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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5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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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官自去岁十一月起,至今半年时间,已经连上九本辞呈。”海瑞就不信沈默能不知情,但对方是宰相,说不清楚就是不清楚,他也只能耐着性子道:“但是吏部迟迟不批,说是内阁不给票拟,我又找内阁,谁知内阁说,要等分管刑名的沈阁老回来,才能给我批复。”
  “我从九月起,就没有正经坐过班。”沈默两手一摊道:“这期间的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等我回去看看再说吧。”
  这就纯属耍赖了,放在以往,海瑞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可在连上九本辞呈之后,这事儿要是再没个结果,这事儿就要成笑话了,便从袖中又拿出一份辞呈道:“我这里还有一份,大人这就批了吧!”
  “胡闹!”沈默见他纠缠不休,惹得众官员驻足远观,只好拉下脸来道:“怎么也是个堂堂四品大员,就算你去意已决,我也不能视为儿戏!”
  被他这一训,海瑞也没了脾气,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沈默说的又不错,他也不好随便发作。手却不松开,倔强道:“那我跟中堂去文渊阁,等你批了再走。”
  “哎……”碰上这样的极品,沈默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道:“来吧。”
  两人一回到文渊阁,有舍人候在门口道:“阁老,首辅请去正厅开会。”
  沈默给海瑞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道:“若是无事,先去我值房里等着吧。”
  “下官天天都无事。”海瑞闷声答一句,便在个中书舍人的带领下,先去了他的值房。
  沈默则整整衣冠,来到了正厅之中,只见李、陈、张三人都在等自己。只是乍徐阁老的位子被李春芳坐了,还真感觉有些不习惯。
  沈默自己的位子,也从原先的第三位,移到了次辅位上……想到两年前刚入阁时,自己比现在张居正坐的还靠后一位,现在能升至第二,皆是因为排在他前面的徐阶、高拱、郭朴都被赶下台……想进步就得搞人,想不被挤下去,也得搞人,这种见鬼的关系设计,固然可以使阁臣无法做大。但也会使内阁大臣,将宝贵的精力,浪费在无休止的混斗中,于国于民何利?
  胡思乱想间,便听李春芳轻咳一声道:“这还是今年,咱们四个头次到齐,也算是内阁的首次全体会议吧。”三人点点头,表示同意,李春芳便接着道:“在沈阁老南下的这几个月里,京城发生了许多事情。最主要的,就是一系列人事变动。”说到这,他的目光扫过其余三人,嘴唇翕动了几下,才缓缓道:“首先就是徐阁老致仕,本人忝居相位……”说着面色复杂道:“但我要声明在先,本人才德不足以宰执天下,现在不过是过渡一下,随时都可以让贤……”
  这简直是有史以来最弱的宰相就职宣言了,让其余三人的脸色都有些怪异……不是明摆着让有野心的人继续争夺吗?
  李春芳也显得情绪不高,并不为自己终于位极人臣而欢喜,接着便道:“还有就是,现在许多部院都换了新堂官,为了实现平稳过渡,请诸位要在自己分管的部院中多费些心神。”
  待三人点头应下后,他又道:“第三,就是内阁只剩下咱们四个,有必要再廷推两到三名大学士入阁,把几位阁老离去后的空缺填起来。”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自然也没人反对,待说完这三件事,李春芳看看沈默道:“现在沈阁老回来了,陈相和张相也可以卸下担子了……”
  沈默能感觉出李春芳对自己的隔阂,不过这也正常……同乡和师生关系,是这年代的官场上,主要的两种拉帮结派的方式。同乡可以相互扶持,互通声气,师生则是更为紧密的一种上下关系,一旦确立之后,老师必须为学生的仕途铺路,并在其弱小期提供保护。学生应尽的义务是,初期为老师分忧,待成熟后替老师解难,甚至对致仕后的老师提供保护,形成一种‘官场父子’关系,一旦确立,牢不可破,否则必会被群起而攻之……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其实是文官无意识对抗皇权的结果。中国两千年的政治体制,一直是君与士大夫共天下,然后皇帝却极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宋太祖取消了与宰相坐而论道,明太祖干脆撤消了宰相之位,他的子孙又设廷杖,肆意侮辱殴打文官,这就逼着文官不得不抱团,以群体的力量求自保。
  门生与座主,正是为历代皇帝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只能默许的一种结盟方式。对于那些身处高位的大臣来说,能否成为会试主考,是关系到他的江湖地位、朝堂势力,以及权势长久的一个关键因素,历来为高官大僚所必争。
  经过这么多年的反复争夺,最后随着内阁的权势扩大,终于压制住六部九卿,定下了会试主考必须由内阁大学士,或者必然入阁的礼部尚书担任。自此彻底建立起对六部的压倒性优势,使原先的平起平坐,变成了现在的上下级关系。
  然而三年才有一次大比,而内阁狼多肉少,所以每人只担任一届主考,也成为了不可破坏的规矩,哪怕强势如严嵩、长久如徐阶,也没有破这个例……至于徐阶为何有壬午、丙辰两科的学生,那是因为李春芳、张居正那一批,他正好以礼部尚书掌翰林院,并亲自在庶常馆授课的缘故。所以准确的说,与他建立师生关系的,是壬午科的翰林们,和丙辰科的全体进士。
  总而言之汇成一句话,那就是成为会试主考的机会,此生只有一次,结果被人几乎把其中精英尽数截走……相信你一定能体会到李春芳此刻的心情。
  然而沈默之所以留着他的目的,就是让他来当这一科名义上的座主……当初在南京时,他通过摸底,发现苏州府学十年磨剑,在这一科中必然会大放异彩。如果自己这个当老师的,去抢那个劳什子会试主考的话,那学生的成绩越好,人们就越以为是他徇私舞弊,这样对师生双方都不好。为了避免使这桩盛事演砸,沈默先是主动让出会试主考,又谢绝了皇帝请他担任殿试读卷官的好意,彻底的避开了嫌疑。
  至于自己会不会为李春芳做了嫁衣,沈默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所谓的座师与门生,一无授业解惑之恩,二无朝夕相对之情,不过是因为一场考试的缘分,恰巧被他取中了而已。但这又有什么?考试凭的是自己的本事,阅卷时主考也不知道自己取的是谁,只是恰逢其会,在你的卷子上写了个‘中’而已。
  说白了,所谓门生座主,不过是个由头,给新入官场的菜鸟找一座靠山,让宰相们有个公然收拢党羽的机会罢了。其实在学生们心里,这所谓的座师,远远比不上给他们传道授业解惑的真正老师。只不过读书人不沦落到屡试不第、或者被官场抛弃的地步,又有谁会正眼看那些前途未卜的秀才一眼,更别提踏踏实实教他们学问了。
  所以学生们只能将真正的老师放在心里,转而去拜身居高位的主考为师罢了……揭开这种师生关系那层光鲜的外衣,下面其实不过是俗不可耐的利益交换而已。
  但沈默开创先河的举动,和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使这一陈陈相因的陋习,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当真正的老师身居高位之时,座师能给的他全能给,座师不能给的他也能给,学生们怎可能背着他,去再认别的老师呢?
  让人笑话,且毫无意义之举,是没有人会做的。
  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这次的皇榜公布之后,将会引发一连串极其深远的改变,最终甚至会作用到国家的政体上来。即使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没有想那么深远,他在会议结束后,回到了自己的值房,那里还有个一心要走的海刚峰在等着他呢。
  回去一看,海瑞果然等在那里,但再一看自己的书案、圆桌、以及待客的座椅上,都堆满了函待批复的文件,他不由拍拍额头,呻吟一声道:“我又不是庞士元,不要这么折磨我……”
  海瑞顿一顿才反应过来,但仍旧绷着脸,把那辞呈奉上道:“大人,您现在可以看了吧?”
  沈默无奈的接过来,看看四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会客室吧。”
  于是两人又到了上次会面的地方,就坐之后,沈默便展开海瑞的辞呈看起来。而海瑞则正襟危坐在下首,等待他看完的那一刻。
  沈默看的很慢,并不是因为他对这辞呈有多关注,而是在想办法说服海瑞……他是不能让这柄斩妖除魔的神剑走的,大明的改革,正需要高拱那样的猛士,手持此等神剑,才有可能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来。
  自己把高拱推到前台,就得给他配上这样的神兵,否则也是枉然。必须把他留到高拱回来再说,相信高肃卿会以大局为重,不计较当初海瑞的冒犯。
  第八三二章 所谓朋友(上)
  会客厅中,海瑞和沈默相对而坐。
  见他轻轻合上辞呈,搁在桌上,海瑞低声问道:“中堂可以批准了吧?”
  沈默的食指在他的辞呈上缓缓轻磕,只是凝视着海瑞,没有马上回答。
  海瑞也目视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坚决。
  对视片刻,沈默终于开口了:“你的辞呈里有一句,‘我本渔樵盂诸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高适的诗句是吧?”
  海瑞最痛恨官场的,就是一个‘虚’字,这时见沈默不愿正面回答自己,却扯到什么唐诗上,登时便有些不耐。但他也知道对立情绪解决不了问题,只能耐着性子道:“是。”
  “你引得很合适,高适是个爱民的官,这是他在做县令时写的诗。”沈默便悠悠背诵道:“我本渔樵盂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念完之后,他深深地望着海瑞道:“这也是你的心声吧?”
  海瑞从他那悲楚的声调,和同情的目光中,立刻感觉到了此人是理解自己的。尤其他将自己比高适,起意在‘厌官’,破题在‘爱民’两字上,同调之感不禁油然而生,脸色不由缓和了许多道:“中堂大人谬赞了。”
  “不是谬赞,至少你这对百姓这份心,绝不亚于高常侍。”沈默摇摇头,恳切道:“你海刚峰是大明的良心啊,大明朝十成有一成你这样的官,风气便将为之一正。为了给天下的读书人树个榜样,你也不能辞官啊!”
  原来是要树立个榜样……这也许才是对方不放自己离开的真正原因。海瑞默默的看着对方,一时难以措辞。
  “我已经吩咐琼州府,妥善奉养老夫人,没有特别的理由,”沈默的手指从那辞呈上离开道:“朝廷是不会放一个好官离去的。”
  海瑞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决,但态度没有软化,轻吸口气低声道:“中堂应该知道‘沧浪之水’……”
  “……”沈默面上浮现复杂的表情,沉默了许久方缓缓道:“刚峰兄,你错了。”
  听沈默唤自己‘刚峰兄’,海瑞一下被触动了衷肠,顿时回想起曾经的那些峥嵘岁月,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但嘴上仍倔强道:“请中堂赐教。”
  “世易时移,古人的一些观点,是不能用在现时的。”沈默声音凝重道:“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自取之也。’这是圣人说的不错。但那是在东周战乱之时,诸侯并起,所谓‘春秋无义战’,是以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无可厚非!”顿一顿,他充满感情道:“我大明朝现在天下一统,江山定鼎二百年,早就变得比黄河还要浑浊,哪里还有清水?神州大地几无一片净土,亿万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要是像你这样视百姓饥寒如自己饥寒的好官,都不愿意再为百姓奉献,稍不顺心便要辞官归隐,不说江山社稷,奈天下苍生若何?!”
  这一番话,让海瑞心里,昔日那个忧国忧民、敢当大任的沈大人,又一次鲜活起来……在沈默离开苏州,进京为官之后,他就感觉对方变了,变得不再锐意进取、而是稳字当头;不再善恶分明,而是和光同尘。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让海瑞愈发相信,自己曾经十分欣赏,认为是大明未来栋梁的沈大人,终于迷失在京城官场这个大染缸中,彻底被那些庸俗官僚同化掉了。这一认知让海瑞十分痛苦,和沈默也渐渐疏远起来……当初那封《与沈拙言绝交书》,虽然初衷是为了保护他,但其中并不是没有海瑞的真实感情!
  失望、失望、还是失望,这就是今天之前,海瑞对沈默的看法。
  然而方才听他说出这番话来,其意境之高,用心之良苦,古来名臣亦不过如此。这是此人的心里话吗?难道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他了?海瑞对沈默的印象,再次动摇起来。
  长久的沉默后,海瑞深深叹息一声,抬起头来对沈默道:“大人的话说到这份上,海瑞再要坚持己见的话,就是偏执了……”沈默的脸上刚要露出高兴的表情,却又听他道:“我的辞呈可以收回,但有一个问题,必须要请教中堂,如果不把这件事弄清楚,这个朝廷我是不会再待下去的。”
  “你可以问。”沈默微微颔首道:“能回答的,我自然会回答。”
  “……”海瑞就是不爽他这个淋漓不尽的态度,实在让人不快。但那些问题已经亘在他心里半年了,总要有个解答,便闷声道:“第一个问题是,胡宗宪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是案子的主审,”沈默淡淡道:“为什么反过来问我?”
  “因为案子审到这里,所有的线索都被掐断了。”海瑞缓缓道:“但根据已经被处决的万伦招供,他说在最后一次审讯前,胡宗宪就已经死了,而使其致命的,是一片从刑具上掰下来的利齿。”
  “竟有此事?”沈默面无表情道:“为何不继续查下去?”
  “卑职说过,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海瑞双目如剑般,紧紧盯着沈默道:“当天参与审讯的所有东厂番子,全都被镇抚司的人格杀当场,那珰头也死在刑部大牢里,只有万伦侥幸留下条命来。而那日审讯的刑具也已经找不到了……”对于这种大案,单凭口供都是孤证不立的,只有两人以上的口供,或者人证物证俱在,才能定案。
  “你是怀疑有人在杀人灭口,湮灭证据,企图掩盖真相?”面对着海瑞的逼视,沈默依然面不改色道。
  “不错。”海瑞点头道:“一切都太刻意了,让人很难不产生这样的联想。”
  “那就查下去!”沈默沉声道。
  “朝廷已经盖棺定论,万伦也被斩首,最后一个知情人都没了,还怎么查?”海瑞突然怒气勃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请中堂帮我请旨,传唤镇抚司相关人等!”
  面对着海瑞的咄咄逼人,沈默苦笑一声道:“给这个案子结案的,是我的老师,前任首辅徐阁老,现在他人刚走,我就要翻案,让天下人怎么看我这个当学生的?”
  “难道两榜进士,取得都是乡愿吗?!”海瑞怒视着沈默道:“敢问中堂大人,是个人的感情重要,还是天理良心、朝廷尊严重要?!”
  沈默被海瑞问得一时语塞,他的目光移开了海瑞的面孔,怔怔地望着窗外,好久才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的……”
  “卑职正是信得过中堂,才会问您这个问题。”海瑞闻言也不禁动容道:“我不知道这个案子背后涉及了多少神仙打架。但我知道,当初那些人发动这个案子,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为了一个半瞎的胡宗宪,而是为了打击中堂大人您。”顿一顿,他的声音压低道:“卑职听到些许浮言,说胡宗宪一死,是给中堂解了难,竟然怀疑起,是您在背后下得手。卑职相信不是您,所以才请您力主把他的死因调查清楚,还天下人一个真相!自然也不会再有人污蔑于您……”这番话十分体现海瑞的进步,放在十年前,他刚刚到苏州当知县的时候,可是决计说不出这种旁敲侧击、逼人入彀的话来的。
  沈默果然被他问得无话可说,沉默在那里许久,才轻轻摇头道:“我无法答应你。”
  海瑞急了,道:“中堂难道不想让胡大帅瞑目九泉之下,不想让自己洗刷嫌疑?!”
  “刚峰兄,你执念了……”沈默深吸口气道:“这世上有些事,是没有真相的。”
  “我不相信!”海瑞闷声道:“真相永远都在,就看你有没有勇气揭开了!”
  沈默又叹口气道:“你把自己看得过重了……”
  海瑞一怔。
  便听他近似残酷道:“你是个一身正气之人,天不怕地不怕,为了查案敢于抗上。可真要抗上,你这个区区四品少卿能抗得过谁?去年冬里,你之所以能查出些震动朝野的东西来,那是因为上面有人要用它震动朝廷。如果上面不想查,你到现在也不知道滕祥和孟冲,到底长什么样子!又怎么能破案?”
  海瑞被沈默的真话刺痛了,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捏着扶手,手背的青筋都要爆起来了,双目圆瞪着沈默,很难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震惊?愤怒?亦或是被戳破真相后的自嘲?数月以来,一直萦于胸怀的那股无力无趣之感,又一次占据心田,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道:“中堂大人说的是,这也是我为何执意请辞的原因……所谓真相,就是你们这些部阁大臣任意捏造的四不像。你想让它像什么,它就像什么,不像也像。”说着两眼通红,声音哽咽道:“这个朝廷,就是被你们这些无视国法天理,一味只按自己的想法行事的大人们,给搞乱了风气。上行下效,这大明朝上下都不讲王法,只把大人们的意思当王法,我海瑞就算是獬豸降世,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你们装点门面的摆设而已!还不如挂冠而去,也好给国家省下一份俸禄!”
  海瑞的铮铮之言,也把沈默深深刺痛了,他微微抬头,举目望着房顶,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方才红着眼睛望着一脸决绝的海刚峰道:“在你的眼里,这世界就是非黑即白,但其实你错了,这黑与白的中间,其实还有一片灰色,”说着自嘲的笑笑道:“而这世上多半棘手的事情,都要在这段灰色地带里来解决。因为这世上的事情,越是复杂,就越是说不清对错,而是善中有恶、对错参半,你只能寻求一种,也许并不合法,却更合理的方法来解决……”
  这也算一个答案……至少是沈默的真实心迹。其实海瑞并不是执着于案件的真相,而是想弄清上位者的心思,如果在玩弄了国法后,还沾沾自喜,毫无忏悔之意,那彻底决裂了。自己非得豁出去,也要把这个案件捅破天,让这些无耻之徒难以在朝廷容身!
  现在沈默的表现,虽然不能让他完全满意,但至少说明对方还有羞耻感和是非观,这样的人就坏不到哪去,至少不会罔顾百姓和国家……若是他再下台,换上一个兴许更不靠谱,对大明并不是好事。
  “中堂大人教训的是……”于是海瑞淡淡道:“我海刚峰是不懂事,永远适应不了这个是非颠倒的官场……”
  沈默叹一声,刚要说话,却见他一抬手道:“但您说的对,我这样一走了之,并不是忠诚之举,所以如果您一定要留我,可以。”
  沈默知道他还有下文,便抿着嘴唇听他接着道:“只是请务必把我调出京城,哪怕当个知县,能守护一方百姓就行。”
  “可以……”这已经是时下最好的选择了,沈默点点头道:“你想去哪里做官?”
  “随便……”海瑞淡淡道:“就像中堂所说,两京一十三省,哪里还有净土,百姓都在受苦……”
  “我知道了,”沈默又点下头道:“你回去吧,此事我会跟吏部打招呼的。”
  “那卑职就回去等调令了。”海瑞站起身来,朝沈默深深一揖道:“大人,请保重!”
  沈默却一把扶住他,紧紧握着他的手臂,声音发颤,目光中竟透着一丝乞求道:“莫非我又要失去……一个朋友?”
  “……”那一刻,海瑞竟然一下子懂了沈默,缓缓摇头道:“如果中堂不嫌卑职高攀的话……”
  第八三二章 所谓朋友(中)
  时光荏苒,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北京短暂的春天,早换成一片酷暑。
  文渊阁,次辅值房中,小机上的紫铜香炉中流出袅袅白烟,屋里弥散着令人心静神安的淡淡檀香。
  沈默坐在书案前,捏着一支毛笔在写信。那支笔虽然笔杆和普通毛笔一般粗细,却是黝黑里隐隐透出光来。沿着笔杆看下来,那笔毫没有被墨汁浸染的地方,竟然红里透亮,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只笔说起来大有来头,乃是他当年从翰林院被调到内阁充任司直郎,第一次拜见严阁老时,严世蕃送给自己的那套文房四宝中的一件呢。
  如今整整十二年过去,这个世界也变了大样,当年叱咤风云的严家父子,已经早被风吹雨打去,就连斗倒他们的徐阶,也已经黯然下野,回到了松江老家。
  现在,自己这个当年的小小司直郎,已然登堂拜相,成为了内阁次辅,坐在曾经无比仰视的位子上,用严世蕃送给自己的毛笔,在给徐阶写信:
  ‘不肖受知于老师也,天下莫不闻;老师以家国之事,托之于不肖也,天下亦莫不闻。自列门墙之下,获被末光、滥蒙援拔,不肖亦自以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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