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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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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平自告奋勇地道:

“老孟,不是要掐电线么?我去!干掉东平巷的那三个小子后,我就把通往井口的电话线掐了!”

孟新泽想了一下:

“再给你配两个人!钱双喜,李子诚,你们跟着老刘去!”

分完工后,孟新泽再次交待:

“记住,要小心谨慎,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枪!也不能让鬼子和矿警开枪!不要怕,咱们有一个半小时,有四五百号人,生产区的矿警、鬼子,统共不过二三十,他们不是咱们的对手,千万不要怕!”

煤窝里的弟兄们纷纷抓起煤镐、铁铣,三五成群地沿着下坡道向东、西两个平巷摸,蓄谋已久的暴动开始了。

这是民国二十九年六月二十九日深夜一点二十三分。

一时三十五分,守在东平巷口的两个矿警和一个日本人被利利索索地干掉了。担负此项任务的项福广挺聪明,他把孙四的矿警服套到了身上,又提上了孙四的大电石灯,电石灯的灯光很亮,照得巷口的那个日本人睁不开眼。那日本人没怀疑,他知道用这种大电石灯的都是监工、矿警,又见来人穿着矿警服,背着枪,就更没在意。不料,走到近前,项广福突然枪一横,枪上的刺刀捅进了他的胸膛,没费劲就敲掉了一个。两个矿警是在东平巷口的防风洞里堵住的,他们根本没来得及把枪抓起来,就被突然拥到洞里的弟兄压倒了,一人头上吃了几镐。

东平巷的警戒线被破除……

刘子平是在东平巷的警戒线破除之后,冲出东平巷的。

在东平巷口,刘子平对手下的两个弟兄说:

“你们往里跑,把里面的电话线全扯了,我扯外面的!”

两个弟兄应了一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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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平却站在东平巷口愣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哪里走!狡猾而又混账的孟新泽把他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把他和高桥太君谈妥了的一笔买卖搞砸了!

孟新泽的狡猾是确凿的,他明明知道今夜暴动,在井上却偏偏不和他说,硬是把他裹到了这场可怕的漩涡中,逼迫着他和他们一起干!他认定孟新泽是这场暴动的指挥者和策划者!他刘子平不管怎么聪明,怎么机警,最终还是被孟新泽骗了!

生活真可怕!

这些叫做人的玩意儿真可怕!

现在,他要做最后的选择了,或者继续去和高桥太君做买卖,或者铁下一条心,和孟新泽他们一起干。他得最后揣摩一下,把赌注压在哪头上算?

现在看来,暴动有成功的希望了,地下四五百号弟兄全动起来了,上面又有游击队接应,铁着心干下去,也许能捡得一条命来!地下的情况看来不错,地上怎么样呢?游击队不会变卦吧?日本人不会加强防范吧?

突然有了些后悔,他真不该在地面上向高桥太君讲这么多!倘或高桥听了他的话,加强了地面防范,调来了驻防西严镇的日军大队,那么,今夜的暴动必败无疑!他自己就把自己卖掉了!他不死在日本人的枪弹下,也得死在高桥的指挥刀下。

和高桥做买卖的念头固执而顽强地浮了出来……

恰在这时,躺在巷道口水沟盖板上的那个日本人动了一下,他跑过去一看,发现那日本人竞没死。他胸前湿漉漉一片,手上,脖子上糊着血,他弯下腰时,那日本人挺着上身想往起爬。

他灵机一动,打定了主意:还是和高桥太君做这笔买卖。他要用这个受了伤的日本兵来证实他做买卖的诚意。

“太君!太君!”

他看看巷道两头都没有人,急切地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扶起了日本兵:

“太君!太君!他们的暴动了!暴动了!我的,我的送你上井!”

那日本兵点了点头,咧嘴笑了一下。

他架着日本兵,疾疾地向主巷道走。

不料,刚走了大约百十米,他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心中一紧,知道不好,认定是几个窝子的弟兄把矿警和日本看守干掉后,赶来封锁巷道了,他带着一个行走不便的日本兵,非落到他们手里不可!

心中一慌,把那日本兵一下子推倒在巷道一侧的水沟里,拔腿便往井口跑。

生命比诚意更重要!

跑到井口时,是二时零五分,井口的日本总监工吉田正为和里面的煤窝联系不上而犯疑。

他扑到吉田面前,张口气喘地道:

“太君!太君!他们……他们的暴动了!我的……我的要见高桥太君!要见龙泽寿大佐太君!”

吉田呆了,怪叫一声,狂暴地用一双大手抓住他的肩头摇撼着:

“暴动?你说他们的暴动?他们的敢暴动?!多少人!什么时候?你的快说!”

他执意要见高桥太君和龙泽寿大佐,他要把这桩秘密卖给他们,卖出一个公道的价钱:

“太君,我的……我的要向高桥太君和龙泽寿大佐太君报、报告……”

一个沉重的大拳头很结实地击到了他脸上,他身子一歪,几乎栽倒在地。可没等他倒到地上,又高又胖的吉田再次抓住他瘦削的肩头:

“说!快说!”

鲜红的血从鼻孔和嘴里流了出来,嘴里还多了一颗硬硬的东西,他吐出一看,是颗沾着血水的牙齿。

他不说。

吉田像个疯狂的狗熊,围着他转来转去,用拳头打他,用脚踢他,用鬼子话骂他,..他凄惨地嚎叫着,就是不说。他是硬汉子,他不能把自己拼着性命搞出来的秘密拱手让给面前这个大狗熊!

他固执地大叫:

“我要见高桥太君!哎哟!我要见龙泽寿大佐!哎哟!你……你打死我,我也要见高桥太君!”

吉田没办法了,只好先让井口料场、马场的几十名战俘和十几名矿警、日本兵撤离上井,同时挂电话给井上的高桥和龙泽寿。

这时,是二时十二分。

十分钟后,迅速升降的罐笼将大井下口的人全拽到了大井上口,吉田总监工和两个日本兵押着浑身是伤的刘子平挤进了最后一罐。

在大井上口,先见到了龙泽寿大佐。刘子平结结巴巴向龙泽寿大佐报告的时候,高桥太君也从阎王堂赶来了。他马上向高桥扑去,扑到高桥面前,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竞哭了。他中断了极为重要的报告,满脸是泪,指着吉田对高桥说:

“高桥太君,他……他打我,我……我要向你,向龙泽寿大太君报告,他……他就打我!”

龙泽寿大佐鄙夷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条落魄的丧家狗:

“嗯,你的,说!接着说下去!”

他可怜巴巴地看了看高桥太君。

高桥阴沉沉地点了点头:

“你的,大大的好!我的明白。说,暴动的,多少人?游击队什么时候来?他们的,从哪里上井?”

他想都没想,便滔滔不绝道:

“井下的战俘全暴动了!全暴动了!——除了我!总共有四百多人,他们想从风井口出去,游击队三点钟在风井口接他们?井下的皇军和矿警全被他们干掉了,他们手里有了枪,太君,大太君,我们的,要赶快赶到风井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龙泽寿吼道:

“你的,为什么早不报告?嗯?”

他慌了,脸孔转向高桥:

“我的……我的向高桥太君报告过!”

高桥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不怀好意地道:

“暴动时间,你的没说!”

“太君,高桥太君!下井前我……我不知道啊!他们信不过我,他们没告诉我!太君,这件事……太君……”

他急于想把事情解释清楚,可却终于没能解释清楚,龙泽寿大〃奇〃书〃网…Q'i's'u'u'。'C'o'm〃佐冷冷扫了他一眼,走了,到井口电话机旁摇电话去了。高桥也抛下他,跑到那帮闻讯赶来的日本兵面前,哇里哇啦讲起了鬼子话。

他们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一下子感到很悲凉,有了一种坠入地狱的感觉,他的聪明、机警全用不上了,他的命运从此开始,不是他自己能够支配的了。他一下子明白了,在和日本人做这笔人肉交易的时候?他把生命的能量全挥霍干净了,他在短短几天里走完了遥远而漫长的人生路,现在,他正慢慢死去……

龙泽寿大佐和高桥太君在忙活……

二时五十二分,驻守在西严镇的两个中队的日军开了过来守住了风井井口和大井井口,二时五十五分,两个战俘营里的探照灯全打亮了,岗楼上的机枪支了起来……

暴动在短短一小时内陷入了绝境。

这意外的变化事前谁也没料到!后来,弟兄们才知道有人告密!告密的那家伙听说是个排长,山东人,姓啥叫啥记不得了。暴动过后,再也没有看见过他,有人说被日本人砍了,也有人说被日本人放了,当了韩老虎伪军大队的小队长,民国三十二年春上,被何化岩游击队打死了……

窝在地底下的四五百口子弟兄可遭大罪了,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硬饿也得饿死!想冲上井?没门!日本人架着机枪候着哩!不过,刚暴动那一阵子,弟兄们并不知道,都以为顺着风井口能冲上去哩!都以为风井口有咱抗日武装接应口里!



第五章

东平巷车场挤满了人,无数盏跃动的灯火从各个煤窝汇拢来,沿着双铁道的宽阔巷子,组成了一条光的河流。沉重的喘息,兴奋的叫嚣,疑虑重重的询问和毫不相干的歇斯底里的咒骂,嗡嗡吟吟混杂成一团。骚动的气浪在灯光的河床上,在众人头顶上啸旋着、滚动着,把一轮希望的太阳托浮在半空中。

地层下的整个暴动过程异乎寻常的顺利,从一时十五分二四二O煤窝动手,到二时二十分二三四八煤窝的弟兄们走出来,暴动只用了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在这一小时十五分钟里,四名矿警和五名日本兵被击毙,余下的十八名矿警和五名日本兵做了暴动者的俘虏。四百七十余名被迫从事奴隶劳动的战俘们重新成为军人,再度投人了战争。

行动中,矿警们还是开枪了,三个参加暴动的弟兄在矿警的枪口下毙命,另外还有几个受伤。

然而,不管怎么说,暴动是成功了,现在,那十八名矿警和五名日本兵被捆了起来,他们手中的枪,已转到了暴动者手中。

缴获的枪共计三十二支。

一O九三团炮营营长孟新泽抓了一支.他背着那支枪,挤在煤楼底下,和一些人商量着什么。后来,他爬上一个被推翻在地的空车皮上,对着弟兄们讲话。

这时,是二时三十五分。

“弟兄们,静一下,静一下!听我说!都不要吵了……”

孟新泽喊了好一阵子,巷道里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下来,弟兄们盯着孟新泽看,看不到的,就呆在那里静静地听。

“弟兄们,我们成功了!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日本人的俘虏了,我们是军人!就像二十七年五月十九日以前那样,是打日本的中国军人!军人要讲点军人的规矩!现在我宣布,我,孟新泽,一0九三团炮营营长,对这次行动负责!我要求弟兄们听我指挥,大家能不能做到?”

也许这话问得多少有点突然,聚在车场巷子里的弟兄们沉寂了一下,没有回答。

孟新泽有些失望,他愣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又说:

“如果弟兄们信不过我,也可以另举一个弟兄来负责,但是……”

孟新泽一句话没说完,站在门楼前不远处的田德胜先吼了起来:

“老孟,别罗嗦了,听你的!都听你的,谁狗日的不服,爷爷崩了他!”

“对,听孟营长的!”

“孟营长,你发话吧!”

“听孟营长的!”

“听孟营长的!”

应和之声骤然炸响了,巷道里仿佛滚过一串轰隆隆的闷雷:

孟新泽感激地笑了笑,双手张开,向下压了压,示意弟兄们静下来。

手势发挥了作用,巷道里再一次静了下来。

孟新泽又说:

“弟兄们,马上,我们就从风井口冲出去,大家不要乱,还是以原来的窝子为单位,一队接一队上!三十二支枪,二十支由老项——项福广带着,在前面开路,十二支我带着,在末了断后,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要慌,不要乱!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又一片应和声。

“好!下面,我还要说清一点……”

这时,人群中有人叫:‘

“姓孟的,你他妈少罗嗦两句好吗?!”

孟新泽一怔,费力地咽了口吐沫,又说:

“伙计,不要急,等我把话说完!”

不料,下面叫得更凶:

“甭听这小子扯淡!咱们走!”

“对!快走!”

巷道里出现了骚动。

孟新泽火了,脚板在车皮上一跺,厉声喝道:

“谁敢乱动,老子毙了他!我再说一遍,咱们是军人!是他妈的军人!弟兄们,给我瞅一瞅,看看谁在那里捣乱!”

那些急于逃命的家伙不敢乱动了,小小的骚动转眼之间平息了下来。

“现在,我还要说清一点,地面的情况,咱们不知道,乔锦程和何化岩的游击队来了没有,来了多少人,都没有把握!如果地面情况有变,我们也得拼命冲出去!看守风井口的日本人不会多,充其量十几个。出去以后,趁黑往西严镇山后撤,进了山,日本人就没辙了!”

有人大声问:

“不是讲定地面有人接应么?”

孟新泽被迫解释道:

“是的,是有人接应!我们是怕万一!万一他们不来,我们也得走!事情已闹到了这一步,我们没有退路了!现在,突击队前面开路.出发!”

孟新泽发布完命令,从煤车皮上跳下来时,已一头一脸的汗水。他撩起衣襟,胡乱在脸上抹着,眼见着一股股人流顺着身边的巷道向风井下口涌。他和他身边的十余个背枪的弟兄依着巷壁站着没动,他们要在这支逃亡大军的后面打掩护,他们要用他们手中的枪,用他们的热血和忠诚来对付可能从大井口扑过来的敌人。

逃亡的弟兄在孟新泽面前走了大约两分钟。

在队伍之尾?孟新泽看见了步履踉跄的耗子老祁。老祁伤还没好,就被日本人逼着下井了。昨日夜里上了第一个班。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日本人的残酷给老祁提供了一次求生的机会。这或许就是命。老祁命不该绝。暴动之前,孟新泽怕老祁行动不便,曾私下作了安排,让六号里的两个弟兄逃亡途中照顾他。现在,那两个弟兄却不见了。

老祁走过孟新泽身边时.孟新泽抓住老祁的手问:

“咋只有你一人,他们两个呢?”

老祁叹了口气:

“到啥辰光了,谁还顾得了谁?”

孟新泽火了:

“混账,抓住那两个混账小子,我非掐死他不可!”

老祁艰难地笑了笑:

“老孟,我还行!”

孟新泽没去理老祁,两眼只瞅着从身边涌过的人流。

突然,他从人流中拉出了两个弟兄:

“你,还有你,你们别只顾自己逃命!祁连长为弟兄们受了伤,你们一路上照应一下!”

那两个弟兄连连答应着,扶着老祁疾疾地走了。老祁被那两个弟兄架着,向前走了好远,还扭'奇‘书‘网‘整。理提。供'过头对孟新泽喊:

“老孟,你们可要小心呵!看着情况不对就赶快撤!被堵到地下可…可就完了!”

孟新泽自豪而又自信地喊了一声:

“走你的吧,兄弟!我孟新泽这两年的营长不是白当的!”

望着滚滚涌动的灯火,望着手中的枪,孟新泽觉着自己又回到了炮火隆隆的战场,仿佛民国二十七年那个灾难的五月十九日刚刚从他身边溜走。

是的,从现在开始,他又是军人了!他手中又有枪了!他可以用战斗来洗刷自己的耻辱了!他想:只要这四百七十多名兄弟能成功地冲出地面,只要他能活下来,他一定永远、永远做一名战斗的军人,再也不投降,再也不放下手中的枪。他一定要率着这帮死里逃生的弟兄们,和日本人拼出个最后的输赢来。那个壮烈殉国的连长说得对:“只要我中华民族众志成城,万众一心抵抗下去,则中国不亡,华夏永存!纵然是打个五十年,一百年,最后的胜利必是我们的!”

端着三八大盖在泥泞陡滑的回风道上爬的时候,项福广还在回味着捅死东平巷的那个日本兵时的感觉。那个日本兵真他娘傻昃,他走到面前了,枪刺横过来了,那王八还没犯过想来。那时不知咋的,他竞一点儿也不害怕,脚没软,手没抖,抓着枪的手向前一送,那个从东洋倭国来的大日本皇军便见阎王了。大皇军的身子骨也娘的是父精母血肉做的,也那么不经扎哩!他把刺刀捅进去的时候,觉着像扎了一个麦个子,软软的,绵绵

的,又重重的,——那王八挣扎着用手抓住枪管的时候,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枪上。他拼命往下拔刺刀,还用脚跺了那王八一下。一股血溅到了他脸上,热乎乎,挺疹人的,他当时就用手揩去了,现刻儿想起来?还是觉着没揩净。

抬起手,又在汗津津的脸上揩了一下,而后,把手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没有血腥味,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用刺刀杀人,而且,是杀一个日本人。杀日本人,也是第一次。被俘前,他是庞炳勋部的一个排长,被俘时,他有些糊涂,他当时大腿受了伤,流了好多血,昏过去了,眼一睁就落到了日本人手里。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后来在战俘营,被俘的李医官给他胡乱换了几次药,伤口竟好了,而且,没落下什么残疾。从此,他对属于自己的生命就倍加爱护,倍加小心了,为了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他对许多弟兄的生命都不那么负责了。他向日本看守告过密,这事任何人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他早就没命了。

三月里,三排长李老二和机枪手张四喜伙他逃跑,他想来想去,没敢。他瞅着空子,把信儿透给了日本看守山本,山本报告了高桥,高桥这个阴险的坏蛋,有意不去制止这次司以制止的逃亡事件,有意给了一个空子让李老二和张四喜逃。结果,李老二让狼狗咬死,张四喜被电网电死。他好一阵子后悔,暗地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

高桥从此便瞄上了他,动不动提他去问话,要他把战俘中的情况向他报告。他再也不干了,只说自己不知道。开初,高桥还信,后来,高桥不信了,每次被提出去,总要挨一顿打。

这就是告密的报偿。

同屋的弟兄们见他挨打,对他都很同情,好言安慰他,弟兄们越是这样,他的心越不踏实,越是觉着欠下了一笔沉重的良心债。

暴动前的这几天,高桥又提了他两次。他都没说。高桥的指挥刀架到他脖子上,他也没说。后一次有点玄,最后一瞬间,他几乎垮了,高桥说道,给他两天的时间考虑,如果还不把知道的情况说出来,他就把他三月份告密的事向全体战俘公开。

这比指挥刀和狼狗更可怕!

他被迫答应考虑。

不料,偏偏在几小时之后,暴动发生了,那令他胆战心惊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了!他毫不犹豫地投身到暴动的行列,孟新泽一声令下,他就和田德胜两人按倒了监工刘八,一镐刨死了那王八,紧接着又杀死了那个日本兵。

愧疚和不安随着两条生命的消失而消失了,他的心理恢复了平衡,这才觉着不再欠弟兄们什么东西了。端着死鬼孙四的三八大盖在回风道爬着,他心里充满了一个军人的自豪感。

他心中的秘密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了。

他用勇敢的行动证实了他的忠诚。

回风道里的风温吞吞湿漉漉的,却又很大。风是从下面往上面吹的,仿佛有一只元形的手推着他的后背。他被风推着向前、向上爬,每爬一段距离,就停下来四下看看.听听动静.他不知这段通往地面的回风道有多长,对地上的情况,他心中也没有数。

他爬在最头里,身后三五步,就是突击队的队员,突击队后面十几米处,是没有武装的逃亡者。他和手下的那些突击队员手中的枪,不仅仅担负着保护自己生命的职责,也担负着整个行动成败的职责,担负着保护四百七十余条性命的职责。

他不能不谨慎小心。

他总觉着快到井口了,井口却总是不出现,面前的回风道仿佛根本没有尽头似的。他想:也许在夜间,井口的位置不好判断——地上、地下一般黑,走到井口也不会知道的。万一他突然冲到了井口,而井口上又有日本人守着,事情可就糟透了。

他又一次扶着歪斜的棚腿,举着灯向巷道上方看。

一个突击队的弟兄跟了上来:

“老项,还有多远?”

项福广摇摇头:

“不知道!”

“咱总爬了千把米了吧!”

“不止!”

“看光景该到了!”

项福广抹了把汗:

“我也这么想!”

“上面不知道是个啥情况哩!若是那帮王八蛋不来,咱们就叫坑了!”

项福广道:

“不论上面是什么情况,咱们都得小心!给后面传个话,让后面的弟兄们和咱们的距离再拉开一些!”

“好!”

待身后突击队的弟兄都跟了上来,项福广又摸着一根根棚腿,向上攀,攀了不到二十米,一道紧闭的风门出现在面前了。

原来,回风道上还有风门哩!这倒是项福广没想到的。

几个弟兄上前一扛,把风门扛开了。

举灯对着风门里一看,上面还有一道风门。

弟兄们又要去扛那道风门。

项福广将弟兄们拦住了:

“小心,这道风门外面,大概就是井口,成败在此一举!大家都把灯灭了,轻轻把风门扛开,扛开后,都守在门口不要动,我先摸上去看看。情况不好,我把灯点上,你们就准备打,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弟兄们纷纷把手中的灯火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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