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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乡战-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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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挪活,树挪死。逃荒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离村。到哪里去,能不能再回来,连他们自己都十分茫然。反正食物是召唤,活着是彼岸。走前他们都和赵武说声,算是告别。赵武不加挽留,只说等年景好了就赶紧回来。金窝银窝不如祖先留下的穷窝。说得要走的人泪水涟涟。
在正月十五的前一天,方有在赵保原队伍当兵的儿子全保突然回来了。他没穿军服。腰里却别着匣子,神气话现地在街上转悠。他说这次回家一是探亲,二是从村里为他所在的赵部招募新兵。他把在赵保原队伍里享的福说得天花乱坠,不仅饽饽猪肉粉条管够,还每月关饷。关饷不关饷倒在其次,有饭吃却是对饥肠辘辘的人不可抗拒的诱惑。青壮年中许多人被他说得心族摇晃,一齐围着追问他说的是真是假。全保赌咒发誓说是真。他让人轮流捏捏他的胳膊和大腿,说不吃猪肉粉条能长出这等坚硬的疙瘩肉吗?这倒也是。许多人当即表示愿随他去莱阳,过了十五就走。这其中许多人是村里的民兵。这事很快传到赵武的耳朵。他没阻拦村人外出逃荒,可对要去参加赵保原队伍的人却表示了坚决的反对。他指出,赵保原的队伍与正宗汉奸队伍没啥两样,谁去谁要沾一腚狗屎,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赵武的这些话传到全保耳里,他大模大样地来找赵武,说:“赵武叔你当的这个小小村长不过是井底之蛙,外面的事懂得什么?敢对赵保原司令满嘴的不敬。你赵武叔要算得真正的抗日,咋连杀个日本俘虏都不敢下手?”全保一边说一边从腰里拔出枪,说即刻去将在押的鬼子汉奸结果,叫村里人看看他赵全保在外面是不是抗日。赵武大怒,挥掌朝全保掴去,这才把全保震住。但在过了十五之后,全保还是带着一伙惦记着饽饽猪肉粉条管够的青壮去了莱阳。
死的死睡的睡走的走,石沟村像一个被风刮落的鸟巢,支离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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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凤伟作品
生存
8
经一拖再拖,村抗日政府终于决定于正月十七日这天将两名在押人犯处决。数算起来,人犯押在村中已一个月零四天,大大超过抗日队伍指示的处决期限。年后的拖延主要是等“刀斧手”古朝先的到来。原以为他很快会来,没想到过了十五仍不见他的人影。赵武心里犯疑,猜不透他是忘了还是改了主意。可他不想再去请第三遍。上次古朝先的嘲笑虽没有恶意,可后来一想起心里就发虚,不自在。还有狗日的全保,他说的那混帐话更刺痛他的心窝。咱石沟村自己干!他发狠似的对赵志说,不能当怂包让别人耻笑。咱自己干,谁也不用找,你和我一人毙一个,咋样?赵志说行。这事就定了。
这天早晨天气阴晦,冷风嗖嗖刮进院里。赵武起来后破例给两人犯做了早饭。按照“规矩”,这顿饭应准许人犯可着心意讨要。可不行,要了他也拿不出来,依旧是地瓜面萝卜杂和饭。饭端上石磨,赵武想想又将过年剩下的酒倒了两盅,算是补偿。这几天,人犯小山和周若飞已是惊弓之鸟,见今早反常,有饭又有酒,立刻明白今天就是死期,顿时蔫了。饭没动,酒喝了。这时赵志就带着临时成立的行刑队进了院。一色荷枪实弹的民兵,两个人手持白色亡命旗。气氛顿时变得紧张,杀气腾腾。五爷没来,叫过他,他不肯来,理由还是这码事不归他管。孙一更老师来了,由他向人犯宣读死刑判决书。尽管一切都难以正规,可赵武仍坚持按章法行事。他向孙一更老师点点头,孙一更便开始宣读。许是天冷的缘故,孙一更宣读时身子不住地抖,声音也抖,并不时念错。赵武不满,却也无奈。也许孙一更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无地自容,念完就赶紧退到人后面去了。
赵武冲周若飞问道:“刚才念的你听见了吧?”
周若飞不应,面目和身子都僵如石木,似乎已被那一纸文书杀死。
赵武再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周若飞仍没有动静。
赵武又说:“有话只管说,给你家里人带话也行,让孙老师记记,以后给转过去。”
这时,周若飞的眼珠动了动,“哇”地大哭起来。边哭边嚷:“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赵武说:“你当汉奸罪有应得。”
周若飞哭道:“你说话不算数,头一遭审问,我问过坦白不坦白一样不一样,你说不一样,我就坦白了,什么都交待了,咋还要处死刑?”
赵武一时洁住。那次审讯的过程他是记得的,情况确如周若飞所说,他是那样问的,他也是那样说的。可是……这时,赵志接话说:“告诉你,你和小鬼子的死罪不是村里定的,是抗日队伍定的,我们只是执行。懂吗?”
周若飞闻听止住哭,说:“要是这样,我要求当面向抗日队伍陈述。”
赵志说:“现在连我们都见不到抗日队伍的人,你又怎么能见?”
周若飞说:“我可以等,我可以等……”
赵志哼道:“你能等,我们可不能等。村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饿死,拿啥给你吃着等?”
周若飞急急说:“吃的没问题,叫我爹送,我写信……”
赵志打断说:“住嘴,少耍些花招吧,事到如今说啥也没有用处了。”
赵武说:“周若飞,你把判决书翻译给小山万太郎听,没啥说的就跟我们走。”
周若飞不肯翻译给小山听,痴痴地瞪着眼。
“走吧。”赵武说。
行刑队伍出村时,天上飘起了雪花,雪花很大,一朵一朵像梅花。没有风,雪落在人身上就站住了,个个成了雪人,变白的行刑队俨然像一个出殡的队伍在行进。事实上这也是出殡,不同的是下葬的人此时还活着,是两具还在行走的活尸。
这是通往村后山岗的道路(山岗前面是他们选定的刑场)。在山岗近侧的谷地,是赵氏一族的茔地。茔地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村落。这条山路将分属阴阳两界的村落连接。这条路便犹如人生历程的浓缩。路两边都有稀疏的山林,林子里有许多人向这边窥望,那是在捕获猎物的村人。他们看见了村长赵武和民兵连长赵志,也看见了插着亡命旗就要被毙掉的两个人。他们不吭声,默默地望着这支队伍从他们面前过去,然后继续着先前的作业。世界上怕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们的旨在救治亲生儿女的作业停止。
行刑队伍却停止下来,是鬼子小山首先驻足。他回头向周若飞咕噜了几句,周若飞也和他咕噜了几句。事情蹊跷,队后面的赵武赵志赶忙奔到前边,厉声喝问周若飞弄啥个鬼!周若飞说小山要他的帽子,他害冷。帽子?赵武不由朝小山觑觑,果然发现他光着脑壳。“帽子在哪儿?”他问。“在你家磨房。”周若飞说。“操他妈个巴子。”赵武在心里骂道,脑袋都快掉了还惦记着帽子。他想,狗日的八九是要耍伎俩吧。可到底该咋办,他没了章程。他看了赵志一眼,赵志朝他摇摇头,意思是不管。赵志冲周若飞道:“告诉他,就要到地方了,冷也冷不多会儿。快走快走!”小山执意不走,叽哩哇啦地嚷。周若飞成了小山的代言人。他说:“小山说,他的脑袋一向怕凉,一受凉就感冒咳嗽。”赵志说:“你告诉他,这遭不用怕,以后他不会再感冒咳嗽了。”周若飞显然是站在小山一边,横竖是那句小山坚决要帽子,不给帽子就不走。僵住了。赵志向赵武使个眼色,意思是就地行刑,可赵武摇了摇头,说给他取帽子。赵志虽想不通,但还是听从赵武,命令一个民兵跑步回村给小山拿帽子。
行刑队伍就这样停在半路,停在冰天雪地的山野中间。人们身上少衣,肚里缺食,本来就冷,一停下来,更冷得不行,浑身瑟瑟发抖,只好在原地搓手跺脚,往手心里哈气。有的结对相撞,以抵御刺骨的寒气。这难捱的折磨,只为那顶狗日的帽子。说来也真有点荒唐。
约莫一袋烟工夫,小山的军帽取回来了。那个民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将帽子交给赵志,赵志替小山戴在头上。小山咕噜了一句,周若飞说他说这遭暖和了。事情解决了,小山挪步走起来,整个行刑队伍开始向前移动。赵武赵志又回到队尾。赵志压低声说:“掉个帽子,这里头肯定有鬼。”赵武点头说提高警惕,死因如虎。
走了一会,小山又故伎重演,停了下来。赵志从后面怒喝一声:“往前走!”小山不理,和周若飞叽哩哇啦说话。
赵武赵志不敢疏忽,快步奔过去,赵武问:“咋又停下来?”
周若飞说:“行了,这遭行了。”
赵武不懂,问什么行了。周若飞说小山说他要投降,彻底投降,他有重要情报要交待。
“你说啥?”赵武一怔,抬眼看看身边的赵志,又看看小山。
赵志凶狠地盯着周若飞:“他不是已经交待了吗?”
周若飞摇摇头。
赵武喝问:“是咋回事的?!”
“是这么回事。”周若飞说,“小山以前的口供都是我编造的,这是为救我自己。”
赵武说:“你撒谎。”
周若飞说:“死到临头我哪还敢撒谎。是真的。日本人死硬,要他们投降可不容易。这遭小山是真心要投降。”
赵武说:“他口口声说他有罪,他投降,别杀他。先前不真的想投降,咋会这样说?”
周若飞说:“那是我糊弄他,让他反话正说的。”
赵志说:“鬼话鬼话,没人会上当的。早不投降晚不投降,快到刑场要投降!”
周若飞说:“有句话叫不见棺材不落泪,中国人这样,日本人也这样。小山见这道真要死了,就慌了,他家有八十岁老母……”
赵志愤愤道:“晚了晚了,事到如今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叫他走,你也走!”
赵志说着用枪管顶周若飞胸脯,把周若飞顶个踉跄。
周若飞顺势坐在地上,迸着哭腔说:“小山这遭不是耍花招,是真的。我担保,他真的有绝密情报要交待。你们要查出来是欺骗,先杀我。”
赵武想想说:“他想交待就交待。叫他现在说。”
周若飞摇摇头,说:“绝密情报咋能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讲?”
赵志呵斥说:“得了吧,老子不信这套鬼伎俩。再不起来走,就在这里毙了你!”说时拉开枪栓将子弹推上膛,枪口对着周若飞脑瓜。
说来也奇。从押进村就一直唯唯诺诺怕得要命的周若飞,在死之前竟一反常态,陡然咆哮起来,大呼道:“开枪吧,开枪吧。你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毙人!毙人!!毙人!日!好像把毙人当成了过节!”
赵志吼道:“放你娘的屁。俺们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你狗日的早成鬼啦!”
周若飞针锋相对说:“既然是这样,再晚一天有什么要紧!失去该到手的情报你们要后悔的。又怎么向抗日队伍交待?”说着,指指行刑队伍,“他们都是见证人。你们要是在这件事上犯错误,以后他们会向上级报告的。”
这当间,赵武心里一直很矛盾。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似乎也听人说过,在刑场上死犯喊冤,或者有话要讲,是不能置之不理的。另外,周若飞的话对他也确有触动。他想,假若小鬼子真的有重要情报要讲,放弃是不应该的。以后真的让抗日队伍知道,也会怪罪。当然,赵武的犹豫还有另一个因素,就是那次审讯他确是对周若飞说过,坦白不坦白不一样。这事理上,他觉得心里有点亏。
行刑队伍停滞在茫茫大雪中,像一条被冻僵的蛇,蜷缩在崎岖的山道上。
“周若飞,”赵武说,“你帮小鬼子欺骗我们不只一遭了,你自己也招认。谁敢保证这次就不是?”
“这次要是欺骗,让天火烧死俺全家人。”周若飞起毒誓。
赵武想想说:“是不是欺骗,得让小山自己证明。”
周若飞赶紧说:“好的,我告诉他,叫他说。”
赵武说:“俺们听不懂他的话。”
周若飞说:“我翻译。”
赵武说:“你翻译俺们信不过。”
周若飞傻了眼。
“这样吧。”赵武说,“你对小山说,他要真的想认罪,必须有实际行动来表示,叫他对着前面的大山跪下。只要他肯跪,俺们就信他的话。”
“这个……”周若飞现出茫然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他从雪地上爬起来用鹰隼样的眼光逼盯着小山,威严地吼道:“跪下,想活命就跪下。听见了吗?!想活命就跪下!跪下!”
如同做出榜样,周若飞率先跪下了。
小山迟疑着,迟疑着。眼光像风中的灯火一明一暗地闪烁,后来一暗便不再明亮。他跪了,并肩跪在周若飞身旁,面对着远处风雪弥漫的山峦……
9
这一晚赵武心乱如麻,大瞪着眼一直到天亮。庄稼人一向不知道什么叫失眠。这情形在赵武三十五年岁月里也是头一遭。白天从刑场踅回村审小山,小山果然交待出一些十分重要的情报。其中关于一个秘密存粮点的情报,令在场的所有人喜不自禁。而出人意料的是,小山利用这些情报做筹码讨价还价。审讯由此改头换面,变成了谈判,变成了一场交易:
那个秘密存粮点总共有多少粮食?
大大的;足够你们全村吃一年。
在什么地方?
在得到你们的答复前我不会说。
那里有军队看守吗?
有。
有人看守你咋样把粮食弄出来?
我是军需官,调运粮秣归我管。你们只要放了我,我保证三天之内把粮食送到村。
这不行,放了你也就放了鹰。
可不放我又怎样给你们弄粮食?
这个嘛……
再说这公平,我用粮食换我这条命。
你妄想。
粮食同样能换回你的命。说到底咱这交易是命换命。
我们饿死也不和你个小鬼子弄啥命换命。
是不是说你们的命不值钱?
你胡说。俺们中国人的命比你小鬼子的命要值钱,要金贵。
这么说就叫人想不通。
你到底交待不交待存粮点?
不放我你们知道存粮点在哪儿也没用。
你想咋?
还是我说的命换命。
这……谁敢担保你不是耍伎俩?
这好办,你们扮成运粮民夫跟我一起去存粮点,等粮食到手再放我。就是你们说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个么……
你们想想吧,这交易真的很公平。
整个晚上,白天的审讯在赵武的脑子里不知过了多少遍。开始还清晰,后来就变得模糊而混乱。到天明时耳边只剩下三个字在轰响:命换命!命换命!!命换命!!!
这真的是一件大事,大到与全村人生死存亡攸关,这也真是一件乖戾事,乖戾得会让人怀疑其真实性。是梦幻?是呓语?却都不是。
像往常一样,每有重要大事赵武便想到五爷和赵志。他先去找赵志,又和赵志一起去到五爷家。五爷刚刚吃过早饭,饭菜的香气还在屋里面弥漫。落座后,赵武将昨天再审小山的情况向五爷做了讲述。五爷听了沉吟无语,过了一会儿方问赵武赵志怎么想。他俩都说还没有个定型意见,来就是要和五爷商量。五爷听了冷笑道:年前队伍首长就下达了处决命令,可如今过了正月十五鬼子汉奸还活得好好的,早毙了咋会冒出这档子事来?我不管,该咋样办你们俩拿章程!赵武赵志听了哑口无言。既然五爷有了定规,他们就不好再说别的,于是不待板凳坐热,便走出五爷家门。
走在街上,赵武听到一阵凄惨的哭声传来,他的头“轰”地一响。又是出殡。作为一村之长,他自是清楚出殡的是哪一家。照东他爹。他朝赵志说句,便沿街向东走去。赵志亦跟在后面。
出殡的队伍不走五爷门前的街。响彻村子的哭声渐渐向村东移去。赵武赵志走到村头时就看见出殡队伍已停在村外河边,按惯例在那里进行最后一次祭奠。赵武赵志便不再向前走,默默看着死者的晚辈们依次向棺材下跪叩头。这时候女人们哭得更加悲伤。村外风大,贴着地面刮起的雪尘一阵一阵将祭奠的人淹没。赵武赵志一直望着出殡队伍在风雪中渐渐走远。
刚要回村,赵武看见一个人影一颠一颠地向村子走来,还背着一杆枪。他不由叫了一声,他认出那是古朝先,是姗姗来迟的“刀斧手”古朝先连长。这时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没动,等着,一直等到古朝先船样地摇晃到他跟前。古朝先也认出了他和赵志,连声说对不住,说他一直忙着抽不开身。接着又问人犯是否已经处决。赵武摇摇头。古朝先说这好,我还没来晚,那就在今天执行吧。赵武又摇了摇头。古朝先诧异地问:咋啦?赵武说:一句两句说不明白,到家里再说。
赵武没将古朝先领到自己家,而是领到玉琴家里。因那日同玉琴说话说起古朝先,玉琴说古朝先是她老姨的干儿子,曾在老姨家见过。这么说也算得上是亲戚了。开门后,玉琴见来了这么一伙人,脸上立刻绽出了笑,忙把大家让进屋。扣儿在炕上,再次醒过来后就一下子掉了精神,整日抱着小猫一声不吭,赵武赵志唤她也不应,也不让抱。古朝先以亲戚自居。给她压岁钱她也不肯接,只瞪眼痴痴地看。赵武难过地摇摇头,对玉琴说:再也不能让扣儿睡过去了,那样就没救了。玉琴眼里闪着泪花。
坐下后赵武就将这些日子村里发生的事情对古朝先一五一十地说了,没一点保留。从小孩子长睡不醒说到双伴儿的死,从找不到行刑枪手说到天天有人家出殡,最后又说到小鬼子提出的命换命交易。赵武说这遭真遇上一个憷头事,既然你古连长来了,就帮帮俺们拿拿章程吧。
古朝先一边听赵武说一边摇头不止,等赵武说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可以应。”
赵志听了急道:“古连长,你是说可以和小鬼子成交易?”
古朝先点点头说:“这种事古来有,交换战俘不就是命换命吗?”
赵志说:“小鬼子、汉奸是俘虏,俺石沟村百姓可不是俘虏呀。”
古朝先说:“不是日本人的俘虏,可是阎王老子的俘虏哩。”
古朝先这么一说,赵志便不言声了。屋子里的人互相看,像在梳理古朝先说的这古里古怪的话。
过了会儿赵武说:“老古说的是个理。再这么下去,咱石沟村就毁了。捱到麦收就剩不下几个人。”
古朝先说:“老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保住人,以后不是照样可以杀鬼子汉奸吗?这遭放了两个,下遭咱消灭他们二十个、二百个,你说上算不上算哩?”
古朝先一番话说得赵武赵志连连点头,大有一种拨开乌云见青天的感觉。
赵武以下决心的口吻说:“就这样吧,咱干。”
赵志点点头,说:“赵武,咱干。”
只是玉琴还有些担心,说:“不会出啥事吧?”
古朝先说:“只要定下来要干,具体问题就要仔细讨论了,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才成。要是你们不嫌我老古腿瘸,我就算一个。”
赵武连忙说:“有你老古参加,俺们心里就踏实了。”
为免夜长梦多,行动定在一两日之内。这当间有许多环节需要准备和斟酌,当夜古朝先留宿在石沟村。
10
头晌,由石沟村十几个人,古连长以及小山、周若飞组成的运粮队离村上路了。叫运粮队有点不确切,可又找不到更恰当的称谓,好在对此也无人计较,便如此这般地叫了。
天上下着雪,没有风,真正下雪的时刻总是没有风,雪花心平气和地从空中向下洒落。这时候人的视线看不出多远,四周一片白茫茫。今年冬天古怪,雪集在年后下。往年可不是这样,往年大雪封门总是发生在腊月里。无休止的大雪使赵武忧心忡忡,他们已经等了两天。见雪仍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便不再等,也实在不能等,上路了。
队伍出村后向西行走。开始是一片平坦地,没雪的时候,能看见道路一直通向山根底下,现在道路被雪覆没,只能靠两旁稀疏的树木辨认出道路的轮廓。运粮队伍踏雪行进,速度缓慢。从外形上看,这确是一支被日军驱使的运粮队。日军军需官和翻译官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运粮的民夫,看不出什么破绽。因考虑到古朝先的腿不方便,赵武特备了一辆驴车(驴和车都是从万有家借的),“车夫”古朝先坐在车上,他的枪隐藏在身旁。驴车后面是一色的小推车。
天地间寂寥无声,踏雪行进的队伍亦悄无声息。这沉寂不由使人心生疑云,有种向陷阱坠落下去的不祥预感。铤而走险,巨大的诱惑与巨大的恐惧像两只凶猛的野兽在人们心中厮咬,争斗。赵武紧跟在驴车的后面,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小山和周若飞,白亮的雪刺得他眼疼。他是整个队伍中最不敢松懈的一个,可以说整个行动的成败系于他一身。说来,计划是十分周密的,每一个可能出现问题的环节都做了应变考虑。出发之前,他和古朝先、赵志一起与小山做了最后一次谈判。他严肃告诫小山,既然双方达成协议,便须信守不贰,他的任何不轨皆需以生命为代价,这一点毫不含糊,确凿无疑。为了小山感到威慑,出发前在街上,古朝先举枪射杀一只落在房顶上的麻雀,小山看了神色黯然。至于汉奸周若飞,他表示已无退路,唯有按照赵武他们的命令行事。即使如此,赵武心里仍然忐忑不安。
运粮队越过了七八里路远的平坦地,视线中便出现一个村庄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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