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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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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不消说,那是儒相之才,是经国之才,且极有个性,极有眼力,极有创造精神。像这样啃国粹故纸堆啃出来,又有洋务思想和实干精神的方面大臣,还真是不多。张之洞这样的人,应该看作中国读书人的一种进化。就像看似白胖胖却半天也蠕动不了一尺远的蚕,变成长翅膀能飞的蛾,尽管飞得不高,飞得不远,但毕竟飞了,飞起来了哦!

在张之洞面前,刘宗祥是发自内心的恭敬和敬佩,在敬佩中夹着一些惧怯。照说,黎元洪的官,比张之洞要大,但是,刘宗祥就生不出敬佩来。长得像个耙田的黄陂老乡,才不压人,貌不惊人,就是机会好。有了这样的看法,刘宗祥才敢于在他面前吹牛调侃:您家创造了民国,我刘宗祥创造了汉口。

说黎元洪不怎么样,到底还是有些手腕的,不然,怎么能够到京城去当总统呢?

这栾耀祖就说不得了。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堂堂一个湖北省的督军,歪歪撇撇一个鸦片油子!这么样治理得好一个地方!政治看吏治,吏治靠官员。官员如此,谈何吏治?这不是眨巴眼养瞎子,一代不如一代么!听说,这个栾耀祖,除了睡瞌睡和吃饭,烟枪总是杵在嘴巴里头的。他嘴巴里头杵的那根烟枪,一户庄稼人一辈子也挣不出来。烟杆是象牙镂空雕成的,据说,要是烟里下了毒,烟还没有抽到口里,烟杆就会变色。烟锅是纯金的,随怎么染得黢黑,稍微一擦,仍然闪闪发亮。烟嘴是一整块玛瑙刻出来的,玛瑙红中透紫,和栾督军乌红嘴巴的颜色恰好浑然天成。栾督军所用的“土”,是由专人调制的。没人晓得用了些什么好东西。不过几年,栾督军暴死,才传出他老人家烟土中的秘方:高丽参,黄芪,珠粉,茸粉,太子参,黄精……刘宗祥没有体会过来,栾督军对他是非常客气的,他老人家破例没把烟枪杵在嘴里。这是一种很高规格的待遇。没把须臾不离嘴的烟枪含在嘴里会客,这是何等的难得!只有见上司才有这般模样,而且还坚持不了两个时辰。见刘宗祥,栾督军虽然还是歪歪撇撇的,哈欠也是一个接着一个,但毕竟坚持了近三个时辰哦!

这太不容易了。

好几次,栾耀祖都要做一个特定的手势,招呼人递烟过来。这个手势很好懂,就是把左手中间的三根指头斗拳起来,剩下的大拇指和小指头翘起,翘起的大拇指放到嘴边,就是栾督军要过瘾的命令。也真得亏栾耀祖,还有点定力。终于忍住了。

也是,这个汉口的著名富商,今天说的事情太重要了。

整个汉口的鸦片生意,都叫一个跟着法国人屁股后头转的家伙一家吞了。这怎么行呢!那个姓穆的,真见他妈的猡甩!你在法国人的树底下躲荫得好处,老子身为一方父母,一根猡毛都冇看到。这还得了?老子可以一天不吃饭,不可半时无鸦片。老子么时候发昏,答应了那个猡日的牟兴国,要这个猡姓穆的做禁烟局长的?答应了也就算了,你个猡日的搞邪完了,竟敢武装起来贩鸦片!

栾耀祖吞了一口涎,又打了蛮大一个哈欠。

“督军先生哪,我看您家精神不大好,呀,也是,当官也遭孽咯,不晓得要操几多的心!”刘宗祥从西服胸袋里掏出一个紫檀木小盒子,递给栾耀祖。“这是我的一个外国朋友带给我的,说是醒脑提神赶瞌睡,不晓得有几灵!不晓得您家喜欢不喜欢抽两口鸦片?要是把这东西和在那东西里头,听说,只要一口,简直像神仙!”

“真的?有这猡神?还把你说中了,老夫还就是喜欢抽两口。来呀!”栾耀祖迫不及待了,做手势传递信息,已嫌太慢。他揭开盒盖,里头是一坨亮闪闪的锡纸。锡纸卷成一个很精致的花样,最上头,像做工精细肉包子的褶边。栾耀祖小心地打开锡纸,看里头是一坨灰白色药膏样的东西。“拿去,和一点到土里头,试一盘哦,刘先生,一颗烟泡子,和几多这猡东西进去呀?”

刘宗祥接过专为栾耀祖烧泡子这人手上的扦子,挑了小指甲盖那么大一坨。

“就这么多,第一回么,先让您家试一盘。”

专烧泡子的人,身材像捅鸦片渣子的细签子,他朝栾耀祖看着,接过刘宗祥递过来的药膏,就是不动手。

“快点去调唦,盯着我看个猡!刘先生又不是外人!”一怔之后,栾耀祖明白过来了。他的烟土,是由这个烧泡师傅专管的,任何人不得插手。除了专人专味,最重要的是讲究个安全。烧烟泡的师傅不懂,督军今日怎么啦,红黑都不问一声,就要用不相干的人送的东西调膏子!

这个比麻杆还苗条些的烧烟师傅,也是老江湖了。他就当着众人的面,调烟,搓泡,装烟,捅烟泡,烧泡子,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的。他从来都不这样。尤其是调烟,绝对不当着众人的面。这是手艺,手艺是值钱的,是换饭吃的根本。同是一种烟,同是那几种配料,不同的人,调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烧烟泡就更要技术了。莫看就是在烟泡上戳那么一个小洞,然后在烟灯上烧起泡泡,这火候,就是大学问。烧得恰到好处的,不仅没一点焦煳味,还把鸦片里的所有余香,都悠悠地逼了出来。这样的烟泡,抽一颗,要顶别人烧的烟泡两三颗!现在,烧烟泡的师傅留了个心眼。这个姓刘的耽搁了这么半天,督军大人的瘾头渴得很,急着要润泡子,也不问这调进去的是不是有毒的东西。我当着众人的面做,出了岔子冇得我的事!

“咝咝!”

这时候,督军衙门太安静了,以至督军大人这第一口抽进去的声音,显得很响很响,响得太夸张,有些像汽车车胎被戳了个小砂眼,气放得悠长。

烟灯陡地矮下去一大截,火苗子像一条毒蛇的舌头,从烟泡小小的窟眼里钻了进去,好一阵子,才又缩回来,恢复了刚才在外头示威样摇曳的模样。

火苗子恢复了常态,栾督军却还没有动静。这真还算是一种功夫。吸一口气,可以老半天不吐出来,居然可以不换气!

抽一口鸦片,然后仰面闭眼,慢慢享受那一份独特的飘飘然,这就叫“润泡子”,这也是鸦片的魅力所在。但是,督军大人,是积年的老鸦片了,从来没有过这么漫长润泡子的过程。

“呼呼!”栾督军的眼睛还闭着,但是,这一声呼气声,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惬意和舒坦。

“哈呀!个猡日的!真是像在狗猡天堂里头走了一趟哦!”栾督军的眼睛睁开了,睁得很开。不到六十岁的栾耀祖,下眼睑像蛤蟆叫时鼓出的两个泡,能把眼睛睁得这么开,实属不易。他仿佛是在看,他是不是回到了人间。“呃,刘老板,你这是么猡东西,就只搞进去一口,比平常润一颗泡子要过瘾多了!”

“您家真是行家!这东西还就只有我孝敬您家,有个人手上就有这东西,他要拿到上海去……”说到这里,刘宗祥朝周围瞄了一遭,停住了口,一副机密的样子。

“你们先去做点别的事,去,去!”听说有成批的这种好东西,栾耀祖把手一挥,叫左右回避。他晓得,这姓刘的,今日是他的欢喜坨。

离督府衙门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有一家熟食铺子,专卖“欢喜坨”。欢喜坨实际上是糯米坨。把糯米团子用糖拌了,再在芝麻里头一滚,用油一炸即是。栾督军每天要吃两个。不晓得他是真喜欢吃这玩意呢,还是觉得这玩意的名字听起来很吉利。

在督军府衙对门一家茶馆里,张腊狗坐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见栾督军。

前天,等了老半天,等来的客人是督军府的师爷。失望归失望,失望之情还不能露在脸上。无例外,这个师爷也是个绍兴人,一口的下江话,十句里头有九句听不懂,那听得懂的一句,懂的成分还要打倒九折。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喝酒,该是几难受的事情!但这种人又不能得罪。督军府的师爷,绝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却有余的角色。好在这个师爷不是个酒篓子,或者,这次他过江到汉口大旅馆来的目的,主要不是喝酒,而是来逛“窑子”的。这真是个古怪的家伙。给他叫婊子,请他上妓院,他左也摇头,右也摆脑壳。最后,张腊狗问,您家到底想玩么样的?要玩么样的花名堂?师爷团着大舌头,嘴巴张合了好半天,张腊狗才听明白,他是要领略后湖“野味”。冇得法,百人百性,一百个人有一百种胃口。张腊狗暗里摇头,叫侦缉队的一个弟兄陪这怪家伙到后湖去“打野鸡”。

张腊狗心里烦。赵吉夫到这里来“拜早年”,张腊狗闻出了黄鼠狼的气味。

赵吉夫说的都是事实,有意吞吞吐吐透出的情报也是真的。但是,他为的是么事呢,或者说,刘宗祥为的是么事呢?张腊狗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

和穆勉之的仇,是结下了。这很遗憾,但也是冇得办法的。开弓冇得回头箭。但凡事总要留个后路。事情总不能做绝。穆勉之的人玩了我张腊狗的婆娘,我张腊狗割了他的鸡巴,破了他的相。一报还一报,是个平手。我要是在他生意上动手,十几年的交情,就一点都冇得了。唉,说个么交情咯,看穆勉之的动静,是觉得自己吃了亏,要准备向我动手的样子。硬碰硬,我张腊狗绝赢无疑,但为么事不能借把刀来杀人咧?刘宗祥叫赵吉夫来给我“拜早年”,还不是想借我这把刀去杀穆勉之吗?

张腊狗坐在督军府衙门对面的茶馆里,还在前思后想。借督军的军队来把穆勉之整一盘,这是一把靠得住的刀。在这么大一个湖北,这就是尚方宝剑。栾督军是个大鸦片鬼,是个比齐满元还难得缠的敛财能手。他一出面,把穆勉之是打熄了火,可以后,汉口的鸦片生意,我姓张的一点都赚不到了咧。眼下,敲敲竹杠,打打秋风,收点烟馆的孝敬,大小还是个收入。姓栾的一伸手,老子连钱毛都捞不到一根了。

张腊狗没看到刘宗祥进督军府衙门,但是,张腊狗看到刘宗祥从衙门出来。他还注意到,刘宗祥把手朝石头狮子伸出去,又缩回来。

等刘宗祥一离开,张腊狗就出了茶馆。他已不再犹豫,决定去见栾督军。

第四节

“五哥,像有点不对头哇,您家看唦!”

站在孙猴子身边的一个弟兄,对孙猴子说。

“你说么事呵?”江上的风太大,一个劲地往人领子里,袖口里,裤管里灌。只要有缝有洞的地方,风就一处不漏地往里灌。如果这是夏日的江风,那倒是求之不得的,就是春天秋天的江风,也还罢了。腊月的江风,是针,是那种比麦芒还细的针,朝人暴露在外的任何一处不停地刺。孙猴子尽量地把颈子缩到领子里,连下巴都埋进衣领里去了。这使他显得更像只猴子。这样刺人的风,这样扛肩缩颈的,怎么听得清楚呢!

“这北风,硬是要人的命哪!嗨,老话冇说错哇,钱难得赚,屎难得吃呀!一些王八蛋,只看到老子们这些人神气武扬的,都是只看到强盗吃肉,冇看到强盗挨打的!”孙猴子一边在心里骂,一边把耳朵往外头伸一点,他想听听,这个瘦高个子弟兄到底在说么事。这个弟兄长得高,孙猴子叫他多留点心“观风”。

“五哥,像是有些不对呀!”高个子把嘴巴对着孙猴子的耳朵,大声喊。“您家看唦,前头,看唦!前头两边,都像是有船朝这边迎着开咧!”

“嗯,是的,看到了,还是机器船咧,听唦,嗵嗵嗵的响。”一旦警醒,孙猴子是比他的弟兄们都敏感的。“长子,叫弟兄们拿家什。说不好就是张腊狗那杂种的侦缉队!那狗日的得势不饶人,赶狗逼巷的事情,是做得出来的!”

看这个绰号长子的弟兄转身走了,孙猴子赶紧掀开脚下踩着的那快舱板,用力拖出两个沉重的油布包,扯起挂在船尾水下处的一根麻绳,把麻绳上的钩子朝油布包的铁环上一扣,两脚就把油布包踢下江去了。

他清楚,这两个油布包,每个包都严严实实地裹了五层油布。挂在船尾艄水下的麻绳,也是用桐油浸透了的。油布包上的铁环和麻绳上的铁扣,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狗日的,只要老子保住了这两包东西,实在冇得法了,船上的东西都丢了也算了。”

这两个油布包,是孙猴子亲手办的。只有孙猴子和穆勉之两个人晓得。

“喂,干什么的船?停下,停下,停船检查!”

两条比拖轮还小一点的机器船,从下游朝孙猴子的船作包抄状围过来。

“您家们是搞么事的?我们是汉口禁烟局的船,正在执行公务咧您家!”

孙猴子已经听出来,这不是张腊狗的人。一口的北方话。在孙猴子这些人听来,不管是山东山西,河南河北,所有的北方话都一样。看来是军队。是军队就好办了。老子们是政府的禁烟局,你军队再狠,总不能不让我执行公务吧!既然是军队,就动不得枪了。玩枪,谁都不是军队的对手。

孙猴子示意弟兄们把上了膛的家伙都收起来,让包抄过来的机器船靠拢来。孙猴子的船也是机器船,只是机器的马力小得可怜,不可能跟靠上来的这两条船比劲。

“什么局?鸡巴!半夜三更的,执行什么公务?真他娘的开了眼啦,有这样半夜三更忙的局,天下还不早他娘的太平啦,俺这些当兵的,还不该早点回家种地抱孩子啦!”

跳上船来的领头的,天黑看不清脸,只有身架像块厚石碑的印象。他用手枪把帽檐朝上一顶,骂骂咧咧。这么冷的天,只有把帽子朝下拉的,他却朝上顶,一定是习惯动作。

“禁烟局?还有这么个鸡巴局?禁烟禁烟,禁得到处都是烟!你看看,你看看,你这船上装的,就是你们禁的!他娘的,当婊子,立牌坊,拉大旗,作虎皮!看看,还有枪,枪,是哪里来的?你们他娘的要枪干什么?嘿嘿,他娘的,还是上了膛的!”大块头兵头儿随手从长子手上夺过一支枪来,熟练地一拉枪栓,一颗子弹跳了出来。“娘的,什么破玩意!大概真是什么鸡巴局,穷得连家伙都娘的还是老套筒子,吓吓老百姓还是可以的!呃,你要不要,老子卖一点像样的真家伙给你,就这样的!”这个兵头,绝对是个老兵油子,骂骂咧咧,嘻嘻哈哈,可一点也不耽误他办正事——“嘿,留两个弟兄在这里看着这几个鸡巴人,把他们手上的家伙都收了。把这些破玩意拿回去?有找累的病呵?扔江里去!其余的弟兄,把这船细细地搜一搜!

“看来,喜欢把男人裆里家伙挂在嘴上,不是汉口人的独特习惯。

“班长,我们真是汉口禁烟局的,正在执行公务呵,您家!这些,都是刚才在江上搜缴的走私烟土哇,您家。来来,弟兄们拿些去尝尝新也可得,拿一点去换两双鞋子……”

孙猴子晓得,今天碰到鬼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秀才晓得有几会说,都说不清楚,老子么样说得赢他们!人总是这样,明知已经不行了,已经是落花流水春去也,还要争取。像孙猴子这样的狠人,都不敢发脾气动粗,口里说的江湖场面上的话,也不过就是说说,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哎呀,哎呀,谢谢了!”兵头油子又用枪把帽子朝上顶了顶,口里念着京韵道白,声音一沉,“快,快!操,娘的,都装到我们船上去!就这么一点点?好,走。把他们带走?想管他们的夜宵呀?”

个把妈,老子差不多五十万大洋的东西,他还说是一点点!老子们这些时么样这么背时,光出鬼咧?

“我日……”

无涯的夜色吞没了满载而去的快船,尖啸的江风消灭了嗵嗵嗵的引擎声,孙猴子这没有对象的发泄声,自然就显得太虚弱、太微不足道了。

“太太,您家……”见黄素珍要往外走,一直守在门口的男人把门一堵,话是蛮客气,口气却不客气。

这个男人是张腊狗专门派来看守黄素珍的。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看住黄素珍。

黄素珍随便做么事都可以,只是不能让她出门。

其实这任务很重。不是别的什么重,主要是太单调。想想吧,整天不错眼地守着一个长得不差甚至还很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看着她抽鸦片,看着她描眉画眼,甚至看着她做些女人才有的小板眼动作,有的是不想看的,有的是男人看了惹火的。张腊狗事先肯定想到了这些因素,派了一个最没有看相的青帮门徒,来干这事。这是个“拜山”入帮不久的小青年,名叫拉眼。当然,这是绰号,真名叫什么,并不重要。这小青年左眼皮受伤结疤之后,眼皮向上扯,这只眼睛就总是闭不拢。眼睛闭不拢,眼珠子自然很难受,时时分泌出一些颜色暧昧的液体,在眼眶周围结出一堆灰黄色的眼屎。这倒也罢了。更看着不舒服的,是拉眼的嘴巴。他是个豁嘴,北方人称之为“兔唇”。一般的豁嘴,都是上嘴唇豁开一个口子。拉眼是上下嘴唇都从中间豁开一道约半寸的口子。一个人的嘴巴能有多大呢!

古人说的美人的樱桃小口,整个嘴巴也就只有樱桃那么大。拉眼光豁口就有半寸,整个嘴巴的吓人形状,就可想而知了。由于下嘴唇也有个豁口,嘴里的任何东西都关不住。吃东西要直接送到牙齿里头,嚼的时候还要用筷子时时保护住,不让被嚼的东西掉出来。平时,他总是不停地用袖子擦流出来的口水。拉眼的袖子,一年四季都湿漉漉的。拉眼长相如此不堪,不仅没有女人愿意挨他,就是同门弟兄,也是能够不看他,就尽量不看,能够少看,就尽量不多看。常有这样的情况,非要跟拉眼当面说不可的事,说的人经常是把脸车到一边,像是不经意地在说什么,在旁边的人看来,这说话的人不是在对拉眼说话。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眼睛先长疤子呢,还是嘴巴先豁开的,不然,从传神或实事求是的角度,他真的应该叫豁嘴,比较合适。

黄素珍和拉眼整日里在一起,效果可想而知。黄素珍把恶心的感觉憋了又憋,还是狠吐了几次。后来,看久了,黄素珍还是每天都吐,她就心存疑惑了:噫?这个样子,莫不是怀了伢咯?这想法一出现,就坚定了要跑出去见陆小山的决心。

拉眼也很难受。十八九岁的小青年,正是对男女之事充满了种种憧憬的年龄。平时,他这个样子,哪里有女人正眼看他一下呢?他天天看着黄素珍,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好久好久的旅人,终于来到一汪甘泉边上了,可就是不让你有滴水到口!拉眼的袖子湿得更厉害了。湿了这边的,他又用那边的袖子。十冬腊月的,有人拖着两条湿叽叽酸臭烘烘的袖子,整日价挡在门口,在眼前晃,黄素珍又一阵作呕翻上来,用手绢一捂,强行压了下去。

“您……家不能……”豁嘴不关风,说话漏气,总是有咝咝声发出。他还算是个自觉的人,不多说话。

“我要出去买东西!”黄素珍仍然用手绢捂住嘴。

“您家……要买么……事咝,等下……我叫……人代……”

“老娘买胩里用的东西!你看到冇?胩里,这里用的东西!”黄素珍勃然大怒,把夹旗袍一撩,露出下体小衣,指着私处,朝拉眼逼进。

拉眼完全呆了。

他的眼睛,完全被一片猩红所淹没,好一阵看不清东西。本来,他就只有一只眼睛管用,那一只也就是摆设,现在,黄素珍桃红色的小衣长时间定格在眼前,拉眼神情恍恍惚惚地,下巴拖出尺余长黏稠的涎水,就这么面朝屋里站着,像一尊怪诞的雕塑。

第五节

福记绸庄的掌柜,是个富态的老头子。宽脸,方腮,小眼睛。有一把年纪的人了,眼泡一大,加上他总戴一副黑框的老花眼镜,也就显不出眼大眼小了。脸宽的人,应该戴镜框宽大的眼镜。这位掌柜的眼镜就不合适。镜框细窄,不断地往鼻子下面滑,常常要用手去顶一顶。日子一长,顶眼镜的动作,就成了掌柜的习惯动作。有时,眼镜并没有滑下来,他也按时用手去顶那么一下。

一位太婆指着匹青洋布,宽脸掌柜随手从布匹架上抽出来,往柜台上一放,左手把布往左一扒,布卷滚了两圈,右手在铺开的布上一抹——“太婆,您家看,几清爽几抻抖的布啊!扯几多?一丈?”

掌柜把布一抖,用尺在布上一截截地量。每量一尺,他的手都绷得很紧,只是在尺朝前移动的一瞬间,他的手一松,被他拉直的布就显出松耷耷的模样——“跟您家放着量,您家这大的年纪,扯点布不容易!”

掌柜是个积年的生意精,是那种占了便宜还要讨好卖乖的角。

“么样,您家不扯这种布?扯么样的咧?呵?只是看看,不扯?么样不早点说咧?又冇得哪个把你的嘴巴蒙到!”

一听太婆不买,掌柜一脸的笑当即消失,像根本就没笑过的样子。他还打算把这位只开眼睛荤,不照顾生意的太婆挖苦两句,嘴巴就这么半开半合地停住了,手,不由自主地朝眼镜顶过去,没顶,只是停在那里——他看到了黄素珍!

“卖布的,你们老板咧!我在问你的话咧!是聋了哇还是把耳朵卖到烧腊馆里去了哇?呵,你们的老板咧?死了?”

甩开拉眼,黄素珍跑出来太不容易了。走得慌急,气一喘紧,又一阵恶心呕吐的感觉窜上喉咙眼。这让她更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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