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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6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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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这个世界从此清净了。”萧芹神经质的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满是快意道:“明朝宰相倒在圣祖祭坛上,这是多么完美的祭品啊,成吉思汗一定会以你们为荣的!”
  “是怎么做到的呢?”钟金追问道:“既然是同伙,那用什么方法,应该告诉我吧?”
  “告诉你也无妨,”萧芹的报复心很强,就连小姑娘也不放过:“不过万一你半夜里说梦话,走漏了风声就不好了,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问就不问……”钟金撅撅丰润的嘴唇道:“那汉人追查起来怎么办?”
  “我们白莲教会在第一时间,宣布为此负责的。”萧芹豪气干云道:“对我们白莲教来说,杀掉汉人的宰相,实乃旷古之功业,绝对不会不认账的。”
  “那,我考虑一下吧……”钟金不得不承认,教主师傅的要求难以拒绝。虽然归根结底,他是为了他自己,可人家一个外族人,都能这么积极的对付敌人,自己这个蒙古人,又怎么好意思不答应呢?
  “为师提醒你一点,”萧芹冷冷道:“你和大成台吉成婚在即,你即将成为土默川部的少主哈屯,不要光为自己的娘家着想,呼和浩特城才是你未来的家呢。”
  “我是……”钟金柳眉一挑,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忍住了,微点螓首道:“我知道了。”
  “嗯,”萧芹点点头道:“你有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
  “是,师傅。”钟金这次的回答很干脆。
  待萧芹的身影消失在帐篷中,钟金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坐在篝火边,愣愣地出神……对于白莲教的手段,她十分清楚,知道他们的卑鄙凶残。这次教主师傅对她,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但如果自己敢不答应,他一定还有后招,逼自己不得不就范。
  思来想后一夜未眠,天亮时,钟金走出了营帐,与同样走出营帐的别赫碰了个对头。
  “大哥早啊……”钟金笑着请安。
  “妹妹睡得可好?”别赫宠溺的笑笑。
  “不好呢,”钟金笑道:“大哥不也一样,眼圈都黑了。”
  “哦,呵呵……”别赫心虚似的笑笑,揉几下眼袋,岔开话题道:“你这是要去哪?”
  “去给阿爸阿妈请安啊。”钟金一脸‘你怎么明知故问’道:“你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别赫摇摇头:“今天有事儿,你先去吧。”说完自己先匆匆走掉了,看他去的方向,却是位于部落东北角的萨满博吉的住所。
  对于大哥忠心萨满、抵触喇嘛的事情,钟金心里有数,不过想到大哥素来稳重,她也不是很担心,还是先专心自己一脑门子的官司吧。
  收起心事,钟金来到位于营地中央的那顶巨大的汗帐,问一声门口的侍女,知道阿爸阿妈都已经起来了,便掀开门帘走进去。
  看到女儿进来,原本愁眉不展的夫妻俩露出笑容,阿柔哈屯招呼女儿在身边坐下,给她倒上热腾腾的奶子,摩挲着女儿柔顺的黑发,眼中满是不舍。
  钟金喝一口奶子,感觉到气氛的异样,便搁下碗道:“发生什么事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本不想这么快告诉女儿,但想到钟金素来懂事,还是让她知道的好,于是诺颜达拉道:“昨天收到了你外公的来信,说下月会派人带着聘礼,来迎娶你做他的孙媳妇。”
  “……”钟金暗道怪不得昨夜教主师傅会那样说,便垂下头没有说话。
  看到女儿黯然的样子,阿柔哈屯十分难过,轻揽着她的肩头,柔声道:“阿妈知道,你阿爸曾经答应你,可以自己找一个男人。但是你外公那样的雄主,是不会倾听一个小女孩儿的愿望的,他就像汉人的皇帝,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都怨阿爸无能。”诺颜达拉苦恼的捶着额头,自责道:“如果鄂尔多斯部不是四分五裂,又怎会被汉人各个击破;如果不是我们战败归附了汉人,叔父又怎会如此对我?”
  “阿爸不要这么说。”钟金顾不上自己的伤心,反过来安慰父亲道:“你在危难之际的表现很好,你是最称职的头领!”
  “看我不中用吧,反要女儿安慰起来了。”诺颜达拉苦笑一声,摆摆手道:“不说我了。钟金,阿爸没用,不能和你外公翻脸。”诺颜达拉并不昏庸,相反他的头脑很清醒,知道越是内附汉人,越不能激怒俺答。但他也不愿违背承诺,强求女儿:“你若是不想嫁给大成台吉也有办法,阿爸可以写信给沈阁老,请他以朝廷的名义给你赐婚。”这样矛盾就从两个部落间,转移到俺答与大明之间,谁说济农是个废物了?
  “赐给谁?”钟金终于明白,父亲当初为何贸然提出,要把自己嫁给那沈阁老了,原来是早料到,自己回来后,很可能会被逼婚。
  草原女子的性情,都是宁折不弯的,何况她对那只知道夸夸其谈,完全被娇纵坏了的把汉那吉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一想到要成为他的妻子,侍奉他,以他为主,钟金就一阵阵的反胃。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一箭射死他。
  “你愿意嫁给谁?”诺颜达拉反问道。
  第八五五章 公主的心(上)
  钟金茫然的摇摇头,她哪有心仪的对象。
  “若是没想好,也有办法拖一拖,”诺颜达拉温声道:“马上就到一年一度的春祭了,我和你几个叔叔商量一下,虽然眼下局势很不太平,却更应该虔诚祭祀,祈求圣祖保佑我们这些不肖子孙。”说着看看女儿,骄傲道:“如果让你当那个圣女,肯定没人会说我以权谋私,这样能往后拖上一个月,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为自己选一个夫婿出来。”
  “为难阿爸了,”钟金点点头:“全凭您的吩咐。”
  “好。”诺颜达拉宠溺的看着女儿道:“别说话了,碗里的东西都要凉了。”
  “嗯。”钟金乖巧的点点头,便端起碗小口的啜起来。喝完之后,她轻轻搁下碗,望向自己的父亲道:“阿爸,能问个问题吗?”
  “这话说得。”诺颜达拉笑道:“有什么不能问?”
  “汉人侵略我们的家园,攻破我们的城池,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们是不是必须要复仇呢?”钟金像是自言自语的问道。
  “可是在更多的时间里,是我们对汉人烧杀抢掠。”诺颜达拉想一想,缓缓道:“阿兴喇嘛说,仇恨就是一个车轮子,它会驱使杀戮永远停不下来……”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哀伤:“阿爸刚到能举起刀的年纪,就被我的阿爸要求牢牢记住仇恨,记住家族的仇人。我的阿爸说,在他懂事的时候,他的阿爸也告诉了他这个仇恨的方向。他说:‘记住,孩子,这个仇恨不仅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对于这段家史,钟金自然不会陌生,在自己的祖父衮必里克幼年时,瓦剌部的首领,蒙古太师亦不剌,趁祖父的爷爷,伟大的达延汗西征时,联合满都赉等人发动了反叛,将留守汗廷的达延汗的长子乌鲁斯博罗特杀死。叛乱来得太突然,所有人一点准备都没有,面对突然的变故,祖父的父亲巴尔斯博罗特,只能只身乘着夜色往西逃走,去西海找父亲。当时衮必里克和俺答两兄弟太小,只能留在他们的姑姑那里。疯狂的亦不剌,要把黄金家族的人全部杀掉,派人四处搜捕达延汗的子孙,祖父的姑姑没办法,只能将这两个孩子交给两个仆人连夜逃跑。
  逃跑充满了艰辛,亦不剌将通往西面的路派兵把守,严查过往行人,两个仆人就把孩子交给贩柴的女人,过了关卡,一路要饭,才到西海,见到了达延汗。达延汗见到自己孙子,多日的担心终于放下了,但他不会放下这个仇恨,他折断了三根箭。这个仇不报,自己不配称这个汗王。随后他纠集自己所有的军队,又借了科尔沁部的人马,共同讨伐叛军。但这场战争打得并不顺利,从夏天打到冬天,从冬天又打到夏天,到处都是尸体,流淌的血染红了黑河。虽然最终的胜利归属达延汗,但亦不剌还是领着残部逃到西海,占据了那里的土地。而达延汗也因为在战斗中受伤,不久就去世了。
  仇人只要活着,他就是复仇者心上的痛。达延汗死了,还有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死了,还有他的孙子。衮必里克和俺答十六岁就开始上阵,先后九次西征。不管用多长的时间,他们都要找到这个仇人,亲手杀了他,以祭家族亡者的在天之灵。
  诺颜达拉就是在这种复仇为基调的环境下长大成人的,他自幼体弱,因此一直被留在汗廷,每次送别勇士们出征,然后在迎接他们回来时,很多熟悉的面孔却永远也见不到了。当有一天彻底打败了仇人亦不剌,他的父亲衮必里克也成为了蒙古济农,然后不久便因为常年征战,伤病交加而去世了。
  “仇恨是个魔鬼,它总是让人陷入杀戮,杀人,也被杀,最终大家一起走向毁灭,这不好,很不好。”诺颜达拉从回忆回到现实道:“比起和亦不剌的仇恨,我们蒙古人和汉人的仇恨,更是绵延数百年,双方流的血可以充满乌兰木伦河,已经太多太多了。现在汉人的统帅让我看到了和解的希望……沈督师是个有大智慧、大魄力、大权力的男子,他说双方其实可以不用打仗,像一家人一样,永远和平相处下去。不管别人信不信,我相信他,我愿意尽自己一切的努力,来化解两族间的仇恨。”
  钟金怔怔的望着父亲,才发现自己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他。
  当天下午,别赫骑马跌断了腿,这让诺颜达拉的心情很差,一方面他担心儿子的身体,另一方面,哲赫本应当作为自己的代表,前去榆林堡,恭请沈督师的大驾。却在这节骨眼上断了腿,只能再换人了。
  可是换谁去呢?他自己要留在圣陵坐镇,不然还不知弟弟们会出什么幺蛾子,而且俺答也说要派代表前来,还有察哈尔的大汗也可能有使者,自己是一定无法走开的。那让哲赫去,更不行,这孩子还没转过弯来,会把差事搞砸的。实在不得已,就只能让某个弟弟去了……这也是诺颜达拉最不愿看到的,他不希望他们借机和沈默搭上线,这会影响到自己部落所获的资源的。
  但现在无可奈何,只能行此下策了,诺颜达拉开始权衡,到底派哪一个去呢?拜桑肯定不行,这家伙奸猾似鬼,早就想取我而代之。那到底是布扬古还是巴特呢?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这俩家伙向来以拜桑的马首是瞻,所以才会一起被俘。弄不好就成了拜桑的传声筒,一样对自己不利。
  正在左思右想,无计可施之时,帐帘掀开,一身劲装的钟金走了进来。还没等诺颜达拉责备出口,她便道:“阿爸,让我去吧!”
  “去,去哪?”诺颜达拉一时反应不过来。
  “替大哥去汉地。”钟金声音清脆道:“难道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吗?”
  “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诺颜达拉心情本就不好,拉下脸来道。
  “女人怎么了?”钟金盎然道:“汉人有花木兰替父从军,我们草原儿女的巾帼不让须眉更多,不说远的,就说我祖父的祖父……没有满都海哈屯,哪有后来达延汗的伟业?”
  诺颜达拉还真让这牙尖嘴利的闺女说住了,不由苦笑道:“你要是个男娃,哪还有你哥哥什么事儿?”
  “女孩一样可以为父分忧。”钟金道:“正好我也去过一次汉地,见过一次沈督师,一回生二回熟,总比他们两眼一抹黑,去了瞎撞的强。”
  “……”诺颜达拉有些被说动了,当然他有自己的想法……上次的事情他冷眼旁观,女儿的表现可谓是唐突无礼,但那沈督师却没有生气,反而始终带着笑意,这至少说明对方也是喜爱自己女儿的。‘如果不喜欢,那才叫见鬼了呢。’当爹的就是有这份自信。
  当然,这种喜爱可能不是男女之情,否则自己主动提出要把女儿嫁给他,他怎么会拒绝呢。但不管是什么,他相信只要两人接触越多,对方就会越喜爱钟金,这无论是对女儿,还是对部落,都是大有好处的。
  “到底答不答应吗,”见父亲沉吟不语,钟金娇嗔道:“爹爹变成扎嘴葫芦了。”
  “呵呵……”诺颜达拉展颜笑道:“我宝贝女儿的要求,爹爹什么时候不答应过?”
  “太好了,”钟金的英姿飒爽状一下消散,小鸟投林般扑到父亲怀里,揽着他的脖子,小猫一样娇憨道:“阿爸最好,阿爸是世上最好的阿爸。”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诺颜达拉努力板着脸道:“不然是不许去的。”
  “说说看嘛。”就算是在撒娇,钟金也是狡猾狡猾地。
  “就是你对沈督师的态度。”诺颜达拉正色道:“汉人和我们不同,是讲礼仪要脸面的……”
  “难道我们就不要脸面?”钟金不忿道。
  “我们要的是尊严,他们讲的却是尊卑规矩。”诺颜达拉无奈的笑笑道:“沈督师是明朝的副宰相,除了皇帝,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你必须对他保持尊敬,不能损害他的颜面,不然就算沈督师不发作,别人也会弹劾他,给他带来麻烦的。”
  “又不是我的麻烦。”钟金拧着小辫子,想起那张跟自己硬装不熟的脸,不由恨得牙根痒痒。
  “你要是这种态度,”诺颜达拉一瞪眼:“那还是不要去了吧。”
  “好啦,好啦。”钟金赶紧告饶道:“我向爹爹保证,一定对他保持尊敬,把他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他说煤是白的,我说赛过二月雪;他说雪是黑的,我说就像木头烧得炭。这下总行了吧?”
  “眼看都要嫁人了,还没个正形。”诺颜达拉佯怒道:“真不知哪个婆家受得了你。”
  “那就一直赖在家里喽。”钟金靠在父亲的腿边,耍赖道:“哪里没有家里好呦……”
  虽然在父母面前,钟金一直莺歌燕语。但当她带队离开营地,踏上南去的路途时,整个人却显得心事重重,虽然有面纱遮住了她绝世的容颜,但她最亲近的两个侍女,还是能感受到她的迷茫和彷徨。
  两人却又不敢问,因为钟金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脾气是很大的……好在总会很快多云转晴,到时候想怎么问就怎么问。但她们这次失算了,因为一路走下去,她都很少说话,只是定定望着远方,有时候还骑在马上发呆,心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到了伊金霍洛,一路上从不发号施令,将指挥权交给领头武士的钟金别吉,终于发出了她的第一道命令:‘都停下,我要去拜祭成吉思汗。’
  众人觉着很奇怪,眼看就要到春祭了,到时候您还是拜祭的圣女呢,何必多此一举呢?但谁都知道别吉心情不好,也没人敢触这个霉头。拜就拜呗,反正又没什么坏处。
  成吉思汗陵位于伊金霍洛的甘德利敖包上……‘伊金霍洛’意为‘主人的陵园’,‘敖包’,是蒙语‘堆子’的意思,蒙古人喜欢堆一些土、木、石头的堆子,最初是用来做道标和界碑,但到了后来,就用来祭祀祈福了。这个埋葬圣祖的敖包,自然是最大最气派的一个,根本就是座小山。
  策马绕着敖包转了三圈,钟金只带着两个贴身侍女上了陵园,陵园内丛林茂密、芳草萋萋,鸟语花香。在这花草掩映中,矗立着三座蒙古包式的大殿,这就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陵寝之地。
  若是往常,钟金是不可能像散步一样走上来,但守卫陵寝的达尔扈特部几乎被全歼,残部撤到了黄河北岸,自然再没人拦着了。看到完好无损的圣祖陵,钟金有些小意外,她本以为,明军会趁势捣毁这处蒙人的圣地呢,但现在看来,那位督师大人确实是有心了。
  收起这些杂念,钟金三步一叩首,慢慢来到了陵园中央空地上的祭台下。她站起身子,眯眼看了看高大的神柱,这跟熟铜浇筑的粗大圆柱,足有一丈多高,上面是一幅幅浮雕,描述着成吉思汗的平生伟业。
  看了一会儿,她拾级而上,走到祭坛之上,看到脚下代表五行的五色石,钟金脱下靴子,持着雪白的小脚,踩在第一块,代表金的金色石上,然后又前一步,绿色的,白色的,红色的,最后是代表土的黄色石。这里距离祭台还有三步之遥,钟金却停了下来,她举目四眺,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那些树木,那些宫殿、那些祭台周围的大柱……
  最后,她的目光凝聚在位处最中间、也是最高大的那座寝宫之上……
  ……
  PS:现在的成吉思汗陵,是1954年重建的,所以样式难免有出入……
  第八五五章 公主的心(中)
  拜过了圣祖陵,队伍继续南下,不日便到了明朝所修的定套堡,这里比起上次见到时,似乎又完善和宏大了许多,有钱没处花的汉人,甚至引了乌兰木伦河的水从堡下而过,使这座边关要塞也有了自己的护城河。
  再看看脚下新修的宽阔大道,一直延伸到茫茫草原深处,据说马上就要贯通定套堡和济农城了,就算是再骄傲,钟金也不得不承认,汉人的国力实在强出蒙人太多。一旦他们能像现在这样齐心协力,草原的勇士们真的不是对手……
  钟金不禁困惑了,在她听说过的掌故中,汉人因为太聪明了,所以谁都不服谁,因此内斗特别厉害。而且他们的内斗,不像蒙人那样,大家带齐部下,明刀明枪的杀一场,成王败臣,绝不含糊。他们总是表面上十分乖巧,但暗地里互相拆台。所以这个老大的帝国,总是外表光鲜,其实里面一团乱麻……所以他们总是打不过已经衰落的蒙古人,不是没有实力,而是总有自己人扯后腿。
  但他们这次,怎么就能齐心协力了呢?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沈督师?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了蒙人的未来不受汉人的奴役,似乎一定要杀掉他……
  其实钟金之所以主动请缨来汉地,并不是抱着一定要做什么的目地。相反,她的心里充满了迷茫,虽然绝顶聪慧,但毕竟还是个少女,对于是否听从师父的话,帮助白莲教杀掉明军统帅;是该以自己的感受为重,还是顾全大局嫁给不喜欢的人……这些让人纠结崩溃的问题,还无法作出明确的判断。
  所以她决定出来走一走,一来散散心,二来希望能找到问题的答案。而且这几乎是唯一的,能延缓自己做出决断,又不关闭任何可能的方法了。
  正在她暗下决心时,问明了来意的明军打开城门,一个穿着山文甲的千户出城相迎,待看到来使竟然是个女子时,那千户面上不禁露出诧异之色:“怎么是个女的?”疑问脱口而出。
  “怎么就不能是女的?”钟金柳眉一挑,昂然道:“难道你们的律法规定,女子不得为使吗?”
  千户心道,这就像‘儿子叫爹,天经地义’一样,哪还用律文明说?不过跟个番邦女子也没处说理,只能认栽了,闷声道:“验看文书吧!”
  进了复套堡,这里还是那样忙忙碌碌,不过上次这里像工地,这次却有了城市的雏形,眼前所见,有酒馆茶肆,有市集百货……街上往来不绝的,有男有女,有兵有民,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打着绑腿的行商,一派忙碌生动的景象。若非亲眼目睹这座城市的从无到有,钟金断不会相信,仅在半年之前,这里还是一片白地呢。
  这到底是怎样的魔力,为何在草原上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奇迹?钟金的疑问更多了,她需要有人给自己做出解答。
  带着满腹的疑问,她顺着明显比上次宽阔平坦许多的道路,来到了神木县,然后转去榆林堡。接待的官员提醒她,应该先把文牒交他转呈督师府,然后回驿馆等候回音。钟金却理都不理,径直到了督师府前,牵着马就往里闯。
  “什么人,不许靠前!”在这个气场强大异族女子面前,威武的守卫们竟显得有些猥琐。
  钟金哼一声,脚步没有停。
  “再靠近一步,就要开枪了!”督师府的八名门卫,有一半用的是隆庆式。就算这女子貌若天仙,若敢越雷池半步,也只能开枪了,不然死的就是他们。
  不过钟金还是站住了,她的目光瞥过众门卫,道:“跟你们沈督师说一声,讨债的来了。”
  “你这番邦女子胡说什么?”门卫队长恼火道:“竟敢跟我们督师胡乱攀扯,非要抓你去治罪了!”便要叫人拿下。
  “你新来的吧?”钟金睥他一眼,冷笑道。
  “呃……”督师府的门卫是由各部队轮岗,那队长还真给问住了,心里打鼓道:‘我靠,不会是有奸情吧……’就怕万一真和督师有什么扯不清的关系,自己岂不要倒霉?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他正好看到一名参军出门,赶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抛出去:“鲍大人,这个女子要见督师,怎么都赶不走。”
  那姓鲍的参军,是本地人,精通蒙藏语言,对边地的风土人情、地形地貌了若指掌,很有些才能,拜沈默推行的军事改革所赐,被王崇古推荐到北京兵部任郎中,负责参谋三边事宜。这次沈督师来陕西,自然把他带在身边参赞军机。所以他是认识钟金的,心中苦笑,赶紧施礼道:“请别吉在客厅稍坐,下官这就去通禀。”
  折回府中,穿过三层门,到了签押房外,鲍参军问沈默的侍卫队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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