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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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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恒走到门口,心里突然泛起踌躇,就听明灯大师笑道:“阿恒,你来得正好。且看贫僧如何将令尊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杨恒推门入屋,铺面闻到一股浓烈酒气。只见桌边墙角,到处翻滚着空空如也的酒坛。小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我劝过大师,身上有伤就不要喝那么多的酒。他却说什么酒能镇痛,还能活血化瘀,对疗伤大有好处。结果非但他喝得更多,连杨二叔也跟着喝上了。”
  明灯大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笑着道:“小夜,你又在说和尚我的坏话。”
  小夜也笑道:“哪有,我不过是在和阿恒闲聊罢了。”
  明灯大师含笑不语,却知这小丫头对杨恒亦是芳心不能自已,脸皮偏又极薄。
  杨恒问道:“大师,你怎地和我爹凑到一块儿了,下棋喝酒好不逍遥。”
  明灯大师呵呵一笑道:“那日他把贫僧打惨了,自该好酒好菜地招待我几天。”
  杨南泰注视棋局,脸上亦不禁微露一缕笑意道:“不打不相识。”
  杨恒见父亲和明灯大师一见如故相处得宜,也是心下欢喜,忙问道:“爹,这几日可有娘亲的消息了?”
  杨南泰缓缓落子,回答道:“从各路人马传回的报告来看,四大名门并未掳劫走你娘亲。眼下我们还在等待进一步的消息以作确认。”
  杨恒点点头,他一路行来未见小夜对娘亲的消息提及只字片语,便已猜到情形不容乐观,这时倒也未太过出乎意料之外。只是以前不管怎样,自己总知道娘亲就在灭照宫,如今突然变得音讯渺茫下落不明,委实教人愈加难安。
  小夜柔声道:“阿恒,你别心焦。眼下不仅灭照宫在寻找令堂,云岩宗也在设法查探她的下落。大伙儿同心协力,总能找到。”
  杨恒情知此事多想无益,反让旁人为自己担心,于是笑了笑道:“好,我先到湖里洗个澡。这身上的味道,都快和大师有得一比了。”
  明灯大师笑骂道:“臭小子,你真当贫僧从不洗澡么?”
  杨恒嘻嘻一笑走出门来到湖边,将衣衫脱下只穿了条裤衩,一个翻身跃进水里。
  此际正值隆冬,天寒地冻湖水刺骨。但杨恒有上乘神功护体,反觉神清气爽,十分惬意。他在湖面上来回游了两圈,也不再去想娘亲和石颂霜的事,只觉得这半年来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恍然如一场大梦。
  忽见明灯大师腋下夹着一套衣衫鞋袜走来,在湖边蹲下身道:“阿恒,这是小夜为你准备的。她不好意思来,就由贫僧代劳了。”
  杨恒游到湖边,用力甩去脸上水珠,低声道:“大师,我和石姑娘分手了。”
第三集 橫行千里 第二章 护身符(上)
  明灯大师将衣物放在一块平整的方石上,悠悠道:“难得你肯告诉我。其实那天你和霜儿在太素阁外闹翻的事,早已在灭照宫传开。和尚我心里还在犯嘀咕,你这几日不见人影,是不是去找她了?”
  杨恒脸上一热道:“没有,我不过是陪石老爷子看了次日落,然后独自在峰顶待了几天。大师……你当年为何会离开石姑娘的娘亲?”
  明灯大师望着湖水沉默须臾,反问道:“那你又是什么原因?”
  杨恒苦笑道:“我亲耳听见她当面答应了厉青原的求婚。只是当时她并未察觉到我就在一旁。说起来我那天做得也有点儿过火,毕竟半年多音讯全无,谁都当我凶多吉少,我不该怪她。”
  明灯大师皱眉道:“你果真听到她亲口答应了厉青原的求婚?”
  杨恒咬唇点头,明灯大师怅怅吐了口气,道:“那一年大雪纷飞,我从西域替朋友办完事情回转,不料在半路上撞见了五个仇家,结果拼得两败俱伤。他们五个固然命丧黄泉,可我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迷迷糊糊之间,又被人从背后击了一掌,顿时人事不省。”
  他的声音渐转苦涩,接着道:“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了一座山洞里,身上的伤口被清洗干净敷上了药膏,并且包扎妥当。我死里逃生,心下又是欣喜又是讶异,不晓得到底是谁救了自己?”
  杨恒忽然发现,明灯大师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奇怪,不知是惊惧,是愤怒,抑或是感伤?他不禁关切问道:“大师……”
  明灯大师摆摆手,定了定神道:“贫僧没事──我们说到哪儿了?嗯,我醒来时发觉自己被人救了,可洞里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突然我感觉一股剧痛从身下传来,伸手一摸,你猜怎么了?”
  杨恒摇摇头,明灯大师惨然一笑,低声道:“空了……”
  杨恒“啊”地失声惊呼,手脚一时冰凉,呆呆地看着明灯大师。
  明灯大师摸了摸下颌的胡须,涩声道:“这是后来粘上去的,当时却没想到这些,只感到天塌地陷,恨不能抹脖子。我搜肠刮肚,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与谁结下这般仇怨,以至于要用如此阴损的手段。我在洞里住了五天,伤势渐渐好转,心情也稍稍平复,可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人出现。”
  “我本打算一死了之,总也好过作个……怪物。可终究放不下霜儿母女,到底还是放弃了自尽的念头。”明灯大师继续道:“但我又有何颜面再面对她们?更不敢将这奇耻大辱说出来。最终,我选择了离家出走,四处找寻那个害我一生的仇人。然而任我如何查访,都寻找不到一丝端倪。我没有见过那人的模样,甚至不晓得打我一掌,救我一命,害我一生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杨恒默然,这才醒悟到为什么明灯大师宁可遭受石颂霜的误解仇恨,甚而被亲生女儿在胸口上插一刀,却始终不作任何辩解。因为他曾经经受的痛苦与羞辱实已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明灯大师缓缓道:“当年霜儿亲眼看到我抛妻弃女,绝情而去;也亲耳听到她的娘亲如何苦苦挽留,我却置若罔闻。因此恨我入骨,又哪里晓得其中隐情?哪里晓得贫僧心头之痛实不下于被人千刀万剐?真源,有时候眼睛会骗人,耳朵也一样。”
  杨恒心神剧震,久久说不出话来,翻来覆去地想道:“莫非我误会了颂霜?可、可她分明说‘好’!难不成这里头会另有隐情?”再回想太素阁前的一幕,石颂霜的言行举止亦不似另有新欢的模样,自己当时妒火攻心,一意往坏处想,全然没有留意其他。登时脑海里嗡嗡乱成一团。
  两人一在水中,一在湖畔,各有所思陷入了冗长的静默里。过了许久,还是明灯大师先回过神来道:“上岸穿衣吧,你想泡到天黑么?”
  杨恒如梦初醒,沉声道:“大师,您和我爹爹一样,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明灯大师的眸中闪过一丝感动,却自嘲地轻笑道:“臭小子,少来哄我,谁人真能顶天立地?!”话音未落,他唇角的笑容已然僵硬,双目炯然放光死死盯着杨恒胸口戴着的护身符上道:“真源,这是……”
  杨恒愣了愣,在岸边流转真气将身上水珠蒸干,回答道:“是小夜送我的护身符。”
  “小夜?”明灯大师身躯一震,迫不及待道:“你能让我仔细看看么?”
  杨恒虽觉得奇怪,但也不好意思拒绝,便摘下护身符递过去。
  明灯大师接过来颠来倒去地打量不停,面颊肌肉不自觉地微微抽搐,喃喃自语道:“怎么会……”
  “什么?”杨恒不由越发疑惑,望着明灯大师道:“大师,你怎么了?”
  明灯大师稳稳心神,呆呆地说道:“这是我的传家之物,当年作为文定之礼送给了霜儿的娘亲……”
  杨恒吃惊道:“如此说来,小夜有可能是您的──亲生女儿?”
  明灯大师唏嘘道:“我不知道,不确定……她、她在我身边朝夕相处了整整七年,我……真没想到──”
  杨恒三下五除二将衣衫穿好,风也似地奔向竹庐,呼喊道:“小夜、小夜──”
  小夜正陪杨南泰说话,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忙应道:“阿恒!”
  杨恒冲到她的面前,话到嘴边蓦地紧张道:“如果我们搞错了,她不是明灯大师的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小夜瞧着欲言又止的杨恒,噗哧一笑道:“你怎么啦,一惊一乍的。”
  杨恒摸摸脑袋,问道:“你送给我的那道护身符是从哪儿来的?”
  小夜一怔道:“你为何突然问这个?”看了眼杨恒身后手捧着护身符的明灯大师,玉颊微红道:“听端木爷爷说过,它一直就戴在我的脖子上,应该是爹娘留给我的信物。”
  “小夜!”明灯大师悲喜交集,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呼唤道:“好孩子,好孩子,佛祖垂怜,教我终于找见了你!”
  小夜不知所措,闪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向杨恒,尚不明白明灯大师为何失态。
  杨恒看着小夜百感交集,微笑道:“你送我的护身符,原是大师的家传之物。”
  “啊?”小夜一呆,过了片刻她像是醒了过来,“哇”地一声哭倒在明灯大师的怀中道:“大师,阿恒说的是真的?”
  明灯大师的心绪激动难以言语,潸然泪落道:“是真的。苦了你,孩子!”
  杨恒默默注视,心道:“我曾答应小夜,要帮她找寻亲生父母;也承诺过石姑娘,要替她寻回失散的小妹。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世上竟有这般凑巧的事!总算,一桩心愿了却。相信不久之后,石姑娘、小夜和大师便能父女团聚,尽释前嫌了吧。”
  忽然肩膀一暖,被只大手有力按住。杨恒眨了眨发酸的眼睛,转过头来就见杨南泰默默无语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两人相视良久,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会儿,杨恒轻抚小夜的香肩道:“别哭了,这是大喜的事儿。我去买些酒菜回来,咱们好好庆贺一番。”话说完又是一傻,醒悟到此地不比中原,哪里来的酒肆饭馆?要想买东西,只怕要御剑飞上几千里才成。
  正这时侯远远听到鹧鸪天的嗓门道:“哈哈,小杨恒,你终于回来了!”
  杨恒闻声望去,只见湖那边来人一大群人。先是鹧鸪天、尹自奇、马罴劲、赫连兄弟这些老熟人,后头还有好几个面孔陌生叫不上名字的灭照宫豪雄,手里要么拎酒要么提盒,敢情缺什么就来什么。
  尹自奇的头发在数日前的大战中被任长峡削断,自觉不雅便戴了顶毡帽。瞧着明灯大师和小夜的模样,有些迷惑道:“你们这是唱的哪出戏?”
  小夜急忙拭去眼角泪珠,红着脸躲到了明灯大师背后。明灯大师心道:“他们多半是来找杨南泰叙旧的,我在此多有不便。”
  不防鹧鸪天抢先道:“老严,听说你酒量不错,咱们今日正好比拼比拼!”
  一伙儿人拥进竹庐,在桌边挤得满满当当,将带来的酒肉菜肴摆放妥当。
  杨南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几个忙活,摇头道:“挺好的精舍,这下成了酒馆。”
  鹧鸪天不以为意道:“咱们哥儿几个早想来了,却怕打扰你养伤,好不容易忍到今天。方才听说小杨恒回来了,我和老尹一商量,叫上一帮老兄弟便直奔这儿。一是恭贺你们父子团圆,二来也是借你老弟的一方宝地热闹热闹。”
  杨恒听到“父子团圆”这几个字,不由得悄然向杨南泰看去。
  杨南泰黑黝黝的脸膛上沉静逾恒,没有透露出半分内心的变化,只淡然道:“好,我喝!”端起桌上斟满的一碗烈酒,仰脖一饮而尽。
  众人哄然喝彩,尹自奇拿起酒碗说道:“南泰,我也得敬你三碗。那晚若不是你们父子俩神兵天降,我老尹只怕要去喝阎王爷的接风酒了。”
  杨南泰来者不拒,又和尹自奇等人连干了五六碗,兀自面不改色。
  鹧鸪天哈哈一笑,朝明灯大师端起酒道:“老严,那日咱们各为其主,没啥好说的。可兄弟一直没忘,三十多年前咱们在哀牢山并肩血战,从天黑杀到天亮,硬是拔了天南四凶的老巢。最后打开酒窖,又从天亮喝到天黑,害得我十几天里见到酒坛就想吐!来,咱们久别重逢,是不是也该干上一碗?”
  明灯大师本也不是拘泥之人,闻言笑道:“碗怎么行,换坛子来!”
  鹧鸪天一呆,“咚”地放下酒碗叫道:“好,果然还是那个一剑光寒十四州的严崇山!我还怕你当了和尚学会谦让了──来,咱们换酒坛子喝!”提了两坛酒上桌砰砰拍开封泥,与明灯大师一人一坛对着干了。
  屋里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惟独小夜对着一群桀骜不驯的灭照宫首脑人物有些局促,又担心明灯大师真会和这伙儿人拼酒,不醉不休。
  杨恒站在杨南泰身后,笑嘻嘻瞧着这群刚从死人堆里打滚回来的灭照宫豪雄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第三集 橫行千里 第二章 护身符(下)
  所谓爱屋及乌,恨屋亦及乌。他素来对灭照宫的人没什么好感,可经过雄远峰顶的生死大战之后,心里多少起了些微妙变化。隐隐觉得比起那些整日参禅念经,青灯古佛的老和尚,豪爽率性的鹧鸪天等人反而更合胃口。
  他心里不由想道:“二十余年前,我爹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杯酒论交,弹指杀人,纵剑仙林,啸傲五湖。假如不是我娘亲,也许他今日的荣光地位殊不逊色于杨北楚。可他却毅然抛弃了所有,陪着我娘亲隐居山野,耕田采桑,从辉煌回归于平淡。这等胸襟,这等情义,又岂是我能及万一?”
  想得正入神之际,忽听司徒照道:“小杨恒,那日你单骑闯关,一剑拍断老夫小腿的招式可妙得紧啊,不愧是老严的得意传人。你不会记恨我那一棒吧?老夫自罚三碗,你也得给我个台阶下啊。”说罢连干三碗,又倒满了酒送到杨恒面前。
  杨恒没想到司徒照会找上自己,还当着众人向他敬酒赔罪,哪里还会再记着那点儿芥蒂?抬手将酒干了,一股辛辣的热流从喉咙顺流直下,顿感胃都烧了起来。
  众人连声叫好,赫连豪、赫连杰兄弟也端起碗道:“杨贤侄,还有咱们呢!”
  小夜见杨恒脸庞泛红,忙劝道:“阿恒,你酒量小,还是少喝些的好。”
  鹧鸪天笑道:“小姑娘你这就不懂了。有道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小杨恒是南泰的儿子,这酒量定然错不了。别说一碗,十碗二十碗也不打紧。”
  赫连杰凑趣道:“小姑娘,你若担心杨恒,不妨代他喝了这碗酒如何?”
  小夜羞红了脸,窘迫地说不出话来。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鹧鸪天的话像是颗钉子般扎进杨恒心里,他一声不响端起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一股酒气直冲脑际,耳朵嗡嗡发响,但觉胸口豪情满溢,叫道:“还有谁,一块儿来干了!”
  杨南泰起身夺过杨恒的酒碗,将他按坐在自己身边道:“我代他喝。”
  赫连豪感慨道:“想想人生的际遇真是他奶奶的奇妙。你和明灯大师数日前还在昆仑阁外杀得天昏地暗,两败俱伤;我们兄弟呢,也跟杨贤侄狠斗过一场。如今居然又坐在一张桌子边喝酒吃饭,聊天骂娘。”
  马罴劲苦笑了声道:“是啊,说不准这桌上的人哪天又会打起来。”
  众人一时沉寂了下来,尹自奇喝了口闷酒道:“这一战咱们灭照宫着实走了不少人啊,还有许多兄弟现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好在经此一劫,三五年里四大名门是不会有闲心卷土重来啦。”
  “恐怕他们现在最关切的便是空照大师遇害的公案了。”赫连杰看了眼明灯大师,接着道:“盛霸禅虽被杨贤侄打断了双臂,可云岩宗岂能善罢甘休?”
  “未必吧?”马罴劲道:“谁晓得明水那老和尚会不会‘顾全大局’,把这事按下?说不定啊,他们压根不信小夜姑娘所言。”总算顾忌明灯大师就坐在身边,没把“老贼秃”这三个字带出口。
  明灯大师徐徐道:“明水师兄已有法旨,在恩师遇害真相未查明之前,暂将遗骸供奉于平山佛堂。明天,我便要带着小夜离开了。”
  小夜芳心一颤,情不自禁偷偷地望向杨恒。却见他举碗沉思,并未注意自己,心下黯然低垂螓首道:“他有那么多难事,又岂能总分心顾念着我?况且他对我姐姐情深无悔,而我不过是个义结金兰的妹子罢了。”
  杨恒自不晓得小夜心里已动了偌多念头,说道:“大师,你伤势未愈,不如再等上两天。”更想道:“就算云岩宗饶他,我可不饶!”
  明灯大师微微一笑道:“我的伤已好了五六成,再待下去骨头也要泡散架了。”
  杨恒心下醒悟道:“我也忒糊涂了,大师定是要带着小夜前往黄山寻访颂霜。”
  尹自奇和鹧鸪天等人交换了个眼神,问杨南泰道:“等伤好了,你有何打算?”
  杨南泰没有回答,只提起酒坛将面前的空碗倒满,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从坛口泻落下的晶莹酒汁,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回来吧!”尹自奇忍不住劝说道:“都是快二十年前的旧事了,何必老梗在心里?打断骨头连着筋,出了这道门儿,你又能去哪里?”
  杨南泰放下酒坛,沉声道:“你们来喝酒聊天,我欢迎;要是来说这事儿,便到此为止。”朝尹自奇一举酒碗道:“来,干了!”
  尹自奇无可奈何,和杨南泰干了一碗。鹧鸪天叹气道:“南泰,你还在怨恨老宫主?其实他从前对你的欣赏和看重,绝不在北楚之下。所谓爱之深,责之切,那桩事确也惹恼了他,以至于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可你也知道他的脾性,就算心里后悔,也从不肯说出来……”
  他滔滔不绝地正要往下说,身旁的马罴劲面带惊慌悄悄在桌下一扯衣袖。
  尹自奇正说在兴头上,只当马罴劲担心自己会说恼了杨南泰,径自不理,继续道:“不就认个错,给老宫主一个台阶下嘛。唉,老宫主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突然他终于察觉到众人的神色都已不对劲,正往自己的背后望去。
  鹧鸪天愕然回头,不由得一个激灵酒劲醒了大半,起身束手道:“老宫主!”
  原来不知何时一身金色袍服的杨惟俨偕着凌红颐已站到了门外,正冷眼旁观,听着鹧鸪天浑然不觉地发表着高谈阔论。
  众人也纷纷起身施礼,惟有明灯大师端坐不动,大口大口啃着鸡腿。一旁的杨恒本也打算有样学样,奈何胳膊被杨南泰一把抓住,硬是拽了起来。
  杨惟俨闭关五日,体内伤势初愈,从外表已看不出丝毫端倪。一双深幽冷厉的目光缓缓扫过屋里众人,站在门口却不进来,问鹧鸪天道:“老夫的脾气如何?”
  鹧鸪天在战阵之上大杀四方神威凛凛,此刻竟不敢与杨惟俨的视线接触,回答道:“属下酒喝多了,可有些话也是不吐不快!”
  杨惟俨脸上波澜不惊,漠然注视着鹧鸪天。尹自奇喝道:“鹧鸪,你喝醉了!”
  “我没醉!”鹧鸪天把心一横道:“丢你娘的,这压根不是回事嘛!南泰不就是救走了明昙,带走了菩提心?他们夫妻这十几年也受够了苦,儿子都长这么大了。老宫主,就算今天你一怒之下要宰了我,我也要说: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也该有个头了。要不是南泰父子那夜拼尽全力挡住正道联盟的一众高手,后面会发生什么,咱想也不敢想。他图什么?还不是因为知道您在昆仑阁里闭关嘛?!”
  他一口气说完,像是嘴巴也干了,随手拿起马罴劲的酒碗仰头喝干,一抹湿漉漉的胡子茬道:“丢你娘的,就当这是断头酒了!”
  杨恒听得大感痛快,要不是被杨南泰的眼神制止,早忍不住要大声喝彩了。
  屋里的其他人俱都默然,即佩服鹧鸪天的胆气,又担忧他的境遇。
  尹自奇赶忙将鹧鸪天挡到身后,防他再胡言乱语,向杨惟俨躬身道:“老宫主,鹧鸪堂主确实醉了。等酒醒了,属下定陪他来向老宫主谢罪。”
  “不是有句老话说‘酒后吐真言’吗?”杨惟俨不动声色地走入竹庐,在鹧鸪天腾出的空位上坐下,刚好对着明灯大师。
  他拿起酒坛斟满空碗,视线一直不离明灯大师的脸庞。明灯大师恍若不觉,据案大嚼,居然还打了个酒嗝,差点喷在杨惟俨的脸上。
  杨惟俨这才开口问道:“你是空照大师的关门弟子?”
  明灯大师醉眼惺忪,强将满嘴的东西咽了下去,说道:“贫僧不能不把自己的嘴巴堵上,否则难保不会说出比鹧鸪兄更逆耳的话来。”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杨惟俨出人意料地轻轻一叹道:“空照教了个好徒弟啊。”将酒碗在明灯大师身前的碗上“叮”地一碰,一口饮下道:“故人驾鹤西归,徒留身后寂寞。这一碗酒,是敬空照的。”
  明灯大师脸上的醉态渐渐隐没,悠然一笑道:“我代恩师领受了。”把桌上的半碗酒也跟着喝尽,说道:“早先我对杨老宫主是三分敬佩,三分惋惜,三分敌意,还有一分的腹诽。而今喝下这酒,便只剩半分的腹诽。”
  屋中群雄闻言均自暗道:“此人好大的胆魄,可一点儿也没喝醉。”
  杨惟俨静静听着,若有所思。忽地露出一缕笑意道:“你说出来了,那便不算腹诽。”将酒碗往桌上一推,说道:“南泰和杨恒留下,其他人都散了。”
  尹自奇等人没料到杨惟俨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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