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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之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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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骨骼完美,无可挑剔。可是肌肉却显得有些松弛和萎缩。

他的皮肤看上去是触目惊心的白,白的几乎透明。好像轻轻一碰,便会碎掉,散掉,化掉,变成比沙粒还要细白的粉末,溶入土里,消失于风里,弥散在夜色里……

美丽的男孩也挎着竹篓慢慢向小棚走回来。一边走,一边左右摇晃着脑袋,甩掉沾在头发上的水珠,样子看起来像是一只可爱的狗狗洗澡澡后抖落身上的水滴。

当然,狗狗是不会有这么漂亮的身材,也不会用两条腿走路,更不会只在腰间围一圈长草叶……

看见男孩回来,女孩露出温暖的笑意,嚷嚷道:“如花,今天捕了几条?该不会又比昨天的少吧?”语气中似乎有一丝淡淡的撒娇的味道。

男孩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今天比昨天多一些!你瞧1话语中带着一点点小小的自豪的成分。

女孩摸出一柄匕首递给男孩,说:“果子和菜我都已经洗好了,你去把鱼鳞打干净,洗一洗,把火架起来,等下我来烤好了。”

男孩应了一声接过刀子走到外面忙碌起来。

女孩则将腰间的一个竹筒解下来,轻轻打开盖子,把里面的药草倒入一个小石罐里,然后用一把小石杵用力捣起来。一会功夫,那些草药就变成了一罐汁。

她将石杵放在一边,捧着石罐走到那个躺着的男子身旁,轻轻坐下来。

先双手合十使劲摩擦,终于觉得手发烫了,才伸进石罐里捞了一把药汁,然后均匀涂抹在那个男子身上,缓缓地,从脚趾尖开始,一下一下,细细的搓。

他的脚生得很秀气好看。以前听人说,脚秀气的人很温柔脾气好,但是福缘保他的温柔好脾气她是见识过了,只是福缘……她希望他福泽深厚才好。

然后是脚踝……小腿……膝盖……大腿……

嗯,重要部位。

虽然已经……咳……无数次了……

还是觉得有点不自然。

一路向上,一直搓到头顶。

一罐药汁刚好用完。

女孩的手指,手腕,手臂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长时间的运作,即使累,也察觉不出来了。

只是觉得浑身燥热。出了汗。

她停下来凝视了一会那张完美无暇的脸庞,轻声说:“还没有睡够么?唉……好吧,只允许你再睡一小会儿哦!然后就快点醒来吧。好么?”语气中是商量,是无奈,是恳请,还是希望,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然后用唯一的一块布将他盖好,轻轻走出了小棚。

对,你猜的一点不错,那个女孩,就是我。

岛上岁月

半年的时间,说起来一晃眼就过去了。

可半年的时间,好像真的很长。

并不是因为我过惯了舒服日子,当惯了大小姐,所以才觉得这时间太漫长太辛苦。

辛苦吗?或许一开始是这样觉得吧。

没有人烟的岛屿。与世隔绝。

什么事都要自己来,没有软软的床铺,没有可口的美食,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热热的浴水。

什么都没有。

唯一的一把匕首,还是当时插在如花腿部的凶器。

身上的衣服在醒过来时已经碎成了破布,穿与不穿一个样。

幸好没有大型的野兽。否则最初的几十天,我们会成为送上门的美食。

汲水,觅食,寻药,钻木取火,照顾两个生命垂危的人,无论哪一样,对我来说都是困难重重。

晚上露宿在野地里,被虫子叮得一脸是包。身上被露水打得透湿。寒气逼人。

正午,火辣辣的太阳毫无阻拦的照射下来,像刀子般的割伤人的眼睛和肌肤。

这里,中午酷热难当,夜晚冷得哆嗦。

看著头上星月满天,抱着身边昏迷不醒的人,真的是难过得要死掉了。

后来慢慢的也都习惯了。

汲水,觅食,寻药,取火,照看,无论哪一样,都轻车熟路。

幸好如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幸好他有看过一些介绍草药的书籍。幸好他年轻底子好内外伤都复原的快。

只是他的腿,在阴天下雨的时候,会隐隐作痛,走起路来,会有一点瘸。那一刀,太狠,太毒,伤了筋脉,没有好药及时治疗。而我,连个赤脚医生都不能算。

如花的伤好了以后,日子更加好过了起来。

搭了棚子避风避雨,还做了好多日用的工具。

那片菜地,是如花在林子里辟出来的。撒了种子,长出了绿油油的青菜。再过些时,就可以吃了。他说这样,我就不用每天辛苦的到处去挖野菜。

他还说不如再开一片地,将我日常会用到的一些草药都移植过来。

他的功力也恢复了一些,只是不论如何勤练,也不再如以前那样。如花倒也豁达,说能保命已经算是走运。

而我,收获似乎更多一些。

以前没了武功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现在仍旧没有武功,却变得结实灵活。

可以飞快的爬到一棵参天大树上去采果子,可以轻松的背着一大桶水来来回回走十几里路,也学会了如何狩猎小动物和识别简单的药草,甚至上次用匕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干掉了一只碗口粗的蟒蛇。

不能改变环境,就要学会适应环境。

幸好,我们的适应能力都很强。

应该很庆幸才对,因为我们都没有死掉。

人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前年。我们不是祸害,但我们活了下来。

而且天香散的毒也没有发作。想来是一早就被青竹解了。只是他一天不醒来,我就一天不会知道他是怎么帮我解毒的。

其实,生死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看开了,看淡了,也看明白了。

那一天,明明时间才过了一夜,可是,却好像把这一生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和可能会有的痛楚都经历了。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在乎再死一次。”我记得自己当时这样说。

“不要让他污染了我的衣衫。”我记得青竹当时这样说。

所以我们跳了下去。

从静园那座高高的悬崖上。

风声象雷声一样轰鸣,尖厉,似乎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从全身每个毛孔里钻进来的剧浪。

以前幻想过下坠时凌空御风的感觉,原来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飞飞,抱紧我。”他说。

坠落的时候,我忽然想通了许多事情,包括钱财,包括生老,包括病死,包括以前一直都看不开的东西。

我只是个普通人,却遇到不普通的境遇。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遇到这些全然不曾想过会发生的事情。

也许就这样也好,生命走到终结,摆脱了一切,不用再去理会那些纠缠。

最后的几秒钟,真气从四肢百骸汇了进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将我牢牢地护在中央。

“飞飞,要活着。”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那样的伤却只吃了一颗琼酿续命丹,剩下两粒全都给了我,而如今又将自己最后的内力也输送给我。

青竹,耗尽所有的温暖和力量,保护着我。

飞飞,抱紧我。

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所以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飞飞,要活着。

所以我不能死。

拼了命也要活下去。

孤岛求生

醒过来,头沉甸甸的。

一动也不能动,像是失去了四肢,又像是身上有万钧的巨石压过。

身上的零件没有一处听使唤。

有一时的恍惚,想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清醒,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慢慢的,痛楚的感觉由远而近,逐渐清晰起来。

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头臂手脚腿胸背……像是被撕得零零碎碎的一个破败的人偶,每块骨肉都各自叫嚣,挣扎。它们发出的疼痛争先恐后抢占我的反应中枢,然后彼此毫不妥协地纠结在一起,让我的神经绞带。

然后,钝痛逐渐变为锐痛,象是有刀子在划割着身体。划开皮肉,划开筋骨,划得血肉模糊,再浇上冷冷的盐水。不是热辣辣的痛,是冷森森的,一直侵到骨子里去……

疼痛如钢丝卷住我的喉咙,在我几乎要发出凄凉仓惶的痛楚呻吟的时候。

然后又昏了过去。

…………

被风再次吹醒过来。

视线落在垂萎的耷拉在我颈旁的一只苍白美丽的手上。心头一颤。

移动了一下视线,发现身上的确伏着一个人,是青竹。

混沌的意识逐渐明晰,知道自己并没有死,而是躺在一块沙滩上,脚还不停地被水冲刷着。

试着动了一下,像是扯到了最痛的那根神经,整个人都战栗起来。大口的喘着气。

又躺了一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青竹向上翻开,冷汗一阵阵冒出来,骨头格格的作响,似乎无法负荷就要寸寸断裂的一般痛。

终于将他放平在地上,自己慢慢撑了起来。

“青竹……”我声音沙哑的叫着。

他的面容平静却毫无生气。他的身体是冰冷的,没有一处稍稍暖和点的地方。

我手忙脚乱的在鼻端试了一下,还好,有微弱的鼻息。

拼命的做人工呼吸,水挤压了出来,可人却始终没醒。

敲打,叫喊,使出浑身解数,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颓废的坐在那里。衣服破碎不堪,身子疲倦而苍白。

然后发现,不远处的沙滩上,躺着另外一具身体。

认出来是如花。

同样的急救方法,如花咳醒过来。

他的内伤很重,腿部还插着一把匕首,一直没入底端,只留了刀把在外头。伤口因为浸泡太久已经化脓。

他是被打落悬崖的。

这样看起来,情况最好的那个人,是我。

挣扎着将青竹拖到了树荫底下,又将如花扶了过去。

三个人,如同被捞到岸上的鱼,煎熬着,残喘着。

死了算了,死了就不用再受这些折磨。闭上眼睛这样想。

可睁开眼睛,看看树下靠着重伤在身和地上躺着生死未卜的两人,我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为了他们,我必须好好活着!

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从棚里出来,如花已经搭好了架子。抬头看见我,他指了指身边的一个罐子说:“我已经将一半的野果野菜榨成汁了。”

我端了起来,笑笑:“好。哦,你记得把鱼肚里塞上辣椒。”

“知道啦!每次都说,还怕我忘记么?”

“嘿嘿,”我吐吐舌头,“不是啦,是我自己记性不太好。”

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找来野果子,捣碎了炸成汁给青竹喂进口中,可是他喉头一动不动根本不能吞咽。淡黄的果子的汁液沿着他的下巴流下来,渍脏了他的脖颈。

想他那么爱干净,慌得去擦,然后意识到如今他根本不会察觉,心一痛,眼泪就不争气的流出来。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捱过那样痛苦的一天的。

流着泪,不停的喂,汁液不停的流出来;擦干净再喂,还是一样的结果;而他的呼吸却越来越弱……

后来我再也忍不住大声的哭了出来,紧紧的抱着他,说:“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我要救你,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说过,要我好好活着,可是,如果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救你……你醒过来,醒来告诉我呀……”

哭完了,哭累了,还是要面对现实。

擦干眼泪,把他贴紧抱住,揉搓着他那冰冷的身体,拼命的想要那具身体能够恢复一点点体温。

青竹,青竹,你能听到我讲话么?你不能死,你要活着!我要你活着!青竹,青竹,青竹……我在他耳边不断的重复。

后来重新又含着果汁喂进他的嘴里。

这一次,依然流出来不少,但是,他毕竟咽下了一些!真的咽下了一些!

我抱着他高兴的哭出声来。

青竹,你听到我讲话了是吗?你听到了是吗?

我将他抱紧一些,再紧一些,生怕这仅有的一线希望在眼前消失掉。

此刻的心情无法用言语表达!悲伤,难过,痛苦,喜悦,激动,期待……若是旁人看见,肯定会认为这个蓬头垢面又哭又笑自言自语的人是个十足的疯子。

就这样,养成了习惯。每次给青竹喂东西之前,都会在他耳边说说话。

开始是要他好好活着;到后来是希望他睁开眼;现在,则是会给他讲每日发生的一些琐事。比如今天那片菜地里新开了几朵花;比如林子里那只母兔又生了一窝,小家伙个个都很可爱;比如如花抓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鱼,好漂亮,我们舍不得吃,又放回了海里……

每天都会跟他唠叨些事情,我想这样,他才不会觉得寂寞。而且,他一定能听到我在说什么,只是太累了,所以不愿睁开眼睛。等有一天他睡饱了,一定会醒过来……

如今我喂他吃东西也非常的熟练了,一口下去,不多不少,缓缓慢慢,配合着他吞咽的速度,一点都不会再溢出来。

喂完后,帮他擦洗干净身子,我走出去。

情难割舍

可能是气候和洋流的缘故,这几日如花能捕到的鱼一日比一日少。难得今天破例比往常多了些。

他已经将鱼烤熟了。见我出来便说:“我肚子饿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先吃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敢偷吃?小心我打你1眉毛一挑,我佯装生气。

毕竟只是个十七岁大的孩子,这与世隔绝无拘无束的日子里,那天真顽皮的性子便显山露水起来。

他撇撇嘴,小声说:“你个纸老虎谁怕你呀1

被我听到。“好……”

下一刻,我们围着火堆玩起了追逐战。我左扑右拦,他右躲左闪。

忽然他皱了皱眉头,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我问:“是不是腿又疼了?”

他点点头:“明天可能会下雨吧。”

“快坐下来休息。”我去扶他,“以后你负责采药浇水摘果子,我负责下海捕鱼!不能再让你到水里泡着了,对你的伤一点好处也没有1

转身回棚子里拿药。幸好今天的草药还有些剩余。将它们捣成汁,出来给他敷上,帮他按摩起来。这种疏筋活血的药对他的旧伤痛有帮助。

如花脸微微有些红,说:“我自己来吧。”

一把打开他伸过来的手,“你手闲着就赶快吃饭,吃完了就去睡觉,其他的别操心。睡眠充足才能养好筋骨。懂吗?”

他不再说话,只是脸红红的看着我。真拿他没办法。都说了多少次了,还是这个样子,脸红的跟煮熟了似的。难道是那次在蒸笼里留下的后遗症?

别扭的小孩。不过还好没像刚开始,给我来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还记得第一次我想帮他检查伤口的时候,他直往后退,边退边说:“阿弥陀佛,男女授受不亲……”,怎么都不肯让我看。

他那伤再不治疗,一条腿可能就报废了。

我急了,指着他的鼻尖吼道:“你的伤都成这样了,还狗屁个授受不亲!老娘和你早就没什么清白了!从你在客栈的房顶跌到老娘的浴盆开始,再到药王谷解毒老娘给你嘴对嘴喂药和这岛上给你嘴对嘴人工呼吸,不清了去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找死,老娘把那刀子拔出来在你心窝这儿狠狠来一下,给你个痛快!要是想活下去,你就乖乖的给老娘别动!1

不知是被我吼晕了还是被我吼明白了,或者是被我的阵势吓到了,反正他后来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任我摆布。

早乖乖听话,不就不用挨骂了么!真笨!

我将他的衣服撕成条,绑在伤口的上下两方,递给他一个布团说:“没有麻药,你得忍着!疼就咬这个,别把牙齿咬碎咯。”

他摇摇头,说没事,你来吧。

于是我猛地拔出了匕首。他真的很能忍,只是身子颤了颤,哼都没哼一声。

溃烂的脓血哗啦流了出来,伤口处一塌糊涂。我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没吐出来。将脓挤干净,挤不干净的就用嘴巴吸出来,再用清水给他擦洗伤口,最后嚼了止血的草药给他敷上。

如花握手成拳,指头都快嵌进肉里去了。牙关紧咬,冷汗一滴滴往下淌。

我说:“痛,就喊出来吧。会好受些。”

他只是摇头。模样让人心疼。

夜里醒来,发现他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如同婴儿般,无助的发抖;伸手摸了摸,却发现他身上烫的吓人。这个倔孩子。明明只有一个火堆,他非要在意那些男女有别的教条而离开很远……

几乎是一种母性的温柔涌了上来。一夜没睡,帮他不停的冷敷降温。谁知道他的体温竟由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极热变成了极冰,人也昏迷了过去,脸色惨白,气息恹恹,口中不停的喊着:“冷……好冷……”

手足无措,将他移到火堆旁,把火生的旺一些,更旺一些!可惜,却依旧无法帮他恢复体温。他牙关不住格格打战,身子抖动的如同寒风中枝头最后一片叶。

没有床没有毯子没有任何可以帮他保温的工具……没有办法,只好剥光了他和自己身上破烂的衣服,小心翼翼的覆了上去,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

他身上阴寒异常,像是一个空洞,饥渴的将我的温度吸了过去。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冷了,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而身下的他可能感觉到了温暖,下意识地张开四肢,缠了上来,贪婪地收紧手臂,吸取着我身上的体温。

他的鼻息喷在我的肩上,一凉一热,一会功夫起了酥酥的一层战栗。

呼吸有些纷乱,背脊忽然没了力气,身子却骤然热了起来。我不安的想要拉开些距离,他却贴了上来,纠缠的更紧……一种莫名的感觉不可遏止的涌出来,淹没了我的心……

唉……心中明明装满了另外一个人,却依旧躲不掉对他的情愫。我真的是太多情了么?为什么把满满的感情给了一个,却还可以拿出另外的来给别人?

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顶心,耳廓,眉目,鼻唇,颈项,这张柔如春水的容颜,在暗夜淡淡的微光中象是有薄薄的一层银辉镀著边,从第一眼的惊艳到如今的爱怜,怎么样都让人无法放手……

我张开手臂,将他抱紧……

终于,凌晨时分,如花的身体回暖了些,姿势放松了不少,已经沉沉睡了去。

我坐了起来,看着星星隐去,天色发白,万丈的霞光喷薄而出。身边的两个人都睡着了,可我却全无睡意,脑子里混乱不堪。看看左面再看看右面,哪边都是揪心揪肺的感觉。

噩梦

“飞飞,你在想什么?飞飞1

思绪回笼。才发现自己走神走了一大半天。

那日只是听青竹叫过我一声飞飞,他便学了来,这半年里飞飞长飞飞短的叫个没完。声音不似之前的莺燕出谷,变得有些低沉,皮肤也被晒成了古铜色,头发长长了不少,黑亮黑亮的有些凌乱,眉宇间英气逼人,和以前那惊世绝艳的红颜美人模样比起来,倒增添了几分男子汉的气概。

我笑了笑,“没什么。你赶快吃啊,我愣你跟着愣什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后脑勺,低着头拿起了一条鱼,低声吟诵:“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哎,你抓鱼的时候也阿弥陀佛,吃鱼的时候还阿弥陀佛,累不累啊?都跟你说了,佛主供在心就可以了,不用一天到晚在嘴边挂着。心中明白是非曲直,能善待他人,有勇气和正义感便是怀了佛心,又何必拘泥那些表面文章!再说了,这世上有些人一本正经,道貌岸然,整天吃的是斋念的是佛,满口的仁义道德,还不是入了魔道?披着羊皮的狼和披着狼皮的羊哪个更有危 fsktxt。cōm险性?就像你那师兄……算了算了,不说了,快吃快吃1

如花,要知道,这个世界光靠慈悲心是远远不够的。你的师父,便是最好的例子。救狼的东郭先生和救蛇的农夫倒是慈悲为怀,可惜却用错了地方。

对敌人宽容便是对自己残忍。以前不懂,现在总该懂了。

他不说话,闷声吃了起来。我心里一痛。

不该再跟他提起那个魔鬼的。

那些伤心的往事,原本是他和我都想要努力淡忘的东西。明明都已经掩盖好了,为什么还不由自主的再去戳那块疤呢?唉……

抬头看看天,似乎不如往常那样透明澄澈,明天真的要下雨了吧。

如花腿上这一刀,伤筋动骨,好是好了,却留下了根。天气稍有变化,最先知道的必定是他,比当年我看的天气预报还要准确。

那时候他告诉我说他懂些草药知识,我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于是他描述,我寻找,有时候找对了,有时候不对,就再去寻。反反复复,我记着了很多种药草的特征、作用和在岛上的位置,省下了不少冤枉路。可惜这些简单的草药只能治表不能治本。伤口恢复了,可是筋脉却无法复原。

而心里的那个创伤,却是用什么样的草药都无法治疗的。只能慢慢的让时间去抚慰伤口。岁月流逝,或许有一天,那道刻骨的伤痕会愈合,会淡去,会消失……

如花乖乖去睡了。

我把外面穿起来晾晒的野菜萝卜干都收了起来放好。要下雨了,空气中有一股潮湿的味道。火越来越小,就要灭了。风有些紧,吹在身上冷的很。海浪声声,前仆后继的涌向沙滩,如一曲宽展浑厚的催眠曲,不如睡去,不如睡去碍…

灭了火堆,蹑手蹑脚走进小棚,轻轻在一侧躺下。倦意涌上心头,渐渐步入梦乡。

“师父……师父……”朦胧中我听到如花的叫喊。惊醒过来,翻身看见一旁的如花全身紧绷,眉心深蹙,满头大汗,呼吸急切,脸上的神情无比焦急悲愤,不停的呓语,“师父……师父……爹……娘……为什么……为什么……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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