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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不是狗-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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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的恭敬。朵藏布跑步上前;殷勤地撩起门帘;把我让进了帐房。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我让孕藏布打开纸箱子;拿出那些钞票;又帮他拆掉捆扎;一张压一张铺排在地上。然后我从衣袋里拿出刚从商店买来的两瓶蓝墨水;拧开;用羊毛蘸着;画线似的画过所有的钞票;面前的三百万顿时都有了蓝色的记号。孕藏布惊呆了;没想到他苦苦发愁!死死焦虑的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他手舞足蹈地走来走去;发出了一阵愉快的赞叹声:“噢呀;省上的;噢呀;省上的。”意思是说:原来是这样的;这样就太好啦。

“现在它们又都是蓝的了。去吧;实现你的诺言;送到强巴家里去。“;我说着心里咯瞪一声;似乎一个秘密被我揭穿了:我来孕藏布家原来就是为了我自己。我回到青果阿妈草原最害怕的就是遇到强巴;要是强巴得不到三百万;又见我没把各姿各雅带回来;非把我杀了不可。

朵藏布二话没说;招呼老婆把三百万又装回纸箱子;然后搬起一个纸箱子就往外走;脚步轻盈;面带得意的笑容;似乎他现在拥有的不仅是解脱;更是借贷后成倍返还的喜悦。未来的场景让他不禁想到了漫山漫坡的羊群和扩建之后仍然十分拥挤的羊圈;就像天上的碧蓝落在了羊群里;那么多蓝色都属于他了。还回来时至少有两个三百万;这个概念就像头皮一样牢牢长在了他的脑壳上。他知道两个三百万就是六百万;六百万只的羊群那是多大一片覆盖。

眼前这些草场显然是不够了。他惊喜而又担忧地说:“佛祖啊;那可怎么办?”

天晴了;云层的飞逝让太阳的出现格外峻急。喇嘛闹拉说了;我就是朵藏布的太阳。但朵藏布感激的却不是我;而是预言了太阳出现的喇嘛闹拉。在他看来;只要对应他的期待;就一定是喇嘛闹拉的安排。

啊嘘;喇嘛闹拉;多多的头磕上;多多的酥油献上。三百万回来了;这是他用自家的藏獒嘎朵觉悟换来的。

我望着孕藏布搬运纸箱子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阵悲哀:原来藏獒对草原人也可以形成祸害。它跟人对藏獒的祸害其实是一样的;都是用优裕和丰厚让对方失去本性;然后风魔一样吹昏头脑;吹得他和它们神经过敏;到处乱窜。而我一方面忽略着孕藏布适应新生活的能力;一方面又在放纵地利用着他的不适应。

多数人的卑鄙是隐蔽的;而我的卑鄙是公开的。公开的卑鄙加上公开的践踏和利用;我是一个什么东西?

杂藏布直接把装钱的纸箱子搬进了我的北京吉普;好像理所当然就应该由我帮他送到强巴跟前。送就送吧;现在不怕了;孕藏布的三百万让我理直气壮。

2

强巴一家从广场医院出来后;把救济来的简易帐篷搭在了自家坍塌的碉楼废墟前。阿爸岗却巴依然病着;每天说到“恰那亚嘎”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个传说中残害动物的生障魔鬼左右了老人的灵魂;让他时刻揣摩着系在脖子上的红棉线绳;在恐怖惊惧中度日如年。他打发儿媳妇去山上看护他家的牛羊;总觉得那些牛羊随时都会被“恰那亚嘎”收走。其实别人都清楚;他家因为盖碉楼卖掉了大部分牛羊;剩下的十五只绵羊和三头耗牛抹了红颜色以两只菜羊的代价托付在别家的畜群里;用不着专门看护。但儿媳妇还是去了;救济来的吃食要节约着吃;她想腾出自己的嘴;让家里人尤其是自己的孩子多吃一点。因为在山上;在藏獒已经稀有的畜群旁;狼口下的死羊是足以果腹的。“恰那亚嘎;恰那亚嘎。”儿媳妇走后;能够被这种声音催逼的只有强巴了。强巴知道阿爸想要什么;念叨着“各姿各雅”;一次次离家;一次次回来。他是去找朵藏布的;索要那三百万;每次去都搞得他灰心丧气;让他脸上天天都是绝望的愤怒。

一次杂藏布说:“你是来逼我杀人的吗?佛菩萨没教会我;不如你杀了我吧。”说着;解下自己的腰刀丢给了强巴。

强巴一脚把腰刀踢还给他:“我不是强盗;不杀人也不抢钱;我就是要让你说话算数;把三百万搬到我家去;不搬的话就把各姿各雅还给我。”

还有一次杂藏布说:“我念了十万个‘快打雷快闪电’的嘛呢(六字真言);喇嘛闹拉说;这样的话省上的就要来啦。你等着就是了;跑来跑去不如在家里念嘛呢。”

强巴说:“把腰刀给我;这个人来了我就杀了他。”

孕藏布没有给他腰刀;心说你杀了省上的;我的三百万怎么办?

现在我来了。在靠近碉楼废墟时;我看到风中瑟缩的简易帐篷就像一只卧着不动的藏獒;灰白的尘土在雨后的草原上如同轻烟弥扬而起。我把车开到离帐篷很近的地方;下来帮着孕藏布搬出所有的纸箱子。朵藏布挥着手高兴地喊着:“强巴啦;强巴啦。”

帐篷瑟缩得更厉害了;却不见出来一个人。我正在想要不要过去看看;就听身后一阵奔跑声。强巴来了;他在草原上早已看到我的汽车;就像当初我带着各姿各雅离开时他在后面追撵那样;边跑边舞起袍袖喊着“各姿各雅”。

轰的一声;就像一只凶猛的藏獒;他哈着热气站到了我面前;眼光犀利得能穿透我的心肺。我惊慌地退到了驾驶室门口。

“强巴啦;看看我说的话吧。”朵藏布弯腰摩掌着纸箱子;好像他的话一出来就变成了东西。“一个牧人要是说话不算数;佛菩萨就会远离他。我把三百万给你搬来啦;你看看它们;多好看的蓝色啊。”

“杂藏布啦;我不要你的三百万;我要我的各姿各雅。三百万治不好我阿爸的病。我阿爸每天都说‘恰那亚嘎’;各姿各雅回来他就不说啦。还有我的八只小藏獒;省上的;你说你要找回来。”

孕藏布说:“那不成。你答应了又反悔;佛菩萨会不高兴的。”

我迅速钻进驾驶室;砰一声关上了车门。强巴不知道他可以拉开车门;拽我下来;只是焦急地拍打着车窗玻璃。突然他弯腰扳住了汽车下面;晦一声抬了起来。我的北京吉普倾斜了;摇摇晃晃就要翻倒。强巴哪来这么大力气?我赶紧发动汽车;车轮蹭着他的皮袍旋转起来。车身猛然朝前一蹿;他被带倒在地;愤怒地吼了一声:“骗子;骗子;让佛菩萨报应你吧。”

然后爬起来就追。

我疾驰而去;就像一个慌不择路的逃犯。迎面冒出了一个女人;突然张开双臂想拦住我的车。我急打方向盘;从她身边闪了过去。一晃眼我发现这个女人面孔熟熟的:谁啊?我从倒车镜里看过去;在她回望汽车的瞬间我看到了深深的紫晕和浅浅的酒窝。拉姆玉珍?拉姆玉珍怎么会在这里?我立刻减速;看到她抱住了正在追撵汽车的强巴;急切地说着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我只知道拉姆玉珍嫁给了一个牧人;却不知道这个牧人就是强巴。以后我会明白;她这天是从看护牛羊的山上回来了;送回来一些肉;看看孩子;取些糟把再上去;恰好碰到了我。

强巴被拉姆玉珍抱住后;就再也没有追撵。我不疾不慢地离开了那里。在我不知道拉姆玉珍的时候;拉姆玉珍已经知道我了。我拉走了她家的各姿各雅她是什么感觉?拉姆玉珍;早知道的话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你呢?不不。鹫娃州长说了;那叫添乱。如果强巴知道我跟你过去的关系;不仅会更加恨我;也会恨你。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刻不容缓了;我必须报案;必须把嘎朵觉悟!各姿各雅和八只小藏獒搞回来;否则我真的就是一个骗子了;就别再想回到青果阿妈草原了。我直奔麦玛镇;来到广场州政府抗震救灾临时指挥部;下了车打听:“鹫娃州长在吗?”

在。繁忙的抗震救灾让鹫娃州长本来就很黑的脸色更黑了;粗糙的紫外线脸膛因为消瘦而更加粗糙。装束也有些变化;船形的牛绒礼帽变成了简易毡帽;白衬衣变成了耐脏的紫红衬衣;黑西装和灰呢子大衣变成了老鼠皮颜色的毛衣和黑夹克。这是老百姓的衣着;藏民的汉服大致都这样。从皱皱巴巴的样子看;这段日子他都是和衣睡觉的。他在他的办公室一见我;就指着部下说:“你们出去;把门关上。”

我以为他要打我。他要是打我;我一定还手。拳头已经棋起来了;突然又变成了巴掌。因为他在拍我;我也得拍他。一拍两个人就笑了;温暖在我们之间飘逸;是和解的意思;也是并不打算互相理解的开端。鹫娃州长的面孔旋即变得又冷又硬:“你带走了青果阿妈草原唯一的上等母獒;还打了我;把我们的人差点轧死;我以为从此你不会再来草原啦。”我心说:怎么可能;这是我的故乡。

我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抿了抿干渴的嘴唇;顺手拿起桌子上一瓶未开启的矿泉水。鹫娃州长从我嘴边一把叼下来:这有什么喝头?他上前开门对外面的人说:“喝的。”很快就有人提着一个铝壶;拿着两个碗走了进来。尽管指挥部很简陋;奶茶还是要烧起来的。藏民就是藏民;“喝的”只能是奶茶;“洗的”才是水。冒着热气的咸咸的奶茶让我微微出汗;从肚肠到皮肤都舒服了许多。

我冲动地说:“鹫娃州长啦;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鹫娃州长坐在我对面;和我一样吸溜着奶茶:

“色钦啦;你既然敢来找我;说明一切顺利;你带着各姿各雅找到了八只小藏獒?”

一定不是奶茶让我冲动起来的;是一个想法。如果我说我是来报案的;鹫娃州长一定会问:你有证据吗;尤其是火烧展览馆和掠夺嘎朵觉悟的证据?如果我说袁最拥有嘎朵觉悟!各姿各雅和八只小藏獒本身就是证据。鹫娃州长又会问:难道这不是一厢情愿的哑巴证据?它们能说人话?能证明它们是被偷的!

被抢的!被骗的;能指控那个放火的人和谋害(未遂)强巴一家的人“就是他”?

果然果然——我说:“火烧展览馆的凶手另有其人;我已经找到了。”鹫娃州长对我的话丝毫不感兴趣;严肃地说:“哥里巴已经死了;又冒出另一个凶手来。依我看有没有凶手还不一定呢。关键是证据;千万不要感情用事。”他根本就不相信我。在他看来由地震引发火灾是再自然不过的;为什么还要把它搞成一起刑事案件而且是特大的呢?他说的“证据”其实就是“政绩”。地震不可预防;案件也不可预防吗?

抗震救灾可以让官员威望执升;案件爆发却会让官声一落三丈。一起案件就是一次对政绩的瓦解;谁会张扬这个?鹫娃州长;我知道了。

“是的;我找到了八只小藏獒。但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来找你的。”我吞下了来报案的话头;更不想扯起我在蓝岛的经历了。报案的徒劳只能让我更加明白以毒攻毒的价值;如同镇服乌纱帽只能依靠更高大的乌纱帽;打击罪恶也只能依靠更强大的罪恶。我呵呵地笑了;告诉他我是冲着他州长的权力来找他的。我要办一座獒场;就在青果阿妈草原。这个獒场的创办者应该是三个人:他!路多多和我。他划拨一片草原给我们;路多多负责投资;我来具体管理。獒场应该有独一无二的原生态环境;有得天独厚的原生态藏獒。藏獒都应该是在全国挂过金牌的——公獒第一;母獒第一;幼獒第一。我还告诉他;马上就要举办北京藏獒博览会了;在博览会上赢得第一名的;都将是我们青果阿妈草原的藏獒;是我们獒场的藏獒。我兴奋得满脸发烫;似乎一下就烫热了鹫娃州长。他“呵呵呵”地笑起来。

鹫娃州长说:“北京藏獒博览会?这个机会不错。

地震震不垮青果阿妈草原的藏獒经济;我们就得把口号喊出去。地震之后百废俱兴;原来的獒场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你要办羹场?想法不错。划拨一片草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藏獒呢?我们不能像你写书一样吹牛撒谎;要干就得扎扎实实干。路多多要参与?他能搞来多少钱?先不要管钱;我知道他搞钱是容易的。先说藏獒;藏獒呢?我相信只要你办美场;你就不会把各姿各雅和八只小藏獒倒腾到外面去。”

我说没有藏荚怎么能办獒场?藏獒包在我身上。

我想起袁最是如何骗了我;绑了我;又送我一个不可原谅的耳光。我已经说过了;只要我活着;就会让死亡一步不落地追随他。想法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只有我才能产生的最大胆的想法。它埋伏在我的意识深处;突然跑出来时;我看到了自己作为一个惩罚者的灿烂。

惩罚?谁的惩罚更有效?我的吗?我和袁最;为什么不能在北京藏獒博览会上一见高低呢?报案;抓捕;报复性地摧毁他和他的獒场;不如在博览会上打败他;让他的幻想!他活着的意义!他生命的全部!他的所有精气神彻底破灭;再把嘎朵觉悟!各姿各雅和八只小藏獒带回草原;聚拢到我的獒场。灿烂的我立刻想到了白玛;必须去找她;把她的金獒哦咕咕和黑獒达娃娜带到北京去。它们是唯一有可能战胜嘎朵觉悟和各姿各雅也就是战胜袁最的藏獒。白玛;我亲爱的白玛。

或者是袁最自己对自己的惩罚最有效。如果他被打败;他还能把嫉妒重演一次吗;就像他在麦玛镇的展览馆里那样?我的心一阵颤抖;如同阴冷的风走过身体的旷野;吹寒了所有的细胞。我看到灿烂的背后是一片黑暗。是的;我要通过他自己的手杀了他。

我必须做到;在他毙命的时候;我依然是个毫无沽染的旁观者。

我一连喝了三碗奶茶;起身说:“鹫娃州长啦;建獒场和进北京;两件事情要一起来做。你知道我是一个只要想做就一定会做到底的人。”

难得鹫娃州长对我一脸和悦:“你终于要做对青果阿妈草原有好处的事情了;这两件事情我全力支持;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来找我。”

走出抗震救灾临时指挥部鹫娃的办公室;我长喘一口气;又一次发现:一个真正的罪犯;是永远不会报案的;血酬定律才是唯一的遵循。以暴易暴的循环里;我也是一颗不亚于袁最的行星。我拿出手机;情不自禁地拨通了袁最;呵呵了两声便意识到我已经提前幸灾乐祸了:“想不到我还会给你打电话吧?”

袁最的确没想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想干什么?”

“通知你一声;我将带着我的两只藏獒;跟你在北京藏獒博览会上见面;你敢吗?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不去参加博览会。”

“别骗我。你不就是要报案吗?我已经准备好了毒药;一旦警察来敲门;我就毒死嘎朵觉悟!各姿各雅和八只小藏獒。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报案便宜了你。警察会杀了你吗?不会。你最终会被枪毙吗?也不会。你说对了;就算你杀人放火罄竹难书;可证据在哪里呢?我不想把我的指控变成诬陷;所以就想还是由我亲自来打败你;打败你就等于杀死你。”

太好了;你来吧。”袁最的声音里透露着喜出望外的激动;“我不去北京藏獒博览会我就是你孙子。

你手里有什么好藏羹;我好奇得很呢?”

“它们是金獒哦咕咕和黑樊达娃娜。”

袁最似乎愣了一下;片刻才说:“它们?它们没有被烧死啊?太好了。我听说过它们;说它们比嘎朵觉悟更优秀。”他突然亢奋得吼起来;每一个字都在颤抖中狞笑;“豁出命来比一比;一旦你败了;你的金樊和黑獒就是我的;一旦我败了;我的藏獒就是你的;包括嘎朵觉悟!各姿各雅和八只小藏獒;还有我们黄海獒场的所有藏獒。”他把血本以及未来全压上了。

“好啊;你我都是藏獒一样的男人;一言为定。顺便问问你;你知道‘嘎朵觉悟’是什么?是神山。在草原人的意识里;它跟冈日波钦!阿尼玛卿!梅里雪山一起;被称作藏区四大神山。‘各姿各雅’是什么?是巴颜喀拉山的主峰;黄河的发源地;知道吗?它们屹立在青果阿妈草原;就一定会属于这片土地。”

“山是山;藏獒是藏獒;你别搞混了。”袁最汕笑着说。

“山就是藏獒;藏獒就是山。你连这个都不明白;还是养藏獒的。”

3

我在麦玛镇加油站加了油;直奔我最初见到白玛的那片草原。草原已是夜晚;星斗们的照耀让我失望;在遍寻不见新鲜痕迹的时候;我知道白玛已经很久不来这里了。我停车歇在了没有白玛的白玛老家(W//RS/HU);蜷缩在车座上;吃了些饼干;喝了几口矿泉水;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我去了北部草场;草场临河的台地上;阿柔家的黑白两顶帐房也已经不见了。四下里眺望;看到一个孤独的牧人骑马走过;开车过去打听。他说草原上的人从来不找白玛或者阿柔;要找她们就先找哥里巴。我说你还不知道啊;哥里巴已经死了。牧人的神情就像遭到了电击;眼睛一张:啊;死了?

我弃车进山;走向阿柔家的雪山寨子;走到下午才意识到迷路了。到处都是一样的雪线!草甸!林带。

美好的景致里;所有的洁白!浅黄!黑绿都成了堵挡。

比我第一次来时更茂盛的植被遮盖了曾经的路;怎么走都觉得不对。想到雪山寨子里有金獒哦咕咕和黑獒达娃娜;便噢噢噢地喊起来;希望我的喊声能引来它们的回应。但是没有;我似乎是唯一的野兽;啸鸣在没有人烟的地方。

本以为能顺利抵达雪山寨子;带着上路的一包饼干!两瓶矿泉水早就在肚子里了;这时候又饥又渴;浑身渐渐没有了力气。我害怕起来;赶紧往回走。回去的路好像比来时更艰难;往哪里走都不是路。眼看就要天黑了;林带一片黯淡;亮光都跑到草甸以上去了。我使劲往上走;像投奔光明那样;走累了;便停下来喘气;看到我已经走过草甸站到雪线上;身前身后延伸着层层叠叠的雪峰。荒寒的气息!原始的冰凉正在包抄而来;一片冷白的雪雾笼罩了我。我看不到走出山群的路;连方向也糊涂了。必须找一个地方过夜;但不能在山上;山上会被冻死。我又朝山下走去;走向了黑魅魅的森林。

森林长在山坡上;这棵树的树根衔接着那棵树的树梢;而我以为和树根在一起的一定还是树根;便毫无戒备地迈动着步子。一阵虚浮感惊心动魄地从脚下传来;我赶紧收腿;但已经来不及了。顺着树梢跌下去时;我惨叫了一声;感觉身子不断碰在一些枝权上;突然咔嚓一声响;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大胡子摄影师。地震后;我在展览馆的废墟上背运藏獒焦尸时;嫌他只顾拍摄不来帮忙;曾一脚踢翻了他的三脚架。就是他告诉我;孕藏布是嘎朵觉悟原先的主人。大火是人放的;这个人就是朵藏布自己。他卖掉了嘎朵觉悟又舍不得它离开;就干脆让它早早地转世去了。但让我记忆尤其深刻的;还是他对藏獒节的承办方喜马拉雅藏獒销售基地的辩护。这不是当地人的感情;青果阿妈草原上的人没有喜欢销售基地的。

大胡子摄影师告诉我:“这里是阿柔家的雪山寨子。”

那么多山沟;看起来都一样;阿柔家的雪山寨子在中间的一道;我却走到偏端里去了。“你的头烂了;腰断了;腿折了;已经死了。我们看到你时就是这样想的;后来发现头没烂;腰没断;腿没折;还活着。你知道你为什么活着?”那是四棵最高的云杉连接起来的高度;摔下来居然只是划破了手脸。因为喇嘛闹拉正在麦玛寺的佛堂里念经。他念着念着就没有了气息。大家都说;啊;佛爷升天了。正当听经的人有的哭有的笑!度亡的喇嘛就要举办超荐法事时;喇嘛闹拉突然睁开眼;喘了一口气说:“好啦;他没事啦。”人们问谁没事了。他说他去了一趟有森林的雪山;托住了一个从山崖上摔下来的人。“这里有亲近阿柔家的雪山寨子的人吗?决去;快去。”于是大胡子摄影师就骑着摩托车跑来了。

摄影师半路上碰到了白玛和阿柔;她们正准备去找我。白玛和阿柔原是分开的;随意地在她们各自喜欢的地方扎帐而居。每年的夏天她们都会这样;何况今年地震了;更不便集中在雪山寨子里了。先是白玛;不;是藏獒托勒有了感觉。这只被我救治过的藏獒知道我来了;用吼声和烦躁不宁的走动催促白玛上路。然后它带她走向了北部草场临河台地上我的北京吉普;又走向了阿柔的帐房;走向了大胡子摄影师;最终走向了我出事的地方。多亏了藏獒托勒;要是没有它;就算我摔不死;也会冻死或被野兽咬死。

摄影师说:“把你背回来后你醒过一次;后来又昏迷了。怎么样;哪儿不舒服?皮肉和骨头已经检查过啦;内脏和头脑靠你自己感觉。”

我不记得我醒来过。我醒来后一定会寻找白玛和阿柔以及藏獒托勒。她们人呢?托勒;托勒。我看到了酥油灯的火苗和泥石灶火的轮廓;感觉到毽毽垫子里干茅草的世世响声正是我身子蠕动的原因。我知道现在是午夜;这里是我曾经住过一宿的雪山寨子的平房。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正在让大胡子一勺一勺地给我喂肉汤。

“你是谁?怎么会来到阿柔家的雪山寨子?”

“我是康巴人哥里巴。”他的回答像石头一样坚硬。

“啊;哥里巴?你不是死了吗?”我奇怪我居然一点也不吃惊。

“你找我时我死了;不找我时我又活了。我想做一个慈悲心肠的菩萨;可有人把我当成了杀人放火的魔鬼。你说;是菩萨背你到了这里;还是魔鬼?我再问你;白玛和阿柔好不好?好女人庇护的怎么会是坏男人?”摄影师的大胡子在光影里晃动;和天葬台上死去的那个被混叫做“哥里巴”的人相比;他显得高大壮实多了。

早晨;头沉腿软的我起身走出了平房;看到寨子背后那座冰清玉洁的大雪峰正在闪耀;如同无声的爆炸;让整个山谷都染濡着它的白亮。汇聚而来的玉雪精神在这里泛滥出光影的涟漪;花借毽裙的白玛就从涟漪中淡出;好比仙女在天堂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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