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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 系列(正文+外传两篇) 精校版-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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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乱地将打翻的盘子重新摆开,在绣褥上摸索着,将那些散落的水果一颗颗拾起。口中却不断喃喃念着:“对不起……”

她的眼神惊慌而空洞,仿佛她生命的意义就在弥补自己的过失。

没有尊严,没有痛苦,没有意志。

只是主人的傀儡,主人快乐她就惊喜,主人难过她就痛苦。

是他的傀儡

杨逸之看着她,感到轻轻的抽搐从心底传来。

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将团扇、水果、酒器一一摆好后,又将那尊打翻的博山香炉扶了起来,炉中的沉香已经灭了,她慌乱地拿出火石,想要重新点燃。

炉中的未燃尽的沉香映入杨逸之的眼帘。

他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合欢香。

这不是一种迷香,不会迷惑人的意志,只是引诱本已存在的情感,让它燃烧得更加炙热。它的价格可与黄金等值,却在宫廷中十分常见,通常被用于帝王临幸宠妃。

她绝不知道这种香料的用途,这一定是黄衣使者搞的鬼。

方才,自己心中的一点涟漪,竟是因为这个么?

怒意,从杨逸之心底升腾而起,他一把将香炉夺过:“住手。”

相思惊慌中放手,香炉倾倒,燃过的沉香屑四散,沾染上杨逸之的白衣。他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浸湿,瞬间湮开一团灰色的污渍。

相思惊愕地看着他,似乎一时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惶恐地跪在杨逸之面前,不断跪拜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会收拾好的……”一面慌乱地撕下自己的裙裾,用力擦拭着杨逸之衣衫上的污渍。

杨逸之想要推开她,却一时心乱如麻,是怒,是恼,是悲,是喜?再也无法理清。

她跪伏在他身前,水红的裙裾撕开,露出修长的双腿,她却恍然不觉,只凌乱地擦拭着他衣衫上的污痕。

杨逸之不忍再看,闭上了双眼,轻轻道:“出去。”

相思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声音有些颤抖:“公子,您说什么?”

杨逸之眉头紧皱,略微提高了声音:“出去!”

她怔了怔,停止了擦拭,泪水在她空洞的眸子中凝结,缓缓坠落,她跪着向后退了几步,艰难地站起身。

杨逸之狠下心不去看她,直到帐中的声音渐渐安静。他长长一声叹息,颓然坐倒在凌乱的绣塌上,久久不语。

刚才那一幕,竟比一场大战还要令他身心疲惫。他宁愿面对的是手持龙泉太阿的绝顶高手,也不愿是她惶恐的目光。

如何才能救她?

一声沉闷的雷声划破帐中的宁静。

杨逸之霍然惊觉,帐外正是大雨倾盆。

——相思呢?她衣衫单薄,意志不清,能去哪里?

杨逸之再也顾不得其他,冲了出去。

他掀开帐帘,立刻看到了她。

她跪倒在门口的泥泞中。雨水从天幕中倾泻而下,将她单薄的衣衫完全湿透。她垂着头,双手抱在胸前,在冰冷的雨水中轻轻颤栗着。一滴滴水珠滑过她消瘦的下颚,坠入微微敞开的衣领。

杨逸之的心一阵刺痛。他缓缓跪了下来,扶住她:“对不起。”

相思抬起头,惊喜从她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瞬息却又被惶恐充满:“不,是我的错……惹您生气。”

杨逸之抬起衣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水迹,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痕。

他生过她的气么?

哪怕是她忘记了和自己共渡的岁月,哪怕是她选择了陪伴在那一抹青色身边,他也从未生过她的气。

如今,他只想让她快乐,无论她在哪里,无论她是否记得自己。

甚至,无论她爱的是谁。

相思偷偷抬起眸子,揣测他的神色,怯生生地道:“如果以后我做错了事,就请您责罚我,但千万不要赶我走,好么?”

杨逸之无言。

不赶走她,不让她离开自己么?

他的笑容有一些苦涩。多少次,他期盼着有一天,她会如所有情怀初动的少女一样,娇嗔地看着他,逼他许诺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他又是多么想做出这个承诺,形于梦寐,辗转反侧。

竟在此刻实现。

只是,他的心中没有喜悦,而只有深深的悲凉。因他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那邪恶剑法的作弄罢了。当傀儡剑法解除的时候,她会再度忘记这一切。就像两年前那场忘情一样,不留丝毫痕迹。

而后天涯海角,他和她相遇,她只会淡淡地称他“杨盟主”,只会陪伴在那袭青衣身边,只会问一句:“我却不明白你的心意。”

短短一语,每个字却都似镂刻在他心底,带来刻骨的痛。

命运为何偏偏要一次次,将尚未愈合的伤痕剥开,露出血肉淋漓的创口?

他苦笑,轻轻拥她入怀。

那一刻,她的身体被雨水浸透,冷得宛如一块冰。他轻轻抚着她散乱的发,用身体为她遮蔽风雨。她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温暖,渐渐止住了战栗。

那一刻,她柔顺得宛如一只布娃娃。

四周暴雨如注,海风呜咽,沉闷的雷声从远方隐隐传来。

当杨逸之抬起头时,他的眼神清明如月,已不再有丝毫的渣滓:

“我一定会救你。”

天色破晓。

杨逸之将相思抱回营帐,轻轻放在绣塌上。他的动作极轻,没有惊醒她的沉睡。风雨敲打着营帐,仿佛一声声无尽的更漏。

杨逸之默默看着相思。她濡湿的长发海藻般在绣塌上散开,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一抹甜美的笑意。他轻轻叹息,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被角。

而后,转身离开。

他走出营帐的一刹那,黄衣使者打着伞,出现在帐门外。

杨逸之没有看他。

黄衣使者拍着他的肩。这个人有点自来熟,尤其是对于杨逸之,好像从来没有将他当成过外人:“你不喜欢她?”

杨逸之不答。

黄衣使者一脸暧昧的笑意,还要说什么。突然,杨逸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到面前,一字字道:“若你再敢这样对她……”

黄衣使者看着他,目光中并没有恐惧,反而有些欣赏。似乎看到杨逸之这样的谦谦君子发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杨逸之因用力而苍白的指节上:“驸马爷,息怒,息怒,我是来找你商议剿灭倭寇大计的……”

倭寇两个字,让杨逸之的怒意渐渐冷静下来。是的,他还不能将这个人怎样。这个人来历非凡,若伤了他,朝廷必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的父亲还在军中。更何况,剿灭倭寇的辎重、炮船都归他调遣,若没有他的协助,很难擒住倭寇首领,替相思解开傀儡剑气。

杨逸之默然片刻,一把将他推开。

黄衣使者踉跄了几步,才站住身形,但当他抬起头时,脸上又堆满了那令人烦乱的笑容:

“您真的不喜欢么?灯下看美人,那是何等惬意……驸马爷,我想公主并不会介意你先纳一房小妾的。”

杨逸之脸色骤转红,然后苍白。他的手用力握紧,一道光芒在他掌心闪现。

寒意,迅速从他指间蔓延。

还不等这寒意及身,黄衣使者已大步向后退去,一面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既然驸马爷不喜欢这种口味,那咱们就换一种好了。”

杨逸之脸色却更加阴沉,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意。

黄衣使者却神色一肃,向杨逸之摆手道:“驸马爷,别忘了今日日落之时,暮雪岛。”他也不待杨逸之回答,匆匆转身去了。

杨逸之眉头紧皱,看着他的背影。

他忽然有一丝疑惑——他竟然有点怕这个黄衣使者。

或许,他害怕的,并不是任何人,而仅仅是自己的心。

第十六章旧声偏爱郁伦袍

沉闷的号角声撕破了海风的沉寂,也惊醒了在营帐外和衣而卧的杨逸之。

一位武林豪客禀道:“皇使已带着神鳌舰队出发了,请盟主率领我们前往接应。”

几场大胜仗打下来之后,杨逸之率领的这支义军声威大振。皇上正式下旨,宣布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任命,镇海城也赶忙将兵权交了出来。各地的兵勇聚集了过来,也有二万多人。杨逸之不善处理军务,这些人就由杨继盛跟黄衣使者统帅。而那二千多武林豪客不怎么服二人的领导,仍旧由杨逸之率领。

杨逸之勉强振了振精神,在夕阳的照耀下,感觉体内的生机正在渐渐复苏。他简单问了几句,就率领着众人出发了。

黄衣使者的安排极为谨密,早就准备好了船只,并且派熟悉的水手掌舵,载着杨逸之等人径直向倭寇潜伏之地行去。

连番大捷,抓了不少倭寇余孽,严刑拷打之下,问出了不少倭寇藏身之地。这一次,他们前往剿灭的,便是倭寇最大的藏身地,飞云城。

飞云城在暮雪岛上。这是一座极大的岛,岛周围三里之内,全都是狼牙一样的礁石。当夕阳西下时,大海潮起,潮水冲击着这些礁石,翻卷成无数白色的泡沫,就像是层层暮雪一样,所以叫做暮雪岛。

当地的渔民,也叫它暮血岛。因为夕阳如血,照在这些潮水上,就像是鲜血一般。

似乎注定了,这座岛必将为鲜血染红。

这无尽的礁石为暮雪岛提供了最好的保护,大型的船只不可能靠近,就算是小型的船只,若没有向导指引,也会被海底的暗礁触没。而熟知这座海岛周围地形的老渔民,不是加入了倭寇,就是被倭寇杀害了。

倭寇几乎认为这座岛已固若金汤,不可能被攻破。

但可惜的,这几次大捷的俘虏中,恰恰有几人就通晓暮雪岛的地理。黄衣使者问出此事之后,与杨继盛商议,立即决定兵发暮雪岛,免得倭寇狗急跳墙,暗杀了这些俘虏。

冲天的号角声像是层层暗潮,在海面上震响。

千帆竞发,云集暮雪岛周围。

杨逸之赶到之时,大战已一触即发。

所有士兵全都披甲执戈,发出一声激越的战嚎,应和着连天号角,在海波上久久回荡。夕阳如血,海天苍茫,淡淡的血腥之气在空气中沉浮,只让人热血沸腾……

他们最前面,是一抹金黄色影子。

那是一袭黄金甲。

甲分战盔、战甲、战裙、战靴四部分。战盔是用黄金打造成的一只精致的凤凰,凤头高挑,衔着一只灵芝,压在额头,凤尾盘旋在脑后,刚好将长发压住。一枚黄金雕成的面具扣在凤头之下,遮住了将领的容颜。

战甲亦是由黄金打造,上面书满了太乙神名。赤红的朱砂镂刻在金黄的甲上,就像已饱饮敌人的热血。双肩之上,各凸起着一条金龙,盘旋飞舞。战裙战靴,都是用最昂贵的犀牛皮制就,黄金只是装饰。

金甲将领站在万人之前,长及两尺的秀发,飞舞在一片金黄之间。她手中执着的,是一柄巨大的旌旗,金色的旗面上,赫然绣着一朵盛开的莲花。

海风将旌旗烈烈扬起,战鼓之声沉闷地压着涛声,几乎让人忍不住想要怒吼。

那抹裹在金甲里的纤细的影子,却是那么熟悉。

杨逸之全身剧震。

黄衣使者回过头来,对着杨逸之微笑,似乎在说,这样的一幕,你喜欢吗?

杨逸之无言。这身黄金甲再熟悉不过,赫然正是相思在蒙古时所穿的甲胄!那本是公主的战甲,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前尘往事,都在心头涌现,让他禁不住颤抖!

他纵身上前,抓住黄衣使者:“你怎么会有这件衣服?”

黄衣使者细长的眸盯着他,微笑道:“你喜欢吗?”

杨逸之无法回答。

这件甲胄,是他不能磨灭的记忆。荒凉的城池,苍白的神只。飞舞的桃花,还有唇齿之间那一点永难忘怀的微凉。

那是他一生中最真、亦最苦的记忆。

怎能仅仅用喜欢、不喜欢来概括?

黄衣使者笑道:“听说这位相思姑娘曾率荒城之众,对抗俺答汗的十万精兵。而且屡获大胜,令俺答汗不得不心折。中原之中秀美娇艳的女子多的是,驸马爷却从不挂怀。我在想,是否只有这勃勃英姿,才能令你如此倾心呢?”

杨逸之心弦一震:“你,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他忍不住盯住黄衣使者。

一直以来,他以为黄衣使者只不过是皇帝的宠臣,仗着圣旨胡作非为。但现在,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个人。

这个人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红衣大炮,神鳌舰船,这些,都是大明国库中的重兵,绝非普通的人能够调动的。父亲杨继盛曾为兵部尚书,也无权调动这些。而黄衣使者却一下子借来了十二艘神鳌船,几十门红衣大炮。

连年与倭寇作战,几乎无兵可用。他虽然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却是有名无实,连镇海城里的守兵都调不动。但黄衣使者一声令下,却顷刻聚敛了两万精兵。

与倭寇几次作战,与其说是两千武林高手起了作用,不如说是黄衣使者调集来的这些炮、舰、兵恰好是倭寇的克星,几次出奇兵,都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且,他还知道这么多秘密。杨逸之在他面前,几乎连心事都藏不住。

他忍不住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黄衣使者笑了。他笑的时候,细细的眉翘起,就像是落了一片桃花影。

“想知道吗?”

杨逸之缓缓点头。

黄衣使者看着他。那目光,忽然让他有似曾相识之感。

“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求过我?”

杨逸之身子震了震,记忆仿佛打翻了清茶,有淡淡的碎屑泛起,却又始终无法记起。

黄衣使者细细地笑着,看着他。忽然笑道:“你总会知道的,何必急在一时?驸马爷。”

这句早就叫了多遍的称谓,忽然让杨逸之满面通红。

“还是先关心一下她吧。”

他的心一紧,忍不住远远望着那抹金红的影子。

是的,这才是他最该关心的。

那飞扬长发,是如此凌乱,那黄金遮蔽下的身形,又是如此纤细。如果没有他的守护,那朵温婉的水红之莲,如何在这苍凉的世界上存在?如何盛开?

黄衣使者悠悠笑道:“传说中的莲花天女,是否有着能令这座飞云城破的能力?”

他手一挥。

相思将手中的长旌猛然一震。鼓声陡然冲天。

暮雪岛上射出密密麻麻的羽箭,十二艘神鳌船罗列在暗礁群外,红衣大炮齐发。暮雪岛的防御工事立即被轰得七零八落。

而在硝烟的掩护下,向导正指引着大明的主力舰队,循着隐秘的水道,缓缓向暮雪岛靠近。

倭寇呢?似乎被红衣大炮的威力震慑,连面都不敢露了。

相思独立在船头,站在在漫天箭雨中。

这一刻,她似乎又恢复成那个率领着荒城百姓坚强作战的将领,恢复成那个单身匹马,闯入俺答汗连营,要跟他三箭定万人生死的女子。

杨逸之身形飘动,闪到了她身前。淡淡的月白色的光芒从他身上透出,替她挡下了漫天飞箭。他回头,却只看到面具下透出两只漆黑的眸子。

妖异的漆黑,似乎在侵吞着她的灵魂。她的灵魂,亦渐渐陷入了虚无之中,她虽然英姿勃发,但只不过是一具空壳。

泪水浸湿了杨逸之的眼睑。他悄悄转头,强笑道:

“我们一起作战!”

那曾是他藏在心底的梦。

终有一天,能够亲手辅佐着她,建立一座永恒不灭的都城。人们在这座城市中生活着,一面劳作,一面欢歌。牛羊遍野,麦苗在田野里生长,永远望不到边际。兵器全都销熔,重新打造成各种农具。他和她并肩走在这样的城市中,看着大家的笑脸。

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会有这一天,他和她亲手缔造出一座这样的城?

她什么时候,才可以脱下黄金色的战甲,不必再为苦难而哭泣?

杨逸之站在相思身旁,突然感到了一阵幸福。

那是傀儡的幸福。

全日本最年轻、最天才的忍者首领兰丸阁下正站在飞云城头,期待着一场足以洗刷所有耻辱的战争。

他兴奋地看着大明舰队驶入了暮雪岛的暗礁群中。他一把抓住一名上忍:“你确保,头不会回来吗?”

上忍点点头。

兰丸笑了起来:“哈哈!那就好!再没有人会跟我抢功劳了!我要向他证明,只有我才能帮着他打回中原,夺得帝位!那时,我就是全天下最天才的忍者!”

他做了个胜利的姿势,久久凝固。然后,抓起一面紫旗。

那是虬髯客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用的旗子!

现在,在兰丸看来,已经是万不得已了!他的战功已不能等待!

紫旗挥舞!

杨逸之默默站在相思身前,为她遮蔽所有危难。

大明舰队在向导的指引下,缓缓穿行在暗礁群中。十二艘神鳌舰的炮火猛烈地压在暮雪岛上空,将倭寇的箭雨压得支离破碎。可以预见,在舰队抵达暮雪岛的刹那,单方面的杀戮即将展开。

此时,飞云城头,忽然显露出了一点紫。

这点紫是那么不显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大海却在这瞬间破开。浪涛涌起,就像是从海底卷起了一阵狂风般。一群漆黑的人,随着风势卷了上来。

他们全身都涂满了漆黑的海泥,身上披着一袭鹤氅。他们双手张开,鹤氅宛如黑色的羽翼一般,托着他们在天风之上飞翔。就像是一群漆黑的大鸟,倏然在海面上出现。

然后,炮弹一般向大明舰队投下。

在接触到舰队的瞬间,他们的眼中突然流出了两串血泪,身子猛然炸开。鲜红的血从他们体内迸出。这一炸,竟然比红衣大炮还要凌厉!

大明舰队虽然船坚舟固,但毕竟是木头所造,哪里经得起炮弹的轰炸?海面上顿时炸起了一连串血红的霹雳,顷刻之间,几十艘舰船被炸穿,徐徐向海底沉去。大明舰队顿时大乱,后面的舰船被前面的沉船堵住了,再也无法前进。

海风闷塞,凄厉的鹰唳声响起。

十二天将庞大的身躯倏然在空中出现,丈余宽的翅翼抖动,立即在暗礁群中布下了一层灰色的浓雾。大明官兵就觉身上一阵困倦,连兵刃都提不起来了。正在惊骇,四条巨大的黑影倏然从海中探出。

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四海龙王就像是海底的恶魔一般,才一出现,就吓破了这些官兵的胆子。未被击沉的船只被四海龙王紧紧缠绕着,船体慢慢碎裂,向海底沉去。船上的官兵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无助地看着自己渐渐沉入海底。

当他们想起要反抗的时候,忍者随着烟雾出现,苦无的一击,就能轻松要了他们的性命。

灰雾慢慢淡去后,暗礁群中一片狼籍。大明舰队最前方的五十六只船,已全被摧毁,成为海中的废墟。

无数死尸漂浮在沉船周围,是这场战争最好的注解。余下的舰队一阵大乱,顾不得军令严峻,死命地向后退去。

暮雪岛三里外,暮血沉沉,成为死域。

兰丸纵声大笑,他真实地品尝到了胜利的滋味。他伸手:“取我的千里破敌箭来!”

上忍送上弓箭,兰丸开雕弓,发羽箭,一箭如电,向前飙射怒飞而去!

唰!唰!唰!

在大明将士清醒过来之前,所有的向导,皆被弓箭射杀!

兰丸心满意足,重新摇起了扇子。

他感觉到自己胜券在握。谁说自己只能在虬髯客的率领下才能取得胜利?

这时,他看到血泊怒涛中,还剩下一叶扁舟。

淡淡的光笼罩在这艘扁舟上,无论是箭雨,还是鹤氅羽人自杀式的袭击,都在袍袖轻挥之下分崩离析,不能沾到这艘小船分毫。

一袭金黄的人影站在船头,旌旗在她身后怒舞,若不是身影太过纤细,简直就如战神一般。

她身前,是一抹月白色的影子。

恍如夕阳浸沐下的一轮月光。

黄衣使者远远望着那片扁舟,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是喜是悲。他轻轻从袖底掏出一面旗帜,缓缓展开。那是一面和相思手中一模一样的莲花战旗。不同的是,莲花上,用朱砂写着两个血红的大字,看上去触目惊心。

太乙。

然后,他轻轻将手放在战旗上,说出了一句话:

“为你的主人,攻城。”

相思的全身一震,仿佛突然注入了活力。她踏上半步,将手中的旌旗用力舞起。这不再是旌旗,而是足以杀死千军万马的利器!

扁舟猛然一沉,相思身子倏然升空,旌旗怒舞,向飞云城头冲了过来!

杨逸之大吃一惊,不及细想,风月剑气随着流光一抛,化成万道淡淡的精光,托住了相思的身体。跟着袍袖一舞,白衣如雪,纷纷扬扬地向飞云城头落去。

小船身在暗礁群中,离飞云城头,足足有三丈多远。无论多好的轻功,都不可能纵得到。何况是一女子。

兰丸不禁大笑。

他一向瞧不起女子。女子能做的事,他都能做;他能做的事,女子岂能做?何况这个女子怎么看都是神情呆滞、行动僵硬。加上金盔金甲,满身符隶,看上去说不出的古怪。他虽在海外,也听说明朝天子好道术,不理朝纲。文臣武将们投君王所好,搞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也不稀奇。但这也不过骗骗中原的无知小民罢了,他这样的天才岂能上当?

夕阳之下,一抹月白仿佛一双张开的羽翼,徐徐拖起相思的身体,让她如金色巨蝶般,在空中一再飘举,直上城头。

巨大的莲花旌旗,如泰山压顶一般,向兰丸击了下来。与其同时压下的,是相思那漆黑的眼眸。

兰丸从来不怕女子。

“居合斩!”

太刀倏然出鞘,一闪如风雷,向旌旗怒飙而至!兰丸有信心,自己这千锤百炼的一招,一定能将这杆黄金旌旗斩断,顺便将相思的长发斩成两截。

可惜,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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