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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 系列(正文+外传两篇) 精校版-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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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使者道:“经过吴越王之变,朝中兵员已极为匮乏。世兄虽然做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但手中实无多少兵权。好在世兄乃是武林盟主,就请即刻回去,召集天下武林豪杰,会于浙江,共同抵抗倭寇。小弟有确切的情报,倭寇已大举集结,不日即将入侵中原。本朝兵力空虚,势不能挡。差一些便是亡国之祸。只有世兄将这些武林高手集结起来,才能抵挡。此乃民族大义,想必那些人也不会不答应。”

杨逸之轻轻点头。武林中人,虽然不服朝廷节制,但于国家之义却看得极重。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倭寇既然倾巢而出,召集义兵倒也情有可原。当今皇上一直对武林中人有偏见,借着这次靖寇之举,也可以让皇上对武林改观。自己这个武林盟主也总算做了点事情。

黄衣使者脸色一沉,森然道:“皇上的意思,是说等杀尽倭寇之后,这些武林人士,也不用回去了。”

杨逸之大吃一惊,黄衣使者冷冷道:“国家无兵,这些武林人士向来桀骜不驯,皇上早就当他们是心腹大患。这次国家有难,不得不倚重他们。等到功成之时,庆功宴两位大人就不用参加了。”

他笑了笑,拱手道:“到时候小弟是要叫世兄侯爷还是驸马爷,都还未知呢。”

杨逸之厉声道:“我岂能为此不仁不义之事?”

黄衣使者淡淡道:“皇上有旨,杨逸之若不从,立即以叛国罪处理。杨家满门……斩!”

杨逸之一窒。

他可以对抗任何一位高手,但却无法对抗社稷。如果他被定为叛国罪,青史之上,杨家永为反叛。

那是老父永远都无法背负的罪孽。

他偷眼看向老父,杨继盛面色如铁。

黄衣使者缓缓道:“草莽之中,能有什么好人?打家劫舍,以力为强。皇上答应他们,死后全封他们为功臣烈士,好好抚养他们的子女。杨世兄,你要知道,朝中之人看你们武林,始终觉得是只毒瘤啊。”

杨逸之忍不住将目光转向老父。杨继盛的目光竟不忍再看他,急忙转首。

但那一瞬间眼神中的冷淡,却让他深深认识到,这种理念上的差异,是永远都不可更改的。

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中间隔着的,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边是贪官酷吏,一边是恶徒暴民。

如果没有了武林,也许天下的确会太平一些。官老爷会放心一些。鞭子挥起的时候,不会被一只有力的手擎住。国家法度,也会更加威严。

但,这些人全都该死吗?

如此,成全了忠孝,却将节义置于何地?

杨逸之的笑容有些苦涩,缓缓跪倒在杨继盛面前。

“父亲大人,这就是您一直以来的心愿么?”

杨继盛叹息一声。

这是他的心愿么?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对儿子的期盼么?

光耀门楣,忠君报国,这是青史最鼎盛的荣耀,是簪缨冠冕的辉煌装饰,亦是君对臣、父对子最大的期望。

杨继盛看着杨逸之。虽然父子已多年未曾相认,他亦知道,无论这个要求多么困难,他必不会拒绝。

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求他。亦将成为他对自己最深隆的回报。是他的骨,他的血,对诞生他的骨,他的血的最虔诚的奉献。

杨继盛一声长叹,极轻的点了点头。

杨逸之默默,良久,他抬起头,清明如月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如此,爹爹,我会为你封侯。”

然后他走出营帐,不再回头。

第五章山水照人迷向背

秋璇走得很慢。夭红的裙裾扫过花丛,就像是流云漫过水天。

郭敖并没有催逼。这让秋璇有些惊讶。华音阁是什么地方,她自然非常清楚。三年前的郭敖,自然可以闲步于此处,但三年之后,华音阁的主人却已经换了。那个人,绝不容任何人在他的领地上闲庭信步。

那是否意味着,郭敖已经有了对付卓王孙的方法?

秋璇眉峰轻锁,美眸流转,叹道:“你看这春光不好么?”

水路两边,花红柳艳,江南的春色被烟雨笼着,淡淡的就像是美人刚描好的细眉,带着含蓄的媚态,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溶入到这份春意中去。

郭敖点了点头。

秋璇道:“这么好的春光,为什么你好好欣赏呢?你觉悟了剑心,应该没有人再能阻挡你才是。”

郭敖在一株高大的花树前止步。

风静花犹落。他站在花影下,似乎不愿打破这份宁静,一时无言。

秋璇道:“就算你不愿逍遥红尘,也不应该找我才是。你若想找个朋友,就应该找杨逸之,找崇轩,找柏雍。我们毫无瓜葛,你为什么要找我?”

“你总不该还认为,我们俩是兄妹?”

郭敖淡淡道:“我从来就没有这样认为过。”

秋璇的笑变得有些调侃:“或者,你还喜欢我?那你早应该死心的。”

郭敖点头:“我明白。”

秋璇微微叹息一声:“莫非你想找个仇人?那就该去找卓王孙才对。夺走你的一切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郭敖静静抬头。树的阴影笼罩在他身上,他全身像是染满了绿意,将身心都溶入了那巨大的树影中。

“我最恨的人不是卓王孙,而是你。”

秋璇讶然:“我?这怎么可能?”

郭敖缓缓折下了一根树枝。翠绿色的露水还凝结在枝头,它的生命却注定消失:“我的一生曾行遍天下,却不过可归为三剑。”

他伸出树枝,平平一剑斩出。剑式极为简单,一点花巧都没有。但却有一抹妖异的红影倏然在树枝后闪现,诡异无比地顺着树枝斩出的方向扑出,咻然一声没入了长空中。

秋璇道:“飞血剑法,我见过好几次了。”

飞血剑法,乃是邪剑,以用剑人自身的血肉为力量,召唤血魔。中者血肉立被消蚀。此剑每次出现江湖,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秋璇的目光追逐着那抹早就消失的红影,轻叹道:“当年有一对兄弟,哥哥钟成子是享誉武林的铸剑大师,弟弟钟石子却默默无闻。这让弟弟很不甘心,千方百计想超越哥哥。随着钟成子的剑越来越有名,钟石子想出了一个奇招,就是以人为剑,打造出一把妖剑,击败哥哥所铸的所有名剑。因此钟石子就找了个根骨极好的小孩,用各种邪异方法淬炼他,好让他能赶在钟石子死之前,成为绝世的高手。这个小孩的武功虽然突飞猛进,但心灵却遭到了极大的创伤,被埋进了恶魔的种子。有一天,那小孩逃出去,浪迹江湖,成为当时最负盛名的少年侠士。但恶魔的种子却不断在他心中生长发芽,终于,在三年前,他化身为魔,大开杀戒,几乎颠覆了整个武林。”

“这个小孩就是你。飞血剑法,就是你心中的魔障。影响你最深的,就是钟石子传给你的邪剑。”

郭敖点点头:“不错。我心中有恶魔的种子。我也一直认为,这颗种子是钟石子种下的。但经过三年的思索,我却发现我错了。这颗种子早已被另一个人种下。”

他目光有些黯淡,一声叹息,树枝斜挥而出。

如果说,刚才那一剑毫无花巧,这一剑却如天女舞空,绚丽至极。枝上的花叶在山岚中轻轻颤动,激起一串细小的水雾,每一滴,却如张开了一枚空之水镜,须弥芥子,已足以映出红尘的万种繁华。

秋璇的目光动了动。

这一招,出现于世上,绝不超过三次。

这一招,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她怔怔地注视着剑光,眸中春水般的笑意渐渐冷却,透出淡淡的悲伤。

郭敖收剑,缓缓道:

“这一招,叫凤还巢。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属。男子是号称天下无敌的于长空,女子便是华音阁仲君姬云裳。传说他们两人初识,便是因为这招凤还巢。定情之时,姬云裳告诉于长空,如果有一天他背叛她,她会用这招凤还巢取他性命。两人联姻后,于长空成为华音阁的主人,开启了华音阁如日中天的时代。这段因缘亦成为江湖上最完美的传说,不断流传。然而,再美的传说也敌不过命运。十三年前,这招凤还巢,果然还是自姬云裳手中施展出,刺入了于长空的胸口……”

他不再说下去,只静静看着秋璇。

秋璇无言,眸子中似乎有澹荡的波光。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这两个人,就是我的父亲与母亲。这一招凤还巢,曾于严府水牢之中由我母亲施展出来,杀了我父亲。而你当时就在一旁。”

她顿了顿,冷笑道:“是不是因为当时你认为我的父亲亦是你的父亲,才对这一剑印象如此深刻?”

她春水般的眸子中也凝聚起一丝怒意。

三年之前,正是郭敖当着华音阁众人的面,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

——是仲君弑杀了阁主,是姬云裳杀了于长空。

这个消息犹如平地惊雷,华音阁瞬间陷于内乱,姬云裳亦带着秋璇远走边陲。

从那一刻起,她与母亲再未交一言。不久后,她不辞而别,独行千里,终于又回到了华音阁。一别之后,音信渺茫。这些年来,她也曾试图原谅自己的母亲,想去曼荼罗阵寻她,却终未能成行。

而后,便传来了永诀的消息。

那一刻她失声恸哭,却再也无法挽回。

这一剑,改变的不止是郭敖的人生,还改变了太多太多人。

郭敖亦久久沉默。

她顿了顿,冷笑道:“是不是因为当时你认为我的父亲亦是你的父亲,才对这一剑印象如此深刻?”

她春水般的眸子中也凝聚起一丝怒意。

三年之前,正是郭敖当着华音阁众人的面,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

——是仲君弑杀了阁主,是姬云裳杀了于长空。

这个消息犹如平地惊雷,华音阁瞬间陷于内乱,姬云裳亦带着秋璇远走边陲。

从那一刻起,她与母亲再未交一言。不久后,她不辞而别,独行千里,终于又回到了华音阁。一别之后,音信渺茫。这些年来,她也曾试图原谅自己的母亲,想去曼荼罗阵寻她,却终未能成行。

而后,便传来了永诀的消息。

那一刻她失声恸哭,却再也无法挽回。

这一剑,改变的不止是郭敖的人生,还改变了太多太多人。

郭敖亦久久沉默。

他出生富贵之门,却不过是小妾所生,在太师府中的地位比奴仆高不了多少。他的母亲懦弱无能,只天天叮嘱他要讨大哥世蕃的欢心。他是庶出,没有尊严,没有地位,没有庇护,没有前景。他甚至知道,他的父亲严太师,是个世人不齿的大奸臣。他的骨与血中,都是肮脏污秽下贱的东西,没有半分高贵。

直到有一天,一位虽然落拓但却武功极高的人找到他,告诉他,他不是大奸臣的儿子,他是当世第一高手于长空的儿子!他天生就该是剑神,他应该学习绝世的武功,成为人人敬仰的侠客!

那一刻,他的门忽然被打开,炽烈的阳光让他全身通透。

他不惜冒着被大哥打死的危险,也要去寻找那人,学习他的绝世武功。但就在这时,这一招凤还巢出现,他的绝世武功的梦幻,戛然而止。

这一招剑法对他人生的改变,甚至更大于飞血剑法。

如果于长空不死,如果于长空有时间将剑心全部传给他,甚至将他带入华音阁,不用漂泊于江湖,不用遇到恶魔般的钟石子,他的人生将会怎样?

却因这一剑而夭折。

为此,他失望过、不甘过,痛恨过。后来无论姬云裳对他多么宽容,他都用血淋淋的残刻来回报她。无论华音阁是否愿意将他奉为主人,他都像个少年暴君般,在阁中胡作非为。但,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源于他童年时深深的烙痕?

郭敖眸中的神光黯淡下来,眼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因为他从秋璇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悲伤。

他轻轻叹息:“你以为,是因为我恨你的母亲,才故意要用这一剑来羞辱你的么?”

秋璇不答。

郭敖叹道:“你错了。”

“这一剑对我的影响,不是受剑之人,而是使剑之人。正是这个人改变了我的一生。”

他的眉头深深皱起,仿佛被锐利的东西刺中,带来刻骨的痛,却又有种释然,似乎潜藏多年的愧疚说了出来,于是终得解脱。

秋璇有些错愕:“我母亲?”

姬云裳?改变他最深的,竟然不是于长空,而是生命中恍惚而过的姬云裳?

若没有于长空的嘱托,姬云裳根本不会看郭敖一眼。就算是有了嘱托,在郭敖成年之前,姬云裳和他也不过匆匆数面。为何郭敖会认为,影响他最深的是姬云裳?

这怎么可能?

秋璇犹疑地注视着郭敖。

她能看到,他的手在垂下的衣袖中用力握住,苍白的指节和突起的筋络缓缓绷紧。

重出世的郭敖一直是那么淡然,淡然到让人觉得可怕。似乎喜怒哀乐似乎已不能再触动他的心。唯有这一瞬间,时空仿佛突然逆转,将他带回到了三年前——三年前那个恣意破坏的少年,却在无人的角落里,因恐惧与寂寞瑟瑟发抖。

秋璇秀眉微微蹙起:“我明白了。你看到我母亲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去跟一个人比较,那就是你的母亲。”

郭敖的身子一僵。

秋璇:“我父亲号称武功天下无敌,所以我母亲的武功也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但我却知道,我母亲的武功绝不下于父亲。在很多人眼中,我母亲在容貌、风采、武功、修养上几乎是一个女子所能达到的极致。所以当她出现时,你便无法忘却。而你的母亲……”

秋璇顿了顿,不忍说下去。

郭敖笑了笑,笑容艰涩无比。的确不用多说。他的母亲不过是大奸臣的一个妾室,只会逆来顺受,甚至不惜为了活下去,出卖自己的尊严。她的美貌只能借助脂粉而存在,且日渐凋零;她的温柔不过是剥离了尊严后的懦弱,在恐惧下忍辱求全。

她的笑容,总是那么惨淡、强颜欢笑。

他曾经以为,天下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依附于男人存在,尽自己的努力去讨男人的欢心。无论她们想获得什么,都需要别人的施舍。苍白,脆弱,渺小,可怜,只是富丽堂皇的地毯上的花边,虽然美丽却被人践踏,无从躲避。

但,那一剑,却是一道光,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女人。

强大,美丽,雍容,坚忍。

那一刻,阴暗的水牢似乎都被这一剑照亮,他看到了毕生未见的光辉。

也在那一刻,恶魔的种子真正埋进了他心底,再也无法摆脱,只能无助地看着它越来越壮大,探入他的心底。

它不住在他耳边低语,血淋淋地提醒他:你看,这世界上有武功盖世的侠客,有风华如神的女子,他们是存在的,但却与你无关。你一出生,命运就已注定,下贱,污秽,卑微,堕落。一切美好高尚的东西都不属于你,所有人都看不起你。若你不甘心这样的命运,就只能出卖灵魂换取恶魔的力量,将那些人变得和你一样污秽!

他挣扎着,他拼命地让自己相信,他是于长空的儿子,是个侠客。他从钟石子手下逃走后,游侠江湖。不惜抱着宁芙儿跳下舍身崖,不惜为了道义约战凌天宗,不惜为了初识的朋友远走苗疆,不惜为了老人幼女千里护镖,不惜为了一句承诺进攻少林寺。

因为,他是于长空的儿子,他是侠客。他不是奸臣与小妾的儿子,他不是恶魔。

秋璇看着他,两人一时无言。

童年时心灵的创伤,会是多么深重。他们都能体会到,水牢中的那个孩子的绝望。那一颗幼小的、敏感的心灵,多么渴望能够做一位侠客。但黑暗而污浊的现实却如恶鬼般附骨难去,无视他一切挣扎,要将他拖入罪恶的深渊。

良久,郭敖缓缓抬起树枝,演出第三招剑法。

这招剑法,不需任何解释。

春水剑法中的第一式,冰河解冻。

秋璇轻轻叹息,打破那难忍的沉默:“你对于无法觉悟春水剑心,一直耿耿于怀。”

三年前,郭敖终于得以于长空之子的身份进入华音阁。那时,几乎每一个人,都对这位来历不明的阁主继承人心存怀疑。华音阁,天下第一大派,阁主之位何等尊崇,本就不是以世袭制确定自己的主人。郭敖想要成为阁主,就必须证明自己。这时,秋璇将他带入密室,将继任华音阁主的钥匙——春水剑谱摆在了他面前。但他却无法觉悟出剑心,施展出真正的春水剑法。而人中龙凤的卓王孙,却不靠剑谱,自行觉悟出了剑心。这几乎摧毁了郭敖最后的信心,也促成了他的疯狂。''

春水剑法,是郭敖永恒的伤。

“不。”郭敖缓缓道:“我的武功从来没有天下无敌,有人强过我,我并不在意。但真正摧伤我的,是你。”

秋璇只能再度惊讶:“我?”

郭敖:“我继任华音阁主后的日子里,我经常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那就是,我发现,我不是于长空的儿子。”

那时候,他的血脉,几乎已是他唯一的支柱。

如果他不是于长空的孩子,污秽的现实立即就会将他吞噬。因为他就只能是奸臣跟小妾的孽种。

注定堕落。

那打马江湖的梦想,那行侠仗义的热血,那多年苦苦努力累积的声望,全都化为泡影。

郭敖抬头,看着秋璇。

秋璇忽然明白。因为他的目光中,有深深的嫉妒,与刻骨的仇恨。

那是一个饥饿的孩子,赤着脚,背着沉重的背¨,被凶狠的鞭子抽到泥沟里,摔得满身鲜血时,看到了疾驰而过的马车上谈笑自若的贵族公子的仇恨与嫉妒。

那是不可调和的鸿沟,只能一个死、一个生的仇恨。

刹那间,秋璇明白了,郭敖为什么那么恨自己。

她也明白了,三年前,郭敖为什么残忍地对待姬云裳,对待步剑尘,也对待自己。因为他想让所有的人都变成自己一样。

他化身为魔,不过是要击碎那九层宫阙,让那些居住些洞天福地里的人们惊醒过来,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那时,他们就会被剥去一切高华、尊严、雍容,变得跟自己一样痛苦,一样污秽。

那样,他的痛苦就不会再独立特行。

当我们痛苦时,我们需要一块足够遮蔽我们痛苦的废墟。

郭敖的废墟,就是华音阁,是天下。

当我们痛苦时,我们需要一块足够遮蔽我们痛苦的废墟。

郭敖的废墟,就是华音阁,是天下。

秋璇,就是他恶魔的种子。

秋璇,于长空与姬云裳的女儿,华音阁的公主。那么美丽,那么高贵,那么优雅。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无需沾染任何俗世红尘,只需尽情享用锦衣玉食,良辰美景。待青春来临,只要在海棠花树下,执一杯琉璃盏微笑,就会邂逅天底下最美好的爱情。

她像是一面完美的镜子,伫立在他的对面,用通透如琉璃的光,照出他污秽的影像。时时刻刻提醒他,他的出身是多么低贱,他的命运宛如尘土。

郭敖目中的暗彩旋转,渐渐凝结成悲凉。他沉默地站在树荫中,注视着四月的华音阁中的鼎盛烟花,注视着自己曾经的辉煌,曾经的寂寞。

“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却总不知道为什么。”

“我曾以为我是嫉妒你、怨恨你,又或想占有你、得到你。后来我才明白,我其实是想取代你。”

他的笑容有些苦涩。

三年前,他终于在恶魔的诱惑下疯狂,忍不住想将那面完美之镜击碎、染上和自已一样的尘秽。于是,他几乎强行侵犯她,只差一点,就铸成大错。三年来,他都在深深的自责中度过,却不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歉意。

他甚至不敢想象和她的重逢。

没想到,当真正站在她面前,重提此事的时候,却是如此释然。

“我曾经以为,占有你,就可以取代你。”

“但我错了。”

“如今,我只是,想要你幸福。”

秋璇将目光转开。

这三剑,虽然不是战斗中施展出来,但其惊心动魄之处,丝毫不亚于一场恶斗。郭敖的一生,是那么的沉重、惨烈,令人只看一眼,就几乎窒息。

她觉得心中一阵烦闷,不再想说下去,只淡淡道:“你胁迫我,我怎会幸福?”

郭敖笑了笑:“从出生以来,你的人生是那么一帆风顺。你要的一切都能如愿,不需要去争夺,不需要出卖尊严,亦不需要满手鲜血。这让你变得太过骄傲。骄傲到根本不愿意去争取,骄傲到认为一切人都会对你俯身以就,骄傲到就算嫉妒一个人,也拒绝承认她是自己的敌手。”

“我让你杀了她,就是让你知道,命运虽然可以改变,但一定要争。不惜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不惜双手染满鲜血。”

他从阴影中转过身来,眸中星云般的光影倾注在秋璇身上。

“你全可以把我当作魔鬼,以命运之名,许给你幸福的契约。”

秋璇忽然感觉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她需要这样的契约吗?

在爱情的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去赢得一个男人?

秋璇眼波沉了沉。不由转向了那个沉睡的女子。

她感到一阵好笑,她为什么要争?

她笑了:“你既然知道我这么骄傲,那为什么非要认为我必须要嫁给卓王孙不可?你说对了一件事,我跟你有很多不同,这的确来源于我们的父母。我有天下无敌的父亲,所以我就在想,就算我将武功修习得再高,又有什么用呢?我有风仪天下无双的母亲,所以我就在想,我就算再美丽、再优雅,又有什么用呢?我的父母并不幸福。武功无敌,风仪无双,在你看来是无上的荣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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