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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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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里。德秋也拔出了佩剑,一付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留在这里,我和尘少主下去。”息辕回头看了他一眼,“把你手下的人和我们带来的五十人安排在周围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下井!”

“少将军……这属下不敢担当。”德秋愣住了。

息辕也不看他,把绳索固定在一旁拴马的石墩上,另一头分别拴在吕归尘和自己的腰间。他这才回头瞥了德秋一眼,笑:“怎么的?看不起我们这些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我和尘少主在南淮城大柳营,可也是名声响当当的人物,下个井算什么?”

德秋看着这个气宇昂扬的年轻将军,又看了看他身边矜贵却平和的蛮族少年,另外两人也都在看他。三个人彼此看着,都露出了少年人才有的那种笑来。德秋一直拘谨,此时却觉得自己和尊贵的蛮族少主、前途远大的世家将军之间,本没有那么大的差别。

“属下得令!”德秋一低头,答得斩钉截铁。

息辕一理绳子,率先钻了下去,小心地攀着井壁的石缝下行。他点燃了火把,井下忽然亮了下来,嗡嗡嗡的一大片蚊子被惊动,向上方飞去。

“少将军!”德秋吃了一惊。

息辕没有回答,只是挥舞火把,烧焦了几只运气不好的蚊子,其他的乱哄哄飞了出去。而后息辕向上方高高举起手来,竖起拇指表示自己平安无事。德秋松了一口气,吕归尘也跟着钻了下去。下井的一瞬间,凉气袭满全身,吕归尘心里微微地寒了一下。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再次进入了彤云大山下那个神秘的地穴,阴阴的黑暗直通没有尽头的远方。他吸了一口冷湿的空气,压住了心下一些不适。

两个人抠着石缝缓缓地往下移动,两支火把照亮,周围满是深绿近乎黑色的苔藓,有些地方滑得手都抓不住,多亏德秋在上面缓缓地放绳子,两人才不至于失手滑下去。吕归尘往上看,井口的光亮越来越小,往下看,井底根本就是一团黑暗。

“你觉得那个百夫长怎么样?”息辕随口问。

“不错,是个很聪明谨慎的人,做事也干练。”吕归尘回答。

“嗯,难得看见我们下唐营里还有这样的人,回去请叔叔查考一下他的履历,也许将来是将军的材料也说不准。”息辕顿了一下,忽然说,“到了!”

他用力在封住入口的朽木板上踢了几脚,终于咔嚓一声,显然是锁住木板的销子断裂了,露出了真正的洞口。息辕从后腰上抽出一张精巧的骑兵弩来,扳上了弦,掂了掂。他扯着绳子借力一荡,闪进了那个洞口。大约下落了有两人的高度,他踩到了地面。他私下里隶属息衍所建的斥候机构“鬼蝠营”,对于黑暗中的步战受过训练,他还没落地首先抛出手中的火把,落地即刻侧身一滚。这样黑暗中即使有人想要袭击他也难以确定他的位置。息辕不露一丝声音,端着骑兵弩蹲在黑暗里,看着那支火把在地上滚了滚,所照亮的只是一片平整的地面。又是一声落地,息辕知道那是吕归尘。他也知道这个蛮族少主刀剑上的技艺或者不差,但是在这种地方没有任何经验,于是测滚过去一把扯住他腰带,极快地撤退。

吕归尘也把火把扔了出去,火把浸满了桐油,在地下滚着也不熄灭,息辕和吕归尘背靠着背,各持武器。

“有人么?”息辕把声音压得极低,火把照亮的路线上,他没有看见任何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没有。”吕归尘也低声回答。

“那么冒险试试!”息辕和吕归尘背靠背向着火把的方向移动,各自抽出腰带间插着的另外一只火把,就着火点燃,再将地下两支火把拣起来。四支火把同时举起,周围都被照亮了,这是一个方形的地室,确实是仓库的格局,地面平整,四壁是修平的土墙再抹了白垩。整个仓库修建在如此深的地下,工程算是颇为不小,不过却没有任何货物存储,看来像是很久都没有使用过了。

息辕感到手上火辣辣地发热,他狠狠地甩手:“石灰,地下有石灰,小心别碰。是用来干燥的东西,果真是仓库。”

“可是没有公主。”吕归尘低声道。

“有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公主。”息辕神色凝重,指着满是石灰的地下。

吕归尘瞪大眼睛看去,隐约有杂乱的脚印。

“不是一个人的脚印。而且鞋弓这样小,不是男人。殇阳关里除了一些充当杂役的妇女,很少见女人。”息辕沿着那些脚印前行,渐渐露出了笑容。

火光照亮前方,墙壁上一处暗门。它也刷了白垩,与墙壁相平,不注意原本看不出来。

息辕连着剑鞘提起重剑,回头给了吕归尘一个眼色。他压低了声音:“只希望是个活公主,便万事大吉了。”

吕归尘一手持着两支火把,一手按刀不动,使劲点了点头,全身绷紧。

息辕低喝一声,握住剑柄将重剑在头顶旋转,携着巨大的冲力击在暗门中央。他承袭叔叔步战之术,膂力极强,暗门瞬间崩溃,早已蓄力待发的吕归尘猛地将火把掷出,全力蹬地,利箭发射一般冲了进去。息辕甩手将重剑出鞘,剑鞘落地,他也不看,跟着一步踏上。

一声女人的尖嚎像是钢针一样刺进吕归尘的耳朵里,就着火光,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手忽地一软,不再灌满拔刀的力量。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条人影从侧面猛扑过来,高举手腕粗的木棍对着他顶门砸下。息辕在这种时候远比吕归尘敏锐,他一步上前,轻轻巧巧地夺下了那人手里的木棍,顺手一个嘴巴,把她抽翻在地。

那是一个粗壮的女人,仆妇装扮,衣衫褴褛,像只母兽那样在地下呼呼喘了两口气,还想跳起来。息辕却没有给她任何反扑的机会,他一步上前单膝跪地,冷冷的剑锋压在仆妇的后颈上。仆妇翻起眼来死死等着息辕,息辕触到她的目光,也觉得身上一寒。

吕归尘踏上一步,周围传来脚步声的回音。他看清了自己所在的是一个比外面那个仓库大了十倍不只的巨大空间。这里零散的还有着些柳条筐子,不过明显都是空的,一些蒙了灰尘的坛子堆积在角落里,散发出隐隐的酱味和腐臭味,似乎是腌蛋臭了的味道。而火光勉强能照到的仓库尽头,蓬头垢面的女人们以肮脏的麻布盖住身体,靠在土墙上互相温暖,哆嗦着,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吕归尘看着她们的眼睛,觉得像是看着一眼一眼的黑井,他觉得后脑像是被无数根针刺着。

那神色,那目光,那凌乱的头发,那些女人。他想到了那个月如钩的晚上,诃伦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着年幼的吕归尘,眼神和他面前的这些女人相仿。

仓库中间的地下躺着两具尸体,一具男尸,一句女尸,尸体泛着可怕的青灰色,似乎死去有一段时间了。男尸身形魁梧,上身赤裸,背后还能看见古老的图腾花纹。女尸则被他压在身下,身上的衣衫被撕裂,乳胸被咬掉了一块,凝固的血浆把赤裸的胸部半边染成黑的。男尸是后脑迸裂,吕归尘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被息辕夺下的木棍。那后脑上沉重的一击,想必是木棍造成的。在这个离国赤旅步卒对女人施暴的时候,仆妇扑出去给了他致命的一棍子。

息辕一脚把那根木棍踢飞,便不再管那个仆妇,走到吕归尘的身边,看了看周围的情形。

“是了,是这些人。”他低声道,“她们的发式妆扮,都不是平常的女人。看来是乱军中逃到这里藏身,被这个不要命的离国人发现。这个人欲火攻心强暴了这些女人,轮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他自己也被干掉了。”

吕归尘点了点头。

息辕深吸一口冷气:“不知道公主有没有遇难,不过就算活着也糟糕透顶。”

“怎么?”

“公主是楚卫国和我国结盟的人质,将来或者要嫁给我国的贵族世家。若是被一个离国步卒奸污,别说嫁人,楚卫国问起来,国主也不能交待。虽然可以把一切推到离国头上,我们两家都不好看。”息辕压低了声音,“去看看。”

忽地背后传来一声吼叫,那个仆妇喘息着跳起来向着息辕虎扑过去。她就要卡住息辕脖子的瞬间,息辕头也不回,反手一拳,准确地击打在她的额头。仆妇为重拳力量震动,晕倒在地。

两人缓步走近那些女人,目光横扫而过。吕归尘觉得手脚酸软无力,脸上却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的烫。那些女人中很多是赤裸的,或者仅仅穿着露出胸乳和大腿的残衣,随着缓慢的呼吸,她们的胸脯在肮脏破蔽的麻布下起伏,从破洞里露出玉质一样华美的肤色。她们中有的人是女官的装束,有的是侍女,年长的不过三十岁出头,年幼的却只有十三四岁。因为长时间的冻饿和恐惧,这些女人像是都已经傻了,不抬头,也不说话,虚弱地呵着气。

息辕也不敢看,苦着脸,用手遮着眼睛,问吕归尘:“觉得里面又像公主的么?”

吕归尘愣了一下,默默地摇头,他想这里都是美丽的女人,几乎每个人都被凌辱了,衣衫撕扯得七零八落,便也再分不出贵贱来。

息辕无奈,放下了胳膊跟着他一起分辨,嘴里恶狠狠地骂:“他妈的,恨不得现在回去再砍那个废物一剑!”

“谁?”吕归尘茫然地问。

“那个赤旅步卒!一个男人,搞成这样子被人打死,还把好端端的公主凌辱了。自己死了就算了,给我们留下一个难收拾的烂摊子!”息辕怒火烧心,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跟叔叔交待。他心里七上八下,想编个理由说女子被凌辱固然是大不幸,不过想开些便也算不得什么污点,总算平安活了下来。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他自己打消了,心想劝公主看开些好比劝说母猪不亲近公猪,只怕还要难上几分,而且现在连公主的死活也还不知道。

他越想越烦,起身喝了一声:“哪一位是小舟公主?请道明身份!我们是下唐国息衍将军帐下军官,来这里是救驾的!”

他这番话立刻起了作用,那些失魂落魄的女人有如绝处逢生一般,那些枯涩的眼睛忽地都开始转动,流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热切,却依然带着警惕。一个女人挣扎着就想站起来,麻布滑了下去,露出肤色黯淡却诱人的胸来。息辕吃了一惊,往后小跳一步,对她瞪着眼睛:“你……坐回去!”

女人便呆呆地又坐回去,不敢反抗。所有人都沉默着,吕归尘和息辕对视一眼,束手无策。这时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两位自称是来救驾的,那么殇阳关已经克复了么?”

说话的是这些人中年纪最长的一人,她站起来,衣衫还完好,想来是因为年纪反而保住了贞节。那身衣服虽已肮脏不堪,却看得出华贵的料子和精湛的手工。与其他人不同,这个女人还能保持冷静,她和息辕对视,自有一股威严。

“殇阳关已破,离军已经撤离,这些是两天之前的事。”息辕回答。

中年女人身体一震,眼里闪过一丝迷惘,而后是彻底的放松。她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沿着墙壁滑了下去。她坐在地上颤巍巍地用手捂住脸,良久,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嚎啕大哭起来。所有女人的眼泪都被这声嚎哭引动了,她们拍打地面,哭声充斥了巨大的仓库,听得人头皮发麻,手足无措。

吕归尘和息辕终究还是两个大孩子,愣愣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吕归尘一个一个打量这些女人,想从里面找出公主来,可是此时这些女人哭得就像是乡下田间地头的妇女绝望了一样,依旧看不出尊贵和卑贱来。他忽然看见了缩在最角落里的一个女人,只有她没有哭,她依旧惊惧,却很安静,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她跟其他人比起来,容貌也就算不得多么出众,却有一种英气勃勃的明丽,嘴唇被咬得红润,眼睛却是点漆一样的黑。吕归尘看了她的眼睛,忽地觉出一种自然而然的熟悉来,他愣了一下才想到,那双眼睛,竟然有些像姬野的黑瞳。

息辕也注意到了那个女人,缓步走了过去,却听见背后的哭声中断了一瞬。一个女人忽然极尽凄厉地喊了起来:“紫染,紫染!小染!小染!小染你不要死!小染我们得救了啊!小染你不能死!”

息辕回头,看见一个只系着一条绿裙赤裸上身的女人不顾一切地扑向刚才那个中年女人。此时麻布被扯开,那个女人的怀里抱了一个小侍女,一身残破的紫色宫装,任凭那个绿裙女人扑在她的身上摇晃,却没有任何回应,分明已经没气了。那也是一个容貌极清秀的少女,可临死的时候,表情狰狞可怖,一双手鸡爪一般地蜷着,指甲上都是血迹。而中年女人的胳膊上一道道的新血痕,方才那个少女临死前,竟然是在死死抓着她的胳膊。

绿裙的女人抱着紫衣少女嚎哭:“小染,小染!睁开眼睛啊,我们得救啦,不要扔下姐姐啊!”

吕归尘心里微微一动,明白这些随侍的女人中,这两个是亲生姐妹,面貌也有些相似。他心里怜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那个绿裙女人哭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一把扑上去死死抓着中年女人的胸口:“是你捂死小染的!是你捂死小染的!霜夫人把小染还我!”

被称为霜夫人的中年命妇一直隐忍,此时忽地大怒起来,一把把那个绿裙女人推了出去,放声怒斥:“没用的奴才!我们身陷敌营,备受凌辱,却死命坚持到如今,不就是为了保住公主么?若不是你妹妹惊叫,第一次便不会引来那个恶徒,我们不必再受一次折磨。如今她又忍不住要大喊大叫,若来的不是救驾之人而是心怀不轨之徒,我们这些弱女岂不又沦为别人口里的肉食?这样就算捂死她,又有什么关系?”

息辕和吕归尘互相对视一眼。吕归尘想到刚才在外面听不到丝毫声息,竟然是这个典雅端庄的霜夫人一手捂死了那个少女令她不能喊叫,心里不禁一寒。

息辕认定了那个霜夫人是这里领头的人,踏上一步:“小舟公主可还安好?现在哪里?”

霜夫人整理衣袖,以宫中大礼缓缓地一拜,低声道:“请两位移步。”

息辕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跟着霜夫人趋前几步。霜夫人在一堆凌乱的麻布前止步,双手抱在胸前,盈盈地一拜。她扯开了麻布,息辕和吕归尘首先看见的是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太清澈太安静了,在这里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令他们两人都微微一惊。可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却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满脸漆黑,也不知道是油泥还是什么别的东西,糊得她根本看不出面目来。

吕归尘和那个小小的女孩儿对视着,那个女孩儿也不畏(书)惧(网),目光始终柔柔静静的。

“公主是……这么小的姑娘?”息辕迟疑地看向霜夫人,“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吕归尘看见霜夫人脸上顿时浮现怒色,急忙扯了扯息辕的胳膊。他在宫里长大,比息辕更讲究礼仪,知道这种话无论如何都是不该说出来的。

霜夫人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仿佛立于宫阙之前宣诏:“这就是我国小舟公主殿下!”

息辕毕竟还是个军营里长大的孩子,并不太吃这一套,瞥了霜夫人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块面巾,半跪在那个女孩儿面前:“可不要乱动!”

他也不管礼仪,一手扶着女孩儿的小脸,用面巾慢慢地擦去那层厚厚的泥灰。他擦了第一下,就惊讶了一下,泥灰被抹去之后,下面软玉一样肤色暴露出来,又娇嫩得仿佛花瓣。他不由得放轻了手上的力气,小心地擦拭着,那个女孩儿也不动,就由得他折腾。

直到把一张小脸都擦干净了,息辕才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对吕归尘说:“是公主了,货真价实!”

像是看见了一块浸在清水中温养的翡翠,看见这个小小的女孩儿,息辕和吕归尘却都涌起惊艳的感觉来。吕归尘在宫中见过不知多少玉质芳华的女子,息辕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可他们都不曾想自己面对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的美是完美无暇的,润泽如花蕾,清澈如白玉,而又脆薄如冰雪,令人都不敢去触摸,生怕一触之下,就忽地破碎了。

“果然是皇帝都钟爱的公主,这要多少代的绝世美女当她的母亲奶奶曾祖母才养得出来啊!”息辕全然不管霜夫人的冷眼和愤怒,啧啧赞叹。

他摸了摸小公主身上尚且算得整齐的衣衫,如释重负:“吓死我了,没料到是这么小的姑娘,出发时候倒是忘了问她的生辰。不过这么小的姑娘,想来离军纵然禽兽不如也不至于染指吧?”

他征询地看了看霜夫人,这才感觉到这位女官的眼里怒气几乎能杀人,于是知趣地住了嘴。

他起身,整理全身衣甲,恭恭敬敬地下拜:“下唐国,武殿都指挥使息衍将军麾下,副将息辕,拜见楚卫国小舟公主殿下!”

他转身看了吕归尘一眼:“尘少主你便不用拜她,你和她身份相当,叔叔特为派你来,也是借你的身份,为了显示我们迎公主鸾驾的诚心。”

霜夫人立刻明白面前的两人之一是北陆青阳的世子,这样迎接的礼仪便也算慎重,脸色稍稍地缓和。

息辕起身,回头跟吕归尘低声说话:“不过这公主不出声,是不是有点呆?或是生来便是个傻孩子?”

他声音压得不够低,霜夫人入耳,愤怒难忍,顾不得眼下还要仰仗这两个救援,斥责几乎要脱口而出。

“我不是傻孩子,我只是不太会说话。”一个干净透明的女孩声音响起在息辕背后,像是露水滴落。

息辕一回头,对上了小公主的眼睛。他愣了一下,这时候忽然觉得那个小小的女孩儿并非只是美丽无双,也确实有些公主的宁静端庄。这么说的时候,女孩儿还是安安静静的,她看着息辕,而后低头下去,像是有些忧伤。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们这些逆贼,小染是你们害死的!”尖叫的声音打破了这边的平静。

吕归尘看过去,是那个绿裙的女孩,这次她十指张开,凶狠地扑向了刚才没有哭的那个女人,像是要把那个女人的眼睛也抠出来似的。其他人也不阻拦她,任由她扑上去对那个女人拳打脚踢,那个女人也不反抗,只是蜷缩着身体,任她一脚一脚地踢着。渐渐的又有两个女人冲上去了,对着角落里的女人狠狠地踢打,而后再是两个,最后几乎所有人一起,把那个女人围了起来,她们像是恨极了这个人,撕扯着她的衣裙,狠狠地抓着她的身体,像是要把她撕成碎片。

吕归尘想到了那个女人漆黑的一双眼睛,心里觉得那双眼睛是熟悉又温暖的,虽然那个女人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瞬间。他心里不忍,上前一步却又犹豫,可看见那些发疯一样的女人已经开始撕扯角落里那个女人的头发,吕归尘再也按捺不住。

“住手!”他和息辕几乎是同时暴喝起来。

吕归尘还慢了一步,息辕直接冲上去,三把两把把那些厮打的女人扯翻在地,张开双臂拦在角落旁不让她们再扑上。他手中重剑在火把照耀下寒光慑人,女人们被吓住了,渐渐地恢复了平静,畏缩着退回了墙边。她们意识到自己几乎是赤身裸体地暴露在这两个少年男子面前,于是悄悄地拉着身上破碎的布片遮蔽身体。

“怎么回事?”息辕喝问霜夫人。

霜夫人整了整宫装的领口,如她的名字,面色霜雪般森严:“那个人不是我们楚卫国使团的人,乃是一个逆贼的帮凶!”

“逆贼的帮凶?”息辕回头看着那些缩在角落里颤抖的女人。她的头发垂下来,遮蔽了面容,她努力抱紧胸口,可是衣服被撕扯成布条,遮不住身体姣好的线条。

“这个女人!”霜夫人的怒气像是杀人的匕首般,她直指畏缩在墙角的女人,“是逆贼的同党,并非我们楚卫使团的成员。逆贼派她来,佯为伺候公主起居,实则监视我们!她的父亲,就是背叛皇室投效嬴无翳的车骑都护叶正勋!”

息辕笑了起来:“那么既然她是逆贼的女儿,霜夫人为什么没有在我们来之前就手刃这个贼女,那岂不是为皇室立下一件功勋?”

霜夫人闻言愣住,脸色涨红,怒气勃然,却不能发作,只是目光如刀,像要从息辕的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吕归尘微微一想,已经明白。那时这些女人趁着火攻时候的混乱逃到这里,还不清楚哪一方将获胜,只能惶恐地等待结果。这个逆贼的女儿那时候不能杀,现在时局定了,才想到要惩处。他不喜欢霜夫人那阴冷刻毒的神色,上前几步和息辕并肩,把那个女人拦在了自己身后。

“两位袒护逆贼,还是效忠皇室的臣子么?”霜夫人看见息辕冷冷地看着她,半点没有被她的威严震骇,不禁勃然大怒。

“王法是王法,军法是军法!”息辕冷冷地说道,“如今殇阳关克复不久,是联军管辖,军营里就只有军法。这里的所有人,我都要带回去交给叔叔,霜夫人,你的身份也还未证实,就算是我们两个人的俘虏。先不说你楚卫国的威风不要拿来用在我们下唐国,夫人刚刚获救就对我发号施令,不知道军中没有女人说话的地方么?”

霜夫人脸色惨白,目光却也只能无力地垂下,她是楚卫宫中地位超然的命妇,系出名门,却在两个初出兵营的年轻人面前碰壁,几十年的倨傲和威仪都无从施展。吕归尘和息辕对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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