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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成灾-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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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玉泽仍旧倚在窗沿,侧著头,神情认真,“你说,他究竟会不会来?”
凌晚朝窗外淡淡一瞥,傅明升仍立在院外,纵然不过咫尺之距。他收回目光,一张脸上无悲无喜,声音却柔和得紧,“为何有此一问,你一直确信他会来,不是麽?”
陆玉泽静静用手指描摹窗棂,被剜空的眼眶深不见底,半晌没有答话。
凌晚拈一小块桂花香糕喂到他嘴里,哄道:“你勿要胡乱寻思,近些年边疆战事频频,傅将军一直驻军在外,几日前才回京,想必也是因此耽搁了寻人的事。”
陆玉泽身形一颤,“真的?明升他……回京了?”
凌晚面无表情又拈一块茶糕喂他,抿了嘴唇幽幽道:“那还有假,皇上亲自出城迎接,又在宫中设宴为傅将军洗尘,我可是亲眼瞧见的。你只管把心放宽,料想不出几日傅将军便来接你了。”
陆玉泽低头捂住嘴,双肩颤动,白净雪玉般的脸上顷刻挂满泪,颤声道:“终於,盼来了……”
凌晚悚著脸孔幽幽一笑,“可不是麽。”
回到锦云宫内已是酉时,幼帝用罢晚膳,不大高兴坐在罗汉床上。
凌晚瞧著脸色,作小服低走上前去,幼帝僵著身子,半晌才道:“秦王爷回来了。”
凌晚掩嘴一笑,扭腰钻入幼帝怀中,挑起眉眼,“那与凌晚有何相干,横竖凌晚都是皇上的人了。”
幼帝下巴抵在罗汉床围子上,闷闷道:“他们各有各的算计,心思毒得紧,何曾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凌晚指尖挑著帕子甩了一甩,声音薄凉:“皇上不如借此机会让凌晚回到秦王府,凌晚自会寻个时机将秦王爷与陆大人一一除去,诸事办妥之後终究会回到皇上身边,皇上以为如何?”
幼帝闷不吭声半晌,纵然心内一千一万个不甘愿,“你真的会回来,不骗朕?”
凌晚心内暗暗发笑,嘴上应道:“那是自然。”又道,“离宫前,凌晚只求皇上一事。”
幼帝心不在焉,“什麽事?”
凌晚盯著细长指甲打量了半晌,慢悠悠道:“渔阳城外有一条河,叫平今河,自高山深谷而出,奔渤海之滨而去,千百年来静静流淌,毫无拘束。几年前为扩充漕运,平今河上兴修水道,挖河槽,改河道,建堰埭,更开渠一百五十里,引江水入新渠,这些事,皇上可还记得?”
幼帝因道:“家国社稷之事,朕如何会不记得,自古粮米向北入京的路线有二,一是漕运,漕船由济水入海,常遭海涛风浪之险,二是由东平陆运二百里至临清入今卫河,每遇夏秋霖潦,粮车跋涉艰难,故而拓浚改建,培堤筑岸,以利漕运纤挽。平今河航道窄浅,年漕运不足十万石,先帝是以下令开渠辟新水道,年漕运量增至二百万石,沿岸灌溉排涝盖获其益,且因商贾往来更为繁盛。”
凌晚嘴角浮起一层笑,“当年修建水道的大小官员,现在可能查到?”
幼帝想了想,道:“工部存有一份名册,当初为督著银两发放,户部也誊了一份……你问这个有何用?”
凌晚抿唇嫣然一笑,“凌晚只求皇上,将名册上所有官员,不论大小,一概杀尽。”
美人成灾 三十一
第二日,宫门前停了辆马车,车舆施珍珠帷裳,马匹缀满玉石饰片,富贵奢美非
比寻常,赫然是秦王府车辆。
凌晚面无表情坐进车内,双目失神靠在蚕丝枕上,空洞瞳孔中映出粟漆梓桐四树。他心知该来的终究要来,纵然万般不情愿,也只得强颜欢笑扮作乖巧,好在如今已是一无所有,何须忧心一副皮囊任人作践。
马车一路畅行抵达王府,早有老家仆候在府门前,颤巍巍躬身扶凌晚跨下车舆。
甫一入庭院,见一人神采奕奕立在树下,宽袍广袖绰约风流,腰间佩玉,上有葱衡下有双璜冲牙,丝绳贯以蚌珠,修身而立气度斐然。
凌晚面上闪过一丝凄然,旋即消散无踪,笑意盈盈走上前去,眼角嗔情,轻声唤道:“秦爷!”
秦辰转过身来,面如冠玉眉梢若笑,一伸手将凌晚卷入怀中,搂紧那副软玉温香,不由分说亲吻上去。
凌晚只觉得有个滑软物什钻入口腔,黏黏腻腻肆意游走,啧啧有水声,他慢慢闭上眼睛敛尽眸光,举手圈上秦辰的脖子。
二人在园中好一番唇齿相依耳鬓厮磨,好似深爱的恋人慰藉别离之苦,且不论肚皮下隔著何样心肠,这一刻皆可摒弃悲苦消愁弭恨,来日再寻思量相畏相杀。
秦辰打横抱起凌晚,走入簃春亭,在石桌前坐下。
凌晚以莲花玉冠束发,精致颜容被日光照得通透,眼里盛著一池春水,表情似嗔还怨。秦辰禁不住一笑,将他搁在腿上抚弄,好似对待逗趣猫儿兴致盎然。
凌晚乖巧将秦辰手指含在嘴中,讨好地舔舐,眼珠转了又转,道:“秦爷这些日子有何要紧之事,怎狠心将凌晚丢在宫中那许久?”
秦辰道:“我有心寻一样东西,纵然相隔万里跨遍绿水青山,然而终究还是寻著了。”顿了顿,又道,“此事一结,往後便再也不用为凡尘俗务所扰,你我二人有无穷无尽的时日可以相处在一处了。”
凌晚拿帕子遮掩住半边面目,暗咬住唇,“不知何物如此珍贵?”
秦辰淡然一笑,“此物与你我皆无关系,只是当初一桩未了心事罢了。”
凌晚将一言一语仔细听入心里,嘴上抱怨:“就为著区区一件物什,将凌晚一人搁在冷冰冰皇宫内院,成日胆战心惊魂不守舍伴在幼帝身侧,生怕一不小心得罪龙颜惹上祸灾,秦爷好狠的心!”
秦辰一手托在腮边,一手沿著凌晚面庞骚刮,闻言并无恼怒,只微微一叹,道:“我此番出行路途遥远,跋山涉水艰难险阻,不知耗去多少时日,自然不忍让你一人独守府中,况且我远离京城,偌大府第无人护佑,自是危险重重。思来想去将你送入皇宫与幼帝为伴,宫内戒备森严,且有禁卫军可供调度,一举一动皆在陆含卿掌握之下,我自然无需为你安危担忧。”
凌晚垂下面目佯作娇羞,“……倒叫秦爷为凌晚费心了。”
秦辰一笑,手中用力将他朝怀中一带,亲昵抵上他的鼻尖。
凌晚眉眼含笑躺在秦辰怀里,脸蛋绯红,道:“秦爷待凌晚一片真心,凌晚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心甘情愿为秦爷效犬马之劳,不知秦爷还要凌晚去杀何人?”
秦辰笑道:“该杀之人皆已杀尽,你安心住在府里,日後再也不用去杀人了。”
凌晚故作惊讶喜出望外,情难自禁抱住秦辰的腰,“那可好!”眼珠咕溜一转,又道:“不知凌晚从前杀的官员都是什麽人,没来由惹人生厌,想来还是秦府最是悠闲自在。”
秦辰将手指伸入凌晚衣襟,微微一笑:“现在告诉你已无妨。两年前京中不少官员私自结交内奸意图谋反,竟已形成一股势力威胁帝位,我与陆含卿暗中探查寻得蛛丝马迹,正欲下手之时先帝突然驾崩,不得已匆忙扶持新帝继位,内忧外患自不必提,那时边疆动乱又起,铲除异党之事不得不被搁置。直到几个月前陆含卿得到线索,工部侍郎张崇手中握有一份异党名单,我方才命你带上小金小银前去杀人,名单自然也落入我手中。”
凌晚道:“如此说来,凌晚接连所杀之人便是依照名单而来?”
秦辰颔首:“不错,说到底不过是尽为人臣子的本分,替皇上分忧罢了。”
凌晚转过面目冷冷一笑,心道哪能如此简单,不知背地里藏著怎样污浊险恶,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假若自己就此相信,那还真是白遭了一通罪却未长教训。他如今学乖了,亦不多问,虚情假意扮作信以为真,懒意洋洋央秦辰抱他回房。
夜幕如一缕薄雾笼上京城。
凌晚与秦辰相偎坐於桌前,秦辰拈一颗水晶虾球在指尖,送到凌晚唇边,微微一笑,“张口。”
凌晚睫羽低垂,依言张开嘴,将水晶虾球连同秦辰的指尖一齐含入,舌头绕著手指舔过一圈,将指尖汤液吮吸干净。
一连吃了十几颗,秦辰在凌晚唇上摩挲片刻,瞳色慢慢加深,将他抱上花梨木大床,倾身压上去。
凌晚羞赧低下面庞,不料却被秦辰含住耳垂,身子禁不住痒颤了颤,在秦辰怀中摆扭。秦辰半趴在他身上,解了衣带露出柔嫩肌肤,一手捻住凌晚胸前红樱,一手牢牢扣住他的腰,冷不丁一鼓作气冲撞进去。
凌晚仰躺在床上,青丝肆意散落,面色无波无澜,目光落在遥遥墙壁之上。墙内嵌著一只佛手,兰花指下系一盏青灯,他抿了抿唇默然不语,慢慢闭上眼睛将眸光敛尽,任由秦辰在身上恣意寻欢。
一番温言软语缠绵悱恻,直至夜深秦辰方才睡去。
窗外清风明月,凌晚瞪大眼睛躺在床上,双唇还死死咬著,早已出了血,有什麽粘粘的液体顺著腿根流淌下来,他也不去管,只顾著发呆。
痴痴怔怔中回想起青玉山渔阳城,时日光景何其有滋味,而今锦衣玉食被囚於秦府,折磨躏虐道不尽悲切,纵有万般不情愿,奈何势单力薄无以雪恨,惟有强颜欢笑曲意逢迎,忍气吞声委屈伺候,满心愤恨无处发泄,到头来魂骨消然。
如此想得面上浸满泪痕,唇愈发咬得死紧,齿间尽是咸腥味道,欢爱之後的躯体伤痕累累破烂不堪,禁不住疼痛指尖发颤。
直到三更方才昏沈沈睡去,堕入一个迷惘纷繁的梦境。
梦中衰草断杨荒芜萧条,处处凋零阴冷水迹斑驳,他站在死寂山林里,胸口疼痛难忍恨不能张口呕出一颗心来。
不远处一棵老槐树拦腰断作两截,粗壮树根被狠狠拔起暴露在外,树旁似乎有什麽活物缓缓挪动,挣扎著要爬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匆忙奔去,还未凑近便毛骨悚然停下脚步。只见那活物躯体已被槐树轧断,半截身子沾满污泥,一双手骨扒著泥地,十指森然嵌满淤泥。
那活物似乎闻见脚步声,缓缓将脑袋抬起,半张脸上沾满血污,一颗眼珠脱出眼眶,靠一缕烂肉黏挂著晃来荡去,黄绿腐水潺潺而下,尸臭气味扑鼻而来,另半张脸已然仅剩白骨森森。
那活物竭尽全力蠕动半截躯体,地上拖出长长一道黏浊尸水痕迹。它浑然不觉,兴高采烈挪到凌晚脚旁,仰起腐烂面庞嫣然而笑:“凌公子,你要为我们报仇啊……”
美人成灾 三十二
天已大亮,凌晚双目涣散躺在床上,手指紧紧抓住衣裳,指甲深陷几乎将薄衫撕裂。
秦辰披衣起了床,吩咐家仆送浴桶进来,又置了几样开胃的小菜摆在桌上。凌晚怔怔被抱起浸入浴桶中,任由秦辰拾起白嫩手臂沿著水迹啃咬。他一头墨发荡在温热水流里,却仿佛已经随著掏空的身子一起枯干。
秦辰替他沐浴更衣,一番梳洗打扮,神清气爽抱他到庭院中晒太阳。凌晚蜷缩在浅紫绸衣内,没什麽精神,空睁著眼不说话,脸白得厉害。
秦辰略微皱眉,一指挑起凌晚下巴,俯身在他唇上重重吻下去,又用牙齿在唇角狠狠一咬,直到闻见了血腥味。凌晚惨白面上这才泛了红,秦辰满意地笑笑,将他搂紧。
凌晚一声不吭躺著,被激出的血色迅速消散下去,一张脸孔愈发白得吓人。
却说皇宫高墙内,幼帝已拟好文书颁发下去,胡乱寻了缘由当年参与兴修平今河水道一事的大小官员通通打入禁中大牢。他心中思量凌晚交待之事已成了一半,只待到了日子一一问斩,不由眉开眼笑喜不自禁,高高兴兴抓起笔来写诏书,还不忘朝嘴里塞糖吃,吃完了还吃手指头,一团孩子脾气。
正是洋洋得意之时,忽然一阵风冲入书房,有个人影飞奔到自己跟前,怒气冲冲道:“今日臣在府中听闻皇上毫无征兆派发旨意大肆抓人,一连将数十位重臣打入大牢,朝中诸臣人人自危人心惶惶,臣还以为有人诳臣,没料想竟是真的!”
幼帝吮著糖果,轻巧悠然道:“陆爱卿哪来这麽大的火气,横竖没抓到你陆府头上,朕奉劝爱卿还是少管闲事,好生看戏罢。”
陆含卿皱起眉头,“皇上轻狂妄行,滥施刑拘,就不惧为群臣口舌所埋麽?”
幼帝闻言冷笑一声,“朕手下都是你们这些好臣子,惧与不惧有何分别。”
陆含卿上前一步,眼角余光瞥见摊在案上的诏书,不由锁紧眉头,道:“依我朝刑律,春夏行赏秋冬行刑,自立春至秋分,除犯恶逆以上及部曲、奴婢杀主之外,其他罪均不得春决死刑,是为适应天意顺乎四时。而今尚未夏至,怎就要处这些官员极刑!”
幼帝艴然不悦,他只顾尽快让凌晚回到自己身边,哪里还管祖宗法度刑律典籍,恨不能今日午时三刻就将一干人等杀个干净,自是僵著身子理也不理。
陆含卿更上前一步,高声道:“皇上独断专行刚愎不仁,先皇圣祖的训诫通通忘干净了麽,如此亡国不远矣!”言辞激昂。
幼帝动怒立起身,手掌狠狠拍在桌上,“陆含卿你身为人臣,竟然教训起朕,还把先帝搬出来,难道先帝不是被你们害死的麽!”一扬手茶碗砸在地上,尽是碎瓷。
陆含卿肃起面庞,抿紧唇不作言语。
幼帝冷笑:“怎麽不说话了?当年先帝查明朝中臣子私结内奸意图谋反,遂依照祖宗律法夺爵减禄,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也不在少数,你陆家亦在其列。之後未出数月先帝突然重病驾崩,追查谋反之事亦没了下文,你们这些臣子真当朕是傻子,以为先帝之死与此毫无干系麽!”
陆含卿长叹一声,道:“臣一直没能告诉皇上,当年先帝突然重病驾崩,乃是误服朱砂所致。”
幼帝心中一震,面色愕然,“你说什麽?”
“其实,先帝沈迷神仙方术已久,尤好秘法炼制外丹,企图烹炼金石点化自身阴质,秦王爷曾劝诫先帝以国事为重,然而先帝醉心炼丹无法自拔,最後竟荒废了朝政,成日只服丹药吃芝草,专注於筑坛烧符篆。朝中权臣闻之此事蠢蠢欲动,私下结党结派扩充势力,一番明争暗斗动静颇大。先帝终於有所觉察,突然发诏下令追查,偏偏在事实查明之前就已按耐不住,严刑逼供大肆滥杀,一时间群臣人人自危。陆家满门抄斩时,皇上曾跪在先帝榻前哀求饶过臣与家弟性命,想必还记得当日情景。
“臣後来才知道,先帝急於追查谋反并非出於家国社稷之忧,而是怕‘邪气得进,药不成也’。是时即将到开山月,乃开启炉鼎的吉日,竟为了赶在开山月之前除邪取丹就草草结案赔上几百条无辜性命!那时先帝已走火入魔,不出数月就因误服朱砂而薨。臣与秦王爷措手不及,只得匆忙矫制遗诏,昭告天下先帝因病重龙御归天。”
幼帝身形震动,站立不稳,颤抖伸出指尖,道:“你既未加害先帝,又无篡位之心,为何还要喂我吃下瘫药?”
陆含卿无奈一笑,又戚且凄,“皇上可知,先帝炼出丹药并非只给自己一人服下,连带著亲生儿子也被哄骗服下丹药?”
幼帝双目圆睁,惊惶捂住嘴,“朕,朕也吃了?”
“先帝将火煆之後的朱砂研成细末,混在皇上每日的饭食中,丹砂又名汞砂,火煆之後则析出汞,皇上服了那麽些时日,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臣心急如焚惶惶不可终日,恰在此时秦王爷交予臣一瓶药,能保皇上不死,然而服下药後再不能生长,关节僵硬无法自在行动,皮干骨瘦不似个人模样。臣那时已经走投无路,怕皇上知道真相无法接受,只得将药裹在梅花糕里,一口一口喂皇上吃下。臣眼睁睁看皇上变作如今这副模样,心如刀割,无一日不为愧疚所折磨。”言罢又一声长叹。
幼帝瘫坐在地,一颗眼泪滴下来,双唇颤动不能语,好半晌才断断续续:“我竟然……恨了那麽久……一无所知,恨了那麽久……”手抖得厉害。
陆含卿将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抱他入怀,柔声安抚:“不要怕,臣会永远守著皇上,日後国之兴废,政事得失,臣定当尽心辅佐忠心事主,还望皇上为著家国社稷,勇敢些个!”
幼帝的眼泪越积越多,滚滚而落,“你真的会一直陪著我,不是骗朕?”
陆含卿伸出手,“那是当然,指天为誓,永不相负。”
幼帝紧紧撰住他的衣襟,哽咽不能语,“为何对我这麽好,在我做了那麽多错事之後……”他抬起面庞,那人的怀抱如此温暖,面目柔和,仿佛只要看一眼,就可以滤去心底所有阴霾。
陆含卿淡淡道:“无他,想做便做了,没有缘由……”
幼帝默默听罢,终於,忍不住,有泪如倾。
美人成灾 三十三
三十三
凌晚面无表情躺在秦辰怀里,眼底阴阴的,一副身子冷得好似冰坨,初夏暑气未沾丝毫。秦辰不以为意,牢牢将他圈在怀中,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临近晌午宫里来了人,说皇上有要事召凌公子入宫。秦辰冷哼一声,倒是凌晚在他脖颈上一吻,含笑道:“我去去就来。”言罢不动声色挣开怀抱,径自换了衣裳入宫面圣。
他轻车熟路踏入锦云宫内,见幼帝正在案上批阅奏折,不由皱起眉头冷冷端详,开口便道:“亥时未至,兽炉未爇,你如何就能动了?”
幼帝见是凌晚到来,立即搁下毛笔三两步跑上前,兴高采烈道:“陆含卿从秦王爷处得了解药,文火久煎喂朕服下,此药甚是灵验,据说服用三月便可彻底令身体恢复如初,比狐珠还要好用!”
凌晚一言不发默默听罢,眼珠子冻得掉出冰碴,道:“什麽药如此稀罕,还请皇上给凌晚也长长眼。”
幼帝不疑有他,高高兴兴自腰间取下一只描金锦囊,坠著葱心绿翡翠,交到凌晚手中,“听陆爱卿说,秦王爷为寻此药,入西戎地,至沧澜江,登雪峰山岭,路途遥远艰难险阻,不知耗去多少时日心力……”
凌晚一语不发打开锦囊,冷眼盯著内里观望,认出那味药即是莨菪,花药深紫无甚可说,然而花冠鲜红不同寻常,仿佛一滴鲜红泪痣,又好似美人额上一点朱砂,衬在葱绿锦囊里,说不出的迤逦诡异,倒真是罕有得紧。
幼帝脸蛋微红,绞了手指,低垂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朕本意要杀陆含卿,而今心结已解,方知从前不过水月镜花一场误会,已然不想杀他了。”
凌晚冷眼一瞟,面色薄凉,“凌晚自不敢违逆圣上。”
“朕还下诏赦了陆玉泽,傅明升已接他回将军府了。朕亲眼看他们上的马车,陆玉泽高兴得又哭又笑,抱著傅将军不松手呢。”
凌晚漫不经心道:“是麽。”
幼帝喜不自禁仰起面目,扯著他的袖子撒起娇:“此事既已了结,你便搬回宫中陪朕吧!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
凌晚一把将衣袖从他指缝中抽走,凉凉道:“凌晚如今居於秦府,与秦王爷朝夕相对举案齐眉,已然不想回宫了。”
幼帝小脸儿霎时白了,委屈得紧:“当初不是说好的麽,你终究会回来陪朕,还说不会骗朕,不是说好的麽!”急惶惶伸出胳膊要抱凌晚。
凌晚冷笑一声挣开怀抱,高声道:“你闹够没有,又耍小孩子脾气!”
幼帝汗湿重衣焦急不已:“明明离宫前说好回来陪朕,怎的又生反悔!”
凌晚冷眼扫过去,声音如浸冰水,“若不是当年兴修水道大小官员尚未查明,我怎会对你作小服低死心塌地,还心甘情愿赔上一颗狐珠?你当人人都是陆含卿?!”
幼帝大惊失色如遭雷掣,不可置信瞪大双目,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怎麽会这样……”双唇抖得厉害。
凌晚既已冷下面目,索性豁去颜面把话说开,“也就只有陆含卿,放下全家诛戮深仇大恨,忍受你嚣张跋扈肆意妄为,还联合秦王爷将逆臣贼子尽杀之,只为你能够从容驭政。凌晚不是陆含卿,亦做不到那般宽豁大度,只知血海深仇刻骨铭心,不择手段报仇雪恨罢了!”
言罢狠狠一挥衣袖,大步而出。
幼帝呆怔著瘫坐在地,小脸儿挂满泪痕。不知过了多久,陆含卿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手捧陶罐跨进来。
幼帝木怔怔瞧著他手中的物什,“这是什麽?”
陆含卿一笑,“臣特意熬的乌骨鸡汤,配了人参、鹿茸、蜂乳、黄!,熬了几个时辰,都熬化了,给皇上补补身子。”
幼帝泪盈於睫,突然扑到陆含卿怀里:“朕知错了,日後再也不会使性子,定当以家国社稷为重,为著万里江山,为著列祖列宗,也为著、为著……你……”言罢嚎啕大哭。
凌晚强忍满口血腥回到秦府,细长指甲几乎掐断,一双眼珠熬得血红。他立在秦府鲜红牌匾前阴阴笑起来,声音尖利自言自语,“我当你心急如焚离开京师有何要紧之事,还把我丢在皇宫内院不人不鬼供人把玩,原来竟是替小皇帝寻解药去了,真好,真好……”
他独自心怀怨恨咬牙切齿,一颗心几乎裂成碎片。
秦辰命家仆摆上晚饭,自己手捧书卷坐在窗下等凌晚归来。这一等,便等到府中点起了灯。
凌晚风尘仆仆回到秦府,换了衣衫跨入屋内,秦辰放下书卷,展颜一笑:“不是说去去就来麽,可叫人一番好等。”
凌晚面目低垂瞧不出喜怒哀乐,声音倒一如往常顺服,淡淡道了句:“对不住秦爷了。”在桌旁坐下。
吃罢晚饭已时辰不早,二人洗漱一番熄了灯上床歇息,天上突然降下银针般的雨丝,一股凉意灌入屋内。
凌晚在漆黑夜里空睁著双眼,窗外雨声如洪涛涌入鼓膜,纷纷繁繁吵闹不堪。潮湿水汽仿佛一条冰凉的蛇,顺著床腿蜿蜒爬来,一圈一圈绞得他无法呼吸。
迷惘混沌间又堕入梦魇中,周遭是一片荒凉凄芜的山野枯林。到处都是被汹涌水潮狠狠肆虐的痕迹,阴森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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