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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界无边-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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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声音忽然低落下去:警察叔叔,你快看看,茜茜和小勇他们怎么样了。房子刚塌下来的时候,他们一直在里边哭喊,可是后来我怎么叫他们,他们都不答应了……

龙强彪心知那两个孩子情况不妙,赶紧安慰她说:你别担心,他们有可能被救出去了。现在叔叔马上想办法来救你,你在里边安心等着,千万别害怕。

方圆懂事地点着头说: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刚才我特别害怕,是因为害怕我才看书的。现在你来了,我就不用害怕了,待多久我都不会害怕了。

小姑娘的话,像温泉的水一样淌过彪哥的心田,使那块小小的地方,变得无比湿润和柔软。他把手伸进洞口,想摸一摸孩子的头,可惜摸不着。

方圆看到了龙强彪手腕上剩下的半副手铐,很天真地问:叔叔,你怎么还戴着手镯呀?我们家有好几个手镯,都是妈妈的,爸爸从来不戴,他说那是女人戴的。

龙强彪被问得一愣,竟然不知要如何回答。地震之前,他被姓纪的雷子用手铐锁在审讯椅子上,跑出来的时候,砸掉了连着椅子的一半,这一半却无法除去。他当然不能说出真相,他不能想象小姑娘听说他是个逃犯会如何反应。可是看着孩子清澈见底的眼眸,龙强彪一句瞎话也编不出来。

正在尴尬,孩子自说自话给他解了围:我知道了,叔叔有高血压病吧?跟我爷爷一样,戴着这个圈圈降血压的。

龙强彪赶紧答应说:是啊是啊,叔叔的血压特别高,非得戴这个降压。

没想到孩子听了,小大人似的咐嘱他:妈妈说,血压高最怕的就是着急和劳累,你可千万别为了救我们,又急又累啊。

龙强彪只觉得一阵热流涌动,眼泪马上充满了眼眶。一个身处险境的小女孩,还在诚心诚意为别人着想,有谁见了能忍得住?当下龙强彪声音哽咽地说:方圆,待在那儿别动,好好保存体力,也可能要等好久专业救援队才能过来,你要有耐心。

孩子很乖巧,懂事地说:叔叔,我知道。遇到困难耐心最重要,我们刚学了一篇课文,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就是有点担心……万一要救的人太多,专业救援的叔叔来不了怎么办?

龙强彪的胸口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似的,闷闷地痛了一下,赶紧说:方圆,有叔叔在,你什么也别担心,不管他们来不来得了,叔叔都一定能救你出来!

小姑娘听了,开心地笑着说:谢谢警察叔叔。

龙强彪扮个鬼脸说: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吗?别谢啦。

龙强彪真切地找到了身为警察叔叔的感觉。自从来到学校的废墟之上,他已然成了许多人的主心骨。这儿发现了新的救援对象,那儿有个孩子需要抢救,再不然又有个学生家长悲伤得晕了过去,人们遇到任何棘手的情况都会来找彪哥。一天下来,龙强彪已经记不清他的一双手,抬起过多少块破碎的水泥板,抱出来多少活着或者死去的孩子,每个孩子的得救和死亡,都那样强烈地跌宕着他的心情,让他更加惦记还在等着救援的方圆。

每过半个小时,他就要去看看方圆,不断地找来水和食物,还从那些已经找不到主人的书包里,翻出小递到洞里去。他们之间的对话一次比一次少,龙强彪似乎不敢主动跟孩子说话,他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乐观了,她总是顺从地接过递下去的东西,再默默看他一眼,眼睛里渐渐显出了怀疑的神色:你到底能不能把我救出去?

等到歪脖来找彪哥的时候,他正在全力安抚孩子。经过了几乎一天的等待,方圆终于扛不住了。她在洞里头抽抽搭搭,哭着要找妈妈,并且一个劲央求彪哥说:叔叔,你不是说过就算没有人来,你也能把我救出来吗?那你就别等了,我相信你能行,一个人也能把我救出来……

龙强彪知道孩子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他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再让她等待下去。所以当他听到歪脖说,消防警察已经到了现场,一个鹞子翻身就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抓住歪脖的胳膊说:他们人呢?带我去找他们!

歪脖伸手去捂他的嘴,压低声音说:哎呀我的祖宗,你叫个什么呀。我来是为了叫你走,既然他们是专业救援,自然有办法把孩子救出来,咱们继续待在这儿纯属多余,万一……再节外生枝,你我的计划泡了汤不说,还不知道要出现什么情况……

彪哥猛地甩开他的手说:你别跟老子胡说八道。老子告诉你,不亲手救出这个孩子老子是不会走的。你现在就带我去找消防的人!

歪脖见他完全没有撤退的意思,就干脆把话挑明了说:我知道你彪哥现在自我感觉超好,可你再怎么着还是个在逃的囚犯。你想多救孩子,这大半天我没拦着你,还跟你一起干。现在不一样了,真警察来了,假的就要退场,不然这后果怎么样,我不说你也明白……

这回轮到彪哥去捂歪脖的嘴了。几句话,把彪哥说得心惊肉跳,但他并不是害怕真警察,而是害怕洞里边的小姑娘昕到这些话,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

彪哥捂着歪脖的嘴,拔着那颗歪头往远处一甩,把他摔倒在地,厉声喝道:老子看你是活够了!还不闭上你的臭嘴,带我去找人来!

歪脖被他这一摔,也给气蒙了,爬起来冲他喊道:你以为你是谁呀。要不是我的枪在你手里,爷爷早就不伺候了。你要自投罗网你自己去,把枪还我,咱们分道扬镳!

彪哥吼道:你想跑路?没门!老子已经告诉你了,这孩子不救出来,老子是不会走的。老子要是不走,你就别想走开半步。听明白啦?

歪脖疯了,一步跨到小姑娘陷身的地洞跟前,口中喊道:你想舍己救人是吧?我让你救,让你救!

说着抓住露在地面上的一根粗壮的柱子,狠命地撬动,只见整堆撑在那儿的砖瓦水泥,轰然塌了下去。

彪哥没想到他会来这手,一时间惊呆在原地不能动弹,等他跳起来抓住歪脖,狠狠抛将出去时,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方圆!方圆!龙强彪发出像狼一样的嚎叫声,努力去寻找那个对他来说,已经十分熟悉与亲切的洞口。他眼前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洞口和孩子都看不见了。彪哥扑上去,用手奋力地刨着,口中不停地说:叔叔来了,叔叔来了,这就救你出来……方圆,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就回答一声……

可是除了砖瓦被挪动的声音,除了他自己的叫喊和喘息,龙强彪再也听不见任何来自小姑娘的回应。好像要破碎龙强彪最后的希望,就在此时,新的余震发生了,大地剧烈地摇摆,一下又一下,废墟的缝隙就在这一次次的摇摆中给挤压掉了,变成了被夯实的土堆。

龙强彪随着这一次次的摇摆矮了下去,抱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余震的动荡渐渐止息,歪脖来拍他的肩膀。

彪哥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歪脖,两只眼睛里闪动着一种绝望与仇恨交织的光,把歪脖看得心惊胆战。

歪脖情知不妙,还是硬着头皮说:彪哥,该走了,再不走咱们就走不了了。

彪哥直直地盯着他,有些恍惚地问:走,上哪儿去?

歪脖赶紧说:报仇去呀!去找飞哥的仇人老鬼,替飞哥报仇去呀!

歪脖以为给飞哥报仇是彪哥心目中的头等大事,只要一提这个茬,他定然会把其他一切事情撂在脑后。可是这回他想错了。

彪哥站起来,揪住他的脖领子,问:报仇,你说是不是得有仇才能去报?

歪脖看见彪哥的脸正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撕扯,变得狰狞,就小心地回答说:当然,当然。老鬼跟飞哥有仇,就等于跟咱们有仇,咱们替飞哥报仇天经地义。

【1文】彪哥继续问:这么说,冤有主,债有头,一码归一码,不能滥杀无辜,这个理你也懂?

【2人】歪脖答道:当然,当然。这是江湖上的老规矩,我懂,我懂……

【3书】话没说完,歪脖觉得自己的脖领子一下被揪紧了,声音已经发不出来。

【4屋】彪哥嘶哑着喉咙接着说:那老子问你,方圆跟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

歪脖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彪哥红了眼腈,哽咽着说:她还是个孩子,那么小,那么乖,她碍着你什么了,你无缘无故害了她的命?

歪脖挣开彪哥的手,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说:有她在,你就走不脱,等于被锁链锁在这儿了。你看看自从到了这个学校,你救完这个救那个,也算是尽心尽力了。现在还乱着,还没人顾得上找咱们,只要秩序一恢复,咱们救了多少人,他们是不会管的,被抓回去还得吃铁花生。

彪哥额头上的青筋眼瞅着爆了起来,逼近他说:为了你自己不吃那颗铁花生,你就要害了这个小女孩的命?

歪脖惊慌道:也不光是为了我,还有彪哥你呢。你想想,除了趁乱越狱,你还背着老万头一条人命,抓回去有个好?

彪哥忽然间口气变得很沉缓:老万头的命,你的命,还有老子自个儿的命,都是烂命,三条烂命加在一块儿,也顶不上方圆这一条。现在老子想好了,杀人就该偿命,老子也不想跑了。老子就在这儿待着,救人,一直救到雷子发现老子,抓老子去喂花生米!

歪脖知道麻烦来了,忙说:要是彪哥你非不走,兄弟我可陪不起。你把枪还给我,咱们各走各路……

彪哥冷笑一声道:老子不走,你还想走?走得成吗?

歪脖吓得哆嗦,边说边退:本来我留下是要陪你去替飞哥报仇……当然,也仗着彪哥一路有个伴,好壮胆……咱们怎么说也是患难之交,你可别翻脸不认人哪……

彪哥步步紧逼道:你说老子跟你是患难之交?搞笑!现在你是老子的仇人,跟老鬼一样,不杀不解恨的仇人,你还不知道?

歪脖腿一软坐在地上,抱住彪哥的腿说:彪哥,彪哥,我错了,不该去拔那根柱子……可是就算我不动,余震一来,那些板子还是要垮的,小女孩照样救不上来……

彪哥一字一板说:要是余震弄垮的,那是方圆命苦,老子认。现在老子亲眼看见是你拔了柱子,害死了方圆,你说老子还能放了你?

歪脖眼见得服软没用,就松了手,换一种口气说: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抓住我,把我往哪儿放?看守所都没了,雷子们自个儿逃命还来不及……

彪哥见说,从腰里拔出手枪,比着他:照你这么说,老子拿你还真不好办呢。那就干脆就地正法,到阴间给方圆赔罪去!

歪脖急忙起身道:你别傻了,枪一响,人还不围过来?要是你的那些粉丝知道你是个假冒的货,唾沫都要淹死你。你彪哥一世人,豁得出命丢不起人,我还不知道?

彪哥犹豫了一下,说:也是。他们已经死了孩子,毁了房子,要是再知道自己受了骗,更要伤心得不得了。那好,老子不如得绑了你,塞住你的臭嘴,押着你去找看守所。到时候,要杀要剐,随他们去了。

说着彪哥脱了鞋,从脚上扯下臭袜子,打算往歪脖嘴里塞。

事已至此,歪脖明白没有退路,拔腿就跑。刚跑两步,被彪哥一个扫堂腿,扫了个狗啃屎。彪哥抬手将手中的袜子,往他嘴里一塞,没等挣扎,又顺手拆下了警务皮鞋上的鞋带,将他两个拇指吊在背后,痛得他吱哇乱叫。

最后,彪哥拍拍手说:你说老子是冒牌警察,可老子的身手一点不输给那些真雷子。

86

人们站在河岸上,目送纪石凉带着安莺燕走向峭壁。

安莺燕瘦小的身子牵引着一条长长的绳索,灵猴般攀援向上,一会儿就爬到了窄缝跟前,很快钻过了滑坡体与山崖之间的窄缝,一切顺利。在这个过程中,安莺燕完全不像一个病人膏肓的癌症患者,分明就是处在竞赛兴奋巅峰的攀岩好手。郡说人的精神有着匪夷所思的力量,难道连死神也会为之退却不成?

安莺燕钻过了那条窄窄的裂缝,并且在纪石凉的指导下,将绳索的一头拴在一根倒覆在巨石中间,又被牢牢卡死的大树上。然后她选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坐下来,等着纪石凉牵着绳索的另一头,涉水到对岸去。

等纪石凉拼尽全力跌跌撞撞蹚过了河,在预测的位置将绳索固定,隔着河喊她赶紧归队的时候,安莺燕没有照办。她用响亮的声音回答老纪说,还是让队伍先过河再说,万一绳子脱落还可以补救。得到老纪的赞同之后,安莺燕嫣然一笑,然后摘下头上的丝巾,露出一颗尼姑头,轻轻地擦拭着上边的汗水,一派卸下重担的轻松。

全部人员拉着由纪石凉和安莺燕拉起的缆索,很快顺利涉过了卷浪河,其中有几个碰到急流的人,亏得有这条绳索的保护,免于被水流冲走。等到最后一名殿后的看守双脚踏上了河岸,老纪用手掌做个喇叭,打算喊安莺燕回撤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个女人不见了,她坐过的石头边.斜刺里伸出的小树枝上,正有一条金黄色的小丝巾在随风飘荡。

安莺燕在悬崖前边挥手的一瞬,最终成为修丽无法磨灭的记忆。那个即将消失的生命,在最后的时光所绽放的艳丽,让修丽感慨万千。在那个画面里,安莺燕的脸褪去了久病不愈的苍白,委顿不振的神情忽然间灵动飞扬,整个人随之魅力四射,她的表情在那一瞬变得如少女般圣洁,足以把曾经留给人们所有龌龊与油滑的印象荡涤殆尽。

在以后的路途上,修丽一直在痛心疾首地回想,安莺燕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起身跳进了河水,因为从队伍开始渡河起,她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悬崖边上那个孤独的身影。然而,没有答案。

修丽回想起一些细节。当时安莺燕系好了绳子,高高举起右手,向下边的人缓缓地挥动,嘴巴随之一张一合,修丽觉得她好像在说:再见了,再见了。曾经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从修丽心头飘过:难道她打算一去不回头了?

修丽突然扪心自问:你为什么选择她去完成任务?在你内心深处,是不是隐藏着一种可怕而残忍的动机,既然接受任务的人很可能有去无回,让安莺燕拿半条命去搏成本更低?明知她已经有了厌世的端倪,还要给她创造这样的机会,是否等于放任她舍弃生命?

修丽边走边扭头,不断回望对岸悬崖上的小树,安莺燕留在上边的金黄色纱巾,一直在微风中轻轻飞扬,好像一只挥动的手,在跟他们道别。

安莺燕不辞而别的举动,给整个队伍的行进增添了悲壮的色彩,所有的人都闷不吭声地迈着步子,每逢沟沟坎坎或者路况险峻的时候,无须谁来引导,人人都会主动伸出手来互相搀扶。

陈山妹的反应显然更强烈一些。打从过河之后,她就成了一个不知疲倦也没有言语的机器人,只顾抬着戴汝妲的担架,低着头一个劲地走,走,走。遇有障碍或者中途休息,担架需要停下来的时候,她就蹲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掩面,不言不语。没有人能把她换下来歇一歇,也没有人能让她把头抬起来说句话。修丽选出两个男嫌犯,来替换她和朱颜,也被她倔犟的沉默给挡了回来,劝说和命令都无效。

朱颜心疼地看着山妹,担心这种自虐式的默哀最终会击垮她,就跟在她身边不停地讲话,告诉她,如果心里太难受,一定要哭出来,讲出来,叫出来,不然会出大问题。然而,效果跟修丽的劝说一模一样,如同面对着一堵回音壁,所有的声音发出去,弹回来,还是你自己的。几次三番之后,朱颜也沉默了。

逃生的路在这样一种无言的悲伤中,向前延伸,而前方似乎还有更多的艰险在等着他们。

87

天色暗下来,能见度越来越差。

河右岸的路,说是路,其实是一段干涸的河床,现在被从山崖上塌落的石头分割得断断续续,队伍须得沿着那些石头爬上爬下,人员体力消耗大,行进速度大受影响。最让人揪心的是,余震说来就来,每次都把更多的石块从酥松的山体上筛落,时刻威胁大家的性命。

在这样的时候,纪石凉无端想起死于哮喘病的母亲。母亲临终的喘息令人难忘,阵喘发作前,她的胸膛里会预先发出一种怪异的鸣哮,接着是全身的震颤,让她的五官错位,肢体痉挛,再往后鼻涕眼泪口水胃液次第而坠。母亲的哮喘周而复始地发作,让病床前的纪石凉渐渐知道了它的规律。一听到母亲胸腔里出现鸣哮的迹象,他就会预先用平喘的喷雾剂给她喷上一次,然后将她的头捧起来,靠在自己胸前。

眼下纪石凉觉得大地就跟哮喘的母亲一样,刚刚挺过了一次大喘后的窒息,正在用一次次小喘来缓解来透气。每次余震来临之前,地底下都会有一种沉闷的声音传来,然后地面开始抖动,山石开始坠落,多么像母亲阵发哮喘的过程。大地像母亲一样,病了,不同的是,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力量导致了这位母亲的重病,有什么方法可以减轻她的病症。

纪石凉从中琢磨出了一点规律,并向张不鸣建议了队伍行止的办法:在地声开始传来的时候,全队停止前进,静听山体垮塌的动响,以石头滚落的撞击声判断方向,响声在前方,全队后退,响声在后方,全队快进。再往后,他又发现,大石头掉下来的时候,紧贴崖壁来避让,反而好办;小石头随处乱飞,弄不好就要被击中。据此,他们把队伍细分成每组五人,一组通过时,另一组观察头顶上方的情况,每隔五分钟一组,击掌为号,直到全体通过险区,再行点名整队。

事实证明,纪石凉的办法切实可行。在天色黑透之际,他们终于穿越了余震肆虐的险境,无一伤亡抵达了河边的开阔地。

张不鸣宣布队伍就地宿营,再一次分发食物,并派人到河边取水来饮。带来的食物所剩不多,每人的量只有上次的一半,四个人一包方便面,一根火腿肠。

还是跟上次一样,张不鸣拿了双份给纪石凉送去。这回的双份包含着他自己省下来的一份。纪石凉的辛苦和危险,超过了所有的人,这一点张不鸣比谁都清楚。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作为领队,除了在饮食上给老纪一点小小的关照,再无其他的方式能表达内心的感激和歉意,他知道在前边凶吉难卜的路途上,老纪还将继续担负最重最险的任务。

张不鸣把东西递到纪石凉手上,听见老纪用非常含混的声音说了一句:饿是饿坏了,可我没法吃下去。

张不鸣笑道:没水是吗?你倒是越来越娇嫩了……

说着张不鸣用手电往老纪脸上一晃,下半句话立马被吓了回去。只见在手电光映照下,老纪脸上的咀嚼肌正在剧烈地抽搐,牙关紧咬,使他发声都很困难,再一摸他的手臂,也能明显感觉到肌肉在牵拉。

张不鸣情不自禁,急切地摇晃他,一迭声问:老纪,你这是怎么了?

纪石凉显然想张嘴,但却张不开,只从牙缝里勉强蹦出几个字:谁知道……过河之前就不得劲了。

张不鸣回想起上次吃饭.老纪边吃边呛口水滴答的模样,心里被一个念头撞击得发慌:老纪生大病了!想到后来的好几个小时里,老纪一直带着越来越重的病,奔前跑后,张不鸣感到了深深的自责,接着用一种近乎惊慌的声音疾呼沈白尘,引得队伍里所有人都伸头探看。

天很快黑透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张不鸣打着手电,看小沈手忙脚乱地替老纪检查。沈白尘拿着一只镊子,用柄部不断在老纪的面部、颈部、背部、腹部、四肢,到处点来点去,每点击一次,老纪的反应都异常强烈。只见他颈项强硬,头向后仰,口角外翘,双眉上扬,前额堆积起密集的皱纹,显出极度痛苦的样子。

小沈慌慌张张折腾一阵子,把张不呜叫到一边,告诉他老纪是典型的破伤风病状,难过地说:几个小时以前,我就发现他老是苦笑,苦笑面容就是破伤风前驱症状,可是我也只在书上见过,没有任何临床上的经验。我……

看见小沈忙着检讨,张不鸣马上截断他的话问:你能找出他得病的原因吗?

小沈想了想说:很可能是老纪在用手刨挖的时候,手指被锈蚀的铁刺扎伤,伤口又细又深,出血不多,这种伤口很容易被忽略。破伤风杆菌属于厌养菌类,在开放的伤口里反而不容易成活。要是我早点知道,及时给他清创,把伤口打开消毒就好了。

张不鸣叹口气说:这不赖你。像他这样的粗人莽汉,切掉一个指头都不带哼一声的,弄出这点不出血的小口子,又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他会跟你说吗?现在要紧的是,你估计他的病情会怎样发展。

小沈努力地回顾着有关破伤风的课程,尽可能准确地报告说:这个病潜期一天到六十天不等.发作得越早,病情越严重,预后越差……而老纪从受伤到发作,也不过二十多个小时,可见是重中之重……

张不鸣急着问:最差的结果是…..

沈白尘停顿了一下,不情愿地说:……呼吸麻痹,导致死亡。

张不鸣不吭声了,情况之坏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半晌才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才能使他的病情发展得慢一些?

随着对课程的复习,小沈对自己的诊断渐渐自信了一些,有条有理地说出了他的办法:按常规治疗方案,应该先查找感染源,清除坏死组织和异物,敞开伤口以利引流。然后尽一切努力控制痉挛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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