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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蛰存作品选-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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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秀却神经地感觉到潘巧云的锐利的眼光正在迎候着他。并且,更进一步地,石秀能预感到她这样的眼光将怎样地跟着他的一句话或一个举动而骤然改变了。
  “今天有大半天空闲,所以特地来望望嫂嫂,却不道嫂嫂倒动怒了。”
  石秀终于嗫嚅地说。
  潘巧云把肩膀一耸,冷然一笑,却带着三分喜色:“叔叔倒也会挖苦人。谁个和叔叔动怒来?既然承叔叔美意,没有把奴家忘了,倒教奴家过意不去了。”
  一阵寒噤直穿透石秀的全身。
  接着是一阵烦热,一阵狎亵的感觉。
  “嫂嫂,这一身衣服倒怪齐整的……”
  准备着用轻薄的口吻说出了这样的调笑的话,但猛一转眼,恰巧在那美妇人的背后,浮雕着回纹的茶几上,冷静地安置着那一条的杨雄的皂色头巾,讽刺地给石秀瞥见了。
  “迎儿,你去替石爷点一盏香茶来。”这美丽的淫妇向迎儿丢了个眼色。
  但她没有觉得背后的杨雄的敝头巾却已经有着这样的大力把她的自以为满意的胜利劫去了。在石秀心里,爱欲的苦闷和烈焰所织成了的魔网,这全部毁灭了。呆看着这通身发射出淫亵的气息来的美艳的妇人,石秀把牙齿紧啮着下唇,突然地感觉到一阵悲哀了。
  “迎儿快不要忙,俺还得先出去走一趟,稍停一会儿再来这里打搅。”
  匆匆地说着这样的话,石秀终于对潘巧云轻蔑地看了一眼,稍微行了半个礼,决心一回身,大踏步走了出来了。在窗外,他羞惭地分明听得了潘巧云的神秘的,如银铃一般的朗笑。
  次日,早起五更,把卖买托出了潘公一手经管,石秀出发到外县买猪去了。
  四是在买猪回来的第三天,卖买完了,回到自己房中,石秀洗了手,独自个呆坐着。
  寻思着前天夜里所看见和听见的种种情形,又深悔着自己那天没有决心把账目交代清楚,动身回家乡去了。那天买猪回来的时候,店门关闭,虽然潘公说是为了家里要唪经,怕得没人照管,但又安知不是这个不纯良的妇人因为对于自己有了反感而故意这样表示的呢?石秀自以为是很能够懂得一个妇人的心理的,当她爱好你的时候,她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给你的,但反之,当她怀恨你的时候,她是什么都吝啬的了。推想起来,潘巧云必然也有着这样的心,只为了那天终于没有替她实现了绮艳的白日梦,不免取恨于他,所以自己在杨雄家里,有了不能安身之势了。
  但如果仅仅为了这样的缘故,而不能再久住在杨雄家里,这在石秀,倒也是很情愿的。因为如果再住下去,说不定自己会真的做出什么对不住杨雄的下流事情来,那时候倒连得懊悔也太迟了。
  然而,使石秀的心奋激着,而终于按捺不下去者,是自己所深自引恨着以为不该看见的前天夜里的情形。其实,自己想想,如果早知要看见这种惊心怵目的情形,倒是应该趁未看见之前洁身远去的。而现在,是既已清清楚楚目击着了,怀疑着何以无巧不巧地偏要给自己看见这种情形呢?这算是报仇么?还是一种严重的诱引呢?于是,石秀的心奋激着,即使要想走,也不甘心走了。
  同时,对于杨雄,却有些悲哀或怜悯了。幻想着那美妇人对于那个报恩寺里的和尚海黎裴如海的殷勤的情状,更幻想着杨雄的英雄的气概,石秀不觉得慨叹着女人的心理的不可索解了。冒着生命之险,违负了英雄的丈夫,而去对一个粗蠢的秃驴结好,这是什么理由呢?哎!虽然美丽,但杨雄哥哥却要给这个美丽误尽了一世英名了。
  这样想着的石秀,在下意识中却依旧保留着一重自己的喜悦。无论如何,杨雄之不为这个美妇人潘巧云所欢迎,是无可否认的了。但自己呢,如果不为了杨雄的关系,而简直就与她有了苟且,那么,像裴如海这种秃驴,恐怕不会得再被潘巧云所赏识罢。这样说来,潘巧云之要有外遇,既已是不可避免之事,则与其使她和裴如海发生关系,恐怕倒还是和自己发生关系为比较的可恕罢。
  石秀从板凳上站了起来,结束了一下腰带,诧异着竟有这样诙谐的思想钻入他的头脑里,真是不可思议的。石秀失笑了。再一想,如果此刻去到潘巧云那儿,依着自然的步骤,去完成那天的喜剧,则潘巧云对于自己又将取何等态度呢?……但是,一想到今天潘公因为要陪伴女儿到报恩寺去还愿,故而早晨把当日的店务交托给石秀,则此时是不消说得,潘巧云早已在报恩寺里了。虽然无从揣知他们在报恩寺里的情况,但照大局看来,最后的决胜,似乎已经让那个和尚占上风了。
  嫉妒戴着正义的面具在石秀的失望了的热情的心中起着作用,这使石秀感到了异常的纷乱,因此有了懊悔不早些脱离此地的愤激的思想了。而同时,潘巧云的美艳的、淫亵的姿态,却在他眼前呈显得愈加清楚。石秀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眷恋着她的,而现在是等于失恋了一样地悲哀着。但愿她前天夜里对于那个海黎的行径是一种故意做给自己看见的诱引啊,石秀私心中怀着这样谬误的期望。
  对于杨雄的怜悯和歉意,对于自己的思想的虚伪的诃责,下意识的嫉妒、炽热着的爱欲,纷纷地蹂躏着石秀的无主见的心。这样地到了日色西偏的下午,石秀独自个走向前院,见楼门、耳房门,统统都下着锁,寂静没一个人,知道他们都尚在寺里,没有回来,不觉得通身感到了寂寞。这寂寞,是一个飘泊的孤独的青年人所特有的寂寞。
  石秀把大门反锁了,信步走上街去。打大街小巷里胡乱逛了一阵,不觉有些乏起来,但兀自不想回去,因为料想起来,潘公他们准还没有回家,自己就使回家去,连夜饭也不见得能吃着,左右也是在昏暮的小屋里枯坐,岂不无聊。因此石秀虽则脚力有些乏了,却仍是望着闹市口闲步过去。
  不一会,走到一处,大门外挂满了金字帐额,大红彩绣,一串儿八盏大宫灯,照耀得甚为明亮。石秀仔细看时,原来是本处出名的一家大勾栏。里面鼓吹弹唱之声,很是热闹。石秀心想,这等地方,俺从来没有闯进去过。
  今日闲闷,何不就去睃一睃呢。当下石秀就慢步踱了进去,揭起大红呢幕,只见里面已是挤满了人山人海。正中戏台上,有一个粉头正在说唱着什么话本,满座客人不停地喝着彩。石秀便去前面几排上觑个空位儿坐了。
  接连的看了几回戏舞,听了几场话本之后,管弦响处,戏台上慢步轻盈地走出一个姑娘来,未开言先就引惹得四座客人们喝了一声满堂大彩。石秀借着戏台口高挂着的四盏玻璃灯光,定睛看时,这个姑娘好像是在什么地方看见过的,只是偏记不清楚。石秀两眼跟定着她的嘴唇翕动,昏昏沉沉竟也不知道她在唱些甚么。
  石秀终于被这个姑娘的美丽,妖娇,和声音所迷恋了。在搬到杨雄家去居住以前,石秀是从来也没有发现过女人的爱娇过;而在看见了潘巧云之后,他却随处觉得每一个女人都有着她的动人的地方。不过都不能如潘巧云那样的为众美所荟萃而已。这戏台上的姑娘,在石秀记忆中,既好像是从前在什么地方看见过的,而她的美丽和妖娇,又被石秀认为是很与潘巧云有相似之处。于是,童贞的石秀的爱欲,遂深深地被激动了。
  二更天气,石秀已昏昏沉沉地在这个粉头的妆阁里了。刚才所经过的种种事:这粉头怎样托着盘子向自己讨赏,自己又怎样的掏出五七两散碎的纹银丢了出去,她又怎样的微笑着道谢,自己又怎样的招呼勾栏里的龟奴指定今夜要这个娼妇歇宿,弹唱散棚之后,她又怎样的送客留髡,这其间的一切,石秀全都在迷惘中过去了。如今是非但这些事情好像做梦一般,便是现在身在这娼妇房间里这样实实在在的事,也好像如在梦中一般,真的自己也有些不相信了。
  石秀坐在靠纱窗下的春凳上,玻璃灯下,细审着那正在床前桌子上焚着一盒寿字香的娼女,忽然忆起她好像便是从前在挑着柴担打一条小巷里走过的时候所吃惊过的美丽的小家女子。……可真的就是她吗?一向就是个猖女呢,还是新近做了这种行业的呢?她的特殊的姿态,使石秀迄未忘记了的美丽的脚踝,又忽然像初次看见似地浮现在石秀眼前。而同时,仿佛之间,石秀又忆起了第一晚住在杨雄家里的那夜的梦幻。潘巧云的脚,小巷里的少女的脚,这个娼女的脚,现在是都现实地陈列给石秀了。当她着了银盒中的香末,用了很轻巧的姿态,旋转脚跟走过来的时候,呆望着出神的石秀真的几乎要发狂似地迎上前去,抱着她的小腿,俯吻她的圆致美好的脚踝了。
  这个没有到二十岁的娼女,像一个老资格的卖淫女似的,做着放肆的仪容,终于挨近了石秀。石秀心中震颤着,耳朵里好似有一匹蜜蜂在鸣响个不住,而他的感觉却并不是一个初次走进勾栏里来的少年男子的胆怯和腼腆,而是骤然间激动着的一种意义极为神秘的报复的快感。
  那有着西域胡人的迷魂药末的魅力的,从这个美艳的娼女身上传导过来的热气和香味,使石秀朦胧地有了超于官感以上震荡。而这种震荡是因为对于潘巧云的报复心,太满意过度了,而方才如此的。不错,石秀在这时候,是最希望潘巧云会得突然闯入到这房间里,并且一眼就看见了这个美艳的娼女正被拥抱在他的怀里。这样,她一定会得交并着忿怒,失望,和羞耻,而深感到被遗弃的悲哀,掩着面遁逃出去放声大哭的吧?如果真的做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她前天对于那个报恩寺里的和尚调情的态度是真的,抑或是一种作用,这一场看在眼里的气愤总可以泄尽了吧?
  稍微抬起头来,石秀看那抱在手臂里的娼女,正在从旁边茶几上漆盘子里拣起一颗梨子,又从盘里拿起了预备着的小刀削着梨子皮。虽然是一个有经验的卖淫女,但眉宇之间,却还剩留着一种天真的姿态。看了她安心削梨皮的样子,好像坐在石秀怀里是已经感觉到了十分的安慰和闲适,正如一个温柔的妻子在一个信任的丈夫怀中一样,石秀的对于女性的纯净的爱恋心,不觉初次地大大的感动了。
  石秀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娼女回过脸来用着亲热的眼色问:“爷怎么不乐哪?”
  石秀痴呆了似的对她定着眼看了好半天。突然地一重强烈的欲望升了上来,双手一紧,把她更密接地横抱了转来。但是,在这瞬息之间,使石秀惊吓得放手不迭的,是她忽然哀痛地锐声高叫起来,并且立刻洒脱了石秀,手中的刀和半削的梨都砉的坠下在地板上了。她急忘地跑向床前桌上的灯檠旁去俯着头不知做什么去了。石秀便跟踪上去,看她究竟做些什么,才知道是因为他手臂一紧,不留神害她将手里的小刀割破了一个指头。在那白皙,细腻,而又光洁的皮肤上,这样娇艳而美丽地流出了一缕朱红的血。创口是在左手的食指上,这嫣红的血缕沿着食指徐徐地淌下来,流成了一条半寸余长的红线,然后越过了指甲,如像一粒透明的红宝石,又像疾飞而逝的夏夜之流星,在不很明亮的灯光中闪过,直沉下去,滴到给桌面的影子所荫蔽着的地板上去了。
  诧异着这样的女人的血之奇丽,又目击着她皱着眉头的痛苦相,石秀觉得对于女性的爱欲,尤其在胸中高潮着了。这是从来所没有看见过的艳迹啊!
  在任何男子身上,怕决不会有这样美丽的血,及其所构成的使人怜爱和满足的表象罢。石秀——这热情过度地沸腾着的青年武士,猛然的将她的正在拂拭着创口的右手指挪开了,让一缕血的红丝继续地从这小小的创口里吐出来。
  五自从石秀在勾栏里厮混了一宵之后,转瞬又不觉一月有余。石秀渐渐觉得潘巧云的态度愈加冷酷了,每遭见面,总没有好脸色。就是迎儿这丫环每次送茶送饭也分明显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潘公向来是怕女儿的,现今看见女儿如此冷淡石秀,也就不敢同石秀亲热。况且这老儿一到下午,整天价要出去上茶寮,坐酒店,因此上只除了上午同在店里照应卖买的一两个时辰之外,石秀简直连影儿都找不到他。当着这种情景,石秀如何禁受得下!因此便不时地纳闷着了。
  难道我在勾栏里荒唐的事情给发觉了,所以便瞧我不起吗?还是因为我和勾栏里的姑娘有了来往,所以这淫妇吃醋了呢?石秀怀着这样的疑虑,很想从潘巧云的言语和行动中得知一个究竟,叵耐潘巧云竟接连的有好几天没开口,甚至老是躲在房里,不下楼来。石秀却没做手脚处。实在,石秀对于潘巧云是一个没有忘情的胆怯的密恋者,所以这时候的石秀,是一半抱着羞怍,而一半却怀着喜悦。在梦里,石秀会得对潘巧云说着“要不是有着杨雄哥哥,我是早已娶了你了”这样的话。但是,一到白天,下午收了市,一重不敢确信的殷忧,或者毋宁说是耻辱,总不期然而然的会得兜上心来。那就是在石秀的幻像中,想起了潘巧云,总同时又仿佛看见了那报恩寺里的和尚裴如海的一派淫狎轻亵的姿态。难道女人所欢喜的是这种男人么?如果真是这样的,则自己和杨雄之终于不能受这个妇人的青眼,也是活该的事。自己虽则没有什么关系,但杨雄哥哥却生生地吃亏在她手里了。哎!一个武士,一个英雄,在一个妇人的眼里,却比不上一个和尚,这不是可羞的事么?但愿我这种逆料是不准确的呀!
  耽于这样的幻想与忧虑的石秀,每夜总翻来复去地睡不熟。一天,五更时分,石秀又斗的从梦里跳醒转里,看看窗棂外残月犹明,很有些凄清之感。
  猛听得巷外的报晓头陀敲着木鱼直走进巷里来,嘴里高喊着:“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诸佛菩萨。”
  石秀心下思忖道:“这条巷是条死巷,如何有这头陀连日来这里敲木鱼叫佛?事有可疑——”这样的疑心一动,便愈想愈蹊跷了。石秀就从床上跳将起来,也顾不得寒冷,去门缝里张时,只见一个人戴顶头巾从黑影里闪将出来,和头陀去了,随后便是迎儿来关门。
  看着了这样的行动,石秀竟呆住了。竟有这等事情做出来,看在我石秀的眼里吗?一时间,对于那个淫荡的潘巧云的轻蔑,对于这个奸夫裴如海的痛恨,对于杨雄的悲哀,还有对于自己的好像失恋而又受侮辱似的羞怍与懊丧,纷纷地在石秀的心中扰乱了。当初是为了顾全杨雄哥哥一世的英名,没有敢毁坏了那妇人,但她终于自己毁了杨雄哥哥的名誉,这个妇人是不可恕的。那个和尚,明知她是杨雄的妻子,竟敢来做这等苟且之事,也是不可恕的。石秀不觉叹口气,自说道:“哥哥如此豪杰,却恨讨了这个淫妇,倒被这婆娘瞒过了,如今竟做出了这等勾当来,如何是好?”
  巴到天明,把猪挑出门去,卖个早市。饭罢,讨了一遭赊账,日中前后,径到州衙前来寻杨雄,心中直是委决不下见了杨雄该当如何说法。却好行至州桥边,正迎见杨雄,杨雄便问道:“兄弟哪里去来?”
  石秀道:“因讨赊账,就来寻哥哥。”
  杨雄道:“我常为官事忙,并不曾和兄弟快活吃三杯,且来这里坐一坐。”
  杨雄把石秀引到州桥下一个酒楼上,拣一处僻静阁儿里,两个坐下,叫酒保取瓶好酒来,安排盘馔,海鲜,案酒。二人饮过三杯。杨雄见石秀不言不语,只低了头好像寻思什么要紧事情。杨雄是个性急的人,便问道:“兄弟心中有些不乐,莫不是家里有甚言语伤触你处?”
  石秀看杨雄这样地至诚,这样地直爽,不觉得心中一阵悲哀:“家中也无有说话,兄弟感承哥哥把做亲骨肉一般看待,有句话敢说么?”
  杨雄道:“兄弟今日何故见外?有的话,尽说不妨。”
  石秀对杨雄凝看了半晌,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哥哥每日出来承当官府,却不知背后之事。……这个嫂嫂不是良人,兄弟已看在眼里多遍了,且未敢说。今日见得仔细,忍不住来寻哥哥,直言休怪。”
  听着这样的话,眼见得杨雄黄的脸上泛上了一阵红色。呆想了一刻,才忸怩地说:“我自无背后眼,你且说是谁?”
  石秀喝干了一杯酒,说:“前者家里做道场,请那个贼秃海黎来,嫂嫂便和他眉来眼去,兄弟都看见。第三日又去寺里还什么血盆忏愿心。我近日只听得一个头陀直来巷内敲木鱼叫佛,那厮敲得作怪。今日五更,被我起来张看时,看见果然是这贼秃,戴顶头巾,从家里出去。所以不得不将来告诉哥哥。”
  把这事情诉说了出来,石秀觉得心中松动得多,好像所有的烦闷都发泄尽了。而杨雄黄里泛红的脸色,却气得铁青了。他大嚷道:“这贱人怎敢如此!”
  石秀道:“哥哥且请息怒,今晚都不要提,只和每日一般;明日只推做上宿,三更后却再来敲门,那厮必定从后门先走,兄弟一把拿来,着哥哥发落。
  杨雄思忖了一会,道:“兄弟见得是。”
  石秀又吩咐道:“哥哥今晚且不要胡发说话。”
  杨雄点了点头,道:“我明日约你便是。”
  两个再饮了几杯,算还了酒钱,一同下楼来,出得酒肆,撞见四五个虞侯来把杨雄找了去,当下石秀便自归家里来收拾了店面,去作坊里歇息。
  晚上,睡在床上,沉思着日间的事,心中不胜满意。算来秃驴的性命是已经在自家手里的了。谁教你吃了豹子心,肝,色胆包天,敢来奸宿杨雄的妻子?如今好教你见个利害呢。这样踌躇满志着的石秀忽然转念,假使自己那天一糊涂竟同潘巧云这美丽的淫妇勾搭上了手脚,到如今又是怎样一个局面呢。杨雄哥哥不晓得便怎样,要是晓得了又当怎样?……这是不必多想的,如果自己真的干下了这样的错事,便一错错到底,一定会得索性把杨雄哥哥暗杀了,省得两不方便的。这样设想着,石秀不禁打了个寒噤!
  明夜万一捉到了那个贼秃,杨雄哥哥将他一刀杀死了,以后又怎样呢?
  对于那个潘巧云,又应当怎样去措置的呢?虽然说这是该当让杨雄哥哥自己去定夺,但是看来哥哥一定没有那么样的心肠把这样美丽的妻子杀却的。是的,只要把那个和尚杀死了,她总也不敢再放肆了。况且,也许她这一回的放荡,是因为自己之不能接受她的宠爱,所以去而和这样的蠢和尚通奸的。
  石秀近来也很明白妇人的心理,当一个妇人好奇地有了想找寻外遇的欲望之后,如果第一个目的物从手里漏过,她一定要继续着去寻求第二个目的物来抵补的。这样说来,潘巧云之所以忽然不贞于杨雄,也许间接的是被自己所害的呢。石秀倒有些歉仄似地后悔着日间在酒楼上对杨雄把潘巧云的坏话说得太过火了。其实,一则我也够不上劝哥哥杀死她,因为自己毕竟也是有些爱恋着她的。再则就是替哥哥设想,这样美丽的妻子,杀死了也可惜,只要先杀掉了这贼秃,让她心下明白,以后不敢再做这种丑事就够了。
  怀着宽恕潘巧云的心的石秀次日晨起,宰了猪,满想先到店面中去赶了早市,再找杨雄哥哥说话。却不道到了店中,只见肉案并柜子都拆翻了,屠刀收得一柄也不见。石秀始而一怔,继而恍然大悟,不觉冷笑道:“是了。
  这一定是哥哥醉后失言,透漏了消息,倒吃这淫妇使个见识,定是她反说我对她有什么无礼。她教丈夫收了肉店,我若便和她分辩,倒教哥哥出丑,我且退一步了,却别作计较。“石秀便去作坊里收拾了衣服包裹,也不告辞,一径走出了杨雄家。
  石秀在近巷的客店内赁一间房住下了,心中直是忿闷。这妇人好生无礼,竟敢使用毒计,离间我和哥哥的感情。这样看来,说不定她会得唆使那贼秃,害了哥哥性命,须不是耍。现在哥哥既然听信了她的话,冷淡于我,我却再也说不明白,除非结果了那贼秃给他看。于是杀海黎裴如海的意志在石秀的心里活跃着了。
  第三日傍晚,石秀到杨雄家门口巡看,只见小牢子取了杨雄的铺盖出去。
  石秀想今夜哥哥必然当牢上宿,决不在家,那贼秃必然要来幽会。当下便不声不响地回了客店,就房中把一口防身解腕尖刀拂拭了一回,早早的睡了。
  挨到四更天气,石秀悄悄的起身,开了店门,径踅到杨雄后门头巷内,伏在黑暗中张时,却好交五更时候,西天上还露着一钩残月,只见那个头陀挟着木鱼,来巷口探头探脑。石秀一闪,闪在头陀背后,一只手扯住头陀,一只手把刀去脖子上搁着。低声喝道:“你不要挣扎,若高则声,便杀了你,你只好好实说,海和尚叫你来怎样?”
  那头陀不防地被人抓住了,脖子上冷森森地晓得是利器,直唬得格格地说道:“好汉,你饶我便说。”
  石秀道:“快说!我不杀你。”
  头陀便说道:“海黎和潘公女儿有染,每夜来往,教我只看后门头有香桌儿为号,便去寺里报信,唤他入钹;到五更头却教我来敲木鱼叫佛报晓,唤他出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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