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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址-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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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里正握着十四颗红小豆,等一会自己被抚弄得欲罢不能行起房事来的时候,妻子就会把那十四颗豆子吞进嘴里,等到那个一泻千里的瞬间,妻子就会像吞丹一样,把那些豆子生吞进肚子里去。然后她就会先是诚惶诚恐地等,后是焦虑不安地盼,最后在惨红的经血之中淹没了怀孕的希望。这套“秘诀”许多年以前夫妻俩曾经无数次的照

办过。生了女儿之后,妻子多年不孕,于是回到娘家求来了这个秘方,据说妻子的一位伯父是专攻妇科的有名的中医,曾为四乡八邻来求医的女人送去了不知多少儿女。可不知为什么这个从“彭祖”“素女”那儿抄来的方子,偏偏在侄女身上不灵验。一开始在妻子的严格要求下,他们做得十分严密,既要“七忌”,又要“养精”。还要选择月满日升的时辰。可无论多么严格,也无论多么虔诚,总也不灵验。时间一长,索性再不提秘方不秘方。

自从那天三个人赤身裸体地闹了一场,自从柳琼琚做了姨太太之后,白杨氏就又开始把这秘方拿了出来,而且操作得无比严格。白杨氏与白瑞德约法三章:每一个月她要把月满的时间留给自己,而且要丈夫在月满之前七天必须睡在自己身边“养精”,要喝她用鹿茸、远志、蛇床子一类的药物炮制的药酒。妻子越是这样做,白瑞德就越是反感。每一次的房事都让他觉得是在上刑,眼前这个四十四岁的女人分明是在绝望之中下最后的赌注。她幻想着生下一个儿子,她幻想着也许会在万一之中打败那个自己招来的对手。可她又分明看见了自己的枯萎和无能,当她焦急地喘息着把丈夫抚弄醒来的时候,白瑞德觉得身边这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简直就像一个赤身裸体长发红舌拖人下地狱的女魔。

在抚弄了一阵之后,白杨氏发现丈夫冷冰冰的像块木头一动不动,她羞辱地抬起身来质问:

“你为啥子不动?”

“我不想。”

“你想啥子?你想谁?你就是想那个妖精!”

“那个妖精是你自己给我请来的。”

白杨氏被这致命的一句话击倒在床上嚎啕起来:“那个不要脸的妖精,我要她给你生儿子,不是要她霸占你的,你们一个月都混在一起还不够么……只这几天是我的你们还不甘心么?你们要我怎么,要我死了才安逸么?我们夫妻一场十几年你就这样绝情么?不为别人,为秋云你也不该这样待我……你们莫逼我,你们要我死给你们看么……”

一九二八年夏天,一个圆月西沉旭日将升,阴阳交合的黎明时分,美丽高雅的白园里响起一个女人绝望的哭嚎声,白园里所有的人都被这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吓醒了。白园里的仆人们都知道,自从姨太太进了门,这个家里就丧失了往日的平静。睡在自己卧房里的柳琼琚也被哭声吓醒了,她清醒而又恐怖地预感到,那个哭嚎的女人早晚有一天要朝自己扑过来。可是自从白瑞德对她讲破了白杨氏的圈套之后,柳琼琚对表姐原有的那些惧怕和自惭一扫而光。在这场女人之间的较量当中,二十二岁的柳琼琚以天然的优势注定了是会赢的,只要等着有一天自己把儿子生下来,这场较量自然会收场。

在按照《玉房秘诀》的求子之法做了几次之后,白杨氏竟真的有了怀孕的先兆,停经了。这意外而来的喜兆让她高兴得热泪横流,她甚至带上刘妈一起去娘娘庙烧香求签,在娘娘庙的功德箱里放进一百块银元。她对着送子娘娘暗许心愿:如果娘娘大恩大德真的送给自己一个儿子,她愿出钱重修庙宇,以表谢心。从娘娘庙许愿回来后。白杨氏又耐心地等了一个月,在确认自己真的停经之后。她独自一人来到银城名医林金墨的家里。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林先生轻轻的把手从她的腕子上抬起来说道:

“太太无病,也无孕,太太是绝经了。”

白杨氏顿时怔怔无语地愣在椅子上,一张脸惨白如纸。林先生后来说的那些肾有虚火,气血不和之类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林先生说的那个用冰糖银耳做调养补剂的方子,她一句也没有记住。在神情恍惚的告谢出门时,她突然转回身来说道:

“林先生,我有件事情求你。”

“太太只管讲。”

“今天我来看病的事情你莫讲出去,对谁也不要讲。”

一边说着,竞从衣兜里摸出一根金条来。林先生大惊失色地推脱着:

“使不得,使不得!我发誓不讲就是了,太太快快收起!”

可白杨氏还是不容分说的把金条放在桌上转身走了。林金墨一生行医,没想到却在一位无病的病人手里,得到了一次最多的报酬。他更没有想到自己竟在无意之中,走进两个女人险恶的恩怨里去。

就在白杨氏生孩子的希望彻底破灭了的时候,柳琼琚怀孕了。那个越来越高的肚子就仿佛一面胜利的旗帜,每天都在白杨氏的眼皮底下高举着。自从怀孕以后,柳琼琚常常会拖着越来越笨重的身子,慵懒地走到花园里去散步,或者靠在水池旁的石栏上看嬉水的鱼群,或者坐在芭蕉树下的那只荡椅上捧着一本消遣的书。这时候白杨氏就常常会站在楼上自己房间的窗前,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表妹,木然的脸上燃烧着一对骇人眼睛。活像一只等待猎物的母兽。可是自从怀孕之后,柳琼琚常常沉浸在一种温柔之中,这温柔常常让她想起做母亲的快乐。这种油然升起的温柔甚至使她溶解了对表姐的种种恩怨和嫉恨。当这种温情在心中荡漾起来的时候,她就升起一种流淌的渴望,她希望它能流淌到每一个人的身上。于是,她常常打发白瑞德回到表姐的房间里去,她常常吩咐刘妈把自己亲手做的小吃和点心给表姐送去。甚至有一次趁白瑞德不在家的时候,她竟独自走进白杨氏的房间,抱着表姐哭了一场,说她只想以后大家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再吵架,也不再怄气。可是这一切都没能化解了白杨氏心里那个绝望的仇恨,等到表妹停止了哭声,擦干了眼泪的时候,白杨氏冷冷地盯着表妹的眼睛说:

“那好吧,琼琚,你既是真心,那以后我们就按老规矩办事,你每天早晨到我这里来给太太请安。”

柳琼琚在表姐的脸上看见两个深不可测的冰洞,一股骇人的冰冷正从那两个冰洞里阴森森地与自己对视着。面对着这两个冰洞,柳琼琚凭女人的直觉猛然猜透了一个也许是曲折万般的阴谋,这个猜测让柳琼琚在一九二八年那个漫长的夏天里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从那以后,柳琼琚真的每天早晨梳洗完毕之后,都要上楼去给太太请安。连仆人们也说姨太太自从怀孕以后简直换了一个人。倒是白瑞德耐烦不了这套演戏一样的玩意儿:

“你给那瘟尸请什么安?她不过是想整你!”

柳琼琚不愿向丈夫解释,她觉得这个粗心的男人根本猜不透女人的心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一条生命,是为了那个不久就会生下来的孩子。柳琼琚甚至希望那是一个女孩,那样自己就不必为她过分的担惊受怕了,那样就会缓解了表姐的仇恨。

自从白园的太太和姨太太和好之后,林金墨就常常应太太白杨氏之邀到白园来为柳琼琚诊视。无非开些补气保胎的方子,讲些滋补养身的道理,等到送先生出门时白杨氏就会有意无意的问一句:“依先生看姨太太生男生女呢?”林先生回说为时尚早,胎儿还未具人形,要等到八个月以后才敢断定。送了先生回来,白杨氏就要亲自督促抓药煎药的事情,要亲自督促刘妈把煎好的药汤给姨太太送上楼去。于是仆人们都说太太也变了一个人,这下家里又平安了。可仆人们并不知道,那些所有的汤药都被柳琼琚悄悄地倒进马桶里。

十月怀胎之后,柳琼琚终于像林先生预言的那样生下一个儿子来,白园上下一片喜庆的气氛。孩子满月的时候,在太太白杨氏一手操持下,举办了一个颇为排场的喜宴。几家的亲戚都被请来了,大家都恭贺白瑞德终于喜得贵子,恭贺大兴公司后继有人,大家也都夸奖太太白杨氏的深明大义,温良贤惠。满月喜宴上,白杨氏把一只纯金的长命锁亲手套在婴儿细嫩的脖颈上,并为孩子起了一个乳名,叫做盼儿。那一刻柳琼琚高兴得喜泪盈眶,她甚至开始动摇了自己的警惕和怀疑,她觉得自己也许是猜错了,她甚至心甘情愿的处在姨太太的位置上,心满意足地看着表姐抱着盼儿在酒席上转来转去的向亲戚们炫耀。

可是柳琼琚没有料到,那个曾经被自己猜测的曲折万般的阴谋来到的时候,竟是那么意想不到的简单。过了满月后的第十天,孩子不知为什么发起烧来,没有任何经验的柳琼琚有些慌了手脚,白杨氏当机立断要带孩子坐汽车赶到林先生家去求诊。两个人匆匆忙忙赶下楼来的时候,白杨氏急躁得发起火来,嫌刘妈给孩子包裹得太单薄,要再裹一件小被子,匆忙之中柳琼琚自己返回去取,可是等到他们赶到林先生家解开襁褓的时候,孩子竟停止了气息,柳琼琚当场昏死在医生面前。等到白瑞德也闻讯赶来时,在医生家里见到的是刚刚死了的儿子,和昏迷不醒的柳琼琚。

白园的人们都猜测,姨太太这下怕是要气疯的。白瑞德也整整一个月看守着柳琼琚寸步不离。可不久白园的人又都发现姨太太并没有气疯,姨太太只是不声不响的有些吓人,姨太太常常会像个鬼魂一样,半夜里独自一人在黑洞洞的庭院里走来走去。终于有一天,白园的那辆福特牌轿车又风驰电掣地把林先生带回来,奔进太太白杨氏的卧室。在一番诊治和呕吐之后,林先生抹下满脸的汗水喘息道:

“好险!再迟半刻怕就保不住人了。”

而后,林先生深为疑惑的目光转向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白杨氏:

“太太是中毒之症,不知太太刚才都吃了些什么……’’

白杨氏并不回答,惨白的脸上浮上一丝微微的冷笑,一直笑得林金墨毛骨悚然。白杨氏笑着说道:'小说下载网 。。'

“林先生还是不问吧,这是我们白家自己的事情。”

林金墨这才想起许多个月以前的那根金条来。

第二天一清早,柳琼琚梳洗完毕照旧到白杨氏的房里来请安。四日相对,冷若冰霜,两个心照不宣的女人在一派死寂之中僵持着。终于,柳琼琚斩钉截铁一字一句的宣布道:

“表姐,我还要做。一命还一命!”

“表妹,我等你。

第六章

 一

银城的夏天总是炎热而又漫长的,一九三五年的夏天也不例外。一九三五年夏天的一个早上.绿天书屋里传出一阵阵口齿伶俐的朗朗的读书声,九思堂的仆人们都知道,这是老爷七岁的爱子双喜在做功课呢。双喜的学名叫身修,因为生他的那一天通海井凿通了,九思堂双喜临门,所以叫了双喜这个乳名。七岁的双喜从四五岁的时候开始,就在父亲严格的督促下做起功课,《三字经》、《百家姓》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现在不但已经背得百十首唐诗宋词,而且已经写得一手像模像样的楷书。九思堂的人都赞叹双喜的聪颖过人,都赞叹老爷的教子有方。可李乃敬却从来不轻易夸奖儿子,只把他认定必读的功课一天天严格的加上去。李乃敬不请私塾先生,一定要亲自来做儿子的启蒙教育,他把满腔望子成龙的希望,深深地埋在自己严厉的面孔后边,于是,清雅的绿天书屋里就有了一老一少,两个兢兢业业的读书人。除去《幼学琼林》这类必背的功课外,李乃敬还常常自选些文章加进来。现在双喜摇头晃脑背诵的文章,就是李乃敬从《秋水轩尺牍》里选出来的篇目:

相思结远道,相见忽忘言;而阁下每过金台,情文备至,觉余欢之恋恋,更惜别之匆匆……长日课闲,因时遣兴,零红剩绿,点也如何?

摇头晃脑的双喜并不懂得这些四六句都在说些什么,他只是因为害怕父亲的那只竹板,才把这些叫人头昏的东西背下来的。绿纱窗外面的芭蕉树上蝉儿叫得正欢。映柳湖上的荷花正开得满塘艳红,可双喜知道,自己只有把这篇文章背下来,还要再写上十张大仿才能出去玩。昨天他在院后水井旁的皂角树下边抓了两只蟋蟀,叫冬哥给自己编了两个笼子放在窗台上,那两只蟋蟀就好听地唱了半夜。今天他打定主意还要去,因为冬哥说抓住的这两只都是公的,要一公一母才好配对,就好比我们九思堂的人一样,有老爷还要有太太。现在趁着父亲不在身边的机会,双喜匆匆写完了十张临帖大仿。又按父亲教给的格式在书案上留下一张字条:

男双喜跪拜父亲大人万福金安:

大人今日指定之功课已做毕,请父验视。

男跪禀

留下字条,双喜兴冲冲拿了两个装蟋蟀用的小纸筒,跑到皂角树下边,只翻了两块石头就又抓到了两只。双喜觉得很不过瘾,就想,我该再抓两只做姨太太。这么想着就又翻起一块石头,一只肥大的蟋蟀仓皇地跳了出来,眨眼蹦到井台上,双喜兴奋地追过去。左扑右扑,一个不留神失足翻进了水井。正当双喜叫喊挣扎的时候,冬哥恰好担了水桶来到井台上,大惊失色的冬哥急忙放下辘轳上的吊桶,奋不顾身地抓着井绳溜到深深的井底去抓住了双喜的胳膊。等到这水淋淋的一仆一主被人从洪源井里救起来的时候,九思堂上下早已惊天动地地嚷成一片。人们哭喊着把小少爷抱进三姨太房里来,被掐住人中的双喜终于苏醒过来,哇哇地哭出声来。双喜告诉人们说他是去找“姨太太”才跌进井里去的。李乃敬抹下满额头的冷汗,长吁着在太师椅上坐下来。

大家都乱糟糟地拥在三姨太的屋里时,冬哥一身水淋淋地蹲在外面的屋檐下边,提心吊胆地听着动静。忽然有人来说是老爷要他进去,冬哥害怕地跟进去,迈进门槛便当堂跪在地上告罪:

“老爷,是我不好,我不该叫少爷捉蟋蟀。”

李乃敬忙把冬哥搀起来:“冬哥,今天不是你救得急,我这条根怕是保不住了。”说罢又指着身边的赵朴庵对他说:“冬哥,你以后不要再做白水客,我给你五亩水田一处房子,你好好安个家过日子。现在你就随师爷去办这件事。”

屋里的仆人们都羡慕地惊叹着催促冬哥快谢谢老爷的赏赐,手足无措的冬哥半晌回不上话来却突然又给李乃敬跪下:

“老爷,我只会担水,不会种田。”

“冬哥,莫不是你嫌少么?”

“老爷,我有句话不知敢不敢讲出来。”

“讲来我听。”

“老爷,我不想要水田要房子,我只想把桃花楼的十一妹赎出身来。”

李乃敬和屋子里的人都被这个憨厚的白水客惊住了,想不到这个整日不言不语的粗人,心里竞藏了这样深的一份情意。李乃敬不由得感叹起来:

“冬哥,冬哥,好,好,古道热肠,不愧我们九思堂的人,今天一日你救下两条性命!我李乃敬就替你去把十一妹赎出来。赵老伯你去桃花楼问问看,十一妹的身价多少钱,就说是冬哥要赎她出来。”

可是,冬哥没有想到,当他诚惶诚恐地跟着师爷走进桃花楼,见到那个黑脸的鸨母时,鸨母放下水烟杆说:

“那个妹子命不好,去年冬天害痨病死了。”

然后她又端起水烟杆说:“我们桃花楼的妹子些来来去去像流水,就比如天车盘上的牛些,一年到头都在换的。这个十一妹刚刚挣够了本钱人就死了,倒没听她说过还有你这么个真心的相好。命里没有的你送也送不去的。”

一边说着,鸨母的眼睛在冬哥身上扫来扫去的,扫得冬哥心里十分的胆怯起来。冬哥一直记得自己欠过十一妹三百文钱的人情,也不知这鸨母知道不知道这回事情,冬哥只好讷讷地跟上叹惋着的赵师爷走出桃花楼。走出桃花楼时,冬哥看见许多妹子的新面孔,冬哥就想,自己怕是有七八年不敢来这里了。接着又想,自己的猪蹄吃得太多些了,不然还可以多见见十一妹。走出桃花楼的大门,迎面就可以看见银溪两岸林立的天车井架,就又听见些挽子腔远远近近地传过来,在许多男人激越苍凉的和声里,夹着一些游丝般的女人的声音,温柔的嗓子捏得又尖又细:

从今后儿决定断绝来往,

锁玉楼洗脂粉永不为娼。

嫁挑葱卖菜人儿心欢畅,

此不关别人事我自做主张。

冬哥想,她们都比不得十一妹唱得好,也不知她们的身子是不是也像十一妹一样的软得叫人安逸。冬哥就后悔起来,后悔自己这样没有男人的胆量,后悔自己再没有到十一妹的房里来。冬哥恋恋地转回头去看看桃花楼.猛然想起来七八年前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次跟在十一妹的身后走到大门前,也记不清有多少回看着十一妹好看的身子摇摇摆摆地走进这幢楼房里去。不知不觉的就有些泪水淌了下来……赵朴庵在一旁朗声笑起来:

“你冬哥好一个痴情儿郎,思红颜不由得泪满衣裳……’’

冬哥慌张的满脸乱抹着说谎:“师爷,我是叫风吹眼睛……”

经历了这件事情以后,冬哥的话更少了,整日像个木头人一般的挑着一副吱吱作响的水担,在九思堂走来走去。十一妹死了,那五亩水田一处房子冬哥说什么也不肯要,只求老爷留他在九思堂做水夫。李乃敬感叹于冬哥的忠心和厚道,吩咐柜房以后冬哥拿了竹签来取钱要加倍支付;并且告诉冬哥以后什么时间有了合适的人想成家,只管说话,九思堂替他出钱娶亲。可是每天闷头担水的冬哥似乎忘了女人这回事,倒是怀里的那只锡酒壶常常装得很满,常常会很香甜地啃那种三兴和的酱猪蹄。

有一天的中午,大家都在午睡的时候,小少爷双喜又趁机溜出来,在九思堂的大院子里四处乱跑,不知怎的竟又跑到院子后面,忽然听见洪源井旁的皂角树下边有人在唱,双喜有些奇怪的发现,那人竟是平日连话也不肯说的冬哥,双喜听见冬哥唱得很悠长,很缓慢:

从今后儿决定断绝来往,

锁玉楼洗脂粉永不为娼……

双喜猛然冲上去大叫一声“呔”,冬哥吓得浑身一惊挺起身来:

“啊呀,小祖宗,你啷个还敢到这里来?”

双喜抓住冬哥的胳膊: “告诉我你在这里唱些啥子?”

冬哥吓红了脸:“少爷,我唱的都是些混话粗话.你千万莫学,学了老爷要打板子的。”

树上的蝉儿猛然爆响起来,打断了主仆二人的对话。

这一年的夏天,冬哥常常独自一人坐在那两株皂角树下纳凉。

冬哥觉得这一年的夏天特别长。



一九三五年的夏天,九思堂总办李乃敬的夫人李王氏久病不起,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按银城名医林金墨的方子吃下百十副药竟不见半点起色。李王氏明白自己时日无多,反倒没了烦恼。常常很平静地靠在枕头上和丈夫说些身后的事情,说到断肠处反倒常常是丈夫先落下泪来。李王氏说得最多的就是三姨太,她劝丈夫不要拖延,等丧事一完,七七一过,就该早早的把三姨太扶为正室。不可家不成家。她提醒丈夫,三姨太和他年龄悬殊,还要靠他多多的管束,不可因她生了儿子便娇宠无端,尤其不可随着她的性子房事太重伤了自己的元气。李乃敬就常常打断妻子的话说,你要安心吃药不要再说这些扶正不扶正的话。妻子说,我现在实在是心疼你才吃药的,我喝了那些苦汤汤你心里才安逸,只可惜不能陪你走到头,心里不忍,可命里却又不能的,以后的日子你只好多多将息自己。听了这些话,李乃敬就落下泪来说,你啷个硬是把话说得这样难听,哪个说了你的病就医不好的。李王氏也就笑着落下些泪水说,你看你老都老了啷个又泪水多起来,我不过是心烦顺口胡说的。你就这样当真么……

其实从三姨太生下儿子的那天起,李乃敬的夫人李王氏就看清楚了自己身后的这件事情,她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这个夫人的位子,是要让给那个为李家生了儿子的女人。其实,李乃敬先后娶回来的这三房姨太太,都是李王氏一手操持的。选人,看相,判生肖,测八字,包括接亲的日子,办事的酒宴,都是李王氏一一过问安顿停当了,丈夫才去应付场面的。李王氏的贤惠明理在银城是有名的。当初选定三姨太的时候,李王氏曾预先见过一面。一乘小轿从侧门里抬进来一个只有十五岁的黄花姑娘。十五岁的黄花姑娘一下轿,李王氏就看见她两只眼睛里洋溢荡漾的秋水。李王氏就想:这女人是个生儿子的种。娶亲过门的前几天,李王氏就要李乃敬住在自己的房里好好调养身子,等到娶过亲来三姨太破身的第一天,李王氏私下里悄悄询问丈夫,三姨太破身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李乃敬笑笑,这女人浑身抖得像只兔子。李王氏就告诉丈夫,这一回你安心吧,三姨太要给你生个儿子出来。在婚床上跳如脱兔的三姨太,一夜之间从十五岁的姑娘变成了一个女人。一年之后,这个生下儿子的女人,很快的变成了一个深谙世故人情的姨太太,那两只水波荡漾的眼睛把九思堂上下打量得清清楚楚。每当逢年过节,老爷过寿,全家老少共聚一桌的时候,三姨太就理所当然的抱着儿子坐在老爷身边,三姨太就明白自己怀里抱的是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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