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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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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家,没有回,家倒自己来了!刘老板两口子,心真细。”

冯蝶儿看到爹撑着下颌冥思苦想的样子,既可笑,又轻松。

爹很久都没有放松一下了。他应该休息一下,换换脑筋。

很显然,冯子高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几年不见,把师傅难住了。这盘棋,已到收官阶段了。冯子高仔细地数了数目数,大约可以赢四目棋的样子,剩下两个双官,其余都是单官。可这个狡猾的汉柏,半天都不动声色的,竟生出这么个劫来了!这是个生死劫,正负近十目子咧!真是大意失荆州哇,刚才只顾抢先手,有好几块棋没有活尽,眼下都成了非应不可的劫材。

“嗯,输了。汉柏,不简单,藏而不露,后发制人哪!”一番长考之后,冯子高把手中的白子丢进棋罐,伸直了腰。

他已重新算了一遍,应完这几手,双关都被汉柏收走,他还要输上半颗子。他朝汉柏脸上扫了一眼。汉柏脸上一直挂着谦和的近乎孩子气的微笑,可右手,早就放到裤子口袋里去了。那里还有两粒围棋子,一黑一白。这回他玩得劲大了一点,口袋里发出了“哗嚓哗嚓”的脆响。

坐在一边的刘宗祥,并不怎么懂围棋,尤其是细算棋路,他基本上是一窍不通。

但从儿子的动作神态里,他已经明白,儿子赢了。为了搞清汉柏到底把手放到裤子口袋里抠什么,刘宗祥曾趁儿子睡觉时掏过儿子的口袋。对于刘宗祥,这实在是出于无奈。接受过洋化教育的买办,怎么不晓得尊重个人隐私的道理呢?但把偌大一份家业交出去,他却不得不慎重。总不能交到一个浑身都是毛病的年轻人手里吧!他晓得了,凡是儿子心里轻松或者相反,都习惯把手放到口袋里玩那两颗围棋子。

“虽然也是个毛病,还不害事,算是个雅毛病吧。”

刘宗祥瞅儿子一眼。儿子毕竟年轻,虽然面不露喜色,还是沉不住气,把得胜的心情变成响动了。

“么样哇,冯老师?么样就说输了咧?”刘汉柏收完最后一个双官子,对他的围棋启蒙老师说。

“么样不输咧?我冇得劫材了,剩下的官子……哦,这是个循环劫!你这个小家伙,么样不在收完这个双官之前说咧?噢,老了,还是怪我自己,老了……”冯子高下意识地把手向围棋罐伸过去,可刚触到围棋罐的冰凉,手似乎清醒了,又缩了回来。既然是循环劫,就可以无休止地打下去,刚才何必那么快就放弃了呢!可现在,就是走下去,顶多也就是半目棋的输赢。

“算了,还是输了,先输了气么。”

冯子高终于完全伸直了腰,不知是那处的骨节,嘎吧直响。

“汉柏呀,看来,你是个善于打劫的材料哇!”听得出来,冯子高这是赞叹的口气。“汉江哦,才回来呀,讲习所说你早就过江来了咧。”

“有事,您家?”李汉江没想到,岳父竟然这么急着找自己。

“当然。冇得急事,我么样往润之先生那里打电话?你们冇看到,英租界那里,还围着一街的人?”

“我过江的时候,看到了哇。不是围了好多天了么?是要围,把租界里的英国佬封锁死!看他们这些帝国主义还反不反对国民革命政府!还敢不敢随便开枪打中国人!”

“你看你,还是毛润之身边的人呢,这样毛躁!光围有么用呢?走一步,起码要看三步唦!”说到这里,冯子高似乎有些窘,扫了刘汉柏一眼。

“哎呀,岳父大人哪,这走几步看几步,是您家外交大臣的事咧,不是我这搞农民运动人的事哦。您家说么样办,吩咐就是了!”李汉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他心里明白,岳父肯定已经和农民运动讲习所联系过了,要借他到国民政府外交部来工作一段时间。岳父在外交部负责处理与英租界交涉的事。

第二节

这队英国海军陆战队士兵,刚刚从堤上开下来,还没有接近江汉关广场,就发现后路被截断了。在他们后头,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层荷枪实弹的革命军士兵。这些兵的枪都平端着,是随时向他们击发的动作。领头的英国人是个大胡子,不是个大官,心里一愣怔:这是怎么啦?前两天,中国人在这里听革命军的宣传队讲演,我不是就带这几个人上岸的吗!我们一冲,开了几枪,打倒了几个中国人,不就像没事样地回去了吗!

大胡子英国人又朝前头一瞄,更是吃惊:噢呀,前面怎么也突然冒出这么多中国士兵?我们好像是被包围了呀!这个地方,是我们军舰炮火射击的死角啊。就算不是死角,也不能开炮哇!这就怪了,中国人怎么突然变得胆大了?

大胡子英国人完全糊涂了。他不知道是前进好,还是后退好。反正,眼下的情况,前进或后退都要动真格的。但是,把对方的人数一看,再把自己被包围的态势一看,前进或后退,对于这一小撮英国人,绝对都是失败。

“不要动,不要动,尊敬的英国绅士先生们!”

就在大胡子英国人惶惑不解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当口,从前面横挡着的中国军队伍里,走出一个年轻军官模样的人,他说一口虽不标准,但绝对能让英国人听得懂的英语。这个中国军官左手拿着一只盘子,一只彩绘的瓷盘。

真不明白,两军对峙之时,这个中国军官,拿一只瓷盘干什么。尽管中国瓷器享誉天下,甚至,在英语中,“中国”这个词,本身就是“瓷器”的意思,可是,在这里,你拿着件瓷器,就相当于拿着或者举着中国么?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看好了,尊敬的英国绅士先生们,这是一只瓷盘。你们都认识的,我来表演一下。”年轻的中国军官还是用英语说着,手上的瓷盘朝天上一丢,盘子就飞旋着上了天。就在所有的人都仰着脖子看时,中国军官倏地抽出短枪,朝飞旋的盘子连打了五枪。所有仰着脖子的人都看到了,军官的每一声枪响,天上的盘子就越来越碎!

这枪法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短枪尚且如此,用起长枪来,还不把头发丝都打断哪!英国大胡子军官不仰脖子了,他愣怔怔地盯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方脸盘英武的中国军人,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看到了?尊敬的英国绅士先生们,我不是来表演杂耍的。我的意思是,今天,你们面对的,是同样手里有枪的中国人。前几天,你们朝手里没有枪的中国平民开枪,他们没有办法还手。今天,要是你们不听命令,随便动手上的家伙,就让你们像刚才的盘子一样!你们要搞清楚了,眼下,你们既不是在你们的军舰上,也不是在你们所谓的租界里!”

说到这里,中国军官的声音严厉起来——“弟兄们听好了,要是哪一个英国佬先动手,你们就往死里打!”

这句话,这位年轻的中国军官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直到现在,钟昌心里才像出了一口恶气一样,浑身所有的毛孔都舒坦地张开了——个把妈的英国佬,个把妈的租界!个把妈租界里的外国佬!你们也有今天!

钟昌在英租界周围巡视一番。除了工人纠察队的人,还有他的士兵们。双方已经接上头了。工人纠察队的领头人叫李长江。钟昌奉的命令,是保护自己的同胞,只要英租界再对手里只有木棒的工友开枪,他钟昌就有权冲击英租界,用外交部冯子高先生对英国人说的,就是,“英国人在汉口的安全,我们再也无法保证了。”

他朝与英租界比邻的法租界瞄了瞄。

不远处,刘公馆富丽高耸的屋顶,在瑟瑟料峭的寒风中,仿佛凝固在铁灰色背景上大幅油画的局部。

对,那是刘公馆,不是他钟昌的家。那里只有他的母亲。肯定是他的亲生母亲。

如果不是,那么,他的母亲在哪里呢?他真是抱养的么?如果真的是抱养的,刘宗祥为什么不认他这个养子呢?为什么刘宗祥从来不回自己的公馆,而公馆里的人也不感到委屈呢?如果那里连他的母亲都没有,他钟昌可能更加一身轻了——打倒列强,坚决打倒帝国主义列强!

钟昌是随着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北迁而回到故乡的。这所由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改名的学校,已经在省城武昌那边开了学。当然,在学生们心里,印象最深的校名,还是原来军官学校的简称——黄埔军校。

在共产党员人数众多的黄埔军校,钟昌是一道风景。他既不是共产党,在很长时间里,他连国民党也不是。但他是个铁了心的爱国者,坚决赞同打倒帝国主义列强的口号,而且在行动上表现非常激进。为此,校长蒋介石暗嘱人细细地调查过了,钟昌的确不是共产党。于是,蒋校长就亲自找他谈了一次。这次谈话的结果,是钟昌成了国民党员。

“你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的党?是不同意我党的主义,还是瞧不起我蒋某人?唵?

在我当校长的军校里,不准许有非党的学生!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学生是共产党员的,也都是办了加入我党手续的!哼,唵!你难道听不出来,校长蒋某人的意思么?唵?”

钟昌没有仔细咀嚼校长亲自谈话的意义,但至今,钟昌还记得蒋校长训诲的内容和面部表情。在入党与学籍挂钩的情况下,钟昌别无选择。

对什么党不党的,钟昌一点兴趣都没有。在他看来,中国多就多在“主义”太多上。中国最缺的,不是党,不是党们的主义,而是钱,是老百姓缸里的米,灶里的柴。要得到这些东西,老百姓没有办法,正在着急之际,就冒出来一些骗子,用这党那党,今天一个主义,明天一个主义来哄他们。钟昌不是被这党那党可以哄住的了。就像睡瞌睡样,他上床早,睡得早,醒得早,起得也早。

钟昌从来认为,自己是中国人中醒得早的。

“钟排长,辛苦了!”

“哦,长官辛苦!”

见是政府主持外交事务的冯子高,钟昌即刻立正敬礼。

咿?这个跟在冯先生后头的男将是哪个?像是蛮面熟的。噢,记起来了,是高我们一届的黄埔同学嘛,后来留校,还给我们讲过几回课的,像是讲政治的。

见李汉江没有认出自己的样子,钟昌也就没有另打招呼致敬。反正,刚才的一个军礼,照说也敬到他身上了。

“钟排长,请你马上把围在堤下的英国陆战队员放进租界来。对,放进来。从现在开始,英租界,只准英国人进,不准英国人出。当然,中国人例外。不,相反。中国人只准出,不准进。这是命令。从现在开始执行,直到有新的命令为止!”

“是,明白!”

钟昌眼睛飞快地眨动几下,又一个标准的军人敬礼之后,向后转。

“慢!”见钟昌已然明白意图转身欲去,冯子高还有话说。“钟排长,今后,和你直接联络的,多半是这位李先生。介绍一下……”

“不用介绍了,钟排长,我认识的。”李汉江稍微朝冯子高侧面站了站。

“是么?那就更好了……”冯子高朝两人看了看,口气有些犹移,听来怪怪的。

“是!从现在开始,接受李老师的直接命令!”钟昌不动声色,又是一个敬礼,转身去了。

李汉江注意到,钟排长敬这个礼的时候,上身稍微转动了一下。

“汉江,这个钟排长,你真的教过?像是汉口人咧!”冯子高盯着钟昌渐跑渐远的身影,不经意地聊起这个话题。

“岳父,您家不晓得啵,这个钟排长,和您家的好朋友,刘宗祥刘老板,大有渊源咧……”

“噢,你不消说了,我晓得了,晓得了。”冯子高越说声音越小。

钟毓英崴来的时候,钟昌已和另一个排长换了班。

这些士兵,已经被人看得习惯了。从广州一路打上来,就数攻下武昌城最难,死的弟兄最多。整整血战了四十天哪!劳苦功高的士兵们,受到感恩戴德热情好客汉口人的尊重乃至围观,可以理解。可是,像这个胖太婆这样,恨不得把个个兵的脸车过去车过来看的,国民革命军的官兵们倒是第一次碰到。

这太婆肯定是疯了。

这个太婆的儿孙辈,肯定是个当兵的,或许已经战死了,老太太就这样疯了,把个找亲人的魔症,得上了身!兵们想。

被钟毓英掰着看的兵们,都只有摇头苦笑的份。革命军人么,对老百姓不能像军阀队伍的人一样。再说,哪个没有母亲哪个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昌昌……昌昌……”

开始,钟毓英还是在小声咕叨,发现没有找到儿子的希望了,声音就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钟毓英,就这么用接近呼唤的声音,在这些正在执行任务的士兵中寻找自己的儿子。

“大妈,您在找谁呀?找儿子?儿子叫什么名字呀?”还是接班的排长聪明,他要解决这件事。不然,老像这样下去,会影响执行任务。

“哦,您找钟昌?钟排长噢,刚下岗,也许,他这就回去了呢?您不是说您的家就在这附近吗?”

排长还要说什么,陡然停住了。他看到,这个眼神呆滞的老太太,盯着他愣怔了一刹那,眼光竟闪烁起来!太难忘了,这眼光,从愣怔到闪烁的刹那间,完成了从死到生的全过程。

哈哈,想不到,一句话诊好了一个疯子!

革命军排长苦笑着搔搔后脑壳,想再瞄一眼这怪兮兮的老太太,却见她飞快地崴动着,像被什么追急了的老鸭,几步就消失在苇丛样的人群中。

第三节

冷寂了很久的建筑工地,由于有几个人在活动,显得更其冷寂。

雪没有化尽。化去雪的地方,露出被遮盖了几天的各自的本色。还有雪的地方,那残雪,已不像雪,很像棉花地里收棉花的,把摘下的棉花,就这么东一堆、西一坨地随便拢在地头。

碎砖瓦缝旮旯里,探头探脑游出了两只嶙峋饥鼠。刚出洞,它们就用多须的锥嘴匆匆地反复地相互摩挲。真是难得,这一对鼠夫妻,在暗无天日之处待了这么久,相互间居然还没有厌倦,就这么一会儿打食分手的工夫,还要抓紧时间卿卿我我。一个拄单拐的残疾人,周身褴褛,看不出身上披挂了些什么装备,眼光呆滞,高一步矮一步,软一步硬一步地,晃了过来。他看到了这一对老鼠,拐和脚都定住了,眼珠子倒是在浑浊的眼水凼子里转了两圈。鼠夫妻继续摩挲,间或鼠眼瞟他几瞟,大有不屑之意。也许是为了维护人的尊严罢,单拐残疾人调整一下身体重心,扬起拐杖,戳飞一块碎瓦渣。鼠夫妻不摩挲了。它们一起朝残疾人这边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又相互用鼠目商量了一下,终于摇了摇头,满是怜悯,一副绝对不和人一般见识的样子,一耸一耸地解决自己的肚子问题去了。

在吴诚的陪同下,刘宗祥从刘园那边,一路遛跶过来。本来不要人陪的,可众人再三坚持,说老吴不跟着就算了,跟个小吴还是应该的,两个人在一起走,有个人在旁边说个话,要是老板在路上想出个赚大钱的主意来,有人传个话,也方便。大家都晓得刘宗祥有心脏病,有个人在跟前,发作起来有个照应。当然,这话大家也就只能闷在肚子里,不好直说出来。

到底是接近年关了,空气中就有一抹淡淡年节的气息在游荡。路拐角一家澡堂子,人进人出的,显出少有的生意兴隆。“有钱无钱,洗个澡过年”。澡堂门口竖着块门板,门板上蒙着张红纸,红纸上写着这么一句广告词。不夸张,很实在,似喜还忧的味道里头,调进不着痕迹的幽默。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汉口人天生佛根。住在汉水长江边,枕头旁边都是涛声,这么多的水,只图洗个澡,实在是不奢侈。

刘宗祥没有看到那一对老鼠,只看到残疾人在不远处用拐杖指指戳戳。顺着瞄过去,几个在工地上走动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呃,吴诚哪,那几个人在工地上搞么事呵?”

“在搬砖咧,在拣场子啊。”吴诚趋前一步,回答老板,看一看老板的脸色。单独跟老板一起出来,吴诚这是第一次。看得出,他很谨慎,总在离老板两步远的侧后方。这是他爹教的。和老板在一起走路,不要走在老板前头,也不要落在蛮后头,不要处在和老板并排的位置上。

“不是说工程停下来的么?拣场子干什么?”刘宗祥有些诧异了。那天聚会,作了决定的,祥记所有的经营性活动,一律停止。他听得清清楚楚,大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呀,怎么在这大年之前,拣场子开工呢?再说,就是拣场子,这几个人能起什么作用呢?晃晃悠悠的,就是拣一年,这场子也拣不清白唦!

“个小家伙,瞎掰个么事哟!”

刘宗祥心里的不快,很快就流到脸上来了。

“你们商量了的?”刘宗祥似乎有点不相信。那天的聚会上,儿子表现了相当高的才具。正因为儿子表现出的决策能力和对生意的那一股子热情,刘宗祥才在没有预先和秀秀商量的情况下,主动把“老板”这个位置让出来的。

“商量过了的咧,您家。”吴诚说的是实话。

“哦,哦……”

其实,刘宗祥很想说,不是说所有的生意都停下来的么?商量了的,你们商量了的,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可话到口边,又咽回去了。老板是刘汉柏。这是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宣布的。老板和经理商量定下来了,和别的人就不相干了。

瞄着眼前凌乱的工地,刘宗祥的眉头好半天都没有舒展开。

“看样子,我是不是该把生意转个向了?”

陡然,一道闪电在刘宗祥脑子里划过。

看前老板的脸色变化不定,吴诚心里颇有些忐忑。他清楚,到目前为止,真正的老板,实际上还是眼前这位打天下的。至于那天会上宣布的话,只是他们父子之间的默契而已,外人当不得真的。吴诚清醒得很。他从眼前的这位真正老板的脸色上,晓得年轻的老板认真了,认真地在当独立的老板,真的没有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的爹。吴诚眨眨了眨眼睛,感到这是一次机会。

“哦,刘老板,噢噢,刘先生,是这样,汉柏是让我今日跟您家说的。是这样的,您家!”

吴诚很周到地讲了刘汉柏和他商量的过程:这里不能停工,起码不能让外界看出祥记有意停了工。要是人家看出是承包商停了工,将来局势一稳定,任何一任政府,都要追究祥记的责任。只要不停工,即使慢一些——这“一些”么样掌握,就是一门学问了——将来也有个说法。要停,也不能在这没有政府管的时候停。

你看着是没有政府,实际上政府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你。中国,怎么可能一天离得开政府呢?只不过那个你没有看到的政府,眼下没有工夫来缠你磨你罢了。要停,也得等到政府来找你的时候再停。那个时候政府来找你,就是来催你了。催你,就等于是送钱给你。这模范住宅区工程的停与不停,关键的学问就在两个字:

时机。

“不能拆台,也不能补台。用一个‘拖’字诀,这就是汉柏的想法,您家……”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吴诚的眼睛机警地朝四周搜索。这也是他的爹嘱咐过的。

其实,吴诚和刘宗祥都没有注意,他们前脚出门,吴二苕后脚就跟上来了。他裹了一身深蓝的半新不旧的棉袄,腰佝偻着,一顶厚绒毡帽连眉毛都盖住了。此刻,即使刘宗祥与吴二苕擦肩而过,也认不出这个忠心耿耿的保镖来。

“这伢不错!”刘宗祥注意到了吴诚这些细微的动作,心里异常熨帖。当然,真正让刘宗祥舒服的,还是儿子想事的周密和行事的果断。

“嗯,好。嗯?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喊汉柏,称老板。”

“是,老板。”吴诚退后一步,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当着外人”,这就是说,我不是外人了?呀,还是不对呀!

“不,我不是老板,称先生。”刘宗祥再也不去注意工地上那几个走来走去的人了。有什么可注意的呢,他们,只不过是儿子这场戏里的几件道具而已。

第四节

秀秀把儿子房间的帘子刚掀开一条缝,瞥见一条黑油油的粗辫子,在苗条条的背影上游动,手一松,掀帘子的手就垂下了。

看来,这热茶热水、缝扣子打褊的事,用不着我了。

秀秀瞄瞄自己手上端着的热腾腾的藕汤,又瞥一眼帘子,摇摇头,踮着脚尖走开了。

房间里很静。

刘汉柏低着头,用火筷子,在火盆里掏一个洞。

吴小月感到燠热。这几天化雪,显得特别冷,她就在棉袄里头又加了件小棉背心。小月身材苗条,看不出穿了许多。这么厚实的穿着,户外是很合适的。哪晓得汉柏房里这样暖和呢。小月瞟一眼汉柏,手下意识地去解领口的扣子。刚松开一颗纽襻,无端脸一红,复又扣整齐。

汉柏今日么样了噢,眉头虽然没有皱起来,但也摆成了一条线。不像平常,两条眉毛各弯各的,心里的快活就像在眉毛尖上跳。

“莫忙,口不干。还是坐着。”

见小月起身去摸茶杯,刘汉柏开了口。

虽然口气没有平时柔和,总比唱哑巴戏好。

“小月,这些时,秋桂在忙些么事噢?”

“不是报名到武昌读书么?就是那个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唦,你晓得的唦,这屋里的人都晓得的咧。”小月很奇怪。秋桂考学的事,爹娘征求过汉柏爹娘的意见,大家都蛮支持的。怎么汉柏倒像是不晓得的呢?再说,这时候,年轻的老板,和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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