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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界无边-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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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非同小可。长时间蹲监房的人见了烟,从来没羞没臊,没脸没皮,只要你给他烟抽,命都可以不要。把到嘴的烟吐到地上,这样的嫌犯老纪还没见过。如此说来这家伙真的起了恨心,而这正是纪石凉求之不得的。现在需要找一个机会,在他的恨心上再插一把刀,让万金贵确认时机成熟,才可能果断出手。

纪石凉装作不经意地收回打火机,接着用脚将地上的烟狠狠一碾,碾成一堆烟丝,说:不错,像个爷们,纯爷们,有志气。

纪石凉看见龙强彪的嘴随着他的动作,情不自禁地嚅动了一下,很馋地吞咽着口水,得意地笑了,深深吸了一大口烟,将烟雾吐到彪哥脸上,戏日:正经八百的好烟你不抽,那就请你抽抽二手的。《小说下载|wRsHu。CoM》

彪哥把脸往旁边一别,好像是屏住了呼吸。老纪做出开心的样子,又连着往他脸上喷了两口烟雾,说:憋住气,好啊,看你能憋多久。

老纪喷烟,彪哥显然感觉受到了侮辱,眼珠子开始发亮,开始冒火,如此再三,终于忍不住了,在审讯椅的围栏里跳脚骂道:姓纪的,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呀?老子的命在你手里攥着,生杀活剐都方便,怎么着不行,犯得着跟老子玩这些无聊的把戏吗?

纪石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继续用言语激怒对方:你想要被杀被剐,这么着急干吗?你是团伙犯案,等你那几个狼狈为奸的同伙全都落了网,还怕你赶不上?再说了,真要是犯到了那一步,自然有武警行刑队伺候你,用得着爷爷动手吗?你不嫌疼,爷爷还嫌累呢。

彪哥当时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在审讯椅里发疯似的扭动身体,把椅子都弄得挪了地方。

纪石凉见状从腰里摘下电警棍,喝道:你别跟我在这儿撒野啊,再闹爷爷捅你!

彪哥把身子使劲往上挺,像一条在沙滩上垂死挣扎的鱼,大喊:有种的,你来捅呀!老子要是哼一声,就不是爹妈生养的!

说完彪哥把眼睛一闭,只等老纪发落。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毫无动作。偷眼一看,但见纪石凉正在自顾自地扳弄手指,又把打火机举起来,对准光亮仔细地照来照去。

原来,老纪正要发作之时,忽然发现自己两只手的指头都黏糊糊的,再看那个红色塑料打火机,上边也布满了一只只清晰的手印。把手指放在鼻子前边闻一闻,一股肥皂的气味扑面而来。再闻,可以断定是雕牌透明洗衣皂,看守所的小卖部一年到头卖这种肥皂,嫌犯警察都在使用。纪石凉马上警惕起来。今天自己肯定没用过洗衣皂,怎么会沾上这东西?答案只有一个,是从龙强彪的揣上摸来的。

想到这儿,纪石凉的脑海里有个亮光一闪,龙强彪戴上揣以后出现的疑问立即有了答案,好比快刀斩断乱麻,一切迎刃而解。纪石凉立刻心情大好,脸上在恼怒时显出的横肉也被笑容理顺了。他把电棒别回腰间,从兜里掏出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揣上的锁,将揣从彪哥腕上取下来。

这个动作在彪哥看来太反常了,以至于当老纪打开锁的时候,他的身体真像被电棒击打了一样,猛烈地抖动了一下。老纪见状奚落他说:看把你吓的,我身上又没通电,你抖个什么劲?

这回,彪哥急归急气归气,气势反而突然间落了下去。老纪盯上了那副揣,这可不是好兆头。做了贼的人,不管有多蛮横,归根到底心还是虚的。彪哥深知这个麻烦不出则已,出了肯定得牵涉老万头。人家帮了自己,不能出卖他,不出卖他,自己就得扛,扛来扛去,还不知道要被这姓纪的雷子怎么作弄呢。

看到彪哥的表情,纪石凉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老纪把揣拿在手里,像收藏家鉴定一件古董那样,眯起眼睛仔细把玩。

他首先发现,揣上边每一处都涂满了肥皂,或者被很浓的肥皂水浸润过。接着又发现,揣中间分隔两个半圆的金属棍,变得细了长了,使揣的整个尺寸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联想起歪脖被问讯时,曾经叙述的一个情节,老万头在仓里表演魔术,凭着两个指头一搓一搓,众目睽睽之下,一会儿就把硬塑的勺子把给弄弯了,还把金属挖耳勺给变长了。这个联想让老纪激动得差点没叫出声来:是老万头在揣上做了手脚。

蛇终于露出了信子,该出洞了。关键时刻,捕蛇人需要更有耐心,不能让任何风吹草动惊退了它。老纪在心里对自己说,脸上装得没事一般。

他继续把玩着手上的揣,把自己的一只手伸进去试试,又脱出来,脱出来了,又伸进去。

又一个问题出现了,即使是不加锁,他的手也很难从揣里随便脱出来。老纪停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运了口气,用右手握住左手,猛地搓巴来搓巴去,再一使劲,拇指的关节脱臼了,顺顺当当别在手掌里,如果加上肥皂的润滑作用,完全可以把手从揣里头弄出来。再找到合适的角度一推,拇指的关节就又复位了,只要做得好,痛也不过一下子,至少比戴着揣舒服多了。

这一招,老纪是几年前跟一个卖假玉镯的骗子学的。那家伙的案由是开黑店专坑旅行团顾客,你想试试手镯,他就拿出比你手尺寸小一号的,蘸上肥皂水往里一挤,戴上了就拿不下来了。戴上了再喊价,几十块钱一只的大理石镯子,叫到了几千上万。你不要,镯子拿不下来,也走不了。全车的游客围在旁边催着开车,不走也得走。然后只好谈价打折,最少也得拿上两三千才能走人。一般来说这招数次次灵光,只有几次,对方人多势众,表示下边的旅程不去了,也得叫工商局的人来抄查这家黑店。骗子不想把事闹大,就跟顾客说,摘下来可以,你得疼一下。然后将对方的手掌搓热揉软,一掰拇指就给脱下来了。当时老纪觉得这个骗子太黑,恨不得扇他两下,没想到事隔几年,骗子的损招派上了用场。

纪石凉做着这些动作的时候,彪哥一直装得很镇定,其实心里头早就七上八下了。姓纪的雷子他也太神了,几下就把老万头的绝招给破了,而且做得跟老万头几乎一模一样。老万头如今在彪哥心中,跟神仙似的无所不能,姓纪的雷子居然能破了神仙的绝招!这不能不让彪哥对他又恨又怕,碰到这种人,除了拿命去拼,你还有什么办法?

这会儿,彪哥心里除了“拼命”这个念头,再无别的想法,干脆闭上眼睛装死狗,看那雷子能把自己怎么着。

65

于笑言腿上的伤,从表面上看差不多好了,但被细虎撕去一条肌肉的右腿,整个细了一圈,也使不上劲。老于只好找了根拐棍拄着,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成了半个瘸子。按说应该再歇些日子才上班,可他说什么也不干,因为老于知道,他是否能尽快去上班,不光牵涉到他的岗位是否有新人取而代之,更要紧的还关系到细虎的前途。

于笑言决定把细虎给驯出来,驯得棒棒的!

他给黑狼戴上拴狗链,喊道:走,瞧瞧你那冤家细虎去。

黑狼乖乖戴上了链子,但表情远不如平常带它出门时那么兴奋,动作慢吞吞的,好像有什么顾虑。于笑言一看就明白了它的意思,拍拍它的脑袋笑了,说:小子,一提细虎你就怕了?真的服老了?

于婶见他要牵着黑狼去驯细虎,忙制止道:你可真是老糊涂了,还要拉着黑狼去招惹细虎。连黑狼都知道害怕,懂得服老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

于笑言拿上拐棍,踮着脚开了路,回头答道:你才不懂呢,黑狼一出现,细虎肯定极端兴奋,训练起来效果最佳。

于婶在后边追着问:要是它们俩再打起来怎么办?

老于很有把握地说:我又不是傻子,还能让同一块石头绊倒两回?

黑狼腿上的骨瘤可能又长大了,走路的时候左脚总不怎么敢着地,一点一点的,基本上是条瘸狗。老于一边走一边对它说:我知道你痛,可是也不能总在家里卧着,总卧着其他三条腿的肌肉也会萎缩的。咱们慢慢走,到了后边山上,你就在树底下歇着,给我当助教,等把细虎驯好了,咱爷俩一块儿回城里,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黑狼嘴里呜噜呜噜应着,脚步似乎走得好了一些,好像是同意老于的想法,愿意去给他当助教了。就这么着,于笑言一个瘸人,拉着条瘸狗,拖拖拉拉往看守所后边的小山走,让旁人看着,心里别有滋味。

离小山坡还有几十米的距离,老于远远听见细虎在树丛后边狂吠,忙用驯犬通用口令大喊一声“非”。这在警犬训练中是一个很严厉的禁止指示,要是连这个口令都不听的狗,会要遭到器械刺激惩罚。细虎这段时间被拴在狗舍,很少有人接触它,闻见有人来了,有点管不住自己。再兼周遭的空气里,还弥漫着另一只狗的气味,这个气味来自它的死敌,就更加让它兴奋不已。狗对气味的记忆之强,是人无法理解的,仇敌的气味尤甚。

老于一声“非”喊过,细虎居然马上停住不叫了,这让老于大感欣慰。根据他的经验判断,细虎是只兴奋型的犬只。这类犬只对进攻的命令服从性会特别好,喊一声“扫斯”,准定会咬住目标不放,不把它脑袋打烂决不松口,对禁止的命令就不一定了,叫它“静”它未必静得下来,叫它“卧”也未必卧得下去。现在最要紧的是训练细虎对禁令的服从,在驯犬员看来,有禁不止甚至比有令不行更糟。细虎在黑狼强烈信号刺激下,居然被一个“非”字镇住,说明它还是有底线的。这让于笑言对驯好它信心倍增。

整整一上午细虎都表现得非常出色,老于也按照训练的规则不断地抚摸它,奖励它一个又一个“好”。黑狼在远处的树下边拴着,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为了不让黑狼感到冷落,老于还时不时招呼它一两声。

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狗司令于笑言爱了一辈子的狗,号称知狗如知己,这一回也有了闪失。让黑狼陪他训练别的狗,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失误。老于对细虎发出的每一个指令,哪一个不是黑狼重复听过成千上万次的?老于做出的每一个手势,都在无情地翻动着黑狼内心的记忆。可是现在那一声声叫好,以及同样是表示夸赞的抚摸,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黑狼看着听着,渐渐垂头丧气打了蔫,而且从那天起,一蹶不振。诚如一头垂死的骆驼,最后会被一根稻草压垮,风烛残年的老狗黑狼,就是被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感觉给摧毁了。

等到事后老于检讨到这一点,真正痛心疾首。

从那天起,黑狼就不肯吃东西,连平常最爱吃的鸡和肉都不肯吃。这一来,于婶反而着急了,把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端到黑狼鼻子下边,希望它大吃特吃。可是黑狼都只闻一闻就把头偏到旁边去了。于婶追着老于问:敢情这只狗真的能听懂我的话,知道咱们为它吃肉的事情扯皮,故意不吃饭,跟我斗气呀?

于笑言难受地说:要真是那样,就好了。我摸过它的肚皮,里边硬邦邦鼓囊囊的,可能是有腹水了。

于婶不知腹水意味着什么,忙问:那怎么办?

于笑言叹口气说:怎么办?没办法!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狗也一样。

于婶这才知道黑狼大限将至,难过得抱着黑狼的脖子哇哇大哭道:你这个狗娃子,要闭眼睛得找对时辰,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忽然啥也不吃,不是挤对我吗?说起来就像我把你克扣死的,让我怎么过得去?

老子被于婶的一通话说得目瞪口呆,他原来以为老伴儿不过是冲着夫妻情分,收留了黑狼,心里没把它当回事,没想到她也这么在乎它。于是赶紧安慰于婶说:别自责啦,你对黑狼不错,我知道它也知道。它老了,又有病,残灯剩烛一口气就能给吹灭,迟早的事。不怨你。

好像黑狼已经咽了气一般,于婶哭得止不住,嘴里还在念:狗娃子,你无论如何还得吃上几口。吃几口就等于跟我说你不怨我。

就在老于和于婶眼皮底下,奇迹发生了。于婶话音刚落,黑狼就将趴在前腿上的头,挪到狗食盆上,叼起一块鸡胸脯使劲吞进肚里,如此三番五次,慢慢把盆里的东西差不多吃光了。

于婶看了高兴,刚打算大大夸奖它,黑狼突然很艰难地支起身子,猛烈地呕吐起来,不光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呕了个干净,连绿色的胃液都呕将出来。

于笑言赶紧用一只手将它的头托住,另一只手按摩它的胃部,好不容易才把呕吐止住,而黑狼已经虚弱成一摊泥,瘫在了地上。

于婶哭得更加厉害了,说:老头子,黑狼要走,也不能让它走得这么难受,你总得想办法,怎么着也让它舒服点。

老于本来只想顺其自然,让黑狼安静度过最后的几天,一看它这样的惨状,也有些撑不住,站起身说:我去找医务室的小沈,让他给黑狼配点能量合剂挂上,说不定还能缓一缓。

于婶担心地说:人家小沈是人医,能给你的狗输液?

老于说:我暗自观察过,那孩子心软。这附近又没有动物医院,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于婶一边收拾满地狼藉,一边催道:那你还不快去?

黑狼也把耳朵使劲竖了一下,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看老于。

这一眼把老于的眼泪引出来了,说话也成了哭腔:老婆子,你看见没有,黑狼用眼睛对我说话呢,想让我去找小沈来救它。它还不想死呀!

66

万金贵在看守所度过了他六十三岁的生日。

这个生日特别晦气。不早不晚,高芒种正好在这天凌晨被提出去执行死刑。刚刚打坐完毕,万金贵把纸钟拨到三点,躺下还没入睡,监仓的门突然哗啦一响,仓顶平时很少打开的碘钨灯啪地亮了,把睡梦中的嫌犯一齐惊醒。人们揉着惊恐的眼睛,看见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警,在纪石凉带领下走进来,径直走向高芒种的床铺,后边还跟着沈白尘。

77号!纪石凉喊道,声音有点疹人。

高芒种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好像还没有从梦里边走出来,嘴里答了声:到!

纪石凉又说:你的姓名和年龄。

高芒种这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低声回答:高芒种,三十八岁。

按照行刑规定,所有被执行死刑的嫌犯都要留下一管血样,以供DNA鉴定留档。纪石凉回头对沈白尘说:已验明正身,可以抽血了。

沈白尘用橡皮管扎住高芒种的手臂,不知是紧张还是技术不熟练,几次进针都没抽出血来,高芒种痛得哼了一声。沈白尘下意识地说了句“对不起”,被为首的武警白了一眼,意思是:你跟一个死刑犯道什么歉吗?!

抽血程序完成之后,纪石凉又用疹人的声音说:77号高芒种,带上你的毛巾走路。

高芒种没有吭声,从枕头下边抽出一条干净的白毛巾,动作熟练地搭在肩膀上,就像往日在工地上工之前,搭上一条用来擦汗的毛巾。看起来毛巾是时刻准备在那里,只等这天到来就要启用。两个武警一齐动手,将高芒种的手臂扳到背后,用结实的绳索绑紧,再往脖子上勒上他自己的毛巾。据说这条毛巾,是为了防备死刑犯刑前胡言乱语大喊大叫用的。

高芒种慢慢穿上一直放在枕边的新鞋。这双鞋是他老婆一针一线亲手给他做的,青布面子,又白又硬的底,他的脚穿进去,非常合适,也非常饱满。穿上新鞋的高芒种感觉超好,甚至忘记了自己脚上的铁镣,向前迈了一大步,被绊得一个趔趄,幸好纪石凉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才没有跌倒。然后,高芒种回头环视监仓,目光扫过一个个嫌犯,在彪哥的脸上停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告别,最后移到魏宣脸上,不动了,眼睛眨了眨,嘴张了张,没有出声。

动作快点!为首的武警在催促。高芒种重重点了一下头,一步步挪向门口。在跨出门槛的时候,脚镣太沉有些碍事,两次都没跨过去。两个武警上前,将他的手臂架住拖了出去。

自己的生日,成了另一个人的忌日,这绝对不是好兆头。万金贵无端有些慌神。

肖律师和李处长两个兔崽子,好些日子没消息,也不知道外边的事态怎样,出没出什么新纰漏,想到这儿,一向以处变不惊自诩的万金贵,也不由得心神不安。万金贵昨天还在计划,今天要花钱加几个菜,请仓中牢友小吃一顿,借生日冲冲喜,结果半夜生变,高芒种赴死,让他连“生日”这两个字都不想提起了。

对着饭盆里猪狗食一般的牢饭,万金贵心里感慨顿生,想他这辈子出身贫寒经磨历劫,什么苦都吃过,总归已经混到了一村之长说一不二的地步,不算大富大贵,也是一方诸侯吧。六十岁生日的时候,小尾巴村人替他大操大办庆贺花甲大寿,省里市里县里来的官车排了几里地长。现在不过刚刚三年,宴席上的酒香还没散尽,自己却成了阶下之囚,这个变化实在让他不堪忍受。

六十大寿头一天,马仔们请了江湖闻名的易经高人前来卜卦。夜里子时,老万头焚香沐浴,面朝东南,长揖深拜,以求预知自己后半生流年大运,结果卜得一副风水涣卦。卦辞日:亨,王假有庙,利涉大川,利贞。象日:风行水上,涣;先王以亨于帝,立庙。

万金贵原本听算命的瞎子讲过卦,知道涣意为散,这一卦卜得甚为失意。然而,高人所以谓之高,就妙在解卦上,那人将此卦一解,竟是有吉无凶的上上卦:涣卦,巽在上,坎在下,巽为风,坎为水。亨为畅通之意,泄壅滞使其通,故乘风顺水,利涉大川。效仿先王修筑庙宇祭天而服众,于涣散之时凝聚人心,则可进可退,化险为夷。

这一解真的让万金贵转忧为喜。其实他隐约感到自己在小尾巴村的绝对权威正在衰减,村民人心涣散的端倪已经显现,一直归咎于人们的收入增长太快,人一有钱心眼儿就多主意就坏。高人初来乍到,几句话就点到了小尾巴村的要害上,万金贵不能不服。

第二天,万金贵立马召开党委会,决定斥巨资扩建原有的村庙,建成之后还要请高僧真人前来开光。这招果然灵光,村庙修建耗时八个月,小尾巴村家家捐钱物,人人做义工,而且异口同声替菩萨干活儿心甘情愿。以后两年里,凡有村中大事,万金贵必先到村庙烧香拜佛问凶吉,果然顺风顺水百事亨通。

警察到小尾巴村拘押万金贵的时候,他心里除了恼怒并无半点恐惧,相信有菩萨赐给他的鸿运罩着,再大的事也能遇凶化吉。可是日子久了万金贵没底了,这看守所进来容易出去难,肖律师跑来跑去上下使银子,钱没少花,案情还愈来愈复杂,特别是听说小尾巴村人心浮动流言四起,老万头更加不安,这岂不又应了那个卦象:涣。

想到这些,老万头心里直发堵。

随着高芒种脚上的铁镣在水泥地上一路撞击,嘈杂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号仓陷入了一种集体无意识的沉默。没人能够再次入睡,眼睁睁看老万头把纸钟一次次拨动,四点……五点……六点……六点半……

六点半是起床时间,走了需要特别照顾的高芒种,彪哥不再吆三喝四,厕所的使用也轮换得特别快。全仓的嫌犯按常规做着早间清理工作,走来走去悄无声息,活像没有配音的皮影戏。

后来,彪哥忍不住开口说话了。只听他哑着嗓子问魏宣说:加油,你说老子今天怎么这么烦?

魏宣停顿半晌,说:你哪里只是今天烦,摘了那副揣,你比戴着还要烦。只不过今天因为高大哥……你又烦上加烦……

彪哥嗯了一声:你还真的说对了,摘了揣我比戴着还要烦,给你加十分……你说那姓纪的小子,他到底想干吗?叫我去给高大哥陪绑都行,别今天提起来明天放下,好比猫捉老鼠只玩不吃。老子就那么招他恨?这几天我天天在想,什么样的人算好人,什么样的人算坏人,高大哥算不算好人,老子算不算坏人。你说呢?

魏宣想了想,小心地说:高大哥当然算好人,彪哥你……也不能算坏人。

彪哥继续问:如果他是好人,怎么就被杀了头呢?

魏宣答道:高大哥是好人不错,可惜他杀了人。杀了人就违犯了法律,并且是严重违犯法律,所以他要被杀头。

让彪哥想不通的地方正好在这儿,他提高了声调,用要找谁说理的口气设问:都说杀人就得偿命,坏人杀好人,好人杀坏人,坏人杀坏人,好人杀好人,全都一样?没有区别吗?

魏宣看他逼得紧,多少有些对付他说:从理论上说,凡是杀人在法律上都是犯罪,没什么不同。

彪哥的眼睛瞪得牛眼一样大,对魏宣的解释充满狐疑:老子没问你从理论上怎么着,是问你实际上怎么着。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读了几句书,就知道理论来理论去的,理论又不能解决杀头判刑的问题。

魏宣知道缠不清,开始信口乱说:法律就是一种理论,一种专门的理论,法律叫你死,你就活不了:法律要关你,你就出不去。

彪哥钻进牛角尖转不出来,还要纠缠:那法律总不能只管你犯不犯罪,不管你的罪是怎么犯的吧?比如说,老子那帮人里,只有二痞子最多事,好多场见血要命的大群架,都是他挑起来打的。可真出手的时候,他总是躲在最后头,逃跑的时候,他开溜又在最前头。到头来雷子抓的总是老子,放的总是他。现在老子在里边寸步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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