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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旗英雄传-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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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中棠静静的凝注着她——心里不知是憎恨还是怜悯——对这所有的尸身,他心里也不知是憎恨还是怜悯。
    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随死亡而终结,他们对财宝的贪婪与奸谋,也随着死亡而消失。
    水柔颂眼神霍然移向铁中棠,面上又泛起了狞笑。
    “好小子,你骗了我女儿,若不是我偷偷跟了来,岂非要活活的饿死在那里!”
    “夫人只要对她好些,不要将上代的罪孽迁怒到下代的身上,她自然会孝顺你的。”
    “放屁!你不过是欺负我是个残废而已,我今日就要你尝尝残废的滋味!”
    怒骂声中,她竹杖轻点,身子已飞舞而起。
    铁中棠见她散发飘飞,双目如火,看来当真有如恶魔一般,张牙舞爪的扑向自己,心头一凛间,两条挟带锐风的竹杖,已闪电般划向他胸膛。
    他大惊之下,更不知自己武功、体力是否已完全恢复,哪里敢与她硬拚,肩头微耸,纵身避过。“你跑得了么?”竹杖飞舞,急攻而至,她双腿虽废,但以手代足,身形仍然其快绝伦。
    数十招霎眼而过,铁中棠已是不支,突觉膝弯一软,竟被小雷神的尸身绊倒在地。
    他和身一滚,随手拾起了一柄尖锄,反手挥出。
    水柔颂身子微退,铁中棠已摸着了一柄满镶碧玉的宝剑,翻身掠起,扑了上去。
    他知道水柔颂此刻已不可理喻,所以也下了拼命之心。
    心念一闪,宝剑不找水柔颂的身子,而专削她掌中的竹杖,这正是用上了“射人先射马”的兵家至理。
    剑杖相交,蓬的一响——
    水柔颂掌中竹杖竟丝毫未动,要知她杖上已满注真力,便是百炼精钢之利剑,也难斩断了。
    铁中棠手腕一麻,心头大震,接着一剑挥去。
    水柔颂厉喝道:“来的好!”另一根竹杖随时而起。
    铁中棠手腕又是一震,长剑竟被震得脱手飞去。
    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长剑方自脱手,水柔颂掌中竹杖已左落右起,划空急至。
    铁中棠仰面仆倒地上,就地一翻身,滚到了水池边。
    水柔颂凌空一跃,掠上了水池边缘,厉叱道:“拿命来!”左手一沉,竹杖急点铁中棠胸膛。
    突听“咯”的一声,点在水池边缘的竹杖忽然折断,重心骤失,“拍”的落入水中。
    原来方才剑杖相击,这两根竹杖已被铁中棠斩开两条裂口,是以水柔颂稍一用力,竹杖便断了。
    只因铁中棠服下了那千年参果后,伤口虽未复元,内力已无形中增长。这连铁中棠自己都不知道,是以没有自信之心,水柔颂更是低估了他的实力,大意之下,突遭此变,自是措手不及。
    水花四溅中,铁中棠喘了口气,翻身掠起,退到石壁边,暗调真气,以备第二次的攻击。
    哪知过了许久,水池中仍无动静,水柔颂仰面卧在水池中,身躯竟缓缓浮了起来,宛如死尸一般。
    铁中棠目光动处,不禁呆了一呆,立刻恍然:“水中有毒,水柔颂必定已呛入了池中毒水,毒发而死了!”
    刹那之间,水柔颂枯瘦的身子,已渐渐痊孪收缩起来,四肢扭曲,乱发飘散,形状更是可怖。
    铁中棠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呕吐的感觉。
    终于,他忍不住奔出洞外,在山道中一个角落,尽情的呕吐起来,直到无物可吐,胃中只剩下一些酸水。
    此刻洞中又传出了水灵光的惊呼痛哭之声。
    铁中棠木立当地,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于她。
    他只愿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些宝藏存在,那么,这一切悲惨痛苦的事,也就根本不会发生了。
    财富虽然可爱,但跟随财富同来的,常会是贪婪、吝鄙、阴谋、杀戮、冷酷、争夺、陷害、死亡。
    怎奈人们的眼睛,都已被财富的光芒所眩,只看得见财富的光亮,却看不到光亮后隐藏的阴影。
    铁中棠呆愕了半晌,也不去劝阻水灵光的痛哭,只因他深知世上唯有眼泪最能发泄少女的哀痛。
    他在衣箱上坐了下来,取出那“灾祸之箱”中的书册与污布,书册乃是锦缎所订,那污布赫然竟是一面鲜血染成的旗帜,只因年代久远,鲜血变色,是以看来黯淡无光,但却另有一种神秘慑人的魅力。
    铁中棠手指一触及这锦缎、这血旗,身子便不禁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泪珠也立刻夺眶而出,顺腮直落。
    这洞窟中不但隐藏着财富与死亡,显然还隐藏着另一段秘密。
    这一段秘密是有关铁中棠祖先的,其中满含着难忘恩仇,辛酸血泪,生的欢乐,死的痛苦。
    翻开锦册的第一张,恭正的字迹写着:“昔年三怪、四煞、七魔、九恶、十八寇为害江湖,惨无人道,江湖中人敢怒不敢言,隐藏多年。
    直至本门云、铁两位先人出道江湖,黄山、洞庭、点苍、大湖、祁连、昆仑、中条七役,大小数十战,终以两柄神剑,杀尽三怪、四煞、七魔、九恶、十八寇,以此四十一人之鲜血,染成一面大旗。
    江湖人感恩图报,大旗所至,群相伏首。
    是以云、铁两祖创立我大旗门,以德义立门,以德义立规,以德义服人。
    “愿吾后代门人,毋忘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八字,谨守门规,扶弱锄强,发扬正义。”
    旁边一行字迹,写的是:“大旗门第二代云老先人遗墨,铁毅恭录。”
    铁中棠手里捧着亡父的遗泽,目中已忍不住流下了无声的眼泪,翻过第二页,字迹已潦乱。
    潦乱的字迹,写着铁毅艰苦的后半生:“余,铁毅,残废老人,幸有一子,然尚在襁褓,今生恐已谋面无望,另有一子,最是令余痛心。”
    余不幸,一臂为弟所断,双腿被仇所残,奄奄一息,九死一生中,余仍凭余门中传统之恒心毅力,寻得此宝藏。
    此宝藏乃余大旗门先人避难时所藏,淹没多年,余赖一残缺不全之秘图,百般参详,寻得此地。
    令余最愿欣慰者,我大旗门开门立户时之血旗,亦未遗失,此旗乃余门中至宝,门人得之者可掌门户。
    余已不能重见天日,但望得此宝藏者,即非大旗门,亦应将之用于造福人群之事。
    若此宝藏幸而仍为大旗门人所得,则必须用于复仇大业,万万不可忘怀祖宗之教训。
    要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财富一物,其性如水,用之得当者昌,用之不当者亡,谨之谨之。
    余洞中生活,其苦不堪,但余仍以一手作画,裁衣为纸,烧木为墨,辛苦写下了余数十年武功之秘奥,但望得宝之有缘人,勿轻视之,得余武功后,为善者神灵护佑,为恶则人鬼共殛。
    又及,弱女水灵光,乃余残年中唯一安慰,此女生世孤苦,运命辛酸,唯得宝人善视之。
    下为余武功诀要,计有:“内功要诀、行功秘诀、大旗风云掌、铁血十二式以及轻功、剑法多种。”
    铁中棠仰首而望,泪流满面,嘶声惨呼道:“爹爹呀!爹爹呀,不肖男儿,竟无缘见您老人家一面么?”
    语声方毕,突听身后一声长长的叹息,水灵光流泪道:“他……他老人家,是你……你爹爹?”
    铁中棠黯然点了点头。
    水灵光呆了半晌,道:“你……你妈妈呢?”
    铁中棠长叹一声:“我犹在襁褓时,家母便已走了。”
    水灵光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眼中充满了柔情,充满了怜惜与同情、关怀与慰藉。
    这善良的少女,为了别人的不幸,竟忘了自己的不幸,其实她自己的身世,岂非比任何人都不幸得多。
    两人泪眼相对,心中都充满了凄苦。
    不知过了多久,水灵光突然长身站起,向铁中棠招了招手,转身飞奔而出。
    铁中棠手持血旗锦书,随之而出。
    水灵光时时停下脚步,等候着铁中棠,走了约莫盏茶时分,沼泽忽然现出一丘土堆。
    这座土丘上,满植着浅黄色的花朵,随风而舞,婀娜多姿,给这荒凉丑恶的沼泽绝壑平添了几分生趣。
    水灵光驻足在土丘前,眼睑一垂,又自泪流满面。
    铁中棠心念动处,颤声道:“这就是他……他老人家的……埋……骨……之……地……么?”
    水灵光木立在微风中,轻轻点了点头。
    铁中棠已痛哭着跪倒在坟前,血旗、锦书,凌乱的落到地上,微风虽不识字,但却翻开了书页。
    水灵光也轻轻的拜倒下去,暗中默祷:“我已将你老人家的后代带到这里了,望你老人家在九泉安息。”
    她伸手一抹泪痕,以首触地,悲声道:“我爹爹也曾经对不起你老人家,但他也死了,求你老人家能原谅他。”
    铁中棠无声的啜位,已变为有声的痛哭。他似乎要将自己这一生的眼泪全流尽。
    一片乌云遮着日光,天色忽然黯了下来,接着,细雨飘然而落。
    铁中棠仰首望天,让泪水与雨水交流。他守在亡父前,不忍遽去,他平生未见过父亲,此时多留一刻也是好的。
    水灵光啜泣着陪伴着他,她心里的悲哀更浓,心事也更乱,最苦的是,她心事多半不能向人诉说。
    良久良久,雨停了又落,落了又停。
    铁中棠缓缓长身而起,拉起水灵光的手腕,他已决心要用最大的力量,来保护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水灵光抬起头,问:“你……你不恨我?”
    铁中棠凄然说道:“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没有你,谁来埋葬我爹爹的尸身?我一生都将永远感激你,怎么会恨你?”
    他仰天长叹一声:“我非但不恨你,连你的……你的父母,我都不再怨恨他们……”
    话未完,水灵光已痛哭着扑到他怀里。
    大地虽大,但她只觉唯有他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唯有在他怀里,她脆弱的生命才能获得安息。
    但是,她必须要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
    为了什么?她不能说,她不忍说……
    铁中棠拉起她的手,柔声说:“不要哭了,快随我走,你埋葬了我爹爹,我也要将你的父母好好安葬。”
    水灵光茫然随着他走回那神秘的洞窟,地上的血旗、锦书已被拾起,但却留下一地的眼泪与悲哀。
    铁中棠目光动处,一件白绩长袍,铺在榻上,上面以鲜血写了五个字:
    “我也会装死”。
    黑星天的尸身不见了。
    铁中棠愣了许久,方自失声长叹道:“此人当真是厉害得很,上了别人一个当后,立刻就还给了别人。”
    突听水灵光惊呼一声,又放声痛哭了起来,原来铁青笺、水柔颂两人的头颅已被人割下。
    满地的珍宝,也少去了许多。黑星天已将他能带得走的,全部以衣衫包起带走了,只是却还不及全部珍宝的十分之一。
    铁中棠留意观察着绫袍上的血字,以及水柔颂、铁青笺两人的尸身,此时鲜血都早已凝固。
    他又伏在地上看了半晌,长叹道:“他已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人已去远,追也来不及了……”
    水灵光痛哭着道:“但我……的爹……爹……”
    铁中棠沉声道:“他人虽已去远,但总有一天,我会抓住他为你复仇的,你相信我么?”
    水灵光柔顺的点了点头,哭声渐微渐轻。
    他们将所有的尸身全部埋葬了起来,然后铁中棠便立下了决心,要在自己亡父坟前守墓百日。
    水灵光自然陪着他,如今,她已不需再逃避任何人、任何事,她洗净了身子,换上了衣衫。
    于是,她那惊人的美,就完全显露出来了。
    铁中棠知道她对于外面的世界,一直是那么响往而羡慕,但此刻她陪着他,却无丝毫焦急,更无怨言。
    三日之后,铁中棠的伤势便完全复原了。
    他也发现了那千年参果的功效,竟是令人难以相信,至此,他才相信世上果然有一些奇异的事物,不是人力所能解释的。
    水灵光以白绫裁成孝服,给铁中棠换上,柔软的衣料紧贴在身上,更使他看来全身每分每寸都充满了男性的魅力。
    他默然、哀思,有时练习着锦书秘笈上的武功,有时也为水灵光说一些红尘中多采多姿的故事。
    日子在淡淡的悲哀中平静的过去。
    铁中棠开始探路、束装,计划着如何运出这一批庞大的财宝,也计划着将这一批财宝运用的方法。
    然后,他拜别父坟,重入红尘。虽然只有短短百日,但他却宛如再世为人。
    水灵光自然更是兴奋,但兴奋中却仍有些淡淡的哀愁——少女的心事,本就令人难测。
    何况她度过十余年孤独困苦的生活后,生活遽然改变,其心绪之复杂,更非别人所能体会。
第六章 洛阳风云
    洛阳,是繁华的,甚至可说是繁华甲于天下。
    洛阳城的上层社会上,近日在悄悄的流传着一件奇异的故事——洛阳城来了位富可敌国的奇人。
    当时的洛阳,身价千万的富人已多得不可胜数,自远方来消闲游乐的世家公子、富商巨贾,络绎不绝于途。
    还有些名公王侯、高官贵族,隐藏了身份来此游乐。
    更有些名诗人、名剑客途经于此,便会为此地留下一些传诵一时的名句,或是留下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
    然而,这些人的故事此刻却全都被那富可敌国的奇人压倒了,整个洛阳城,此刻都以这故事做为中心。
    城北李家,不但是洛阳城珠宝业的巨子,而且也可说得上是全国珠宝业的泰斗,普天之下,经营珠宝的,没有人不知道李洛阳这名字。
    李洛阳世代经营珠主,不但早已家财巨万,而且李家子弟家传的武功,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的。
    经营珠宝的人,倘不会武功,在当时就等于虎群中的羔羊一样危险,李家子弟深知此理,武功都练得极好。
    这震动一时的奇人奇事,便是从李宅门下仆役的口中开始传出来的。
    洛阳珠宝李家,传到现在已是第十一代了,经过了无数次战乱与盗劫的李家子弟,学会了更多的谨慎与谦虚。
    他们并没有显赫而华富的店铺,只是以洛阳城北一栋坚固、朴实而古老的巨宅作为交易之地。
    每年有十日,普天之下的珠宝巨商都会到此地,在那朴实的巨宅里,交易着价值巨万的珠宝。
    来自四面八方的珠宝巨富、名公巨贾,带着他们的娇妻美妾、武师镖客,各以所有,易其所需的珠宝。
    这其中自然也有横行江湖的绿林巨寇、江湖大盗,但他们来到这里,也只是规矩的做着生意,绝不敢动手抢劫。
    李宅的门户是开放的,只要你想买卖珠宝,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无论你有多少钱财珠宝,在这十日之中,都可以搬进李洛阳为天下各地商人准备好的院落中去,甚至你只有一粒珍珠想卖,或是你只准备为妻女买一朵三两银子的珠花,也可以享受与富商巨贾同样的礼遇。
    李家子弟以及李家受过严格训练的仆役,也都会以他们传统的习惯与礼貌来招待你。
    他们的格言是:“一入李家之门,便是李家之客。”
    在这里,没有人盘查你的身份,也没有盘查你钱财的来历——只要你在这里的行为是正当的。
    但是你只要有丝毫不轨的行为,小则立刻会受到被逐出的羞辱,大则立刻便会受到李家的禁锢和私刑。
    许多年来,这珠宝世家自然也曾受过惊扰,就像冀北双煞、独手昆仑那样武功高强的巨盗魔头,想到这里来上线开扒,也都被李家子弟斩去了双手,远逐边外。
    这珠宝世家的武功威望,和他们的财富、礼貌、传统,以及交易的规矩,在江湖上是同样被人敬重的。
    今年,这一年一度的交易时期,比往年更是热闹。
    自重阳开始,洛阳城北,己是车水马龙,冠盖云集,轻裘暖带,衣香鬓影,当真是盛极一时。
    珠宝世家的第十一代主人李洛阳,面容清癯,身材颀长,两鬓虽已斑白,但目光却仍亮如明星。
    他穿着一袭暗色的缠丝夹袍,带着一种动人而华贵的风度,与他的长子李剑白并立在第二重门户的石阶上,长揖迎宾。
    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妇人,陪着一位白衣如雪的美少年,是这珠宝世家第一日第一对客人。
    然后,退隐了的将军、洗了手的巨盗、春风得意的少年、家财百万的老人,各带姬妾,含笑而入。
    一个衣着褴褛、形容枯瘦的老妇人,双手紧抱着两只麻袋,畏缩、蹒跚的走上了石阶。
    李剑白立刻躬身将她扶了上来,彬彬有礼的含笑问好。
    李洛阳带着赞许的目光,望着他引以为做的儿子。
    第一日过去,第二日才是繁华的高潮。
    响午时分,李洛阳偷得一刻闲暇,正要小作午寐,大门前,忽然停下了两辆八匹骏马共拉的华丽香车。
    赶车的,竟是两个年仅八、九岁的锦衣俊童,但拉车策马,比之多年老手亦毫无逊色。
    只要是眼界稍广的人,都会认得这两个俊童正是洛阳名妓“粉菊花”门下训练出的“万金神童”。
    粉菊花高张艳帜多年,年老时,却细心的训练出一批俊童与艳婢,专门卖给富家为奴,这些童婢个个都是聪慧绝顶,百艺皆通,若非世家巨富,休想问津,只因他们的身价太贵,一个就要十足的一万两纹银——这已是一个小康之家的全部家财。
    所有的目光,立刻全都被这车马俊童所吸引,人人都要看看车里的是哪位高官巨贾,有如此声势,有如此财力?
    第一辆马车车门启处,轻盈的走下一个头挽双髻,面带甜笑,美艳照人的明眸锦衣少女来。
    众人都只觉眼前一亮,当真是目摇神夺,看得痴了!
    哪知这锦衣少女走下车来,立刻躬身道:“姑娘请下车。”
    车门内缓缓伸出了一只春葱般的玉手,轻轻搭在那锦衣少女的削肩上。
    接着,车门内又缓缓伸出了一双纤秀泽圆的玉足,足上穿的是一双自绫的轻鞋,鞋尖一粒珍珠,竟有龙眼般大小,随着微风轻轻颤动着。
    虽然未见其人,就只这一只手、一双足、一对颤动的珍珠,已使众人眼更花、神更迷、情更痴。
    人人都在暗中猜测:“这到底是谁?这到底是谁?”
    只听樱咛一声,众人心头一跳。
    车门外己多了一位秀发如云,眼波如水,全身穿着一件似绢非绢,似纱非纱的宫装轻衣,有如仙子般的绝代丽人来。
    那锦衣少女虽美,但仍属红尘中之绝色,这宫衣少女,却美得丝毫不带火气,有如天上谪仙。
    她扶着锦衣少女的肩头,缓步走到第二辆大车前。
    众人的目光,立刻也随着她转到第二辆车上。
    第二辆车门一开,众人凝神望去,车门内走下来的,竟是一个佝偻着身子、满面皱纹、白须白发的老人。
    他生命已燃烧去大半,步履已蹒跚不稳,一手遮着眼睑,似畏见阳光,另一手却搭在那宫衣美人的香肩上。
    众人见了,心里又是失望,又是不平,如此一朵娇嫩的香花,竟偏偏插在了牛粪上。
    这三人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入了门户,李洛阳降阶而迎,含笑长揖:“佳客远来,不知高姓大名?”
    那华服老人却冷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我是来和你做生意的,不是来受你盘问的。”
    李洛阳愣了一愣,强笑道:“请进!请进!”
    华服老人两眼一瞪,道:“自然要进去的,不进去难道还睡在你们的大门口么,嘿嘿,真是岂有此理!”
    李洛阳又是一愣,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平生见过的人也算多了,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老人。
    老人笔直走入大厅,目光四下观望,忽然格格笑道:“假的假的,四幅画里竞有两幅是赝品。”
    李剑白少年气盛,怒火上涌,已忍不住要发作出来。却被他爹爹干咳了一声,打了个眼色止住。
    此刻那两位锦衣俊童,己提着两只小巧的箱子走了进来,箱上满嵌珍珠碧玉,耀人眼目。
    不谈箱中之物,先只这两只箱子,已是价值不菲,李洛阳自然识货,心头不禁更是惊异。
    那华服老人又摇摇摆摆走了过来:“住的地方在哪里?”
    李宅外观虽不堂皇,但里面院落却不知有多少,真是千椽相接,万脊相叠,重门叠户,深宇广院。
    李洛阳为了接待宾客,已将所有的院落打扫干净,他知道这华服老人脾气古怪,特地将他引至一座最宽敞的院落。
    哪知一入房中,那宫衣丽人立刻耸起了鼻子,皱起了眉头,华服老人更是暴跳如雷,指着李洛阳的鼻子大骂:“这也算是住人的地方么?老夫家里养猪的地方也比这里强得多了。”
    李剑白面色也沉下:“阁下嫌脏,何不自己将房子带来!”
    他故意不看他爹爹的面色,出口顶撞了过去。
    华服老人却冷冷笑道:“你以为这难得了我?”
    两个时辰之中,这华服老人意在院中搭起了三座篷帐,锦帐流苏,堂皇富丽,宛如蒙古王公所居。
    帐中的陈设,更是千奇百巧,无一不是人间的罕睹之物。
    他自设厨房、拒绝接受李宅供应的饮食,厨子是苏杭名厨,据闻是重金自皇宫大内中挽出来的。
    古怪的老人,绝代的艳姬,敌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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