“都是你那位同乡告诉朕的,要不朕才没兴趣知道。”
  “原来是徐渭那个大嘴巴。”沈默恍然道:“我怎么没想到呢?”没想到就怪了,当初他南下时,便对徐渭说,我将要干的营生实在是太容易惹人非议,有皇帝罩着自然不怕,最怕皇帝把我忘了,那可就坑苦老夫了,所以你得帮帮忙,经常在皇帝面前提起我,让我混不了脸熟,混个耳熟吧。
  徐渭自然照办,便在陪伴嘉靖的时候,隔三差五、有意无意的说说沈默的轶事,什么小时候跟山阴县斗智啦,长大了斗酒解白联啦之类的,再添油加醋,经过他巧舌如簧的艺术加工,让皇帝听得十分开心,仿佛看着沈默成长起来的一般,所以对他确实与一般大臣不同。
  但那种脍炙人口的故事太少,到后来,徐渭只能编造沈默的桃色新闻,什么画屏姑娘、陆小姐、苏雪大家之类,统统入味做菜……好在当时,男女关系从不是拉领导干部下马的武器。
  不过嘉靖也就是那么一说,并没有别的意思,用膳过后,嘱咐沈默就算是在司经局,也要好好干,便让他滚蛋了。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抱着那玉如意出去,嘉靖帝的嘴角挂起一丝笑意。
  “主子,该服丹了。”老太监李芳端着个托盘过来,轻声道。
  嘉靖点点头,伸出细长的手指,捻起个鸽蛋大小的鲜红药丸,用清水送入口中。也不知那些道士干什么吃的,到现在研究不出小型丹药来,害的万岁爷常年服用这种大丹,嗓子眼儿都撑粗了。
  嘉靖拿起毛巾擦擦手,坐在蒲团上,摆开架势却没有马上入定,而是对李芳道:“你评价评价这个沈默。”
  李芳轻轻搁下托盘,顺手用银镊子夹了几块细长整齐的檀香木,填在香炉中,动作娴熟而缓慢,不发出一点声音,如云卷云舒,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别小瞧这几下,没几十年是练不出来的。
  他一边稳稳的动作,一边轻声笑道:“这个沈默年纪不大,太极却打得出神入化,绝对是个人物。”
  “哦?”嘉靖淡淡笑道:“你那个干儿子也是这么说的?”
  “黄锦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李芳笑道:“说沈大人的手段,出神入化、翻云覆雨,天马行空、算无遗策,已经到了状诸葛而近妖的地步。”
  “评价可真高啊。”嘉靖笑道:“那你觉着他是怎么想的?那么高尚的请求底下,又蕴含着什么鬼心思?”
  “老奴斗胆猜测,”李芳道:“一来,小沈大人自觉升得太快,怕摔得太惨,所以想要稳一稳、慢一慢;二来,他可能不愿在严阁老当政的时候出来做事,怕沾上严党的污名,宁肯蛰伏几年,等待时机、相时而动。”
  嘉靖缓缓颔首道:“果然姜是老的辣,他那块小姜的心思,还是瞒不过你这块老姜啊。”
  李芳想一想,又正色答道:“沈大人为王家父子求情,还是真心实意的,如今这年头,能做到这一点的,实在是凤毛麟角。”这句话,值五十万两银子,已付。
  嘉靖缓缓点头道:“是啊,朕很意外,想不到在这种时候,他还坚持原则,这一点确实难得。”
  “不过他这是自讨苦吃。”李芳呵呵笑道:“他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严阁老那边知道了,肯定不会干休,徐阁老虽然说是他的老师,但两人其实交情很淡,而且徐阁老又是那种脾气,护不护着他还两说,到时候真不知谁能帮他。”
  嘉靖闻言看他一眼,看的李芳心里发毛,不过好在嘉靖也不相信身居大内的大总管,会跟常年在南方的沈默有什么关系,心说也就是一点好感吧,便淡淡笑道:“你甭瞎操心,他可是朕的宝贝,朝廷要是没了银子,还得靠他去弄,将来……朕的儿子也得靠他保驾护航,哪能让他折了。”说着指指那原先摆放玉如意的地方道:“朕把那玩意儿给了他,看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黄玉如意……”李芳轻呼一声,一脸苦笑道:“陛下这下可玩大了,景王殿下讨要了不知多少次,您都不给他,现在却赏给了一个臣子,这让他们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朕,也想知道,”嘉靖缓缓合上眼睛道:“朕就要用这一柄如意,试探一下这池子水,到底有多深多浑,让那些魑魅魍魉全都蹦出来,看看他们的真面目。”
  李芳心中咯噔一声,他伺候嘉靖几十年了,却从没真正摸清过这位聪明多疑的帝王,每当他觉着自己差不多了了解了,嘉靖便马上给他个‘惊喜’,让老公公只能暗叹一声道:‘老了老了,跟不上思路了,还是不想了吧。’
  见皇帝已经入定,他便悄悄起身退出了精舍,以免打扰道君的修炼。
  第五零三章 玉碎
  有时候人再聪明,也免不了被算计,尚不知已经揣了个炸药包的沈拙言,把那根玉如意揣到怀里,便出了宫门……他现在的级别和职务,是不能在宫里多待的,出去后没有召见也不能再进来。
  到了西苑门前,便见徐渭笑眯眯的等在那里,道:“快跟我走吧,大伙都等着给你接风呢。”沈默便跟他上了马车。
  徐渭早就看到沈默胸前鼓鼓囊囊,一上车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陛下赏你什么好东西了,快拿出来看看?”
  沈默撇撇嘴道:“就是一个‘抓挠儿’,咱们那叫‘不求人’,北京话叫‘老头乐’。”如意最初的原型只是民间的一种挠痒痒用的东西,取其名曰:‘尽如人意’。沈默他们蒙学时,学得《音义指引》上说:‘如意者,古人爪杖也,或骨角竹木削作手指爪,柄可长三尺许,或脊有痒,手不到。用以搔爪,如人之意。’这种‘搔痒痒儿’的工具,在南方被称之为‘不求人’,北方人则叫作‘老头乐’,南北朝时期便非常走红,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你要是手里没个抓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后来一部分手爪状的如意头,渐渐变成了祥云状、灵芝状,淡化了实用性,用料也从木头、金属、变成了金银宝玉,成为一种权势富贵的象征。
  到了明朝时候,痒痒挠就是痒痒挠,如意就是如意,除了读书人知道二者的渊源外,老百姓是不会将其联系在一起的,沈默这么说,不过是矫情而已。
  “痒痒挠?不会吧?”徐渭张大嘴巴,说什么也不信,便伸手往沈默胸前去抓。
  沈默伸手挡住他道:“干什么,毛手毛脚的,我对男人没兴趣。”
  “我对你那玩意儿有兴趣。”徐渭嘿嘿笑道,已经一把抓住把柄,将其从沈默怀里掏了出来,一看竟是一柄通体黄澄澄的玉如意,不由张大嘴巴道:“竟是这玩意儿?”
  沈默一边整理被他抓乱的衣襟。一边问道:“这玩意儿怎么了?”
  徐渭一边抚摸那如意,一边啧啧有声的摇头道:“这可不是一柄普通的如意,这是玉熙宫的镇案至宝啊!”说着指一指那如意的表面道:“有道是:‘世人都晓羊脂好,岂知黄玉更难找。’你看这如意的颜色,那是古今罕见的帝黄玉!整个大内也找不到第二块,这么大、这么黄的玉!这还是成化年间,西域进贡给宪宗皇帝的,后来落到当今圣上手里,他十分珍视这件历代先帝把玩过的宝物,一直放在皇宫的御案上,成了镇案、镇宫之宝……素来为景王殿下所觊觎。”
  “景王也想要?”沈默猛然发现,这玉如意似乎不单单是件赏赐那么简单。
  “那是,而且别看裕王老实巴交、逆来顺受似的,其实他也一样想要!”徐渭点点头道:“在裕王景王眼里,这如意可不是如意,而是传位的国宝!给了谁,谁就是一国储君、未来的皇帝了!”
  沈默脸上突然露出忸怩的神色道:“我觉着我没那资格吧……”
  徐渭被他的故作姿态逗乐了,笑骂一声道:“你倒真敢想,就算这玩意儿真有那功效,也是在二位王爷那儿,现在到了咱们手里。就是当痒痒挠都嫌硬,屁用都没有。”
  沈默当然知道,他方才那么说,也不过是搞个笑罢了,笑完了便正色道:“照你说来,这种东西应该属于皇家专属的物件,那就不该赏赐给臣下,现在皇帝给我了,到底什么意思?”
  “我也觉着不可思议,”徐渭用那如意抓抓后背,感觉很不顺手也不舒服,便收回手道:“皇帝肯定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对这玩意儿的看重……他一向心机深沉,今天把这传位的国宝赏人,莫不是要警告二位殿下停止明争暗斗?”
  沈默摇摇头道:“你整天在皇帝身边,却还没把他看透——依我看,咱们这位皇帝,是生命不息、折腾不止,他把这玩意儿扔出宫来,不是想息事宁人,而是唯恐天下不乱!”
  “此话怎讲?”徐渭把玩着那如意,问道。
  “还用怎么讲?”沈默翻翻白眼道:“你见哪有不吃屎的狗?现在这黄澄澄的一条,绝对可以吸引京城里所有的恶狗……”
  听到沈默的比喻,徐渭登时便变抓为捏,险些把这‘黄澄澄的一条’丢将出去,还一脸‘你怎么这么龌龊’的表情。
  见他仅用两根指头捏着那玉如意,沈默登时惊出一身冷汗道:“小心……”谁知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他的话音还未落。便突然感到车厢猛的一震,便被从座位上抛了起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就大头朝下摔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猛地撞在坚硬的地板上,登时眼冒金星、两耳轰鸣,一下子整个人都懵了,好长时间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不知什么时候,铁柱跳上车来,使劲掐他的人中,才把沈默从吓掉魂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赶紧低头看徐渭,只见他一脸痛苦的躺在地板上,显然也摔得不轻。
  指指徐渭,沈默嘶声道:“快把他扶起来。”
  徐渭却用尽力气摆摆手道:“千万别,我的腰好像断了,乱动会瘫了的。”
  “那赶紧去叫大夫……”沈默道:“跌打科的。”
  “哦,”铁柱立马吩咐下去,然后面色怪异的对沈默道:“有个女子突然从道边冲出来拦驾,若不是车夫是个老把式,这下恐怕就翻车了。”
  “哪来的女子?”沈默摸一摸额头,火辣辣的疼,不过好在没破皮。
  思量了好一会儿,铁柱闷声道:“您的一位……故人。”
  “故人?”沈默吃惊道:“到底是谁?别卖关子了!”
  “是……”铁柱刚要说。便听外面一个尖利却还很悦耳的声音道:“沈默,你给我出来!”然后便是他的护卫们的喝止声:“你不能过去,不然我们要不客气了!”
  沈默的记性好,一听便皱眉道:“陆绣?”陆绣者,陆绩之妹,因涉嫌勾结倭寇罪、操纵物价罪、组织非法武装罪等数项罪名,于嘉靖三十六年,被诱捕于苏州府周庄镇,而后押送锦衣卫诏狱,而后便没了消息……
  当然这是官面上的说法,事实上。是陆炳要沈默把陆绣送到北京,说要好好管教她,沈默不能不给陆炳面子,便把她给了朱十三,但现在看来,陆炳所谓的管教,效果着实一般,这不,外面都要打起来了。
  “住手!”沈默拉开车门,露出严肃的面孔道:“这是天子脚下,威严之地,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一经训斥,他的侍卫马上退下,不敢再给大人惹事儿。
  陆绣已经摆好了架势,见对方撤了,只好也立定站好,怒目而视着沈默道:“我哥呢?”她自然一身男装,却掩不住身形的高挑、体态的婀娜,至少在知道她底细的人看来如此。
  “都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还这么没礼貌。”沈默看看越聚越多的围观群众,叹口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明天过府去拜会师兄,到时候再跟你说吧。”话说沈同学的功力愈发深湛,明摆着占陆绩的便宜,却让她无可驳斥,只好闷声道:“这是你说的。”便转身走掉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沈默不禁摇摇头,他突然觉着这姑娘真可怜,所谓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就是这个意思吧。
  没有看到料想中的热闹,围观群众很快怏怏散去,沈默低声吩咐道:“继续前进吧。”便坐回车厢里,看到躺在地上装死的徐文长,已经坐起来了。
  “你不怕成瘫子了?”沈默笑道:“刚才还真以为你伤到脊梁了呢。”说着话,看徐渭的脸色蜡黄,不由关切道:“怎么了,受内伤了?”
  徐渭想笑笑。却实在笑不出来,只好艰难的小声道:“我不要紧……”
  “都这样了还不要紧?”沈默道:“先别说话了,待会儿大夫就来了。”
  “我要说的……”徐渭小声道。
  “不急在这一时,”沈默摇头道:“提着这口气别放弃,你可千万千万要挺住,将来有的是时间,想说什么都行。”感情他以为徐渭要交代后事了,看来本身也确实摔得不轻。
  “不是……我没事儿。”徐渭哭笑不得,但表情更倾向于哭道:“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可千万要挺住。”
  沈默的眼一下子瞪起来,腰也直起来,牙齿有些打颤道:“你……要告诉我……什么?”他已经看出徐渭本身没事了,那这家伙这副鬼样子干什么?不会是……沈默不敢再往下想了。
  “其实……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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