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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 系列(正文+外传两篇) 精校版-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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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杉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唐岫儿已经怒喝道:“你敢向他要欠条?”

敖广淡然道:“唐大小姐要是愿意打这个欠条,老朽当然也是不敢不信的。”

这时,卓王孙在一旁笑道:“敖老板,五千两银子就算我借给那两位,只是怕你也不知道那些倭寇在怎样银盘底上下毒的吧?”

敖广的脸上立刻又堆起那种谄媚的笑容:“嘿嘿,郁公子果然是明眼人,老朽只知道这帮倭寇最近在海上打探,是为了做方天随这笔大买卖,毒死裘鲲大概不外乎杀人灭口。至于毒为什么偏偏那么巧,下在银盘底上,又恰好被唐大小姐拿出来砸人,就确实不知道了。郁公子的钱是万万不敢收,只是要禀告郁公子,您船上的水手、用具都已备好,马上就可以出海。”

唐岫儿道:“慢,朝廷明明下令海禁,为什么他的船可以出海?”

敖广道:“若是唐大小姐的船上也挂了张大人特许的通行旗,那也一样可以出海。这个可不是老朽能够说了算的。”

众人听敖广这么一说,目光都往窗外投去。

然而窗外不是一艘船,是两艘。

卓王孙的那艘船当然十分的宽敞,结实,船身刚刚油漆过,就像刚准备好要出门的年轻人,干净而坚实。只需看敖广那羡慕之极的眼神,就知道这绝对是一艘花钱也买不来的好船。

然而大家的目光还是都被旁边那艘船给吸引去了。

那实在是一艘古怪的船。大得古怪,旧得也古怪。

船长四十四丈,高十六丈,比一般的海船大了十倍不止。船身和甲板上的木头看上去已饱历沧桑,腐痕斑驳,似乎是不久前才从水底捞上来。只有主桅上扯开的一面十余丈见方的巨帆是崭新的,雪白耀眼。另外一支副桅挺立昂扬,一张略小的白帆前面,居然也挂着一面通行旗。桅杆上几个工匠身吊绳索,正在那面白帆上画着什么,甲板上一个挽着双髻的小姑娘抬头指挥着。

敖广凑到卓王孙身旁,身上金缕玉衣发出一阵脆响,他小心的问:“那些倭寇绝不是易与之辈,还是尽早出海的好,要不然老朽替郁公子安排立刻上船?”

卓王孙颇有兴致的望着那个小姑娘,道:“不必了,叫他们回去。”

敖广脸上的笑容顿时冻住,惊道:“回去?怎么回去?”

卓王孙淡淡道:“怎么来的,就原路开回去。”

敖广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要开回去,难道郁公子有什么不满意的?”

卓王孙笑道:“不是,只是我们现在想上另一艘船罢了。”

卓王孙几人刚一踏上那艘大船的甲板。那小姑娘就跑过来,怒气冲冲的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到人家的船上来?”

卓王孙笑道:“我们是想租船出海的人。”

小姑娘哼了一声,仰头看天,道:“晚了。”

卓王孙道:“怎么晚了?”

“晚了的意思就是已经租出去了。”那小姑娘很有些得意:“半个时辰前,这艘船已经被一位公子包下了。”

一旁唐岫儿抢白道:“他一个人租这么大艘船?”

小姑娘朝她翻了翻眼珠,道:“人家有钱,不可以么?”

唐岫儿哼了一声:“我们也要出海,他给你多少钱,我们加倍给你。”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道:“我怕。”

唐岫儿道:“你怕什么?怕我们没他有钱?”

小姑娘摇头道:“我怕你们打不过他。”

唐岫儿笑了起来,她回头道:“表哥,这个小姑娘倒真是有意思。她居然怕我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他。”

小姑娘道:“这有什么好奇怪?只怕天底下已经没有人能打过他。”

唐岫儿撇了撇嘴:“好大的口气,难不成你这船还是武林盟主的?”

小姑娘道:“不是。”

唐岫儿又冷笑道:“不是他的难道是卓王孙的?——我是说华音阁主卓王孙?”

小姑娘白了她一眼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呢,这船是杨盟主租的却不是杨盟主的,它是我家主人刚刚买的古董。”

唐岫儿心中早憋着一股火,见那小姑娘俏笑倩兮,满脸顽皮天真,倒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然追问了句:“什么古董?”

小姑娘道:“这艘船是一百年前三保太监七下西洋时所乘,不是古董是什么?不过瞧你一脸的精明相,只怕也不知道它古董在哪里。这船自最后一次从安息回来就一直由司礼监保管,最近有人提议要把它改为客船,依古航程从刘家港直到安息,重现国威云云。当今万岁爷一时兴起就下旨将此船从司礼监调出来,一路运到江苏。途中却发现这船废弃太久,已经千疮百孔,到达刘家港时已经比一堆朽木好不到哪里去,若要修复,司礼监和刘家港县衙谁也不愿意出这笔钱。正好又有人上折子说此举华而不实,劳民伤财,如果皇上非要坚持的话,十几位文臣就要尸谏,于是这场盛举就不了了之。司礼监和刘家港县衙两边都愁这块烫手山芋没法交卸,我家主人就花重金将这艘船买了下来,又花了十倍的钱,才修复到可以出海的地步。”

这时敖广也撑着拐,从舷梯上踱了上来,道:“这艘船当年叫做‘大威天朝号’,曾经布国威于四海,带回珍宝无数,虽说如今已是无用的东西,但如果有人要买,司礼监和县衙也会狠敲一笔,这位姑娘的主人居然说买就买下了,还出钱修复出海……嘿嘿,看样子最近有钱人是越来越多了。”

那小姑娘道:“知道就好,实话告诉诸位,这艘船我主人爱租谁就是谁,若有乡下人以为拿着几个钱就可以到处穷摆,排出三文钱就说‘俺有钱’,可实在是找错了地方。”

唐岫儿怒道:“我看你是故意找茬,租给谁不是租,难道杨盟主的银子就比咱们的要亮眼些?”

那小姑娘笑道:“那倒也不是,只是我家主人偏偏喜欢把船租给武功盖世的高手,却又找谁的茬来着?如果诸位不服,完全可以找杨盟主比划比划,不说能胜个一招半式,就算能与杨盟主见个尹吕,我主人一定也欢迎的很。”

唐岫儿喝道:“什么饮驴骑驴,你们主人倒真婆婆妈妈的紧。”

那小姑娘拍手笑道:“我就知道有人会上当,果然这位有钱的大姑娘就拽着小辫子窜了上来……伯仲之间见尹吕,当然就是说跟杨盟主功夫差不多高低了。什么饮驴骑驴,还是留给姑娘来作吧。”

唐岫儿气的脸都白了,却说不出话来,一转头看着谢杉,大喝道:“你在我身边作什么?还不赶紧站开些!”

谢杉倒也司空经过,讷讷的站到一边去。唐岫儿恶狠狠的瞪着那小姑娘,卓王孙笑道:“在下倒一直希望能有这个机会,只是现在还早了些。”

小姑娘哼了一声,道:“没钱的人又来装过期的英雄了。”又指着卓王孙道:“真是不明白,明明这位公子有船,你们不去找他却非要来找我。”

卓王孙笑道:“我那艘船却是坐不得。”

小姑娘道:“怎么坐不得?”

卓王孙道:“因为它很快就要沉了。”

小姑娘惊讶的又望了望旁边的那艘船,道:“好好的怎么会沉?”

卓王孙一笑道:“因为我说它要沉。”

话音未落,那艘船突然猛地一震,真的开始往下沉了。仔细看去,船上的水手居然有些拿着凿子,有些拿着斧子正买力的在拆船。只见四周水沫汩汩而上,向船身聚拢,不一会,船身的一大半已斜浸在水中。

小姑娘惊得说不出话来,喃喃道:“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卓王孙道:“不知道疯子可不可以租船。”

小姑娘向后退了一步,跺脚道:“只有疯子愿意和你这个疯子同行呢!”

这时声叹息从水面传来:“若能与这位公子同游海上,天下不知道多少人宁愿疯了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白衣胜雪,足下一叶扁舟来势正急,面上的神情却十分闲淡,赫然正是当今武林盟主杨逸之。

卓王孙笑道:“原来是杨盟主,郁某商贾末流,江海之上得晤名贤,自当退避三舍。”

杨逸之淡淡笑道:“再退三舍,只怕就到了海龙王那里了。”

此话一语双关,两人一起大笑,杨逸之道:“没想到多日不见,郁兄却多了这些虚礼。”

卓王孙笑道:“盟主世外之人,自可放达。我辈俗流中人,故以仪轨自居。”杨逸之微笑拱手,两人一起向船里走去,其他人赶忙跟进。

那小姑娘气的差点说不出话来,道:“慢!杨盟主,就算这些人是你的朋友,让不让他们上船,多少也得问过我家主人!”

杨逸之止步,道:“三日以来,尊主人一直避而不见,倒也不是杨某有心无礼。”

小姑娘直视着杨逸之,一字一句的道:“不是避而不见,而是不能见。”

杨逸之道:“难道尊主人有什么难言之处?无论此事是否因我而起,杨某既然遇上了,就当尽力相助。”

唐岫儿点头暗许,久闻此届武林盟主武功虽高,行止却孤僻难以亲人,然而方才见他路遇不平,仗义相助,言行中还是颇有侠道盟主的风仪,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正在这时,一声极轻叹息仿佛是从海面上浮了上来,就是这轻轻的一声,让人感到连天地万物都和它一起叹息起来。

第五章船中佳客颜如玉

众人的耳中顿时沉寂下来,仿佛一切的力量都被用去捕捉那声音的余韵。而它却又立即无迹可寻,好似本身只是风声、雨声、浪花声偶然邂逅的产物,就只这一瞬间,已经足以让所有人相信,自己一生中不曾有、也不再会听到这样美好的声音了。

正在这时,船中的楼梯上响起细碎的金铃声。

一道耀眼的红光缓缓投照到甲板上。一个红衣女子扶着舷梯,缓步从楼上走了出来。

虽然她走得很慢,可人们始终无法谛视她的脸。只觉得她每一步都摇曳多姿,如踏莲花。

檀香四散,海风扬起她黑得发蓝的长发,像一蓬妖艳的莲花,自在绽放在海天之际,飞扬的青丝和她身上缠着的一匹大红丽纱彼此映衬,华丽得有些令人头晕目眩。

她的肤色略深,眼睛比中原人更大更黑,迎着阳光半张半阖之间,透出一种野性未泯的机智。更让人难忘的是,她宽阔前额上,不是照例点着一颗吉祥痣,而是嵌着半轮鲜红欲滴的月牙。光华轮转的宝石深深嵌入骨骼之中,这种奇异的装饰深深透出一种邪恶的诱惑来,让她看去仿佛从天竺壁画中走出来的散花天魔女。

她嘴角挂着一丝冷漠的微笑,古潭一样澄静的目光从杨逸之身上一扫而过,又投向大海深处,轻声道:“我还以为是杨盟主不肯见我呢。”

杨逸之注视着她,眼中的神色渐渐有些异样。

那女子没有看他,嘴角却轻轻漾起一丝微笑,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甲板上的人都希望她能继续说下去,因为能多听到她的声音一会,实在不失为天下最为享受的事,何况甲板上那帮人本身就是天下最懂得享受的人。

然而她却也不再开口,两人就这样在甲板上默默的对峙着。

过了好久,唐岫儿终于忍不住,道:“原来你就是这艘船的主人?”

那女子微笑道:“是。姑娘莫非就是那位非要租船的朋友?”

卓王孙回答道:“是我。”

她缓缓回头,目光从众人面前一一扫过,最后停伫在卓王孙脸上。

她深黑的眼睛立刻起了变化。森寒的深光如春水一般化开,眸子深处渐渐跃出两团浮动的火焰。这团火似乎本身就有着生命,照耀着她,烧灼着她,促使她丢开众人,一步一步向卓王孙走来。长长的裙裾拖在潮湿的地板上,在寂静的空气中发出沙沙的响声。

旁边的相思和步小鸾都吓了一跳,相思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莫非你认得我家公子?”

她并没有答话,在卓王孙面前停住脚步,眼睛半步也没离开过他。

很多年都没有人敢如此正视卓王孙了,卓王孙觉得有些有趣,微笑看着她,静待她下一步的举动。

那女子脸上的神色急遽变化着,仿佛仰望的不是人,而是高山,是青天,是无法可及的虚幻。她的脸色最后归于虔诚——一种莫名的虔诚。这是跋涉了千山万水的朝圣者,在面对白云青竹深处那座巍峨神殿时才有的表情。

她仰视着卓王孙,鲜丽的唇中吐出两个古怪的音节,臂上红纱一扬,竟已深深的跪了下去。

她缓缓用额头触到卓王孙的脚背,五尺幽蓝的长发压着绯红的纱裙,就在甲板上铺了一地。

卓王孙皱了皱眉,似乎没有想到,会有印度教徒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行最隆重的触脚礼。其他的人更是目瞪口呆,看得诧异之极。眼前的景象无比诡异也无比香艳,简直就如天女摩诘突显法身,再虔诚的跪伏在神佛脚下。

那女子缓缓站起,低头道:“我的天朝公子,我主湿婆大神居然赐给了您一张和他一样的面孔,您是被诸神祝福、崇拜、敬畏的,湿婆神的化身。”

卓王孙问道:“你是曼荼罗派教徒?”

她低下头,当胸结了个手印,道:“感谢尊贵的湿婆神。我是大神搅拌大海时升起的天国歌伶,阿卜罗婆兰葩,等候您的命令。”

卓王孙淡淡道:“我并非曼荼罗教众,也不曾见过湿婆尊容,你不需如此多礼。”

自称兰葩的印度女子恭敬的回答:“这是神的旨意,请公子恩赐兰葩一个侍奉公子的机会。”

卓王孙淡然一笑,道:“我正要出海。”

兰葩向后退了一步,躬身作了个邀请的姿势道:“人间的一切尊荣和富贵,都属于湿婆大神。公子请上船。”

卓王孙道:“这些人是我的朋友,你的船够大么?”

兰葩的身子躬得更低,道:“凡大神所处,天负海涵,何所不包,何所不有?诸位请。”

唐岫儿也要跟着上船,谢杉犹豫道:“表妹,我们和他们素不相识,搭他们的船似乎不太妥当。”

唐岫儿哼了一声,道:“那郁青阳不是自称这里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么,怎么就素不相识了?何况这海禁也不知道要禁到何年何月,难道一直这么等下去?我和你出来都三个月了,我爹一定着急得要死,可不能在这个鬼地方耗着。”她看了看谢杉愁眉苦脸的样子,心头又是一气,道:“更何况,跟着他们说不定能打听到那帮倭寇的消息,如果我们能为民除害,把这帮倭寇杀个片甲不留,回去向你爹和我爹不都有个交代?你也不必整天搭拉着苦瓜脸,担心为跟我偷跑出来而挨骂了。”

谢杉苦笑道:“表妹,我绝对没有怪你,只是我爹要是知道了,哪里只是挨骂那么轻松。你所说的确很有道理,但……”

唐岫儿嗔道:“有道理你还不快走,愣在那里像根木头。”言罢转身自顾自向前走去。

谢杉无可奈何,摇头叹了口气,提起两只木箱跟了进去。

刚进舱门,还没来得及看清舱内的陈设,门外就是一阵喧哗,似乎又来了不少人。

就听有人在门外粗声喝道:“谁是船老板,快些出来讲话!”

还不等里边的人回答,就听那人又道:“再不出来我们就进去了!”话音刚落,噼里啪啦脚步声一阵乱响,二十余个官差不由分说就涌了进来。

兰葩冷眼看着来人道:“诸位有何贵干?”

为首一人吆喝道:“你运气来了,我家方大人要租你的船。”

方大人?大家循声看去,只见门口缓缓踱进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大概四十上下,长眉细目,面白长须,面团团的,倒还不是面目可憎。却正是倭寇们四方寻找的肥羊方天随。

方天随见众人注目过来,干咳了声,拨开手中的折扇虚摇了两下,旁边立刻有人递上一块丝巾,他接过来在额头上微微粘了几粘,看也不看,向一边丢去,叹了口气,道:“方富,不得无礼。本官是怎么督导你的?本官居官清廉,两袖清风,爱民如子,断案如神,是何等的体面有礼?你怎么能丢了你家老爷的面皮?你看这位小姐如花美貌,不是千金小姐也是小家碧玉,古人说的好,上善若水,意思是说那些上等的善人,都是如水般秀气女子。这位小姐已经善到了极点,就是本官说话,也要客气三分,你怎可如此唐突?”

这番话半通不通,故作腔调,只听得大家身上一阵发冷,顿时觉得他那张白皙老脸一下子成了秋后霜打的柿子皮,分外可憎起来。

唐岫儿气得刚要猛扑上来,兰葩冷冷道:“方大人来得不巧,这艘船已经租出去了,大人请回吧。”

方天随毫不在乎道:“本官有急事出海,和他们同行也无妨。”一面用余光扫了扫唐岫儿,又在相思和步小鸾身上停伫了许久,笑道:“真是水皆漂碧,清澈见底啊。哈哈哈哈……”听得众人一阵牙酸。

兰葩道:“方大人还是等几天再走,小船已经客满了。”

方天随摇扇笑道:“本官挤挤倒也无妨……”他猛地将手中折扇一收,沉色道:“这位姑娘不必瞒我,这艘大威天朝号,是当年郑和船队中最大的一艘,足足可载一万人,难道会怕多了我们几个?不妨实话告诉姑娘,本官这次急着出海,一是上任在即,天子之命,万民之请,非同儿戏。另外则是要将义父大学士严嵩严大人所赠的一些土产运回海南,东西虽然不多,但却是义父大人的一片心意。方某君命父命在身,万万不敢耽搁。只要能安全到达海南,本官宁愿拿出一万两白银做谢仪。”

唐岫儿截口道:“一万两算什么?”

方天随细长的眼睛收缩了一下:“一万两难道还少?”

唐岫儿轻轻哼了一声,道:“方大人的这批土产,估价最低也在七百万两以上。如今方大人的行踪已被倭寇察觉,自然是凶多吉少,在他们动手之前,搭这艘船提前出海,或许还可以躲过一劫,换这么划算的事,一万两是不是也太难以出手了一些?”

方天随注视着唐岫儿,长眉动了动,冷冷道:“姑娘好大的胃口。不过本官若是告诉姑娘,如果本官不在船上,这艘船一个月内休想出海,姑娘是信还是不信?”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严嵩一党把持朝纲二十余年,党羽遍布天下,小小刘家港又岂能例外,若是真激怒了方天随,这艘大威天朝号只怕再难离开刘家港。

唐岫儿冷笑着望着窗外,道:“好一个手眼通天的方大人,只是大树都快倒了,不知道猢狲还能风光几天?”

方天随脸一沉,目光像刀子似的在唐岫儿和她身旁的谢杉脸上刮了好一阵,最后嘿嘿冷笑一声,道:“好,我们走着瞧。”言罢,一拂袖,向门外走去。

“方大人请留步。”卓王孙道:“方大人如果非要乘此船出海,倒也别无不可。”

方天随回过头,脸上已然换了一副笑容:“这位公子是——”

卓王孙道:“在下郁青阳。”

方天随想了片刻,以手加额,惊道:“哦,原来是江南郁家的公子,说起来我和令尊大人的主座恩师都是张太傅,也可以算得上有同门之谊,方某还得厚颜叫郁公子一声世侄。不过近年来忙于公事,两家疏了走动,还请世侄回去后代为致意。”

卓王孙淡然一笑,道:“不敢。”转而对兰葩道:“这船上可有足够的舱房?”

兰葩恭恭敬敬的答道:“船上一共有十四间头等舱房,天字和地字各三间,玄字和黄字各四间。”

卓王孙道:“那就请你代为安排。”

兰葩低头道:“是。郁公子是真正的船主,和两位小姐就请到天字号三间舱房屈尊;杨盟主也是我请来的贵客,请到地字一号房;我自己在玄字一号,也就是屏风前那一间,如果大家行程中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唐小姐和谢公子若是一道出海,就请到玄三玄四,这两间房靠近上梯,去甲板最为方便;至于方大人请到黄三房间,旁边有悬梯直接通往楼下,方大人的手下,全部请到楼下二等舱休息。”

“兰葩小姐真是有心人,连我这个在海上混了大半辈子的人也未必能如此周到。”敖广笑嘻嘻的杵着拐从门口进来:“我年纪大了,也喜欢没事上甲板去活动一下筋骨,就请兰葩小姐给也我安排到上梯旁的黄字一号罢。”

兰葩微皱起眉,道:“你也要去?”

敖广笑道:“最近客商的油水都给倭寇刮得差不多了,生意难做得很。难得这艘船上都是有钱人,我想来想去,还是拼了这把老骨头跟着诸位走一趟,怎么也可以粘一身油水回去烧汤喝。”

卓王孙笑道:“敖老板身上的油水若肯烧汤,只怕整个太仓县的百姓三十年内就不用吃别的了……不过外人看到,只怕是会错认刘家港出了位猪精。”

敖广讷讷笑道:“郁公子说笑了。敖某虽然薄有赀财,但家大业大,难免开销也就大一些,老朽已经六十三了,又有七个儿子,九个女儿,二十三个孙儿孙女,遇上个娶妇嫁女,生子诞孙,招待亲朋好友左右邻居,这些年吃都吃穷了,哪里还有什么油水。”

卓王孙笑道:“只怕是敖老板油水吃的太多,想换换口味了。只是郁某一向吝啬的紧,可没有什么青菜萝卜的给敖老板。”

敖广道:“公子取笑了。敖某哪里敢要公子什么?方大人不是要付给郁公子一万两的船资么,公子翩翩佳质,自然不会受这些俗物之累,老朽头十天的开销,便出在方大人身上了。”

卓王孙笑道:“敖老板不愧是海龙王,大小鱼虾都要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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