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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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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山月正从亲兵的手里接过最后一件东西,也是一个白色绫子的包裹,闻言微微愣了一下,大君这么说,似乎就已经结束了。

他迟疑了一下,环视周围:“世子殿下不在这里么?敝国主也为世子准备了一份薄礼。”

周围忽地静了起来,大合萨扭过头去,大君愣了一下,抬眼望着远处。片刻,他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感谢百里国主的厚意,可惜阿苏勒看不到这份礼物了。他已经不在了……不知道百里国主带给阿苏勒的是什么?”

拓拔山月沉默了一刻,解开了白绫,这次只是一片简简单单的白玉版,四指宽,书页般长,其上镌刻着难解的文字,文字中填有朱砂。

“听说世子身体不好,想不到会早夭。这是敝国的长生符,是世子所用的礼器,被立为世子的,则请秘道大师制作玉制的长生符,以倾国的吉运保佑世子,延续国祚。这是敝国世子百里煜殿下童年所用的长生符,国主说煜世子也是年幼时候身体虚弱,身怀这件礼器后鬼神不敢侵,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如今已经有如常人,所以……”

大君接过玉版,轻轻抚摩了一会儿,放进自己的袖子里,“感谢国主这番心意,可惜阿苏勒是个没福的孩子。”



光鱼们翻动水花的声音在黑暗中清锐得刺耳。

阿苏勒仰头看着洞顶,摸了摸凉得发木的双臂。他蜷缩在钟乳石后,侧着身子探出去窥看。老人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下河的河滩边,一只光着的脚浸在冰凉的河水中。

阿苏勒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刚才看见老人拿了一片锋利的碎石将脚趾割破,一丝鲜血就随着河水悄悄地弥漫开去。

在没有日光的地方,他已经记不得时间过去了多久。这些日子他的心里满是空的,像是已经无力去想了。每隔固定的时间,就会有铁盒装的烤馕从那个黝黑细长的甬道里落下,地下河里有的是水,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能活多久,也许像老人一样,许多年也不死去。

黑暗里他时睡时醒,有时候能够感觉到老人低沉的呼吸声就在背靠的钟乳石后,有时候老人也像猿猴一样在周围游荡,影子飘忽,这是整个世界里除了他自己惟一的生命气息。

那些光鱼不知怎么都沉到河底去了,洞穴里越发暗了下去,老人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令人怀疑他已经死了。阿苏勒抽出怀里的青鲨,将刃口搁在腕脉上。刃上像是有一丝冰气悄无声息地透了进去,他全身一颤。他知道只要再用那么一分力,这柄锋锐的名刃就会割开他的腕脉,滚热的血冲在刀刃的寒气上,一切就都不必想了,在这样的地方没人会为他止血,许多年后人们启开地牢,只是一具个头不高的枯骨,谁也不会知道他曾是世子。

静了许久,他把刀子挪开了,怔怔地坐在那里。他抚摩着刀柄上墨绿色的绸子,像是女孩儿细嫩的肌肤,绸带交织的地方编着方便掌握的花结,那是苏玛为他扎的,这个女儿抚摩着她父亲的旧刀,扎了一整夜,第二天早晨将它挂在他的胸前。

他把刀柄贴在脸上:“苏玛……”

过了一会儿他又喃喃道:“阿妈……”

“哗啦”的水声传来,他回过头去,感觉像是有条大鱼翻动了水花,不过那条帝王般的大光鱼总是沉没在水底的。

荧光分外地黯淡,不要说那条大光鱼,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鱼们也似都沉入了水底,静静的水面上惟有一丝涟漪慢慢地散开。他莫名地不安起来,凝神盯着那片安静异常的水面,可是什么也没有出现。

他低低吐出一口气,把青鲨插回腰间,转身就要走开。那丝已经淡去的涟漪却在这时悄无声息地又出现了,寂寂地,像是一条蛇在水下滑动。那条隐约的水线缓缓地兜了一个圈子,再次消失。阿苏勒忽然看见老人的眼睛睁开了,他木然地躺在那里,眼里却闪着豹子一般的光。

那不仅仅是野兽的凶悍,还含着一股难以遏制的饥渴。

水线再次浮现,它悄无声息地加速了,像是根琴弦一样绷得笔直,它前进得越来越快,直指老人。层层的水花在翻动,阿苏勒的心脏猛地抽紧,一种直觉告诉他那是种可怕的东西。

水花忽然迸裂了,在同一瞬间老人背弹着跃起,空气中响起一种撕裂绸缎般的怪叫,巨大的乌黑影子在水花中跃出,扑在老人脚下的空当中。

“鱼!”阿苏勒忍不住喊出了声。

可是他也不敢说那是不是一条鱼,暴露在他面前的是无数森白的骨刺,它们锐利得像是牙齿,从怪物乌黑色的皮革中穿刺出来,反射着铁一样光泽的鳞片覆盖了它的整个头部,它没有眼睛,整个头部只有一张贪婪的大嘴,里面是毒蛇一样的倒勾牙,它的舌头却是褐黄色的,上面密布着似乎有毒的青绿色瘤子。

怪物扑空了,它大半个身子被冲劲送到了河滩上,那条蛇铁一样硬的尾巴拼命地抽打着岩石,仰起头再次咬向老人。它盯死了老人的脚,吕归尘忽然醒悟过来,这个可怕的东西是被鲜血的味道吸引过来的。

老人像是一只从悬崖上扑击而下的猛兽,在空中双手扭曲变化着。阿苏勒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老人忽地就落地了,扯着什么东西急退。洞穴里被那个怪物的声音塞满了,这次它像是婴儿般竭力地在喉咙深处嘶叫,那声音有如刀锯在磨着耳骨。

老人竟然扯住了它的舌头。

这个浑身骨刺无法触摸的怪物身上,惟有斑斑癞癞的舌头反而是光滑的。老人扯着舌头,像是用套马索套住了野马,那怪物分明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利,它分明是不敢离开水,于是疯狂地扭动身躯要向后退去。

双方的角力伴随着老人嘶哑的狂笑和怪物的痛嘶,阿苏勒浑身都是冷汗,心情紧张得像是那条绷紧的舌头,他想起了老人那只缺了一半的脚,明白那是被什么东西咬掉的。

老人锋利的指甲抓进怪物的舌头里,像是铁钩一样,墨绿色的腥浓血液留了他满手。怪物的嘶叫忽然变得异常尖锐,它的大嘴猛地合拢,老人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摔倒在地,手中只剩下半截软绵绵的舌头。

危 fsktxt。cōm险的关头,它竟然咬断了自己舌头。

老人似乎也怔了一下,一抬头,却看见那条怪物并没有借这个机会退回水中,它蠕动着无腿的身体爬上了岸边,满嘴都是墨绿色的血滴落下来。连阿苏勒也看得出它是暴怒了,扭着头左右寻着敌人的气息,骨刺在地下摩擦着,那条生铁一样的尾巴沉重地敲打着地面,可怕的声音仿佛石块在悄悄地崩裂。

它完全现身的时候有近十五尺长,像是巨大的鱼,又像是蛇,上半身努力地挺立起时,比对面的老人还高出了一半。

它捕捉到了猎物的气味,猛地定住,直直地面对着老人。它没有眼睛,可是那种忽然而来的沉默比任何凝视都更让人觉得恐惧,它的大嘴翕动着,绿血和黏液一起缓缓地垂落下来。

咬断了舌头,它已经没有要害了,它面对的不过是个野猴子一样没有武器的老头子。

老人也安静下来。他抛掉半截舌头,搓干了双手,笔直地站了起来。阿苏勒忽地有些担心,他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喊:“爷爷,爷爷!”

他用力地挥手想让他看清楚退开。

怪物猛地扭头对着阿苏勒这边,喉咙中发出嗬嗬的低声。老人也看向他,那双眼睛里木然得没有神色。阿苏勒被这种沉默击溃了,他按着自己狂跳的心口不再敢说话。

怪物安静了一刻,它忽然完全直立起来!这时候它只剩下盘曲的尾巴支撑着身体,足足有十二尺的高度,任何鱼和蛇都不可能像它那样。它绷高的身体微微地颤了一下,似乎已经挺到了极限,而后它把自己的身体全力地“砸”了出去,仿佛一条从天而降的巨大鞭子,它的骨刺就是鞭子上的荆棘。

阿苏勒不敢呼吸。那一瞬间,他看着老人颤巍巍地举起了手里的东西,那是一片巨大的石片,被他高举过顶。阿苏勒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木犁举起战刀的姿势,两个人的姿势似乎很相似,却又很不同。木犁举刀的一刻像是一个铁铸的武士,全身的筋肉都在衣甲下绷紧了,而老人举起石片的姿势异常的沉重,石片似乎是重得可怕,令他双手都无法控制。

阿苏勒想老人要死了。也许他本就活得太恐惧了,根本就是要借这条怪物杀掉自己,以他落叶一样抖动的身体,还有脆硬的石片,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这时候石片忽然安静不再颤动,阿苏勒惊讶地发现它竟然像一道名刃一般绷得笔直。老人踏步向前,阿苏勒听不清,可是老人嘴里似乎在不停地念着什么。

他从未听过老人说一句话,他以为老人和苏玛一样天生就不会说话。那边低低的声音传来,阿苏勒忽然觉得身体开始发热,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好像绷紧了要裂开。他使劲地捂住了耳朵。

老人的每一步前进都带着短暂的停顿,他的身形忽然一错,而后冲起,在半空中急速地旋转,带着和他一样长的巨大石片转动。

那是一记旋身的斩击!

阿苏勒的胸口忽然不难受了,他觉得血管里像是有冰流过,大脑深处被针扎了。那一瞬时间在他眼里忽然慢了下来,他眼睁睁地看着石片无法承受老人加诸其上的巨大力量,在旋转中开始崩溃。

那是一种可以斩开黑暗和劈破鸿蒙的伟岸力量,石刀在破碎中和怪物的头部相击。

老人转身落地,粗喘着往前奔了几步。怪物直着身子定了一瞬间,然后感觉到了崩裂般的痛楚,发奋地挺直身体扭动着,像是岩画上太古洪荒时代的图腾。墨绿色的血从它的头上披落,它的所有鳞片因为痛苦而张开,雪白的骨刺在岩石上被磨断。

它无力地倒下,狠狠地砸在岩石上,碎石被它的身体打飞出去,砰砰地砸在岩壁上。阿苏勒远远地看它头上的创口,那些破碎的石片完全刺入了它的身体,一点也没显露出来。

老人扑上去急切地用手向那头怪物的创口抓去,墨绿色的血渐渐沥干,那肉竟是晶莹如雪的。他像只捕猎得手的野兽一样,胡乱地拨拉着猎物的尸首,撕下一片生肉就大嚼起来,满嘴都是怪物绿色的血。

他大嚼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阿苏勒,手捧起一块鲜肉,对他晃了晃。

阿苏勒畏(书)惧(网)地摇着头,转身逃走了。老人不再理他,继续低头下去就着怪物的创口吸啜起血来,绿色的血在他的牙齿间流着,衬得牙齿森白。

火光在刀刃上一闪。

拓拔山月立起貔貅刀,在烛光中凝视新磨出的利刃。带着铁砂的浑水从刀身上缓缓流下,仍掩不住其凄冷的铁光。拓拔山月满意地点点头,以一块干布擦净了刀,以手指轻轻试刀锋。

多年以来他一直自己磨刀。雷云孟虎盘膝坐在他旁边一声不吭,他追随拓拔山月时日不短,知道磨刀的时候,是他思考的时候,绝不能打扰的。

“最近一磨这柄刀,就想起一个长门夫子对我说的话,人生在世,怎么能不后悔呢?”拓拔山月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将军是说……”雷云孟虎不解。

拓拔山月一笑:“自言自语罢了,明日是大王子比莫干殿下邀请郊猎么?”

“是,将军去么?”

“去,自然要去。”

雷云孟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将军,我们到达北都,也有半个月了。天天不是饮酒,就是郊猎,军士们也懒散起来,闲着就打架闹事。前几天一个混蛋拿了几匹彩绢去勾引一户牧民的女儿,被人家的小伙子打了,要不是属下及时赶到,胳膊也给人砍下来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国主那里,只怕也等得焦急了。”

拓拔山月笑笑:“孟虎,你跟我看了这些王子,你说说,谁才是我们想要的质子。”

“我们想要的?”雷云孟虎呆了一下,摇摇头。

“孟虎,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拓拔山月低声笑笑,“你以为我们和青阳结盟,不过是青阳借助我们的大船,我们借助青阳的骑兵,是不是?其实国主所想的,不是‘借助’这么简单,我们要让青阳的骑兵,变成我们自己的军队!”

“我们自己的军队?”

“君王是我们手中的君王,军队也就变成我们的军队了。”拓拔山月道。

“孟虎,你很聪明,但是还不够聪明,不明白帝王诸侯所想的。不明白也好,那就不要问,朝堂的战场,你若是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黄褐色的麂子长腿窄背,闪电般地越过杂色的草甸,草色像是迅疾的流水在它身下流过,它前方就是一个草坡,越过去看就是一片碧蓝的天空。

带着滚滚的尘烟,比莫干地勒住胯下的战马。战马长嘶着定住,只一步,拓拔山月的黑马停在他身边,那匹足长八尺的黑马甩着它黑色的长鬃,暴躁不安地刨着蹄子,拓拔山月以马鞭随意地敲敲它的肩骨,让它安静下来。

“这个畜生好快腿,看来追不上了。”比莫干看着麂子在草间一闪一闪的身影,呵呵笑了几声。

拓拔山月也笑:“大王子的好俊马,却没有野物一辈子都在草原上逃生来得敏捷啊。”

比莫干不答话,从马鞍侧袋中擎出角弓,扣上一支描银的紫尾狼牙箭,试了试弦,忽然带马而出。拓拔山月挥手制止跟随着出猎的一众武士,所有人都原地不动,看着比莫干在飙风般的白马上张开了角弓。

麂子四蹄猛地蹬地,在草坡的尽头,它像颗弹丸一样弹向天空,在半空中矫健的身体舒展开来,同时扭头回顾身后追赶的猎人们,带着野物特有的桀骜不驯。

“砰”的一声,弓弦清亮地划开空气,草坡尽头矫健的身影忽地迟滞了,像是时间短暂停止,麂子高跃的影子变成了画在蓝天白云中的一幅画。狼牙箭洞穿了它曲线美好的背脊,带起一股飞血,它无力地栽落。

比莫干带着笑容回头。

短暂的沉默后,黑战马上的拓拔山月率先拔出貔貅刀敲击着刀鞘大声喝起彩来,伴当和下唐的武士们这才从赞叹中回过神来,一齐拔出武器敲击刀鞘,以蛮族特有的方式向着英雄欢呼。

比莫干高举着弓带马驰回了人群中,有得意的神色。

“野物虽然敏捷,却没有人的智慧啊。”他笑着,“就在这里烤了麂子,献上它的头作为我对拓拔将军的敬意。”

拓拔山月按着胸口回礼:“这不是它没有智慧,麂子再聪明,也逃不过豹子的爪牙,就像麻雀努力,却不能像雄鹰一样高飞。”

独臂的班扎烈微微回头,和比莫干的伴当们对了对眼色。

烤肉的香味飘在鼻端,下唐战士们和蛮族武士随意地坐在马鞍上,蓝天为盖绿草为席,一堆篝火上烤着焦黄的麂子,有人在旁边拿铜壶热着麦茶。

比莫干以清水拍了拍手,恭恭敬敬地操起银刀,一刀斩下麂子的头,盛在银盘里捧到拓拔山月的面前。

“大王子太礼敬了,这头怎么是我可以享用的呢?”拓拔山月推辞。

蛮族的习俗,是把打猎得到的第一头鹿的头和心献给部落里最英雄的好汉或者最有地位的老人。

比莫干微微一笑,他清了清嗓子,忽然引吭高歌起来。蛮族的歌谣东陆战士们都听不懂,可是一旁的雷云孟虎看着他挥着袍袖,且笑且歌,歌声嘹亮穿云,也知道那一定是一首欢迎远客的礼乐。

蛮族战士们一齐起身,拓拔山月也随着歌声立起,恭恭敬敬地聆听。

比莫干唱完了歌,一振皮袍的袍摆:“拓拔将军从遥远的东陆来,是我父亲都礼敬的人,又是我们蛮族的好汉子,麂子头当然只能献给拓拔将军。我们蛮族的和平和强大,都要期待拓拔将军的帮助。”

拓拔山月按着胸口行礼,接下了银盘,在麂子头的颊边削下一片肉咬在嘴里,高高地托起银盘:“这麂子头给蛮族的勇士们分享,这都是大王子的盛意。”

武士们的欢呼声中,班扎烈起身接下了银盘。

比莫干和拓拔山月都沉默地凝视着篝火,静了片刻,比莫干拾起一根枯枝抛了进去,火星一闪,他含着笑说:“拓拔将军来到北都城半个月,家主和几位汗王都有款待,直到今天才有我这样的后辈款待将军的机会,一直没能和拓拔将军谈心,我心里很是不安。”

拓拔山月摆手:“大王子说得太谦虚了,拓拔山月怎么敢受?”

“我们蛮族的敬意,素来不是献给有势力的贵族,而是献给英雄,拓拔将军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拓拔将军以为蛮族的将来是如何的?”

雷云孟虎警觉起来,偷偷去看拓拔山月的反应。

“蛮族的将来,”拓拔山月手指着南方,“将可以在东陆的富饶土地上放牧,可以吃上东陆的粟米,在建水边饮马,在雷眼山下弯弓。”

“不过,”他话锋转了回来,“东陆人也可以在彤云大山下饮茶,在大君的金帐中吟诗唱歌,在草原上开垦种下棉花和麦子。天下诸族,本来不该有这么多的战乱残杀。敝国国主在书信中所说的,拓拔山月衷心赞同。总归有一日,天下和睦一家,不必说蛮族和东陆华族本是同种,就算东方的羽人、西方落日之山的夸父、南方的河络人,大家难道不能一起畅饮开怀么?”

雷云孟虎心里微微地笑。他早知道这位将军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草原武士。

比莫干也知道不会那么轻易地套出拓拔山月的话,陪着笑了笑。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低身凑过去:“将军能否让从人退下?”

拓拔山月点点头,雷云孟虎悄无声息地起身退了出去。

比莫干凑近了:“拓拔将军有这样大的雄心,那么我有一个方略,可以和将军并肩而战。”

“什么方略?”

“我早就听说东陆下唐,国家富裕,人口众多,占据了宛州繁华的地方,而我们蛮族骑射强劲,将军是早知道的。”比莫干的手指在草地上简单地勾画,“雷眼山是东陆的彤云大山,把东陆分成东西两半,东面虽然有强横的离国和晋北等国,但是他们要想进攻西面,绝不容易。下唐正当要冲,只要能够起兵据守住殇阳关要塞,凭借我们蛮族骑兵直捣天启城。和天启的大皇帝订盟,从此蛮族华族都是一家,而那些勤王的诸侯却被雷眼山挡在外面。这难道不是一个横扫东陆的方略?”

拓拔山月沉吟了片刻:“大王子的方略固然很好。可是要想面见天启城的大皇帝,大王子势必要冲破淳国铁骑和帝都羽林天军的防线,还有灭云关的天障,这些可不是蛮族游骑所长啊。”

“那是拓拔将军没有看见我们蛮族的雄兵啊!”

比莫干忽然起身,扬了扬手,四名背着号角的蛮族武士从人群中走出,半跪在地,一齐向着东方吹响了号角。战场上才有的沉雄声音使雷云孟虎不由自主地按着腰间的剑柄看向远方。远方是隐隐雾气中的彤云大山和大片马草,尚未到正午,东方的太阳在山顶烫出一层淡金色。

都是寂静,比莫干侧头眺望的姿势中却带着俯瞰千军万马的威仪。下唐武士们惊疑不定地彼此对着眼神。

隐隐的震动传来了,那是彤云大山崩裂般的感觉。首先出现的是旗帜,而后是烟尘,滚滚的马潮随之涌动起来,一色的都是黑马,席卷而来。以下唐的国力,武士们却从未见过这样庞大的蛮族骑兵阵势,高大雄武的蛮族骏马结集成大军的时候,与其说是军团,不如说是草原上的大队的猛兽。

骑兵们围绕着比莫干和拓拔山月的队伍奔跑起来,越滚越高的烟尘像是一道障蔽,要把天空也遮住了。身处在其中的雷云孟虎只觉得自己脚下不是大地,而是波浪起伏中的小船。浓重的马骚味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其他下唐武士也如他一样恐慌不安,惟有拓拔山月还在赞许地点着头。

比莫干忽地扬起手。

骑兵们勒着战马急煞住,训练有素的战马没有一丝慌乱,为首的百夫长们头顶垂下耀目的红色长缨,他们手持着战旗钉在地上,结成了铁桶般的包围。

比莫干大步上前对一名骑兵呼喝:“拔出你的刀来!”

骑兵立刻拔出了马鞍袋中的长刀,比莫干接过,反手一震,刃口的青光暴射,是一口极其锋利的纯钢好刀。他随即挥手一刀劈了出去,有力地劈在了那名骑兵的胸口!

“嘣”的一声金属轰鸣,那名骑兵带着马小退了一步,却稳稳地站住了,刀在他胸口的乌铁重甲上擦过,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比莫干也不说话,又是一刀挥了出去,这次刀锋从骑兵的头盔上擦过,红缨随风飘落,满场都是寂静。

他把刀抛还给骑兵,转过身对着拓拔山月和下唐武士们张开了双臂:“这,就是我练就的铁骑兵。我们的刀没有拓拔将军带来的刀好,我们的铠甲也没有河络的铠甲坚固,可是我们青阳有一万柄这样的战刀、一万件铁甲、一万个男人准备操着这样的刀,穿着这样的铁甲上阵。”

拓拔山月叹息着点头:“想不到四十年后,蛮族的铁骑兵又有这样的阵势,东陆诸侯,真是猜不透我们草原的。”

比莫干走了回来,恭恭敬敬地按胸行礼:“虽然比不上我祖父手中的铁浮屠,但是从我成年以来,没有一日不在经营这样的一支骑兵。即使父亲都未必清楚我们的装备,今天冒昧地拿出来给拓拔将军看,是让拓拔将军相信我这个年轻的小子,是可以和将军和贵国国主并肩作战的人。”

拓拔山月沉吟了片刻:“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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