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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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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道行微笑着点点头,朝嘉靖施礼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吉兆啊!”
  嘉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喜得连连点头道:“真是天赐祥瑞,吉兆啊吉兆!”便大声对侍立一旁的黄锦道:“快,快去把徐阶,各部尚书侍郎,翰林院国子监的大人都找来……把朕的儿子也叫来吧。”又对李芳道:“吩咐下去,在紫光阁大摆筵席,招待诸位大人,共赏祥瑞!”
  老太监和大太监连声道喜,便颠颠的下去了。
  皇帝有召,谁敢怠慢,大臣们赶紧从四面八方赶进宫里,不到午时,紫光阁便坐满了人,两位王爷,两位阁老,以及诸位部堂大人,翰林院国子监的饱学之士们,都已经各就各位。他们小声的窃窃私语,目光却都不时瞟向大殿中央处,那个从天而降的飞火流星,以及边上的一张盖着红绸的方桌。据消息灵通人士传说,蓝神仙已经为皇帝破译了天书的内容,应该就在那红绸底下。
  所有人都在猜测,到底是哪八个字,但他们都知道,应该是好事儿,不然皇帝不可能如此大摆排场。几位擅长逢迎的大臣,已经开始搜肠刮肚,准备谜底一揭晓,就致以最热烈的马屁。
  但有‘马屁第一’之称的袁部堂……哦,不,袁阁老,却脸色铁青的坐在那儿。旁人以为他被腹中的如潮马屁憋成这样,殊不知袁炜是满腔的愤懑与惊惧,哪还有心思拍马屁?
  他仅用一年时间,便从侍郎入阁,创下了历年的记录,人都说他是扶摇直上,春风得意,他却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自从春闱后,徐阁老对他是百般拉拢,千般蜜语,真把他哄得昏了头,以为徐阶想跟自己修好,好搭上景王那条船了。
  比较一下严党和徐党的形势,袁炜便一屁股坐到了徐阶这边,狠狠的坑了严世蕃一把,徐阶才能一鼓作气,将严家父子赶回老家。事后论功行赏,他果然顺利入阁。正当他满怀着希望,准备大展宏图时,现实却给了他响亮的耳光——徐阶将停止‘纳援’的回文,赶在他正式入阁的前一天发出,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抢功。
  当袁炜气愤的找到徐阶,问他为什么不等着自己一起签发呢?徐阶笑道:“上谕都是皇上签发的,我们内阁只不过是些大秘书,说了不算的。”
  ‘甭跟我来这套!’袁炜心中大怒道:‘我又不是第一天当官,还不知道这些事儿都是内阁说了算,皇帝那里不过走个过场?’但考虑到自己刚入阁,还是忍下这口气,闷声道:“希望下次阁老能跟我商量!”
  徐阶淡淡笑道:“一定一定。”却也暗暗生气道:‘我当了十年的副相,也没敢跟首相这样说过话!’
  袁炜认为自己应该受到重视,徐阶却多年媳妇熬成婆,正摆着婆婆架子呢,于是内阁中两个大学士的矛盾开始暗暗滋生,只是外界还没感觉到,目前仅限于当事人心里生闷气罢了。
  但那都比不上这一出‘飞火流星’更让袁炜闹心。他整天写马屁文章,把些狗屁祥瑞吹得神乎其神,心里却明白的很,那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祥瑞?现在裕王府出了飞火流星,还八成是个祥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
  第六五六章 祥瑞对祥瑞!
  袁炜身边恰巧是高拱,虽然高肃卿人如其名,依旧一副高度严肃的表情,但袁炜还是觉着,这家伙在暗爽不已,不由一阵怒火中烧,咬牙道:“高部堂,你很得意是不是?”
  “袁阁老这话什么意思?”高拱看他一眼,虽然袁炜是大学士了,但他现在也是太宰,根本不怵对方。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袁炜冷哼一声,指着那大圆石头,低声咬牙道:“竟用这种手段,太无耻了吧?!”
  “听不懂你说什么。”高拱反唇相讥道:“虽然你是阁老,但不代表你可以信口雌黄。”
  袁炜咬牙道:“别高兴太早,难道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
  “第一,我并没有高兴,”高拱依旧板着脸道:“第二,这世上比我聪明的多了去了……”顿一顿,又添一句道:“但不包括你袁阁老。”
  “你……”袁炜气得满脸通红,刚要拍桌子骂娘,却听一个公鸭嗓子拖起长音道:“皇上驾到……”群臣赶紧起身恭迎。袁炜也只好闭上了嘴。
  便见满面春风的嘉靖皇帝,还是穿那身招牌式的松江棉布道袍,与一个瘦骨嶙峋的道士并肩出现在殿中……看上去就像师兄弟一样。好在大臣们太想念他老人家了,哪怕他穿袈裟剃光头呢,只要能见到皇帝就行。
  嘉靖在正位就坐,又让那太监在紧挨着两位亲王的那一席坐下,这才朗声道:“诸位爱卿请坐吧!”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有日子没听见皇帝这么大声了。
  待众位大臣就坐,嘉靖却从御座上起身,从台阶上缓缓而下,走到大殿正中,伸手轻抚那大圆球道:“前些日子,天上降下这么个东西,让朕和众位爱卿好一个猜量,也没弄出个丁卯来。”说着看看边上侍立的老太监,道:“还是李芳提醒了朕,说既然是从天上来的天书,那当然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认识了,咱们找个能跟神仙说上话的,不就行了?”说着一指那蓝道行道:“朕一想,正是此理,便将蓝神仙从崂山上请来,为朕解惑。”
  说到这,皇帝停住了,徐阶知机,连忙凑趣儿道:“想来蓝神仙已经为陛下解开谜底了?”
  “不错,”嘉靖欣喜的点头道:“所以请诸位爱卿前来。共赏奇观。”说着肃然道:“众位爱卿,恭领神谕吧!”
  于是在大殿中所有人的大礼参拜,全神注视下,嘉靖皇帝将那红绸掀开,露出八个金色的大篆,当然,大伙儿都跪着,谁也看不清到底是啥。
  “徐爱卿,”嘉靖道:“你为大家念出来吧。”
  “是。”徐阶爬起身,走上前,低头一看,心说裕王府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定定神,他便高声道:“这八字天书的内容是——皇天后土,日月永照!”
  “对,皇天后土,日月永照!”嘉靖回御座坐下,身后一副硕大的挂轴刷得展开,将那八个字赫然现在众人眼前。
  “皇天后土,日月永照……”在场都是有学问的,任谁都能解读出。这八个字的意思是,君履后土而戴皇天,日月为明永照神州!显然是对皇帝和大明朝来说,是最好的祥瑞了!
  众大臣还能说什么,只能大礼参拜道:“吾皇万寿,大明无疆!”
  “哈哈哈,”嘉靖开怀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奏乐开席,咱们边吃边说!”
  于是中和韶乐中,宫人们将佳肴珍馔流水般奉上,为大人们满上美酒琼浆。在皇帝的带领下,所有人一起举杯,敬谢上苍的恩旨。
  大殿中乐声悠悠,欢声一片,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笑出来,景王就黑着脸,一个劲儿的喝闷酒。他确实郁闷坏了,从年初起,父皇就对左右说,有禅位给儿子、退下来静心修炼的打算……在他和几乎所有人看来,自己身为唯一有后的皇子,当然是不二人选了,于是请立他为储君的奏疏一本接一本递上去,都快堆满司礼监的值房了。
  可嘉靖的态度,又变得暧昧起来,既不答应,也不驳斥,只是将那些奏章统统留中不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无论如何。景王都很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在这场皇位争夺战中,自己已经领先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许多了,父皇的迟疑,并不是在考虑该传位给谁,而只是在犹豫,该何时传位给自己。
  不过这个该死的老三,显然不甘心失败,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讨父皇的欢心!看到嘉靖皇帝让裕王细细描述那天的情形,景王爷忍不住又酸又妒,暗暗冷笑:‘哼哼,生不出儿子来,还不是白忙活?!’
  但裕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那份笃定,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只听裕王对嘉靖道:“儿臣不敢隐瞒父皇,当夜儿臣宿在一个侍姬的院中,这神物从天而降,便落在窗外,当时把儿臣都震懵了!”大臣们虽然早听过街头传闻,但现在是当事人在讲述,那绝对是不一样的,于是大殿中很快静了下来,只听裕王一个人的声音道:“待儿臣回过神来。便见窗外有红光闪耀,照得屋里都一片红彤彤的,还闻到了香气扑鼻,第二天出来一看,就见到这神物把院子里砸了个大坑,就赶紧禀报父皇了。”如是说完,他自己都觉着害臊,明明在下面已经把张师傅写得说辞倒背如流了,怎么一到用的时候,就记不住几句了呢?
  “还有香气?”有人忍不住小声问道。
  “嗯,”裕王点头道:“非兰非麝。接近檀香,但要好闻十倍。”
  听他如是说,嘉靖突然心中一动,闻道:“这前后,你府上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之前没有什么事儿……”裕王小声道:“之后倒有点事儿……”
  “说!”嘉靖就不喜欢他这个优柔寡断劲儿,这副熊样当皇帝,怎么镇得住场面?
  “就是那晚之后不久……”裕王红着脸,声如蚊鸣道:“儿臣的那位侍姬,便被府中女医诊出,已经有了身孕。”
  声音虽小,却如春雷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响,满座的官员一下子都呆住了,神情凝固片刻后,才变幻各异起来,有人惊、有人喜、有人激动、有人慌张,有人错愕,有人恍然,呈现出不同人对这个喜讯的不同感受。
  嘉靖是十分开心的,捻着胡须连连点头,语气轻快的埋怨道:“这样的消息,怎么不早点禀告朕呢?”
  “那时时间尚短,儿臣怕不准,所以又等了一阵子,”裕王赶紧道:“今早刚请太医看过,确定真是有了,才敢跟父皇禀报。”
  嘉靖也仿佛放下了极大的心事,颔首笑道:“好好,这几年你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朕也看着心急。”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冷漠的皇帝,而是个普通的父亲,言语间洋溢着温暖的人味儿。
  裕王的眼泪刷得就下来了,哽咽道:“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呵呵,”嘉靖的眼眶竟也有些发红,深吸口气道:“这是好事儿,掉什么泪?”赶紧岔开话题道:“你方才说。有身孕的是个侍姬?”
  “是……”裕王早有说辞,道:“民间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儿臣的正妃一心向佛,儿臣不好打扰她的清修……只好在侍姬中,找那品行端庄,有宜男之相的……儿臣荒淫了,请父皇恕罪。”
  “这话说的,就是寻常人家,传宗接代都是大事,何况咱们天家。”嘉靖今天双喜临门,心里高兴,一摆手,大方道:“都有了你的孩子,就给她个名分吧,还有别的什么女子,一并报宗人府吧。”
  “多谢父皇!”裕王大喜道。
  这厢间,父子相谐,其乐融融。那厢间,景王的脸色可不好看了,他现在的心情,比方才要恶劣十倍百倍!一直以来,他最大的倚仗,就是自己有后、而裕王没有,现在唯一的优势也可能被扯平了,只能回到起点比大小了——虽然自己仅晚生一个月,可永远都排不到老三前头去,在那些食古不化的大臣眼中,立长不立幼的观念根深蒂固,怕要凶多吉少了。
  景王是越想越害怕,只觉恐惧蔓延全身,汗水湿透衣背,竟想要挑衅老三发泄一下,却被袁炜那严厉的眼神适时制止。毕竟是多年的师生,老师知道学生浮躁脾气,学生也看懂了老师的眼神,别着急,咱们还没出招呢!
  这会儿的功夫,大臣们已经消化了接连的‘惊喜’,大都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道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且大都老奸巨猾且饱读诗书,从‘大楚兴、陈胜王’、到‘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天降谕旨的把戏已经烂大街了,谁要是信以为真,那真是把官当到狗身上,把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但为什么老套的把戏一再上演,却还屡屡得手,从没被拆穿呢?答案很简单,因为有人需要,有人愿意信,于是它就是真的了。历朝历代的皇帝,没有不喜欢祥瑞的,因为这玩意儿是所谓的‘吉利之物’,被认为是上苍对于国泰民安、形势大好的表彰,是世逢有道明君的佐证。翻开哪位帝王的起居注,都会看到‘某年某月某日,某人于某处得祥瑞献之,上奉于太庙告诸祖宗’之类的记述,但像嘉靖朝这么多、这么频繁的,却是极为罕见的。
  仅嘉靖三十七年,据礼部上报,各种等级的祥瑞,便达一百余次,平均三天便发生一次,若不是皇帝对此有近乎偏执的热爱,显然不用这么频繁……
  嘉靖皇帝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位至尊虽然聪明绝顶、少有人及,却是真心实意的相信‘祥瑞’,因为他出生在湖广安陆,该地素有信鬼的传统,几乎家家烧纸,户户拜神。嘉靖的父亲兴献王生前,也是疯狂的迷信道教,在王宫中广蓄道士法师,嘉靖从小耳濡目染,对神仙之说根深蒂固的相信。
  而且很重要一点,自从成祖后,大明朝的历代皇帝都不长命——仁宗享年四十七岁;宣宗、英宗仅三十八岁便驾崩;代宗三十岁;宪宗四十一岁;孝宗三十六岁;武宗三十一岁……另外他爹献皇帝,也只有四十四岁,合着多少代皇帝了,都没有活过五十岁的,而且寿元有逐年下降的趋势。加之朱厚熜幼年体弱多病,对死亡的恐惧,始终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所以他如此偏执的修道,并不是为了白日飞升,当神仙哪有当皇帝过瘾?他只想要长命百岁,摆脱家族短寿的宿命。而且他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因为今年他已经五十七岁了,突破了仁宗以来的死亡线,正向开国的两位皇帝逼近。他坚持认为,这是自己刻苦修炼的结果,也就更加的坚定了修炼的决心。
  虽然自己有坚信的理由,但想要说服别人,却不能道哉,所以他需要各种‘天降祥瑞’,来向身边人和天下人说明,自己是对的,这世上是有神仙的!你们不许再阻拦我修炼了!
  不管怎样,皇帝最大,他相信就是真的,所以大臣们也都相信了,不敢怠慢,马屁赶紧拍上,‘天书颂’、‘天书赋’、‘天书论’者盈于廷,也有将裕王与嘉靖一起拍的,说‘君是圣君,故天降神瑞,王是贤王,故神瑞降于庭’;还有那大胆的,将裕王未出生的孩子也拍上了,说此子生具异相,必非凡人云云,其含义之露骨,让人纷纷侧目……但这么直接的马屁,却让嘉靖微微颔首,竟然说到皇帝心坎里去了!
  景王在那边都要抓狂了,一个劲儿的用眼神催促袁炜道:‘你倒是抓紧啊,再晚的话,人家就该直接立太子太孙了!’
  袁炜点点头,示意他稍安毋躁,这才对一个同党比划了个暗号,那同党赶紧大声道:“袁大人,朝野公认您的文章数第一,怎么到现在,还没听到您的妙文呢?”
  这人声音比较大,立刻把大殿中的注意力,全都引到袁炜身上去,连嘉靖皇帝也道:“对啊,朕怎么觉着少了点什么,原来是袁爱卿还没作文。”说着打趣笑道:“莫不是当了阁老,就端着不作了?”
  “为臣不敢。”袁炜赶紧起身道:“为臣不敢有丝毫骄傲。”
  “那就作文给大家听听,”嘉靖笑道:“朕可等着呢。”
  袁炜却抬起头道:“皇上,微臣有比文章华美一万倍的东西,要呈献给陛下!”
  “哦?”嘉靖饶有兴趣道:“什么东西?你知道,朕最讨厌别人卖关子了。”
  “是。”袁炜道:“前些天,微臣听景王爷说起一件事……”大殿中安静下来,只听他道:“说他的封地德安,突然出现了一头神兽,脚踏祥云,从天而降!”
  ‘妈的,这下有好戏看了!’这是所有人听完袁炜这话的第一反应——祥瑞对祥瑞、无耻对无耻,就看谁更祥更瑞更无耻了!
  接着,便听景王爷大声嚷嚷道:“是啊,父皇,儿臣已经命人生擒了运到京里来,但怕是什么怪东西,污了父皇的眼,所以暂且关在京郊皇庄,昨日邀袁阁老并几位饱学多识的大人去看,终于认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嘉靖问道。
  “麒麟!”景王面红脖子粗道:“是嘉瑞之首,最顶级的祥瑞!”祥瑞分五个等级,最高等叫嘉瑞,又叫‘五灵’,分别为‘麒麟、凤凰、龟、龙、白虎’,麒麟身为最高层的祥瑞,那可是太了不得了,自古就有‘麒麟现,圣人出’的说法!
  “什么,麒麟?”嘉靖一下子又不淡定了,两眼放光道:“快快请上殿来,让朕和百官鉴赏一番!”
  一看嘉靖如此心痒,景王暗暗得意的瞟一眼裕王,心说:‘这回可压住你了吧?’
  裕王也慌了,心说,要真是麒麟的话,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了,心里一害怕,目光不由望向了自己的五位老师,只见高拱的面色坚定如磐石,沈默依然带着如玉一般温润的笑,陈以勤一脸的无所畏惧,张居正满眼都是战斗的光,殷士瞻的眼神则向他传达着冷静和安慰。
  裕王突然意识到,有这些人为自己遮风挡雨,什么时候都不用害怕。
  第六五七章 麒麟
  等了不一会儿,黄锦上殿禀报道:“皇上,那神兽已经运到西苑门外了,是否允许放进宫来……”
  “好。”嘉靖道:“那就弄进来给朕瞧瞧吧。”
  “是。”黄锦刚应下,却听一个声音道:“且慢。”众人循声问去,却见是新任翰林掌院有话说。
  “沈爱卿还有何事?”嘉靖笑问道。
  “启奏陛下,麒麟现世,乃千古难逢之盛事,必得盛典相迎。”沈默正色道:“若是乱了礼数,会让天下人笑话,也会让后世觉着,咱们大明朝无礼的。”
  皇帝以礼治天下,当然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了,闻言点头道:“说的不错,那朕当用何种礼数相迎啊?”
  “这……微臣就不知了。”沈默苦笑着朝群臣拱手道:“小子才疏学浅,不敢妄言,请诸位大人有知道的,不吝赐教。”
  对于一干饱读诗书,喜欢闲扯淡的大人们来说。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话题了,便开始热烈讨论起来。肃穆的大殿一下子成了菜市场,连皇帝都无可奈何,只能等他们讨论完了再说。
  趁这机会。坐在沈默边上的张居正,笑道:“你这是缓兵之计吧。”
  沈默笑着点点头,看看唯一没有参与讨论的徐阁老,收回目光道:“缓一缓,让大家都想想,会想明白很多事的。”
  张居正没注意他在看谁,所以也不知他什么意思,便自顾自的问道:“你说,他们能弄个什么出来?”
  沈默又看看老神在在的袁炜,轻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顿一顿,补一句道:“除非他能弄来真麒麟……”
  “还真难讲哩……”张居正道:“据说当年郑和下西洋,曾从榜葛剌国带回过麒麟来,之后南洋诸国,又有数次进贡;如果我了解无误的话,最后一次应该是正统四年,离现在已经一百好几十年了吧……”说着语气忧虑道:“会不会,他们又去榜葛剌国弄了头麒麟回来?”
  “你说的那个麒麟我知道,”沈默轻声道:“其实不是麒麟,而是一种长脖子的鹿,不过当今圣上最崇拜的成祖爷认为那就是麒麟……”俗话说‘凤毛麟角’,比喻极其稀少,所以虽然古籍上一直有记载,但谁也没见过真正的麒麟是什么样。
  后来郑和下西洋,见到了长颈鹿,当时就激动了。因为据古籍的描述,麒麟高丈二、身子像麇、尾巴像牛、蹄子像马、通体覆盖着金色的麟片;头顶是圆的。上生有角、戴肉,设武备而不为害,所以为仁也。
  郑和看那长颈鹿,个头足够、体貌特征也吻合——鹿身、牛尾、短角,身上的黄棕色斑纹、远看很像身披金甲!而且他发现,这大家伙性情十分温和‘有蹄而不踢人,有角而不触人’,可不正是仁兽嘛!
  于是郑公公据此断定,此乃麒麟也,便派人千里迢迢送回北京。成祖虽然感觉这麒麟的模样怪怪的,但人都说‘盛世出麒麟’,他正需要这玩意儿来证明自己统治是合法且英明的,所以也就认下了,还命人画了像。
  对这段典故,两人知之甚详。便听张居正道:“据说宫里是有画像的,到时候一比对,想要反驳的话,就比较麻烦了。”
  “也还好吧,”沈默淡淡道:“虽然那个长颈鹿,跟麒麟的特征都能对上了,但任谁看了。都会觉着差点什么……”他寻思下措辞,道:“应该是气势上的差别,麒麟应该是浑厚敦实的感觉,但那长颈鹿纤细修长,这一点对不上就差很多。”说着笑笑道:“其实这一点,当时人就有感触,只是皇帝喜欢,才将就着承认罢了……”
  “那得仰仗辩才无碍的沈状元了。”张居正不负责任的笑道:“待会儿可全靠你颠倒黑白了。”
  “我可没那本事。”沈默笑笑道:“这种事儿,还是大才子来说的好。”他现在要走沉稳肃穆的重臣路线了,这事儿跟他风格不符,于是给徐渭递了个眼色。
  徐渭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沈默的表情,于是还以眼色,两人你来我往几次,沈默便把心意表达清楚,也许这就是默契吧。
  嘉靖是喜欢清静的,最多能忍受半刻钟的嘈杂,时间一过,便用力敲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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