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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名[星际]-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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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一片树叶藏起来,哪里最好呢?当然是藏叶于林了。把一批磁盘藏在那么多磁盘阵列里,难怪别人遍寻不着。
可是,一直放在数据室也不是办法。那里毕竟是公共场所,还定期有人盘查,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一台磁盘阵列有上百公斤重,明目张胆地偷运出来是不可能的。有于是薛垣便想出了一个暗地里偷梁换柱的法子:把一整台磁盘阵列拆卸分解,每次轮到他值班时带一部分出去。一张固态硬盘的重量大刚好是500克,可以由一块压缩食物精确地填补,体积也差不多。
“我得说,这办法很巧妙。因为即使有人在你身上发现了压缩食物或固态硬盘,你都有理由解释。”乔伊带着得胜的神色侧目望着薛垣,“你介不介意,我现在就叫人来搬开这些家具,看看下面会不会嵌着硬盘?”
薛垣面露一丝疲惫,木然地开口:“……没有了。”
“什么?”乔伊一时没反应过来。
薛垣聚拢了目光,言辞变得清晰:“那下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又把它们转移地方了?”乔伊惊讶。
薛垣没有回答,转眸看向舷窗。
乔伊蓦地明白过来,厉声骇问:“你把它们扔到太空里了?!”
这一回,轮到薛垣勾起嘴角。
乔伊只觉得血气上涌。该死!他早应想到这一点。那些资料想来必然是加密的,薛垣没必要全部保留,只需要记住最终破解出来的结果。
北极狐号是全联邦登陆彗星次数最多的,其中半数以上是薛垣主动要求。他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积极?这家伙的个性,可不像是甘愿舍己为人的类型。
现在看来,答案就非常明朗了:他是为了给自己制造出舱的机会。
扔进太空里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乔伊神色倏变,一把揪住薛垣的领口:“你这家伙!都到这种时候了,到底还有什么事是值得隐瞒的?你知不知道,为了多得到一点点情报,我什么都可以去做?要不是是在被逼的走投无路,你以为我会愿意跟你交换秘密吗?”
面对着对方如此粗暴的态度,薛垣却丝毫也不反抗,“你……听我说。那个……那个磁盘阵列,跟‘墙’什么的没有关系,完全是我私人的事情。我关于‘墙’所有的情报,就只有那一个平面方程,已经告诉你了。”
乔伊手底的力道毫不放松,“呵,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
“上次在这个房间里,你说你在等时效成立,是吗?”
“你……”乔伊以为他在以此要挟,愈加气急,眸光乍然收紧。
薛垣并不为对方剑拔弩张的气势所动,语气泰然:“你必须相信我。我和你一样,也有非等到时效成立不可的理由。所以,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人类走上绝境。”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答应你,时效一成立,我马上把那件事告诉你。不仅如此,到了那个时候,我还会需要你的帮助。我有求于你,还会骗你么?”
“……”乔伊的手慢慢松开了,眼神中的愤怒化解了几分。“需要我帮助?那得看你这个盟友合格不合格了。”
目光倏然一转,他注意到了桌面上那张纸。从他所站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一行英文。
“那是……?”错愕从他脸上一闪而逝,“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反应更加令薛垣坐实了先前的猜测:“那是《圣经》里的一句话,谁都可以看到啊。你紧张什么?”
乔伊自觉失言,默然住了口。
薛垣冷冷一笑:“这才是‘墙’那边发过来的真正信息,对吧?‘不要回头’。我们收到的那封加密邮件,其实是假消息。看你的反应,放假消息出来的人,不用说就是你了。不过……”
话锋适时一转,换成了化敌为友的语气,“我猜得出你的用意。技术部有末日论者,你和我都很清楚。如果我们联手,或许可以把那家伙,或者那些家伙,给抓出来。”
乔伊眼神动了动,未置可否,脸色却暗暗缓和了。但他嘴上并不肯直白地接受对方伸出的橄榄枝:“我还是那句话:得看你这个盟友合格不合格了。你这个人肚肠太多,不防不行。”
薛垣苦笑一下,“那就再给我一次立功的机会吧。”他向桌上的纸条侧了侧头,“先别管我是从哪里知道这句话的,你看见我画线的那个词了么?The Plain。”
“The Plain。。。The Plane?”乔伊眼睛一亮,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同音巧合。
“太阳系里可以被称为‘The Plane(唯一的平面)’的,我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个。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不必费神去找那第三个平面方程了。”
太阳系内,八大行星的运行轨道都在同一个平面上,这便是黄道平面。
“你试了吗?交点的坐标是什么?”乔伊急切起来。
薛垣不着痕迹地挣掉对方拉扯自己衣领的手,“还没有。我想先告诉你。”
乔伊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相信你才有鬼”,一边问道:“话说回来,我刚进来时你自言自语说的那一大通,‘感情被|肉体禁锢’之类的,是什么意思?”
薛垣脸色一赧,尚未来得及答言,只见乔伊忽然离地三尺。
正在莫名惊诧对方何时学会了人体悬浮,就看到乔伊背后有一张哈士奇似的脸。(※哈士奇属于西伯利亚莱卡犬的一个品种。这种狗狗性格很好,但表情看起来很凶)
祁涟的房间离得并不远。但因为他想向薛垣显摆自己最近读了很多很深奥的书,于是多花了点时间挑挑拣拣。兴冲冲跑回来,岂料刚一进门就目睹了薛垣被堵墙角的一幕。
其实乔伊距离薛垣还有一段距离,并没有到达亲密接触的地步。但是从祁涟的角度来看,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HLL的大壁咚。
而且而且……薛垣的衣领一看就知道是被很暴力地扯开的,乔伊还在满口说着什么“感情”“肉|体”之类的奇怪词语。
(‘◇'#)!!!!!
这个时候不炸毛,他还算是一只合格的忠犬么?
于是,乔伊同学无师自通学会了人体悬浮,并且呈现出将要破窗而出、飞向浩瀚宇宙的趋势。
薛垣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肉醋酸炸|弹吓得措手不及,连声制止:“Killian,别乱来!他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某忠犬的脸不幸更加哈士奇了一点。
薛垣慌不迭改口:“不是不是,他确实是来找麻烦的,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让他走吧。”
听他这么说,祁涟只好不情不愿放了手。
乔伊也自觉刚才过于冲动,狼狈地转身欲离去。想一想又不大放心,怕这只朝三暮四的狐狸以后会翻脸不认账,“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要好好记住。到了……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的。”因为祁涟在场,他有所顾忌地省略了“时效成立”四个字。
“记住了。”薛垣点点头。
乔伊赶紧识时务地脚底抹油,因为房间内的气压好像有点低。
房门毫不客气地在他背后“咣当”一声关闭。
薛垣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
卡罗拉红玫瑰有一个特点:花朵萎蔫之后,花瓣通常很少会掉落,而是在萼片上抱成一团,直至完全枯干。
不过,对花卉向来兴趣不大的乔伊应该并不很清楚这一点。
为了让那些掉落的花瓣看起来尽量随意而自然,薛垣费了不少力气,扯坏了好几朵玫瑰,终于把它们布置得毫无人工痕迹。
乔伊这么快就到访不在他的计算之内,不过现在想来,这个时机倒是刚刚好,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乔伊盘点库存很细心,而且也已经对这个房间起了疑,认定这里有某种秘密。不想办法打消对方心里的疑虑是不行的,否则那个真正的秘密迟早会被揪出来。
此外,乔伊很明显并不真的信任他,始终怀疑他藏私。所以他特特卖给对方一个若有若无的把柄,让两人的合作关系趋于公平。
不由自主长叹了一声。
拜托了,时效快点成立吧。好像已经……快要熬不过去了。
祁涟回过头时,看到的是这么一副景象:
狐狸眼神游离,若有所思望着床头的玫瑰,被扯开的领口里,修长白皙的脖颈有诱人的线条。
而对方那一抹如释重负的神色,看在他眼中,却似乎成了饱含温情的期待。
某种比刚才的愤怒更加难耐的感情涌上了心头。用大脑连接网络数据库搜索了一下,这种感情,大概叫嫉妒。
薛垣还没回过神来,忽地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人抱住了。有什么温软的东西恍然落在颈侧,一小片皮肤被吸力牢牢扯紧,有轻微的刺痛。“吧唧”,吸力消失了,肌肤微微一凉。
“啊啊啊!”薛垣如梦方醒,惨叫一声抬手护住颈侧,“都跟你说了,不要在我脖子上种草莓!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祁涟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脖子以下又不能碰,只能吻在这里啊。”他掰开薛垣的手,认真看着那一小片开始泛出蝴蝶形玫红色的皮肤,仿佛在看自己刚刚盖在对方身上的一枚用以标识所有权的印章。“你是我的狐狸,我就是想要让别人都知道。”
薛垣这才明白,这家伙原来是在一本正经地吃醋,不禁哑然失笑,指了指门口:“你以为我和他……??我求你不要吓我好吗!我和那家伙绝对是冤家。”
然而这些话丝毫起不到安慰的效果,祁涟依旧神色郁郁:“你从来都不把心事告诉我。我总是看见你不开心,却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摇摇头,“我明白,是我懂的太少了,什么都帮不了你。”
不待对方反驳,他紧紧拥抱了薛垣一下,“我会变强的。”一字一句,宣誓般的语气,“我会变得很强很强,好好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整个人不太舒服,这一章差点不能按时写完+_+|||
没来得及检查,不知有没有脱漏,烦劳亲们帮我捉捉虫
☆、垣墉
第七章、垣墉
一个恒星系中,众多行星的运行轨道大多处于同一个平面之内。太阳系也不例外。以太阳为中心,八大行星和其它小行星的轨道投影都在黄道平面上,只有彗星在这个平面之外穿梭。
按照宇航动力学,航天器离开太阳系较为省力的途径便是沿着黄道面飞行,可以在经过各个行星时通过引力进行加速。联邦舰队便是如此。
薛垣在电脑上建立了一个三维坐标系,以太阳为坐标原点。在宇宙尺度下,任何天体都只不过是一个微小的质点。
两个平面方程+黄道面,三个平面的交点很快产生了。薛垣计算一下它的位置,大约在中国大区旗舰“伏羲号”附近。
薛垣打印出这张图,记录下交点坐标,用荧光笔在相应的空间区域上画了个圆圈。
之前的事实已经证明,祁涟的大脑可以接收到来自“墙”彼端的通讯信号。但那些信号是单一重复的,不具备即时性,无法与之互动。它们应该是很早以前从宇宙中的某处发出,以光速传播,不知穿过了多少时间,现在才刚刚到达这里。
《黎明不再来》中,萨尔星人要与地球人实现即时通讯,需要对方的大脑处于思维场的“透镜焦点”上。
这个坐标点,会不会就是这么一个“焦点”呢?
换言之,人类之前只是接到了对方发来的“电报”,而在这个坐标点上,说不定可以跟对方“通电话。”
薛垣一阵悸动。这实在是个诱人的设想,绝对值得把祁涟带到那里去试验一下。
但他转而又有点为难:伏羲号是亚欧大区舰队最重要的政经中心,周围三万公里都是戒严区,有护卫舰和驱逐舰守卫。校官以上级别才可以进出,薛垣只是上尉,不够权限。
没想到乔伊很轻松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听了薛垣的设想,他当即表示:“这件事我来处理,申请一张特别通行证就行了。”
他说到做到。没过多久,薛垣就和祁涟登上了一艘直通伏羲号的穿梭机。
伏羲号的外观并非传统的飞船造型,而是呈一只哑铃状。
两侧的球形舱是离心机,为整个中国大区舰队提供主要的人工重力场,旁边各有一艘护卫舰,“尧舜号”与“礼乐号”。
中间的哑铃手柄部分是居住区和工作区。舱壁外表面是液态金属般光滑的镜面,映射出整个宇宙的星光。在正中间的醒目之处,分别用汉字、中国传统注音和罗马拼音标识着它的名字:
伏羲号
ㄈㄨㄒㄧㄏㄠ
FUXI HAO
以伏羲号为轴心,周围三万公里半径的空间内,呈扇面形悬浮着六艘大型驱逐舰,长安号、洛阳号、大梁号、金陵号、钱塘号和燕京号。
与富有科幻感的外形迥然相异,伏羲号内部中国风十足。LED墙面上影像交迭变换,绵绵不绝幻化出一江烟雨,渲染出十分墨色。走廊的背景音乐播放着古琴曲《平沙落雁》,如入杏花微雨、淡月疏棂的空灵之境。
更有趣的是一面4D影壁,可以查询每个月的“花神”。例如输入四月,便会有一个柔和的女声念诵《花月令》:“……四月,牡丹王,芍药相于阶;罂粟满,木香上升;杜鹃归,荼蘼香梦。”伴随着语音,“四月花神”牡丹的雍容之姿呈现于影壁,馥郁沁人。对花卉有兴趣的人在这里驻足几分钟,便可遍赏十二个月的花令。
身穿各色制服的人群往来纷繁,如过江之鲫,但都有条不紊,忙而不乱。随处可见如薛垣这般金发碧眼、有着典型高加索人种外形的成员。
早在地球时代,人们就已预见到:在太空时代,界定国家与种族的将不再是疆域和血缘,而是文化认同。
无论在哪个大区,都可以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种,几乎无法找到一个不是混血的人。“国家”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唯有共同的文化这只看不见的大手,将这些不同血统的人们聚拢在一起。
与技术部的“永恒长廊”相似,这里也有一条镶嵌着纵列黄铜铭牌的“礼乐之路”,全息图像展示着中国先秦时代的诸多典籍。
在《乐经》旁边,薛垣停下脚步对祁涟说:“你该看看这个。”
祁涟望着那部古籍的影像,目光中满是崇敬,如同凝视父亲遗留下来的圣物。他曾听薛垣说起过他“爸爸”的往事,知道这部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古书,背后有着怎样的渊源:在丝路的另一端,遥远的古罗马帝国,它逃过了秦炬之劫,又幸运地在欧洲的二战烽烟中得以保全,最终重见于世。
乔伊也知道这段事迹,陪同在祁涟身旁默默驻足。地球毁灭使人类的技术水平倒退了五十年,时空跃迁已成绝响。人类只能去往未来,谁也无法再重返历史。
不过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时光一去不返,将过去远远抛离,人们才更有勇气继续生活。若历史可以修改,或许反而不知何去何从,站在时光的洪流中踟蹰不前。
三个人各怀心事对《乐》出神,忽有一个浑厚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看样子,你们好像对历史很感兴趣。”
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军官向他们缓步走来,军服领徽上缀着代表上将衔级的金牡丹。“年轻人对历史感兴趣是好事。不懂历史,也就看不到未来。”
一见到这个人,乔伊不但不敬礼,反而向后撤了一步,冷冷地把脸转向一旁。
但上将似乎对乔伊的失礼举动毫不在意,只是和蔼地向薛垣伸出手:“这不是正式场合,用不着敬礼。——万尼亚,你还记得我吗?”
薛垣吃了一惊。“万尼亚”是“伊万”的昵称,以前只有母亲偶尔会这么叫他。
见他愕然的神色,上将笑了起来:“你小的时候,我去过你家,你母亲做的俄罗斯红菜汤味道很棒。”
经他这么一提醒,薛垣想起,小时候确实有一位年轻的军官跟父亲关系很好,常常到他们家里做客,薛垣叫他“裴叔叔”。
他送过薛垣一套精致的模型飞机,笑眯眯地说:“这不是普通的飞机,是空天飞机。万尼亚长大以后就可以开它们了,飞呀飞,一直飞到太空里,把星星一颗一颗摘回来。”
有一次,裴叔叔带来了一个与薛垣同龄的小男孩,名叫约书亚。他跟薛垣打了几局玻璃弹珠,没赢,直到走的时候还气咻咻。两人约好下次再战,但是后来那个男孩再也没来过。
薛垣极力回忆那张早已模糊的脸,与眼前的上将相对比,难以置信地问:“您是……裴叔叔?”
裴上将点点头,指着乔伊:“这是约书亚,你们小时候见过一次面。”
“……什么?!”这回叫出来的人是乔伊。他吃惊的神色毫不逊于薛垣,看来他原先也并不知道这一点。
裴上将拿出一张文书递给薛垣,“拿这个去办特别通行证,四十八小时之内,你们可以在伏羲号周围任意地方停留。——哦,除了太空军港,那里是禁航区域,只能从远处看看。”
他看了看表,“其实我原先是想跟你们一起去的,但马上有个非参加不可的会议。你们回来之后再来找我吧,我还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穿梭机再度启程,载着乔伊、薛垣和祁涟,前往坐标点所在的那片区域。
“我不是有意隐瞒你。”乔伊解释说,“我不懂俄语,不知道万尼亚和伊万是同一个名字。再说,叫伊万的俄国人那么多。”
这么多年来,他只记住了那个金发小男孩,和那一场悬而未决的玻璃弹珠比赛。
去过薛家之后不久,当时还是中尉的裴恕就接到了调令:他所属的空天部队就被编入了太空军,将被派驻到太阳系最遥远的冥王星轨道前沿哨站。乔伊的母亲自然不愿意让丈夫去那么遥远的地方——那个时候,根本没人预料得到,太阳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红巨星化。她以为,至少她还可以和丈夫一起生活在地球上,度过相对安稳的一生。
她劝说裴恕退出太空军,可裴恕坚决要去。最后的结局是协议离婚。
“我跟着母亲去了英国,改随我母亲的姓‘乔伊斯’。舰队起航的时候,我还是个平民,通过‘优秀人才计划’获得了登舰资格。后来我想回到中国大区工作,就改成了现在这个中文名。”
乔伊掏出自己的证件给薛垣看,原名一栏填写着Joshua Joys。照片上的青年比如今的乔伊看上去青涩拘谨几分,但眼中透出的倔强与傲然丝毫未改。
“我母亲直到去世都还记恨着他,觉得他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抛妻弃子。我原本不相信,因为父亲一直对我很好。可是……”乔伊的手指攥得泛白,“可是一直到舰队起航,他也没有去伦敦找过我们母子。所以,我想听他的忏悔。我宁愿相信,他不是抛弃了我们,而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乔伊释然长叹,再也不出一声。
机舱里静默许久,薛垣忽然开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我没有去莫斯科找我弟弟?”
乔伊抬起头,再次与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静静对视。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谑浪,有一种直达人心的真诚。
但薛垣却没有回答他自己刚才提出的问题。“我说过,我还有最后一个秘密。等时效成立以后,我会告诉你。”
穿梭机驶近了太空军港,澄澈的星空渐渐隐没,行星际战舰矩形编队出现在漆黑的太空背景下。白色舰体边缘反射出碎钻般的阳光,整个编队仿佛夕阳下闪耀的黑白棋盘。
薛垣闭了闭眼睛。一阵微微的晕眩,在这一霎击中了心扉。面对这些通向未来的行星际战舰,他的思绪却滑向了过去。
为了克制薛垣好动的天性,父亲逼迫他学国际象棋。薛垣一整天都被囚禁在桌前,无止无休地和父亲面对面走棋打谱,直到傍晚时分才得解放。棋室的窗户是西向的,每当渐沉的夕晖斜斜照入窗棂,他便仿佛在圣光中得到了救赎。
一切平凡的事物在永久远去之后,才会似星辰般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这段曾令薛垣深恶痛绝的日子,随着日后的一次次回忆而变得面目亲切。黑白格子棋盘,橘红色夕晖,空气中流动的柴可夫斯基钢琴曲,渐成回忆中一段温暖莫名的情愫。
父亲留在薛垣的记忆中的形象,始终是割裂的:一个是慈爱的智者,一个是残酷的暴君,一个是可悲的病人。这三个形象就如同处于三体运动中的天体,彼此缠绕成一个不可解的疑题,让他分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父亲。
或许唯有自己成为人父的那一天,才能真正理解自己的父辈。
美国作家奥斯特说过一句话:成为父亲,意味着永远去了墙的那一边。
因为家族遗传精神病史,薛垣从很早以前就决定终身不要孩子。然而自从有了祁涟,他多多少少体会到了一点为人父辈的心情。
他蓦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都搞错了一件事。他以为,祁涟是背负着拯救人类的任务而出生的,但事实或许恰恰相反:祁涟是人类之子,是人类的延续。
让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牺牲,那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
《洛丽塔》的开篇写道:洛丽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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