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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兽的故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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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怎么就那么巧呢?

  五十二、谁的歌

  十六听见歌声。
  山崩地裂的激烈震荡之中,巨大的落石带着雷鸣般的响动滚滚而下,连恶灵的嚎叫和走兽的哀鸣都如此微渺,十六却觉得自己听到了歌声。
  很轻很静,如同耳语。
  十六满脸是泪。
  他深深吸气,尚来不及将胸中的痛意和那口气一起吐出来,一直被他攥着手腕的小麒麟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十六咬紧了牙就是不松手,用尽全力把他拖进了之前躲避的地道。地下震颤之感更强,土石剥落空气污浊,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而身后的入口在两人进入的瞬间就被巨石砸塌,十六只能拖着小麒麟一直往里跑。
  越往里,就越靠近乌衣山的核心。
  可是他们别无选择。
  长长的石道好像永无尽头,石壁后面是无比恐怖的巨大声响,就算没有时不时砸落下来的石头,十六也简直怀疑下一刻他就会被某种破壁而出的东西撕咬殆尽。
  但是那又有什么呢?他本来就不过是一堆石头……一堆石头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在奔跑的间隙里他这样想,脑子里空空的只有这一个念头,身体还是在用尽全力奔跑,好像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好像把自己都跑丢了。
  “十六!”小麒麟一边咳嗽一边叫他,“十六!”
  十六就好像没听到一样。
  “十六我看见他了!”麒麟大叫,“我看见翁楷!翁楷!”
  十六猛然停住,没站稳,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小麒麟摸索着把他扶起来,用衣袖替他擦了擦头上的血。
  “他……在哪儿?”十六问。
  “你先起来,”小麒麟退后了两步,说,“十六。”
  十六挣扎着站起来。
  “十六,”小麒麟又退了两步,他轻声说,“对不起。”
  他布满尘污的宽大衣袖下火光一闪,只是眨眼的瞬间十六就被巨大的气流再度冲倒在地,再抬头时他们跑过的密道已经被炸塌大半,一道巨石和泥土组成的墙隔开了他和小麒麟。
  墙的那边没有声息。
  十六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疼,觉得冷,觉得累,却不想哭,有生以来从未如此难过,也从未如此淡然。他知道小麒麟是自己引爆了那枚最后的道符,他是去找飞觞了,也许能找到,也许找不到……也许根本连这条密道都出不去。但他又能怎么办?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身后退路被完全隔断,他只能冲着可能有翁楷在的方向,多跑一步,再多跑一步。
  然后他真的跑出去了。
  这条石道贯穿了整个山体,经过却月的密室,经过墓道中心的石坛,经过山坳里浅浅的一池水,经过那些萧萧飒飒的竹,几乎是在十六跑过的瞬间就寸寸塌陷,但就是只差那么一点,十六跑出去了。
  那么多的竹,全都被撕裂了。
  坚硬的竹竿被割成一片一片,和乱叶一起铺在地上,如同棉絮里的刀刃,十六忍着疼踩在上面,一步一步接近原本竹林的深处。
  真的有人在唱歌。
  十六觉得自己这一路的奔波终于找到了终点,因为那是他在唱歌……在用月光一样的,金铁一样的,又沁凉又温柔的声音唱歌,就如同当初他第一次叫“十六”,给了懵懂的小神兽名字和生命一样。
  当然一样啊,十六抱住那个唱歌的人,闭上了眼睛。
  反正都是他……即使变成了一具白骨。
  也一如初见。

  五十三、白骨歌

  白骨在唱歌。
  十六听不懂,可他像一个在沙漠中挣扎数日极度渴水的旅人,把每一个音都当成最后一滴水,生怕漏下一点……如此幸福,又如此绝望。
  “翁楷,”他跪在白骨面前低低地念,“翁楷。”
  却月在密室入口处刻下的“楷”字从眼前飞掠而过,还有那个晚上清凉的月光,和一颗刚刚懂得什么是爱的、似凉似热的、小小的心。曾经用手指隔空划过多少遍,如果他能剥开胸膛看自己的骨头,那恐怕白骨上也都深深刻上了这个名字。
  那么你呢?
  你的骨头上有没有我的名字?有没有相爱却即将分离的刻骨悲伤?
  白骨却只是坐在那里,唱歌。
  他的两条腿一曲一伸,样子优雅也随意,宽大的衣袍包裹在伶仃的骨架上面,被风吹起来,像一面鼓荡的旗。十六捉住他的袍角,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死死攥住,还算细腻的布料上开出了梅花似的血迹。
  过了很久很久,白骨不唱了。
  他说:“十六,别哭。”
  “我没有哭……”十六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抬起头来,面上果然只有先前干涸的泪迹。
  “十六,”翁楷接着说,“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们都不要说……”十六直视着翁楷空洞的眼眶,觉得自己从里面瞧出了惯常的温柔,“告诉我,我还能做些什么?”
  问话的语气很平静,因为他几乎用上了一生的勇气。
  翁楷依旧温柔地看着他。
  十六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我画了一个阵,”翁楷忽然推开十六,伸手一指,“那里是阵的核心。”
  十六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十丈之外果然有一片没有乱叶的地面,上面依稀有郁黯的红。翁楷说:“帮我。”
  十六心中忽然一阵难过:“你走不过去了,对么?”
  翁楷点了点头。
  “口诀是什么?”十六注视着他。
  “没有口诀……”翁楷的语气好像对着想看雨景的情人说“今天没有下雨”一样,略带遗憾却始终温柔,然后他轻轻拍了拍十六的后背,对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以骨相见,这是他这辈子最坦白的一个吻,没有柔软的唇包裹、缓冲,他只能用最坚硬的方式来直面离别。
  十六却笑了,他像安抚一个小朋友一样轻轻摸了摸翁楷的脸:“好了,我马上回来。”
  马上回来……马上回来和你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直到背对着翁楷站在那片空地上时,十六都是抱着诀别的心态。
  他只知道连翁楷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帮他做完最后一件事,然后和他死在一起。
  更何况,他看了一眼阴沉如墨的天空想,我们本来都是要死的。
  难解的符号和线条圈成了一个寥落的圆形,翁楷说没有口诀,十六踩在那上面的时候本以为会发生什么,却只听到风掠过耳边的低吟。他想了想,然后蹲下来,将手按在地面上。
  却只触摸到因为地下蠢蠢欲动而灼热如沸的泥土。
  正当他想起身的时候,忽然有一道熟悉的气息在身体里流转,属于他的和不属于他的记忆四处冲撞,他看见了数百年如一日的冷月,看见了眯着眼还未醒来的小兽,看见了问着“我好不好看”的自己……这些东西仿佛有形有质,流遍了全身每一条血脉,再从掌心没入滚烫的泥土。
  然后所有血染的痕迹都亮了起来。
  十六想要站起来,掌心却被牢牢吸住,比起四周的变化,身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更加深刻地改变着,这感觉太过陌生,他想知道那是什么却无从表达。
  是啊,的确陌生。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十六按住自己的手腕,呆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回神,因为他第一次在自己的手腕处感觉到了脉搏,一下一下,是和心脏同样的速度。
  血脉通畅气息灵动,不再是修炼中的形态……他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翁楷骗了他。

  五十四、你该同我生死相许

  翁楷骗了他!
  十六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竟有些微微的眩晕,血液在身体里激烈地冲撞,一只手还被牢牢固定在地面上,他茫然回望,能瞧见翁楷的衣角,却不能移动分毫。
  身后有风大作,撕衣断发,彻骨寒凉。
  “你给了它名字,它给了你灵气……约定便成立了。”
  “一体同心,休戚与共……”
  翁楷当年同飞觞说的话历历如昨,十六将脸贴在地上,不住颤抖。“翁楷!”他口中含了一口血,哭得声嘶力竭,“休戚与共!这就是你说的休戚与共!”
  这算什么休戚与共……连同死的机会都不给,这算什么休戚与共?
  而此时寒风更烈,满地碎竹乱叶疾飞如刀,嗖嗖地从耳边掠过,一片被风撕下的衣袖掺在其中,只一闪就飞远了。
  于是十六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无数衣物的碎片随风而逝,直到地上乱叶尽被吹走,空荡荡的一片地方,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
  翁楷所在之处被风吹得干干净净,空无一物,仿佛从来不曾有人在那里同恶灵纠缠,在那里变成白骨,在那里唱歌,在那里吻了他,说着并不像诀别的话。
  风渐渐止住。
  这一场不似人间有的大风似乎把笼罩着乌衣山的声声鬼哭也吹走了,四下里安静得有些不真实,天空中浓郁的黑气被撕开了个口子,蓝天在裂口处渐渐扩大,十六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翁楷赢了。
  他早该知道的。
  翁楷血肉尽枯,衣衫却好好地覆在骨上,而山中鸟兽凡被恶灵噬咬者皆是血肉淋漓,怎会如此干净地坐在那里说话?还有这场疾风,万千竹叶如刀,刀刀飞过十六鬓侧,却没有一片触碰到他的身体……是啊,翁楷又怎忍伤他?
  虽然不是很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但大抵是借毁去却月石阵的反弹之力对抗失控的恶灵,而在这过程中翁楷究竟承受了什么,十六虽不懂,却也可以猜到。
  却月就是这样死的。
  神思耗尽,精气枯竭,最终化为天地间一点飞灰,再无踪迹。
  而在消失之前,他用一个吻骗十六交换灵气,把他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人,从此我心匪石,坚定不移,又柔软无依。
  掌心吸力不再,十六收回手抱膝坐着,他哭累了,觉得很冷。
  然后就睡着了。
  自然梦到了翁楷,梦里他那么爱他又那么恨他,恨他居然选择了同一种方式离去,他在梦里对他说我要吃醋了,你该同我生死相许。
  再醒来时,头顶的天色已经恢复成带着一丝浅灰的蓝,身侧的空地上长起一层绒绒的青草,间或有嫩竹笋冒出的尖尖,十六恍然回到了当年在竹林中入定醒来的时候,不同的是苍天巨竹从竹笋的状态重新长起,不知道又要用多少时间。
  而白骨霎时成灰,又被风吹去,只一刹那,却像过了几千年。
  “睡了二十年,”身后有人唤他,“十六,你终于醒了。”
  十六看清那人的模样:“你……”
  “是我。”那人四十余岁的样子,头发却已近全白,若不是十六先前对这人实在厌恶至极,恐怕一时也认不出他的样子。
  “飞觞……”十六十分震惊,“你没有死?”
  “我没有死,”也许是满目沧桑遮掩了表情,飞觞显得十分平静,“十六,跟我来好吗?”
  十六茫然地站起身来。
  “跟我来,”他听见飞觞说,“麟夜很想你。”

  五十五、初心本谁先许

  十六跟在飞觞后面走到竹林边缘的时候,下意识地停了一下。
  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很难受。
  那是一种空白的感觉,好像连灵魂都被那场大风吹走了,胸膛里空荡荡的,似乎再没有什么可失去,却隐隐充斥着更大的恐惧。“飞觞。”他忍不住叫,前面的人却不停步,他也只好跟了上去。
  山顶空地处的深草并没有被火烧去多少,过了这些时日,长得更密更高了,十六不如飞觞那样熟悉草丛中被反复踏出来的隐秘的小路,只能数次拨开遮挡视线的青草,踏出一条新路来。草和花枝勾住他的衣角,层层叠叠恍若挽留,他专心开路的同时几乎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往前走,于是就在破开一株花藤之后,毫无预兆地看到了小麒麟。
  飞觞早就站在一边,整个人都淡淡的,好像只是一抹影子。
  十六走上前去抽出飞觞的佩剑,只一下就把他的胸膛穿了个通透。飞觞倒在地上,十六依然握着剑寸寸深入,直到只有一个剑柄露在外面,穿透身体的剑刃深深地没入泥土,将人钉在地上。
  飞觞笑了。
  笑过之后他闭上了眼睛,仿佛终于安心的样子,只有紧缩的眉头表明他在痛。痛,难以言说的痛,地上却没有一滴血,他如今已再不会死,不能以命相偿,就只好对小麒麟回以绵绵不绝的疼痛。
  十六恨恨地看着他,挥手震碎了剑柄,剑刃也随即在飞觞身体里寸寸断折,痛得他蜷起身子不停颤抖。十六把他踢到一边又狠狠踩上几脚,然后在麒麟身侧颓然跪下,满腔恨意终于化作哀戚,只能靠着冰冷的石头,狠狠掐自己的手心。
  翁楷……他闭上眼默默地在心里问,你走的时候给了我一颗心,若是知道现在这心里装的全是恨,会不会后悔?
  他恨翁楷,恨飞觞,也恨小麒麟。
  “蠢货!”手在身边的石像上捶出血来,十六恨不得掐住麒麟的脖子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蠢……所有的灵气都给了飞觞,麒麟便不再是那个会说会笑爱撒娇的麒麟,只是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
  长满青苔,覆满露水,面目模糊并且有一道深深裂痕的……石头。
  正在这时,飞觞强忍着疼痛低声道:“他会回来的!”
  十六上前一脚,又把他踢到了一丈开外,飞觞在地上滚了几圈,面上身上都沾了泥土,他痛得无力去抹,却依然坚持道:“他会回来的。”
  十六早已不再信他。
  但他说的是真的。
  很多很多年后,小麒麟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第一句话是:“我不是故意的。”
  面对十六生气的脸,他觉得很委屈。
  “算了。”十六长叹一声,摸摸小麒麟的脸,起身走了,留下一人一兽在月色下默然相对。
  麒麟的确委屈,他并不是主动要救飞觞的,只是抱住那人破碎的身体时,所有的灵气都在不知不觉中流了过去,一如他们初见的当年。
  修道之人得此厚赠几可直接登仙,即便是骨断筋折的飞觞也可以从此不老不死,这是因为契约,也是因为心底最初最真的愿望,并不需要想就可以做出选择。
  十六走出数丈之后,听见飞觞在身后嚎啕大哭。
  算了吧,十六想,那是他们的事,因为愿意便不需要道理,自己就不必再替人恨下去了……从此之后,他只要专心恨翁楷就好。
  小麒麟纵然可以修复死去的身体也无从招魂,飞觞能够回来,是因为当日他的魂魄一直跟在麒麟身侧,始终不曾离开……而麒麟在灵气耗尽之后还有醒来的机会,是因为飞觞护住了它体内的朱华临夜,十六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只知道他为此白了头发……失信太多,这一次他总是说话算话。
  所以十六想,算了吧。
  情之一字就是如此,其中爱恨痛悔,诸般苦楚总是大过初时那微薄的甜意,可是一一尝过的人便再也不能分开。
  初心本谁先许,那已经不重要了。

  五十六、他在

  用“很多很多年”来形容的时间,于过往的十六而言不过是无数春秋更迭风物变幻,在翁楷走后,却变得分外漫长起来。
  所以在小麒麟醒来之前,还有“很多很多年”要过。
  乌衣山上的花木走兽渐渐重新繁盛起来,却因法阵被毁少了许多神奇,蘑菇就只是吃起来很鲜美的蘑菇,再不能强身健体助益修行,众多石人石兽失了约束,也越发懒散起来。
  只有十六依然很勤奋。
  却月所造密道密室多数被毁,满是兵器手卷的那间还剩了一个架子,十六曾经悄悄下去挖了十几个夜晚,把里面剩下的带字的东西全都挖了出来,此后日夜修行少与人言,不论是修为还是性格,与当初眼神天然非常爱笑的小小少年已是大不相同。
  山上的所有生灵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刻苦。
  “毕竟翁楷已经不在了……”石猴子叹了口气。
  然后被旁边的大象一鼻子拍在脑袋上。
  忘了说,大家的灵力又回来了。飞觞说阵法毁掉不过是切断了和石头们的天然联系,它们自生自长上千年早已拥有了独立的灵魂和能力,事后自然慢慢恢复,只不过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坐享其成,每日睡觉便增进修为了。
  但是谁在乎呢?
  他们依旧每日聊天八卦睡觉磨牙,十六很少同他们玩闹,却也觉得安慰许多。至少还有人没有走,至少还有人是快乐的。
  “什么是快乐?”石狮子无聊地刨了个坑,把草叶弄碎了埋进去。
  十六和飞觞都沉默了。
  没有刻骨悲伤也不知世间极乐,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幸运。
  “翁楷真的不在了么?”
  有一个露水很重的夜晚,十六闭目打坐时听到飞觞这样问他。他反问:“小麒麟真的不在了么?”
  飞觞伸手抹了抹麒麟石像上冰凉的露水,说:“他在。”
  十六重新闭上眼睛:“那么他也在。”
  那日之后,十六和飞觞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纵然谈不上亲近,也不会再拔剑相向了。说“相向”也许并不确切,因为飞觞根本不会反抗,十六其实也觉得那时的自己很陌生,看到血流了一地,他心底浓重的悲伤之下,竟有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报复的快意。
  这次醒来之后,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有时候难过,有时候害怕,有时候只想抓着什么咬一咬,有时候不想听到任何声音,恨不得让风都静止下来,这种感觉让他非常无措非常茫然,不管看什么都眼底酸酸的,所见却尽是空茫。
  十六不明白,也没有人告诉他……这样错综复杂又伤人伤己的,其实就是人类的感情。
  飞觞不明白,他一生辜负太多纵然痛悔也无从开口,翁楷不明白,所以他走得干净利落连一点灰都没留下,却月大概也不明白吧,他只依从自己的心意去做,纵然留下万古骂名也全不在乎。
  反正他也听不到了。
  所以没有人告诉十六,人的感情原来是这样的。
  他只想起很多年以前,翁楷用温和而郑重的眼神看着他说:“你要帮我守护这座山。”十六在山顶独立许久,面对空寂无人山景,说:“好。”
  然后他就下山去了。
  这一去就是五十年。

  五十七、冷露

  十六离开的时候,飞觞是知道的。
  他甚至还在一边遥遥看着,看十六发呆,远眺,自语,看十六脱去全身的衣服,在渐渐长起来的竹林中拾起了一片带露的冷叶。
  竹叶从他的指间飘飘摇摇重新落回地上,变成了一汪银子似的浅浅的池塘,十六将脚伸进去的时候抖了一下,然后干脆咬了咬牙,张开双臂直接扑入水里,样子像一只纸剪的蝴蝶。
  那水是很冷的。
  在寒凉的露水中泡了一会儿,他开始认真地清洗身体,细长的手指摸索着身上的每一个骨节每一寸肌肤,表情无比认真,好像在学一项新的法术。过了很久很久才洗完,从水中站起来时身上已经冻得有些红了,然后十六就这么赤着身体站在水边,等水波渐去银月重现,镜子似的水面上映出一个纯洁如初生婴儿的身体。
  但他已不是婴儿的样子了。
  肩胛骨在后背撑起两个好看的凸起,腰身挺得很直,长长的腿上水珠滚落,散落一地晶莹,这是翁楷给的身体,是人的身体。
  人……是这样子的。
  那么其他的人呢?
  他忽然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种种情绪在心里堆积发酵,偌大的乌衣山竟再也盛不下,他想离开,哪怕有守护这座山的承诺,他也想要离开。
  那之后的五十年里,飞觞在山下见过十六两次。
  一次是看见白衣的少年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在努力手脚并用地爬一棵树,其时松风晚清,草露沾衣,被他托上树顶的雏鸟吱吱叫着,一个喝空了的酒瓶子从树上飞下来,居然没碎,骨碌碌滚出很远。
  一次是万妖洞中,一路刺瞎上百妖邪的眼睛,他一身衣裳居然都没溅多少血,就那么施施然走出来,仿佛点燃灯笼一样随便放了一把火。飞觞带人上来时只听火焰中万妖嚎哭,骨焦肉裂,空气中恶臭难闻,惨烈更胜过当年乌衣山千百倍。
  而十六身边一个穿金甲的少年皱眉挠头:“天火只借给你一次啊,不然……”
  十六面无表情地拍拍他,打了个哈欠。
  玄门弟子后来悄悄问那是谁,门中长老也说不清楚,只猜是天上神将。
  这样的十六,飞觞其实并不算陌生。
  好多年前那个一剑刺醒自己的的少年还是一样的爱恨分明,生气凛然,心底也一样有小小的柔软,纵然见过了许多人,尝试了许多事,也交了很多朋友,可是还一如初见。
  所以说,别拿时间做借口。
  有些人不会变就是不会变,而有些人却早已模糊了本来面目……飞觞看着自己飞舞在风中的灰白头发,拒绝了门人的留请,独自离开了。
  朱衣堂覆灭,其余各派零落数年,竟隐隐有归一的趋势,但那些飞觞已经不关心了,他得了小麒麟的全部灵气,非人非鬼非妖,他不老不死的唯一目的,就是等待。
  等小麒麟醒来。
  心急回乌衣山的飞觞不知道的,那天十六的脚程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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