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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船-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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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有理了!”赵福生边熬粥边数落赵小喜,听他反驳便噼哩啪啦又骂了一通直把赵小喜骂得无地自容恨不得以死谢罪化成灰再钻到地缝里去。 
  白米粥熬好了,赵福生留了一碗的份在锅里,然后打了个鸡蛋下去。 
  赵福生逼着赵小喜把满是鸡蛋腥味的粥吞了,放了几枚铜钱在桌上,又从屋里翻出件厚衣裳,说:“等会儿去镇西找王大夫抓两副药,别又在路上买些不中用的玩意儿,也不准拿去买那些零嘴儿,否则我揍你。” 
  赵小喜可怜兮兮地去盛了碗没放鸡蛋的粥,就着一碟咸菜扒拉了几口吞下去,一脸受欺负的小媳妇样。 
  赵福生又说:“过会儿顺道把那大和尚请出来吃饭。” 
  赵小喜一筷子咸菜和着粥哽在喉头差点呛死。 

  赵小喜两眼无神地看着眼前下巴和脑门上下颠倒的脸强压下一拳头砸过去的冲动,撇撇嘴歪了歪身子,绕过去走了。 
  树上倒吊着的人摸了摸鼻子,又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赵小喜没走几步面前又突然冒出一个狰狞的鬼脸,长舌腥红,七窍流血,五官扭曲…… 
  又来了……这都第几次了!
  赵小喜终于发火了,翻着白眼一脚把前边的鬼脸踹飞。 
  白呼呼的一团东西又挪回来,赵小喜佩服死他了,打算给他再来一脚的时候那东西开口说话了,皱着脸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你怎么都不害怕啊?” 
  赵小喜闻言又翻了个白眼,双手捏着自己的两颊左右来回地扯,还吐出舌头“哇啦哇啦”地扮鬼脸,鄙夷道:“很可怕吗?你傻啊。”
  “啊,你这个人……”白衣少年霜降皱着脸说:“身上怎么有股很重的味道,嗯,是死气。” 
  赵小喜不理他,兀自往前走。 
  “可你是活人啊,怎么会有死气呢?”霜降追着走了几步,喊道:“喂,你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不干净?”赵小喜停下来,扭头看着霜降,撇撇嘴嘲讽地道:“你就很干净了?” 
  霜降被他这一句问给噎住了,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小喜冷着脸哼了一声:“五十步笑百步。” 
  “你不知道就不要胡说!”霜降几步跑到他面前,两臂摊开拦住去路,“我才不是那些下等的鬼怪,我是神明!” 
  赵小喜嗤笑道:“你是鬼怪还是神明,是下等还是上等,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小神明再一次被噎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亵渎神明,可是会遭报应的!” 
  “报应就报应吧,”赵小喜打了哈欠继续往前走:“随你,我这会儿可没功夫陪你耗着玩呢。”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我就没见过你这种人!” 
  “我说啊,”赵小喜扭过头来,看着霜降仍是嘲讽地笑了笑,“除了我应该再没别人跟你说话了吧,小娃娃。” 
  霜降闻言顿时愣了一愣,垂下眼帘神情变得落寞起来。 
  “是啊,没有人和我说话……” 
  他一直是一个人呢。

  傍晚赵小喜出门经过那棵老榕树时,又看到了那个自称是神明的少年霜降。 
  霜降蹲在榕树下的石凳子上,双手抱膝,衣摆底下露出一双雪白的脚,很长的头发垂下遮住了面目,瘦小的身子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模糊。 
  “喂,你还在这里干嘛?” 
  霜降抬起头,看见赵小喜愣了愣,又垂下头去,闷声道:“我现在就住在这里啊,能干什么。” 
  赵小喜在他身旁坐下,整理好衣服,坐姿十分端正,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要不是你老吓唬我……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啊,要不是你说我身上有什么味道什么死气,我也不至于这么讨厌你,昨儿才有人说我鬼怪缠身,你说,要是你,总被人说什么邪祟缠身,你能不生气么?虽然这是事实,可他们虽然不是生人,这么多年了也未曾害过我。” 
  霜降歪着脑袋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说:“有理。” 
  赵小喜又说:“我的事我自己清楚着呢,用不着不相干的人来管。” 
  霜降哭笑不得:“你这人也是过分的很,难为别人一片好心。” 
  一阵风吹来,扑簌簌落了一地的枯黄树叶,吹起两人的头发遮住了视线。 
  赵小喜拨开头发,瑟缩着身子,也学霜降两只手抱着膝盖,树叶落在了他身上,头发上,他说:“好冷啊。” 
  “是啊,”霜降侧过脸看着赵小喜,他黑色的发丝在夕阳光下像打了一层金粉,“因为是秋天啊。” 
  “很快就要下雪了吧,”赵小喜伸出一只手去接掉落的叶子,落在手心时轻微的疼显得有点发痒,“不知道今年什么时候下雪。” 
  “快了,很快就到冬天了。”霜降也伸手去接,那些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他手上,他却一点知觉也没有。 
  霜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说:“今年冬天会很冷呢。” 
  赵小喜不以为然:“每年冬天都很冷。” 
  “今年啊,”霜降的语气却十分认真,“会比往年更冷。” 
  赵小喜并不在意,只是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霜降仰起头,看了看天,说:“因为我是神明啊。” 
  赵小喜顿时来了精神,有些好奇:“神明知道很多事吗?” 
  霜降点点头,说:“算是吧。”阳光落在他脸上,金黄色的,耀眼的让他睁不开眼。 
  “那你知道我吧?”赵小喜双手捧着脸,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闪着光一般看着霜降,他病着,说话时带着鼻音:“我是说,我的生平,过去,现在,将来,将来会是什么样,你知道吧?” 
  “别傻了,”霜降笑着把赵小喜的脑袋推到一边,“天机不可泄漏,我要是告诉你了,会遭天遣的。” 
  赵小喜佯装生气的模样,哼哼道:“你根本就是不知道吧。” 
  “你们凡人真奇怪,为什么那样想知道自己的结局呢?”霜降低声道,“其实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我说了,便是害了你。”
  “啊……”赵小喜想了想,笑着说:“或许,正因为我是人吧。”
  霜降低着头沉吟了会儿,说:“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 
  “啊?”赵小喜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 
  霜降抬手遮住眼睛说:“你在这里许过愿望吧,这里有你从前留下的气息。”
  赵小喜点头,想着算是吧。 
  “那就好。”霜降笑了笑,拉过赵小喜的一只手在他手心画了什么,然后将自己的一只手覆在他手上,说:“你看看。” 
  赵小喜疑惑地看着两人的手突然泛起了白光,待霜降的手移开的时候,他手上赫然多了一样东西。





第13章 拾叁
  赵小喜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很久以前,当时年纪还很小的赵小喜挂在榕树上的两块竹牒。 
  竹牒已经破损的厉害,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那条红绸发带倒仍是红的,只是估摸着是风雨经受的多了,看着就是一副沧桑样,颜色也淡了些,绸带子上满是霉斑。 
  霜降仍像之前那样抱着膝盖坐着,歪着头看赵小喜,说:“欢喜无忧,写这四个字的人已经不是活人了。” 
  赵小喜摩挲着手里的竹牒,想起当初帮他写字的那个少年,过了许久,他才捏着红绸发带晃了晃,问道:“不是活人是什么?” 
  霜降笑了笑,说:“大概就是死人吧。” 
  赵小喜不满道:“你一次说话能说长一点吗?” 
  “天机不可泄漏呀……”霜降有些犹豫地指了指赵小喜手中的两块竹牒,说:“这个愿望,兴许有一半是成了的。” 
  夕阳光已经不如之前那样晃眼了,目之所及都像被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橘黄色。 
  霜降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说的够多啦,要是再说下去指不定不多会儿就来一记五雷轰顶轰了我。” 
  “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唉,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赵小喜慢悠悠地起身,掸去身上的尘土枯叶,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笑眯眯地看着霜降说:“不过,还是谢了啊。明天我上山去摘柿子,到时送你一个当是谢礼。” 
  霜降没有回答,只是低垂着眼帘,等赵小喜走远了他才掀掀眼皮瞥了一眼已经渐渐模糊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该不该告诉他呢……总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我若是跟你说了,你来日便没了盼头,谁让你是个凡人呢。” 
  他仰起头,看着枝叶稠密浓荫蔽日的老榕树,自嘲一般笑了起来:“你闲事管得太多啦。” 
  榕树老了,盘根错节,褐色的外皮好像老人枯瘦的肢体,独木成林盘虬卧龙,看着颇有种苍老而悲壮的美。分明已经是深秋了,榕树还是一如既往的郁郁葱葱,偶尔风吹来了沙沙落了几片叶子,依旧郁郁葱葱,冷眼旁观这人世匆匆的悲欢聚散。 

  有时候赵小喜会想,自己经历的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仅仅只是一场梦?
  他遇见了许多人,还有许多不是人的“东西”,他想自己应该是特别的,他生了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然而其实同时心里也在害怕——假如这只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的话怎么办?是梦的话,总会醒的啊。
  因为太荒唐了,就像茶馆里说书先生说的那些志怪传奇一样,赵小喜总是忍不住这样怀疑着,也许只是一个荒谬的故事,或许在哪一天他像往常一样睁开眼时却发现只是一梦黄梁。 

  赵小喜到扬花渡时天还没全黑,天边灰蒙蒙的云霞的边沿有圈艳丽的色彩,林淮初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一动不动。 
  林淮初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远远望着既像神仙又像鬼魅。 
  赵小喜心情很好,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白天的时候扬花渡迎来送往的船只不少,也有打渔的,长堤的木板淋了水湿滑的厉害,赵小喜跑啊跑啊脚底就打滑了,一个趔趄没稳住身形,直挺挺往前摔去,“嘭——”的一声巨响几乎要把木板砸出个坑,怀里有样东西也因为这一摔掉了出去,“咚”地掉进水里,赵小喜没有察觉。 
  赵小喜这一摔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趴在长堤带着鱼腥味的木板上时不时的挣扎几下却怎么都不爬不起来,只能咬碎了牙齿和血吞无语凝噎唯有泪千行…… 
  “丢人丢到家了。”赵小喜无声地哀嚎。 
  “哈哈……”林淮初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忙起身去把赵小喜拉起来,一面强忍住不笑一面替他整了整衣裳,又捧着他的脸瞧了瞧,颤着声音道:“唉,重……重伤了啊……” 
  赵小喜下巴磕破了,这会儿红了一块,一碰就哇哇叫疼。 
  林淮初柔声道:“往后可要当心些。” 
  赵小喜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说:“好疼……还好不是撞在旁边的木头桩子上……” 
  “我看看……”林淮初闻言仔细地看了看赵小喜的下巴,伤口已经渗出细小的血珠,还沾着一片小小的鱼鳞,他又想笑了,只是一抬眼看见赵小喜那张苦兮兮的脸,又硬憋了回去。 
  “看到骨头了吗?”赵小喜忧心忡忡。 
  “哪有那么娇气?”林淮初说着,拿出一块帕子,趴在长堤上伸手把那块绸子浸湿,在手里揉了揉之后又浸到水里,拧干后轻轻地拭去赵小喜伤口上的血迹和鱼鳞。 
  伤口刺辣辣的疼,赵小喜龇牙咧嘴疼得嘶嘶直抽气。 
  “这伤没什么大碍。”林淮初把帕子洗了一遍,再拧干,让赵小喜拿着捂住伤口,说:“我想不用几天就会好了,只是会疼些,过些时候结了痂,你别去动它就好。” 
  这些赵小喜自然知道,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眨巴眨巴眼,风吹得他的眼睛有些酸涩。 
  水面波光鳞鳞,河岸的芦苇摇曳生姿,芦花纷纷扬扬地四处飞散,落在水面上,落在渡口长堤上坐着的两人的肩头。 
  “好冷呐。”赵小喜说。 
  “是啊。”林淮初轻声应道。 
  赵小喜空出的一只手轻轻抓住林淮初的指尖,看着他苍白纤瘦的五指,看着他手背上清晰的青色脉络。 
  “为什么你的手也这么凉?” 

  是夜,万籁俱寂,只有一处例外。
  重重纱帐里时不时的传出压抑的咳嗽声。 
  门外守夜的丫鬟们低声说着闲话,似乎对于房里的咳嗽声已经习以为常了。 
  两个小丫鬟谈论的话题很普通很无聊,但是她们却说的津津有味好像自己是说书人一样,聊得兴起了浑然忘我,连有人来了都没发现。 
  “咳……” 
  随行的管事咳了几声,两个丫鬟愣了愣,才发现来了个不得了的人,接下来本要说的话全卡在喉咙里,战战兢兢地垂首分立两旁,抖得像筛糠,声音也是颤的很:“老爷……” 
  管事的在老爷子身后吹胡子瞪眼对两个不争气的小丫头翻白眼。 
  老爷子是个面貌很严肃的老人,不怒自威。 
  “少爷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丫鬟哆哆嗦嗦却仍毕恭毕敬地道:“回老爷的话,傍晚小的照大夫的嘱咐煎了药,少爷也喝了,只是还是老样子,咳的厉害,没什么起色……” 
  那老爷也听见了屋里的咳嗽声,叹了口气便推门进去了。 
  纱帐里躺着他病入膏肓的儿子,纱帐外坐着满面愁容的老爷子。 
  原本一脸严肃的老爷子一看到自己的儿子就满心忧虑,像是更苍老了几岁。 
  老爷子又叹了口气,纱帐里的咳嗽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喘息,好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老爷子心里头明白,也不戳穿,只说:“你也是时候娶房妻妾了。” 
  纱帐里的人沉默着。 
  老爷子又说:“爹自作主张叫人去问了李家,李家三姑娘不错,温柔乖巧,也通诗文,同你的性子应该也合的来……” 
  “爹,”纱帐里的人终于说话了,嗓音低低沉沉的,“我如今这副模样如何还能娶妻?娶了……岂不是耽误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那就不娶了,纳个妾也好,出身不好也不打紧,就你屋里的,小月,灵儿,还有小夏,这几个丫头都伶俐乖巧,你喜欢哪一个?三个都要也好,她们都乖,伺候你的时候长了不怕出错……咱们定个好日子……” 
  “爹……”纱帐里伸出一只苍白细瘦的几乎皮包骨头的手,摸索着抓住老爷子的手,那只手已经没多少力气,却也打断了老爷子的话,他断断续续地道:“我这样的身子,任谁许配给我都是糟蹋……我……我已经……已经是将死之人,怎能临死了还耽误人家终身……白白耽误了人家大好年华……这事,不行……我不答应。” 
  “好孩子……”老爷子反手握住儿子的手,老泪纵横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怎么偏就遭了这份罪……我苦命的孩儿啊……” 
  “爹,人生来总要遇上许多不平事……也许这就是我的定数……我也……没什么好怨恨的……”他虚弱至极,说不上几个字就要停下喘一喘,才接着道:“我认命了……我这辈子得到的东西也不少了,老天爷……其实,也公平的很……我不怨恨。”





第14章 拾肆
  这世上大抵都有些什么神医,有些是真的,有些就是唬人的,虽然大部分都是唬人的。 
  这天林府就来了这么个在一县双河十镇里颇有名望的神医,自称姓李,名不详,人人都喊他一声李先生。 
  李先生却不是自己来的,传闻说这神医生性异于常人,行事乖张,林老爷子遣人去请了十来回愣是没把人请回来,直到后来林老爷子亲自出面才把人八抬大轿抬了回来的。
  李先生穿得朴素,甚至有些简陋,一身灰布衣还打了许多补丁,却是洗得十分干净,一脸的镇定自若。 
  老爷子让人看茶,李先生手一摆,道:“不必,令公子现在何处?” 
  林老爷子便忙领着人去了儿子的卧房。 
  李先生先探了脉,接着解开随身的布包,李先生治病救人不用药不用什么道法仙法,只用针。 
  他一双手干净,修长,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那是用惯了针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拉开病人身上的锦被又干脆地扒了衣服,施针,几针下去那说是昏迷多日的年轻男子才悠悠转醒,眉头一拧便苍白着脸咳出一口黑血。 
  那男子便是林老爷子几代单传的宝贝儿子林淮初,病得骨瘦如柴,脸色苍白,此刻皱着眉头看着眼前陌生的人。 
  李先生让人给林淮初穿上中衣,盖实了被子,再次探脉,仍然十分镇定,脸色不变,只摇了摇头道:“沉疴难治。” 
  沉疴难治的意思就是,这个人没救了。 
  林淮初听了也只是虚弱地笑:“我还有多少时日?” 
  “最多不过三个月。” 李先生漠然道。
  林老爷子也没有多大反应,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早就知道,早就接受了,现在也不过是更确定了。只是恨,恨老天爷只给他的儿子三个月,恨老天爷要这么折磨他们一家。 
  林老爷子出了门,独留下屋里的神医与自家儿子,快入冬了,外边天冷,屋里头烧了碳火因此十分暖和。 
  林淮初苍白的脸上仍是笑着,笑里分明什么也不带,他问:“必死无疑?” 
  李先生漠然道:“是。” 
  李先生又问他:“你怕?” 
  “怕。”林淮初看着他,眼前这位神医他也是听说过的,可对方现在却告诉他,他要去见阎王老子了,他于是慢腾腾说道:“谁会不怕死……不瞒先生,我原先其实是不怕的,甚至还盼着早些了结,这么多年,我熬怕了。只是只剩这么些时候能活,想起来有些……有些可悲罢了。从前好的时候我也想,我本是大好男儿……也是有抱负的,我也曾,心在云天……如今也只能是想想罢了,这些心思若说出去,不说痴心妄想,只算个笑话,我当真痴心妄想的,却不是这个。” 
  李先生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林淮初眉眼微弯,万种情思皆在其中,他笑着说:“先生慧眼。”  
  房中静默许久,林淮初突然念了句戏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李先生这才笑了笑,接口道:“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这戏文写的真好。”林淮初苦笑:“可我不是那杜小姐。” 
  赵小喜亦不是那柳梦梅。 
  林淮初也并非因为赵小喜害了相思病,反而,他更希望活得长久些。 
  人人都想活,人人都想活得长久,他曾经熬怕了,不想再熬下去的时候偏偏又遇上了赵小喜,所以不甘心了。
  他林淮初也做过好梦,也曾经心怀远志,曾经学人家武刀弄剑,挥毫洒墨,却偏偏在几年前患上了这病,从此卧床不起,莫说是刀剑,连提笔的时候都少的可怜,能否保住自己的命都是问题,他的梦彻底跌进了烂泥里。 
  好好的一生,就这么毁了。
  林淮初想着,喉头一阵腥咸。 
  李先生永远都那么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他再次解开那个放银针的小布包,毫不客气地掀了锦被扒了林淮初衣服往他身上扎了几针下去。
  李先生道:“我旁的本事没有,只略通了点儿歧黄之术,你是死定了,这是命里注定的事,阎王要索你的命,我救不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命里如此……时至今日,倒也不介怀了。” 林淮初缓缓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介怀的,想的多了,徒增伤感,白白惹自己不痛快。”
  “命数么?”李先生神色和缓了些,眼里带着三分悲悯,“是啊,这世间诸事,或许大抵都是命数。林公子,我说句不中听的,就如你今时今日受的这般折磨也是命数,注定你命里该受这些难该遭这些罪。你父亲说你今生不曾做过丝毫伤天害理的事,为何你偏遭这祸害,今生没有,然而你们又怎知道上辈子也没有?指不定是上辈子造了孽欠了债这辈子来还了,怨不得苍天无眼怨不得造化弄人,只怨你命中应有此劫,怨不得老天亏欠了你,你是个聪明人,其中道理自然不必我多说。” 
  “先生所言有理,晚生受教了。”林淮初叹了口气,无端端觉得这神医不是个凡人。 

  “自古逢秋悲寂廖,我言秋日胜春朝,唉,瞧今儿这天气,真好。”赵小喜蹲在门口捧着个大海碗吃面条,午后阳光正好,旁边蹲着一尊同样捧着大海碗吃面条的,宝相庄严的大和尚,“大和尚你说是不是咧?” 
  空闻和尚扒拉几口吃完了,打了个饱嗝,应道:“小施主说的是,今日秋高气爽风和日丽。” 
  赵小喜瞅了瞅和尚的空碗,又瞧瞧自己剩下的大半碗面,想了想就把自己的面往和尚的碗里头倒,边倒还边说:“大和尚啊大和尚,你看你这怂样,得多吃些啊,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唉呀,瘦得脑袋上都不长头发了!我就……” 
  空闻倒也不介意,又说了一句“小施主说的是”就把面吃了。 
  赵小喜装模作样打了个饱嗝,转身朝屋里喊:“哥!再来一碗!” 
  话音刚落屋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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