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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作品集-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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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银狮、梅花鹿从不到平浪宫来,他们的船却不出一回事,他们当真是州河的三件宝吗?”

  画匠听了,心里倒一震,知道这是两岔乡河运队的人,就在木架上磕了烟袋,说:“刘家老三,你这是在神面前咒我家金狗吗?”

  刘老三等三人吓了一跳,抬头瞧是画匠,就赶忙笑着说:“是画匠叔呀!我们哪里是在咒你家金狗?我们倒怀疑这神是真灵还是假灵,也真弄不明白你家金狗的运气那么好,生意越做越红火,这不,又要去买机动船!”

  画匠说:“你们见着金狗了?他们真的去买机动船了?”

  刘老三说:“怎么你做爹的也不知道?”

  画匠说:“他们商量着要买机动船,我是不同意的,可他们哪里会听我的!怪道这几日不见了金狗,我问小水,她也只说是下州河口市了。”

  刘老三说:“你是有福的老汉,人家不让你操心,白叫你享福你还不悦意?画匠叔,这机动船开回来,金狗他们就更成事了,船上就不是要两个三个人,需得人手多,你给金狗说说,让我们入股去!”

  画匠说:“真说笑话,你们河运队人多船多,好大的势派,要跟金狗去?”

  刘老三说:“画匠叔,我们可说的实话!河运队人多是多,可心不回全啊!田家大势一倒,田中正调到北山乡政府去了,蔡大安和田一申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他们一对头,苦了的就是我们,货源寻不下,货运回来又推销不出去,人心都乱了,好些人便退出走了。我们这些人只会撑船,别的什么也不行,不早早找个人承携着,往后日子就难过了!”

  画匠在木架上沉吟了许久,不敢说出肯定的话来。刘老三将一包烟抛上去,画匠接住抽取了一支,别在耳后,将烟盒又丢给刘老三,说:“这事我可以给金狗说说,能行不能行,我可不保险,你们要给金狗亲口去说说。”

  刘老三说:“这是自然的,你就先试试金狗的口气。”便又跪在神像前磕头作揖,方捧了小白蛇匣子要回到船上去。出门时,又对画匠说:“画匠叔,你家金狗能行啊,我们在下边都说了,现在国家允许民主推荐各级领导,那我们就要推荐金狗去当县长!”

  画匠在木架上笑笑,心里很是惬意,又提笔一笔一画描起画来,画完一条青龙,一只玄虎,心里突然说:“民主推荐可不敢推荐金狗,他安安稳稳吃水上饭就好!”

  画匠回到铁匠铺老屋去,天已经黑了,小水做好了饭,正逗着孩子在后院苦楝树下玩。树上的叶子黄黄的,结了许多苦楝蛋儿,一嘟噜一嘟噜,全是细巴儿往外伸,苦楝蛋儿沉沉向下坠。小水说那是放花炮,“那朵是放给你爹的,那朵是放给你娘的,那朵就是放给我们鸿鹏的!”画匠进了门,他是在路过城街口时买了一捆青菜的,说:“小水,你给鸿鹏说什么呀?”

  小水对于画匠,最难的是称呼,现在的身份应该是叫爹的,但先前“爷爷”已经叫惯了,她就一直白搭话。所以先笑了笑,说:“你以后不要买菜了,你把什么都干了,还要我干什么呀?”

  画匠洗了手,接过了孩子,小水就去厨房端饭菜了。饭菜端上,鸿鹏已坐在画匠的肩上,双手揉抓画匠的头,灰白的头发就乱得如茅草。小水说:“鸿鹏,你也被惯得没高没低了!”将孩子抱过让画匠吃,自己就倒过身子,撩起了衣襟,鸿鹏钻在那里吃起奶了。画匠极是喜欢小水的孝顺,每每这个时候,心里就感到说不出的满足,感到了一个长辈的幸福,便将那饭菜吃得特别响。

  画匠说:“小水,金狗他们是去州河口市买机动船了?”

  小水说:“是有这事,金狗没给你详细说吗?现在河里好行船了,他们想买一条机动船回来,从两岔镇到白石寨既能运货又能客运呀。”

  画匠听出买机动船的事,做儿女的是都商量过的,唯独什么也不告诉他,不免有些小小生气,说:“你们什么也不听我的……金狗他们已经在州河上太显眼了,再买了机动船,这事情弄得太盛,并不是好事的。”

  小水说:“他们之所以这么干,就是一心要给河上所有的船领个头,依我看,将来河上的船就全集咱这边来哩!”

  画匠说:“小水,金狗那死倔毛病又犯了,你不说拦拦他,劝劝他,你倒火上给他泼油了!雷大空那阵世事闹得大不大,最后落脚哩?金狗为啥从州城又回到州河上呢?”

  小水说:“你老人家说的这些,我们怎的不作想过?可雷大空他是犯了国法的,金狗在这一点,是让我放心的。话说回来,没有雷大空,怕巩家、田家现在也倒不了的。”

  画匠说不过小水,就只是摇头了:“我总觉得人还是安稳着好,现在的日子不是不能过去,就是再穷,人不担惊受怕啊!我在外边已经逮了风声,有人说将来民主推荐要推荐金狗去当官的,我还真怕有一日有了那事,又要金狗出头露面……”

  小水说:“真能推荐他也好!我这几年也算了解金狗了,他总想干些事情,如果真能在州河上受人拥护,被推荐上了那是好事啊!”

  画匠吃完三碗饭,不言语了,把鸿鹏抱过来让小水去吃,脸上气色还是沉沉的。小水知道老人的心思,一边吃,一边说:“你养的儿子你不知道你儿子的脾性吗?他不是平地里伏低伏小的人,你让他干去吧。你上了岁数,身子又不好,别的事你都不要操心,想去平浪宫干活了就去,不想去,你就在家歇着吧。”

  画匠也就有了笑,将孙子又放在肩上,让玩着花白的头发取乐,却突然说:“小水,咱在城里过活,只有你伯伯还在仙游川,你这几日也该回去看看他。他要悦意到这里来,你让他也搬来住住,我们也算有个说话的。”

  说起伯伯,小水心里也不安起来,自搬进城里后,她最操心的也是伯伯,觉得他一个人在渡口上太孤单了。可叫过伯伯几次进寨城来,伯伯却是不肯。当下小水说:“我是该回去一趟了,再劝劝他,真说不定他这次会来的。”

  小水又一次搭船回到了仙游川,但韩文举还是不来,说他住不惯寨城,寨城里又没有更多的熟人,会闷死他的。小水没办法,也就说:“伯伯既然不去,我也在家多伺候你几天吧。”一住五天,每顿做了好吃好喝给伯伯送来,那黄狗却再也不乱跑乱窜,终日跟着小水,亲昵得像是一个孩子。

  这一晚,小水哄睡了鸿鹏,正乌烟瘴气地在厨房做饭,黄狗又在门前树下咬,咬得好凶。就听见是蔡大安的声音说:“这狗和我前世结了仇了,怎么老是咬我?!”

  小水从厨房窗子里探出头,说:“蔡队长,你是找我伯伯吗?他还在渡口上没回来的。”

  蔡大安就涎着脸说:“韩伯不在,你也不说让我进屋坐一会儿吗?真是成了寨城人了,将乡里乡亲不放在了眼里?”

  小水说:“你是什么人物,我能巴结上你吗?”就吆住了黄狗,让蔡大安进了屋。

  蔡大安说:“小水呀,你结婚怎地也不叫声我,悄悄就办事了?真是记我的仇了?!我也是当年身在田中正的檐下,不能不低头呀,哼,前日英英她娘跑去倒还叫我给她弄些山货,我理也不理她,什么东西,闪得远远地去吧!”

  小水说:“这又何必哩,你是看人家势儿倒了才这样吧?”

  蔡大安便一脸尴尬,噎了半晌才说:“听说你到了寨城还害了一场病,现在好了吗?”

  小水说:“早好了。蔡队长,你今日怕还有什么事?”

  蔡大安说:“你不要叫我什么队长!河运队现在让田一申搞成什么样了,我这个队长也是聋子的耳朵,样子货!我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看的。小水,金狗他们把机动船买回来了吗?”

  小水说:“你真是狐子耳朵,消息这么灵!你怎么知道金狗他们要买机动船?”

  蔡大安就说:“这事谁不知道呀!现在州河上的三件宝谁不另眼看待?一听说金狗买了机动船,河运队人心就散了,许多人都想到金狗这边入股。”

  小水说:“那你们两个队长还不想办法把金狗他们整住,再要这么下去,你们河运队就完了!”

  蔡大安却并不恼,倒压低声音说:“可不,田一申就又出坏水了,要到县上去问水陆运公司:能允许金狗搞客运吗?为这事我和田一申又吵了一场!他田一申算什么东西,田中正已经调走了,他还想把田家的势力再闹起来,哼,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小水似乎已经听出蔡大安的来意了,偏故意说:“田中正调走了,县上田有善下台了,可在两岔乡,田家、巩家还是大势力啊!”

  蔡大安说:“正是为了这个,我才来找你的。你给金狗谈谈,我是想入他们的股的。我蔡大安以前也是糊涂,瞎人好人分不清,如果金狗他们要我,我可以带好多人过来,就把河运队拉垮了,咱们扭一股绳,州河上有他们巩家、田家,咱这些无权无势的闹腾起来,谁也不会小瞧咱们了。你给金狗说,我蔡大安再不想当什么长,我服了金狗,全听他的!”

  小水听了蔡大安的话,心里倒毛毛地乱起来,应酬了几句,打发蔡大安走了。到了饭熟,送饭去渡口的路上,正碰上七老汉,将这事说了,七老汉一口唾沫呸在脚下,骂道:“蔡大安这人不是娘养的,东倒吃羊肉,西倒吃狗肉。你给金狗说,啥人都可以入股,蔡大安不能要!”

  小水说:“七伯说得也太过分了,蔡大安只要能来,也让他来,世上的好人坏人撒得匀匀的,让他来也有好处,当然他的为人咱心里清楚就是了。”

  七老汉说:“咳,现在的世道我也是越看越糊涂了!当年地一分,政府允许农民干什么都行,我就和你伯伯说了:天下要兴了!只是害怕政策又变了。可这才几年,却什么都在乱,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有人能干出来,我倒盼着政府要往回变一变了。”

  小水说:“伯伯也真是糊涂了,你怎么个往回变一变?百人百姓的,不叫乱一乱能行吗?你能管住不乱吗?”

  七老汉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好,脾气也坏多了,就像你伯伯前些年那样,老想骂人,骂得好多人也嫌弃我了。可你伯伯现在倒好,人家却百事不管,也不生百事的气,他待和尚比待我还亲近哩!”

  两人到了渡口,小水将饭给韩文举吃罢,坐着说了一些闲话。七老汉又嚷道他心烦得很,便拉韩文举到他家喝酒去,让小水就守候在船上,替伯伯摆渡。

  小水在船上呆了一会儿,天色向晚。就无人摆渡了,且河面上渐渐起了风,飕飕地发冷,她就紧了紧衣服,收缩着身子靠在了舱门口胡思乱想。一会儿想着了金狗,一会儿又想着了蔡大安,一会儿又想着了公公和七老汉的话,心里倒是十分之慌。对于眼下的情况,她也一时糊涂了,一时清白,清白了又复糊涂去。后来,她就竭力什么也不去想,微微闭上眼睛静坐。突然,她听到了一种声音,这声音极特别,心里就惊道:是机动船的开动声吗?极目向州河的下游看去,果然那里就出现了一只机动船,这船好大,是梭子船的十倍,一律铁皮包裹,又涂了红的颜色,金狗似乎就在船头站着。那船一直开到渡口,金狗就走近来说:“小水,你快来瞧瞧,这机动船怎么样?州河上从来没有行过这种船哩!”小水也激动了,问这船装货能装多少货,运人能盛多少人?金狗给她说了,她乐得直跳!后来却又有了银狮,附在她耳边说:“嫂子,还有一大喜哩!”小水问:“什么大喜?”银狮说:“白石寨在全县搞民意测验,选举县长哩,你要当夫人了!”小水不解,问:“我怎么成夫人了?”银狮说:“做女人的名分多哩,你要嫁的是农民,你就被称做老婆,你要嫁给机关干部,你就被称做爱人,你要嫁给当官的了,你就被称做夫人了!”小水叫道:“是金狗选为县长了?!”她就看金狗,金狗却笑而不答。梅花鹿就说:“嫂子,金狗哥当了县长,可不能‘人人都当官,当官都一般’呀,别一上去就忘了咱这些平民百姓!巩家、田家的人就是当了官才慢慢变成坏人的呀!”小水说:“他金狗真要那样,我可不依哩!金狗,你说说你会变吗?”金狗说:“你瞧,我能当官吗?”银狮说:“金狗你别再犹豫,能当就当!”小水也就说:“银狮这话对哩!正因为你没有当官,没有权力,所以你就是当了记者,你最后还不是又被挤下来了吗?大空他想闹事,他走的是邪门歪道,就是真有一天让他也当官了,他也会和田家、巩家人一样的!”金狗再没有说什么,倏忽又在机动船上了,他不知扳动了一下什么东西,机动船就发动起来了,直喊他们都坐上去。银狮、梅花鹿拉着小水往上坐,那机动船就开了,开得飞快,像是在水皮子上飘。小水就觉得头晕,想呕吐,一吐果然就吐出许多污秽来。金狗便让银狮去开,他将小水抱在怀里,让她往前看,不要眼睛看水面。那船就顺着州河一直往下开,到了一个地方又是一个地方,湾里的水好深呀,好清呀,金狗、梅花鹿和她就一齐探出身子去掬水,但是糟了,他们全落进了水里,她一下子像掉进了冰窖,浑身肉像刀割一样疼,等浮上来,金狗他们却不见了,她大声叫起来:“金狗——金狗——”这叫声使小水一下子跳起来,才发现她孤零零地坐在渡船上,四周一片寂静,满河星月,河水在沉沉地流。

  小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问道:“是我在做了梦吗?”同时听到了不静岗寺里的钟声,方证实自己刚才是真的做了一个梦。她轻轻地笑了一下,却觉得这梦做得好奇怪,便再一次回忆梦的过程,陡然间又有一种心思袭上心头,越发是慌了。便急急走回家去,孩子已经醒了,手脚蹬着乱哭,就一边喂奶哄着,一边还想着梦里的事,就立即决定去不静岗和尚那儿,让和尚帮她拆拆这梦,或者爻爻金狗他们买机动船的命运如何?

  到了不静岗,寺门关着,隐隐传来木鱼之声,敲了数下,木门咿呀打开一缝,明月下探出一个小秃脑袋。小水与这些和尚熟,问道:“你的师父做功课吗?”

  小和尚说:“你是找他问什么事吗?”

  小水说:“是的,你去请他出来一下行吗?”

  小和尚就说:“师父往北山化缘去了,他临走时说,你要来找他,就让你去百神洞村问阴阳师。”

  小水惊道:“他怎么知道我来找他?”

  小和尚笑而不答,一声阿弥陀佛,缩头进去将门关了。小水返身回来,想这和尚倒也精明,既然他让她去百神洞村找阴阳师,其中必有蹊跷,便怀抱了小儿到了渡口。伯伯喝酒还未回来,将跟她的黄狗留在渡口,她则解了船绳,点篙顺水而下,一路往百神洞村去。

  百神洞村在下河八里处。南岸山势从巫岭而上,忽若蜂腰,突结岗峦为一小村。村后岗顶有一洞。窈深非常,自上而下,顶上有一孔,上漏天光,中有乳滴石,酷似百神像。初,有云游和尚,一瓢一笠至此,募造浮屠七级,高三丈余,一日登塔留偈云:“浮屠本无级,州河距有沙,眼前灵光现,不待千年花”,奄然而化。后塔遭雷击,石洞荒废,不静岗寺里又兴了香火,这里便无人理会了。这一两年,这小村却出了一阴阳师,善看风水,拆字画符,名声鹊起。洋洋汤汤的州河里,小水撑船到了岗峦下,将船泊在一个石湾窝里,踏着月色沿那一节石级进了村子。村子仅五户人家,中间一户窗上透光,正是阴阳师家。小水是认得这阴阳师的,当年麻子外爷和福运以及大空的坟宅方位就是小水陪七老汉一块来请着去选择的。但阴阳师认不得小水,以前每次来,她都是把船撑到河边,让七老汉去拜请的,七老汉也从未向阴阳师介绍过她。小水在门前迟疑了半晌,终充着胆子推门进去,屋里却早有了四五个人,见她进去,忽地将灯吹了,月光反映在石墙上,唯看见各人闪着青亮的脸。立即有人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做甚?”小水毛骨悚然,很快明白这些人必是求阴阳师算卦画符的,便说道:“我来找师父的,不静岗的和尚让我来的。”便有一人叫道:“我还以为你是来砸摊的!”旋即灯被点亮,小水才看清此人瘦身高个,突眉深眼,下巴上有一豆大黑痣,正是阴阳师。

  阴阳师说道:“你来找我是去看风水,还是禳治病灾?”

  小水则一时不知所措,倒后悔自己怎么竟到这地方来。阴阳师又问道:“那么,你是来问事了?”

  小水点点头,怀里的小儿啼哭起来,忙在一石板上坐下,将奶头塞在小儿口中。阴阳师就说:“那好,你先坐着。”便同一婆子抬了一个筛面的罗在一盘细沙上晃来晃去,众人全屏了气息,伸长脖子看那罗动。到此时,小水方明白他们在扶乩,也不再说什么,静静地看着房子,听阴阳师含糊不清的祷词,同时听到岗下州河的水声。

  约摸一顿饭时,扶乩事毕,三四个人起身走了,石屋里只剩下阴阳师和一肥胖如八斗瓮般的老婆子。阴阳师问起小水求问何事?小水便将金狗买机动船一事絮絮说过,询问州河里有了机动船是好事是坏事,金狗他们要干的大事是成功是失败,金狗往后是有福有祸?

  阴阳师就说:“你就是小水吧?”

  小水说:“师父怎地知道我名?”

  阴阳师说:“你一说金狗我就猜出来了!州河上谁不知道金狗?!金狗是不信我这一行的,可你却来了,是金狗让你来求我的吗?人到底不如神嘛!”

  小水倒慌了,忙说:“这事金狗并不知道,是我心慌意乱,才到你这儿来的!”

  阴阳师嗬嗬笑了起来,说:“金狗他们不信我这一行,信不信当然是他们的事,可我也不是信口胡说,骗人钱财。你瞧瞧我这里的书吧。”随手从桌上取过一本线装古书,小水在灯下翻开第一页,但见上边写道:“曩哲有云,因文见道,道判精粗,文殊拙巧,修辞以诚,立言以正,一缕潜通,万象惟肖,蕴诸神明,播诸政教,上摭典漠,下参誓诰,远涉山川。旁搜花鸟,盛慨古今,淋漓凭吊,如火益明,如川始导,周程之正,庄列之矫,南冀之直,班范之奥,不遗一善,乃征众妙,先民有作,是则是效。”小水文化浅,并不识其意,不知此书为何书。阴阳师说:“这里边的知识,也不见得比金狗他们报纸上的少。现在世上,有人总是鄙视我们,打击我们,话说回来,即就是里边有迷信,可也救了多少走投无路的人!人活世上生百病,病却分两大类,一类是口入、伤风,一类是精神所致。口入、伤风之病可以服药,精神之病却是任何药物所不能救的。你既来问金狗的事业,不妨扶乩,咱问问三老吧。”

  小水说:“三老是谁?”

  阴阳师说:“你瞧瞧墙上像吧。”

  看时,竟是一张年画:苍松翠柏中立有毛泽东、周恩来、朱德。阴阳师便将三支“大前门”牌香烟点燃,插在年画下的香炉里,说:“金狗要干的事业,都是社会上的大事,这就只能问三老了。三老是当今大神,你跪在那里,心里只是默念你所求的事,他们会给你写出字来的。”

  小水疑惑不定,如此做了,阴阳师便和那老婆子扶了罗在沙盘上,良久不动,忽然慢慢摇动开来,罗帮下扎有一针,针在沙面上在复画动,最后罗就不动了。阴阳师说:“好了!”小水近前看时,上边画着的似字非字。

  阴阳师说:“瞧,左上角是两个龙飞凤舞大字:‘没事’。这是毛泽东写的。中间的字写得小,写得紧,是‘事成’二字,这是周恩来的字体。右边的画了一个圆圈,这便是朱德的,他没有写字,画一个圈,这就是表示‘同意’了。”

  小水再看时,似乎也是这么回事,灯光下轻轻笑了一下。

  阴阳师说:“三老保佑你家金狗了,你放心他去干吧,说不定真有一天,金狗要成一番大事啊!”

  小水不知真的为神点化,还是别的什么,当下心松了许多,灯光下双目生亮,面色红润,忙问付多少钱?阴阳师却说道:“别人是要收钱的,你的就不收了,你是和尚让来的,又为金狗问事,这钱是不能收的。”小水还是掏了五元钱,那胖老婆子接了。

  小水离开了那间石屋,走出村子,从石级上一台一台下来,州河上则起了风,呜儿,呜儿,响着哨音。小儿受不得寒冷,醒来又哭了,小水还是激动,以手托着鸿鹏旋转,说道:“鸿鹏,是想你爹吗?你爹买机动船去了,买回来了让鸿鹏坐,嘟嘟嘟,眨眼就从仙游川到白石寨了!”孩子不哭了,呀呀叫着要爹,小水就又指着州河下游的方向,那里正好有一颗遥远的星,说:“你爹在那颗星下边哩,明日就给鸿鹏开回来机动船喽!”

  鸿鹏不哭了,小水却看见那夜空中突然发生了异变,原先青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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