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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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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止王喜庆一个。” 
  “我也知道,决不止王喜庆一个。还有谁?你去打听打听。” 
  “奴才已经替主子打听来了。”安德海从怀里取出名单,一个一个告诉给她听:“总管太监袁添喜,家里有几亩田,不知为什么,跟人打上了官司,找肃顺去说好话,好帮他赢官司。” 
  “可恶!” 
  “还有御膳房的太监张保、刘二寿,常往肃顺家送菜。每一次都得了肃顺的赏钱。” 
  “还有呢?” 
  “还有就是‘座钟处’的杜双奎了,他替肃顺修的两个表,前儿个自己已经交出来了。” 
  “就是自己交了出来,也不能饶他!”慈禧太后吩咐:“传我的话,让敬事房把那些人捆起来,送到内务府,替我好好儿的审一审!” 
  慈禧太后的懿旨一传,敬事房不敢怠慢,第二天一早就把名单上所开的五名太监上了绑,押送到内务府慎刑司去审问。其时恭王正在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怕被捕的那些太监,信口乱咬,把宫中搞得人心惶惶,生出别样是非,所以下令慎刑司,暂且把王喜庆等人收押,等他见了太后回来,亲自处理。 
  等恭王到了军机处,前一天下午接到通知,准备两宫太后召见的人,除了桂良身体不适告假以外,其余的都到了。 
  “老五六爷”惠亲王、惇王奕淙、醇郡王奕澴、钟郡王奕诒、孚郡王奕漁E、睿亲王仁寿,军机大臣文祥、宝洌А⒉茇圭笱考骤濉⒅茏媾唷P滩柯毫缴惺椋徽倭嗣嗌蛭怨庵饔弥氐洌匾獠唤兴矗硎菊飧觥坝盎嵋椤蓖耆俏艘踉卦热说淖锒偌摹!
  朝廷的亲贵重臣,差不多尽于此了,平日关防严密的军机处,此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尤其是那些顶儿尖儿的贵人,如惠、睿两亲王,贾、周两相国等等,每人都随带了三四个跟班,捧着衣包、烟袋,暖水壶,在景运门外侍卫值班的屋子里伺候,一会儿说,把某王爷的参汤取来,一会儿又说,某中堂冷了,要添一件坎肩,军机处的苏拉奔进奔出传话,几乎不曾停过。 
  这乱糟糟的情形,一时还停不下来,因为昨天内阁会议的结果已经泄漏了,两王一相凌迟处死,是京城里从未听说过的大新闻,而且怡、郑二王,是两朝的顾命之臣,掌权多年,肃顺的气焰,更是如天之高,平时多少人仰望颜色而不得,这时自然都要看一看他们的真面目。而对肃顺,尤其要看一看他的下场,有些人是为柏葰不平,有些人则因为“五宇字”官钱号舞弊一案,办得太严,遭了池鱼之殃,倾家荡产的,把肃顺恨入切骨,打算着等他的囚车经过,要好好凌辱他一番。 
  恭王一时不能“递牌子”请见两宫太后,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步军统领、顺天府、刑部各衙门都有紧急报告送来,说谣传载垣等人,今日行刑,九城百姓,倾巷而出,正阳门西城根以及宣武门大街一带,人山人海,秩序不易维持。恭王怕惹出麻烦来,正召集文祥、宝洌А⒉茇圭兔嗌谏塘堪旆ā!
  大家的看法都相同,御前会议结束,随即降旨,立刻行刑,这三个步骤一开始就不能中断,这也就是说,宁愿事先稍缓,等部署好了再晋见两宫太后,比较妥当。 
  好得是外间谣言虽盛,对事实真相,却不尽明了,都以为载垣、端华和肃顺是监禁在刑部大狱。刑部在西长安街与西江米巷之间的刑部街,与都察院、大理寺密迩,合称为“三法司”,有名的肃杀之地,而以刑部为尤甚,此地原来是明朝的锦衣卫,其中西北、西南两座俗称“天牢”,官称“北所”、“南所”的诏狱,本来是明朝锦衣卫的“镇抚司”,专管抓人、杀人,“驾帖”一出,魂飞魄散,不知道多少忠臣义士,死在里面。 
  但是,明正典刑的“弃市”,则是以宣武门外的闹区为刑场。照规矩,犯人绑出狱来,由刑部后门穿过西江米巷,沿正阳门西城根,到宣武门一直往南,出骡马市大街与宣武门大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名为“菜市口”的地方,把乱七八糟的菜贩,临时赶一赶,清出一片空地,就是行刑之地。 
  因此,这天看热闹的人,多集中在正阳门与宣武门之间的这个区域,不知道载垣等人是关在东城的宗人府,这就比较好办了。 
  “得绕着路走,”宝洌Ыㄒ椋骸俺龉锩牛陕饴硎写蠼值讲耸锌冢灰惨谎穑俊薄
  旗人把崇文门叫做“哈达门”。出崇文门,由骡马市大街向西到菜市口,殊途同归,而可以避开人群,自是个好办法,但消息不能走漏,否则仍是白费心机。所以恭王指示文祥,通知步军统领衙门和顺天府,在表面上,仍旧弹压西城一带,暗中在骡马市大街,展开戒备,布成声东击西之计。 
  他们还在从容商议,慈禧太后却已等得不耐烦了,派出内奏事处的首领太监来催问。恭王不便再延,一面命令文祥和宝洌В滞吠ㄖ泄匮妹牛丈潭ǖ陌旆此俨渴穑幻娴酵馕莼崞肓嗽诖耐豕坠螅牡罱焦蟆!
  未入殿门,恭王站定脚对惠亲王轻声说道:“五叔,回头该你老人家说话的时候,可别忘了!” 
  “真是!老六,”惠亲王答道,“你真当我七老八十的,老糊涂了?” 
  “我只提你一声儿。”恭王笑道:“你老领头,请吧!” 
  等太监揭开门帘,“老五太爷”惠亲王领先进了养心殿东暖阁,他是大行皇帝的胞叔,分属尊亲,常朝免行跪拜礼,所以只朝上请了个安,此外由恭王带头,列班跪下磕头。两宫太后尊礼老臣,已预先嘱咐太监,把年龄最长的贾桢和周祖培扶了起来。然后分成东西两列,静候太后宣示。 
  这还是两宫太后第一次召见这么多的亲贵重臣,自不免有些紧张,慈安太后原来想好了的几句开场白,一下子忘得无影无踪,无可奈何,只好看着右面轻声说道:“妹妹,你跟大家说一说吧!” 
  就她不这么说,慈禧太后也预备开口了。她用块大手绢捂着嘴,微微咳嗽了一下,视线从“老五太爷”扫到末尾,那个官儿不认得,拿起银盘里的通称为“膳牌”的“绿头签”看了看,又是不认识的满文,随即看着恭王吩咐:“以后膳牌也得写上汉字才好。” 
  “是!”恭王知道她的意思,便转脸说道:“绵森,你单给两位皇太后跪安报名。” 
  “喳!”绵森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弯着腰疾趋数步,在当中跪倒,自己报了三代履历,然后退回原处。 
  于是慈禧太后拿起奏折说道:“内阁会议的折子,我们姊妹已经看了。载垣、端华、肃顺这三个人,在热河是怎么个专擅跋扈,你们大家都是亲眼看见的。亏得有恭王在京里留守,肃顺他们还有顾忌。要不然,那儿还有今天?” 
  这是对恭王的表扬,他自然要谦虚一番:“全是列祖列宗和大行皇帝在天之灵的庇佑,臣何敢当圣母皇太后的奖饬?” 
  “我说的是实话。”慈禧太后又说,“谁是奸臣、谁是忠臣,我们姊妹全知道。肃顺他们的目无法纪,也不是一天了,那时大行皇帝精神不好,凡事力不从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们今天都要体谅大行皇帝的心,如果以为大行皇帝是怎么样的宠信肃顺他们,可就错了。” 
  大家齐声答应一个:“是!” 
  “现在你们会议定罪,照大清律例处置,自然不错。不过,凌迟处死,到底于心不忍,我现在要问大家一句:载垣、端华、肃顺这三个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儿可以原谅的地方?” 
  于是恭王向惠亲王看了一眼,这位“老五太爷”便代表亲贵发言:“载垣、端华、肃顺,罪大恶极,照国法处置,无可宽宥。至于法外之恩,臣等不敢妄议。” 
  “嗯,嗯!”慈禧太后点点头,又指着贾桢、周祖培说: 
  “你们俩是三朝的老臣,有话也可以说呀!” 
  两位大学士相看了一眼,由贾桢陈奏:“臣等并无异辞。” 
  “议政王呢?” 
  恭王心想,慈禧太后实在不须多问了,这样问来问去,莫非另有主意?不如自己先作个暗示,于是含蓄地答道:“亲王弃市,似与国体有碍。应如何加恩之处,请两位太后圣裁。” 
  这样一说,慈禧太后知道,已到了作结论的时候,便转脸向慈安太后征询意见:“载垣跟端华,就让他们自己去了结吧!” 
  “嗯!”慈安太后容颜惨淡地答了一个字。 
  “肃顺不能跟他们俩一样。”慈禧太后看着恭王又说,“他不是亲王,绑到菜市口也不要紧。” 
  “是。那是‘斩立决’。” 
  “对了,斩立决!”慈禧转脸问道:“五叔,你看,这么处置还合适吧?” 
  “议亲、议贵,全是两位太后的恩典。”惠亲王答道:“至于其余穆荫等人的罪名,由军机承旨办理,臣等不必参预。” 
  “好!军机留下来。你们跪安吧!” 
  等惠亲王他们退了出去,两宫太后跟军机大臣继续商议未了事宜。首先要派定执行谕旨的人,而名义则又不同,对肃顺,当然是“监斩”,而对载垣和端华,因为赐令自尽,只称为“传旨”。 
  “监斩就仍旧派仁寿好了。” 
  慈禧太后的人选,与恭王预拟的,不谋而合,“臣也是这么想。”恭王又说,“刑部还要派一个人去照料,载龄可以。请旨!” 
  “载龄是谁啊?” 
  “他是刑部右侍郎。” 
  “好。”慈禧太后接着又说,“宗人府那面,就让绵森去传旨。” 
  “是!再请加派宗人府右宗正肃亲王华丰传旨,以华丰为主,绵森为副。” 
  慈禧太后对于朝廷和八旗的制度,已经相当熟悉了,一听恭王的建议,立刻便了解了他作此安排的用意。宗人府左右宗正,分掌八旗宗室的“家务”,镶蓝旗最早的驻区在西城,归右宗正管,所以非派华丰不可。而且肃亲王是太宗长子豪格之后,对怡亲王载垣来说,地位是比较超然的。 
  安排好了这一切,就谈到景寿了,“六额驸的处分,全免了吧!”慈禧太后吩咐。 
  如果真是这么办,又何以服人心?所以反而是恭王不肯。折衷的结果是“着即革职,加恩仍留公爵并额驸品级,免其发遣”。他的罪名,也改轻为“身为国戚缄默不言”了。 
  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的罪名,是“于载垣等窃夺政柄,不能力争”,而最倒霉的是穆荫,认为他“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已久,班次在前,情节尤重”,革了职充军,但也加了恩,由“发往新疆”改为“发往军台效力赎罪”,其余的都是“即行革职,加恩免其发遣”。 
  商量已定,恭王他们四个人退回军机处,已有不少各衙门的司官,伸头探脑地在窥探,这都是来打听消息的。肃顺难逃一死,已是意料中事,但载垣、端华,情节不如肃顺之重,身分又是袭封的亲王,或者“上头”会有恩典。只要不死,便有复起之望,那些直接间接恃他们为奥援,或有别项利害关系的人,便好抢先一步为自己作打算。 
  恭王当然知道他们的来意,下令警戒,由醇王以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的身分,派出乾清门的侍卫,把守隆宗门与内右门之间的军机处,远远地隔绝了闲杂人等。 
  其时睿亲王仁寿,因为预先已知将有差使,留在军机处未走,刑部尚书绵森和右侍郎载龄,则在乾清门西的南书房待命,恭王派人把他们请了来,传述了旨意,请他们即刻分头办事,在日落以前,必须复命。 
  于是仁寿、绵森和载龄,一起到了户部街宗人府。右宗正肃亲王华丰,已经等了好半天了,绵森说了经过,四个人关起门来,密议执行谕旨的步骤。 
  睿亲王仁寿年纪大了,火气消磨,处事圆滑,首先就说:“我是监斩,不必跟肃六照面儿,回头我先在半截胡同官厅等着,事完以后,验明正身,我就好复命了。你们商量商量吧!这儿没我的事,我先回去抽一口儿。”说着,打个呵欠,站起身来向大家拱拱手,又叫着载龄的别号说:“鹤峰,预备好了,派人给我一个信。咱们半截胡同见。” 
  等仁寿回府去抽大烟,载龄随即也赶回刑部,掌管刑狱的“提牢厅”主事,和掌管缉捕旗人逃亡的“督捕司”郎中,早已点齐了刽子手和番役,伺候多时,宣上堂来,交下差使,旋又一起到了宗人府。 
  其时载垣、端华和肃顺,已被分别隔离,端、肃兄弟由左司移置右司空屋。载龄已在路上盘算好了,到了那里,先只身去看肃顺。 
  自移置以后,肃顺便知不妙,空屋独处,一筹莫展,唯一的希冀是能挨过十月初九登极大典的日子,就有不死之望,所以这几天在高槐深院之中,看日影一寸一寸消移,真有度日如年之感。因为如此,紧张得失去常态,偶有响动,立即惊出一身冷汗。偏偏那间空屋的耗子特多,一到晚上,四处奔窜,害得他通宵不能安枕,到白天倦不可当时,才和衣卧倒打一个盹。 
  当载龄来时,他正在倚壁假寐,听见锁钥声响,一惊而醒,睁大了眼,又惊又喜地问说:“鹤峰,你来干什么?” 
  载龄由署理礼部侍郎,调为刑部侍郎,是肃顺被捕以后的事,所以他有此一问,载龄也不说破,只叫一声:“六叔!” 
  载龄也是宗室,比肃顺小一辈,所以称他“六叔”。这原是极平常的事,而在穷途末路,生死一发之际的肃顺,就这样一个称呼,便足以使他暖到心头,感动不已了。 
  “难为你还来看我!”肃顺的眼眶都红了,“鹤峰,你说,恭老六的手段,是不是太狠了一点儿?” 
  “六叔,生死有命,你别放在心上。咱们走吧!” 
  肃顺疑团大起:“到那儿去?” 
  “内阁在会议,请你去申辩。” 
  “好!”肃顺大为兴奋,立刻又显得意气豪迈了,“只要容我讲话就行!这几年我的苦心,除了大行皇帝没有人知道,我跟大家说一说。” 
  说完,跨开大步就走,载龄却又一把拉住了他:“六叔,慢着,你有什么话要说,这会儿说吧!” 
  “咦!怎么?” 
  “我进来一趟不容易。”载龄急忙又说,“你有什么话要告诉府上,我好替你带去。” 
  原来并无他意,肃顺的紧张消失了,“‘府上’?哼,”他冷笑道,“家都给抄了,还说什么‘府上’?” 
  “六叙,这不是发牢骚的时候。如果你没有话,那就走吧!” 
  “有话,”肃顺连连点着头,“我那两个小妾,现在不知怎么了?” 
  “放出来了。在那儿我可不知道。” 
  “拜托你派人找一找,我那两个小的,面和心不和,请你开导她们,千万要和衷共济,好好过日子。我那两个孩子,要叫他们好好儿用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我一定把话带到。”载龄紧接着又问:“还有别的话没有?” 
  他的意思是肃顺或有隐匿的财产,能把匿藏的地点套出来,肃顺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别的话了!” 
  “那就走吧!” 
  载龄抢在前面,急步而去,肃顺紧紧跟着,穿过一条夹弄,往左一拐,便是个大院子,站着十几个番役,有的提着刀,有的拿着铁尺,有的拿着绳子,还有辆没有顶篷的小车,一匹壮健的大黄牛已经上了轭了。 
  肃顺一看脸色大变,张皇四顾,大声喊道:“载龄!载龄!” 
  载龄已走得不知去向,只闪出一个官儿来,向肃顺请了个安说:“请中堂上车!” 
  “到那里?”肃顺气急败坏地问。 
  “自然是菜市口。” 
  “什么?”肃顺跳了起来,两眼如火般红,仿佛要找谁拚命的样子。 
  那个官儿——提牢厅的主事,努一努嘴,一群番役拥了上来,七手八脚摘下了肃顺的帽子,把他推上车去,连人带座位一起,紧紧地缚住。 
  肃顺一声不吭,只把双眼闭了起来,脸色灰败,但仍旧把头昂得很高,有种睥睨一切的味道。 
  那提牢厅的主事,是从未入流的吏目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在刑部南北两所二十几年,大辟的犯人见得多了,有的一听绑赴菜市口,顿时屁滚尿流,吓得瘫痪,这是最好料理的一类。有的冤气冲天,狂蹦乱跳,把那股劲发泄过了也没事了。最难伺候的是怨毒在心,深沉不语,脑袋不曾落地以前,不知会想出什么泄愤的绝招来,得要加意防范。 
  看肃顺的样子,正就是最难伺候的那一类。尤其棘手的是,堂官赵大人已经吩咐过,肃顺桀骜不驯,要防他破口大骂,但不准在他嘴里塞东西。塞上东西,腮帮子会鼓起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一定认为是有意封他的口,不免会引起许多无稽的流言。 
  这差使就不好当了!那主事左思右想,只有哄骗一法,所以当那些番役为肃顺上绑时,他不住地喊:“绑松一点儿,绑松一点儿!”其实,他早就告诉了番役,不管他怎么说,不必理会,该如何便如何。他的话只是有意这样说说,好叫肃顺见他的情。 
  等绑好了,他又走到肃顺面前,手里托着鸡蛋大的一块栗木,叫道:“肃中堂!” 
  肃顺把眼睛睁了开来,没有说话。 
  “你老明鉴!”他说,“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堂官交代,怕你老路上发脾气,叫把这个玩意用上。何必呢?塞在嘴里,怪难受的!我就大胆违命不用了。不过我也有下情上禀,你老得体恤体恤我们,这一路去,千万别一嗓子喊出来。不然,可就送了我忤逆了!” 
  肃顺依然不答,把那块栗木看了看,照旧闭上了眼。 
  “走吧!”主事大踏步出了宗人府侧门,跨上一匹马,牛车辘辘,番役夹护,由正阳门东城根穿过南玉河桥,出崇文门,循骡马市大街,直赴西市。 
  等肃顺一走,肃亲王华丰便要料理载垣和端华的大事了。他与绵森已经商量好了步骤,分头办事,绵森驱车入宫,去领明降的谕旨,华丰便备了一桌盛宴,派人把载垣和端华去请了来。 
  见了华丰,载垣叫三叔,端华叫三哥,声音都有些哽噎了。 
  “坐,坐!”华丰把他们引入客位,从容说道:“我没有想到叫我来接了‘右宗正’的差使!一直想来看你们俩,偏偏这几天事儿多,总算今天能抽个空,跟你们俩叙一叙。来吧,痛痛快快喝两钟!” 
  载垣、端华连声道谢,把酒杯送到唇边碰一碰,载垣便赶紧放下杯子问道:“三叔,内阁会议过了吧,怎么说啊?” 
  “还没有定议。要看上头的意思。” 
  “上头?”载垣紧接着又问:“恭六叔是怎么个意思?” 
  “谁知道呢?没有听他说,我也不便去打听。” 
  “总得让我们说说话啊!”端华依然是那样鲁莽,“难道糊里糊涂就定了罪?怎么能叫人心服呢?” 
  华丰微笑不答,只是殷勤劝酒,然后把话题扯到了天气上,由深秋天气谈到西山红叶和秋冬之间的许多乐事。载垣和端华心里如火烤油煎般焦急,但旗下贵族讲究的就是从容闲雅,所以这时还不得不强作镇静,费力周旋。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华丰提到十月初九的登极大典,载垣急忙捉住话风中的空隙,喊了声:“三叙!”他说:“我跟你讨教,皇上的好日子,你看,我们能不能上一个折子叩贺大喜?” 
  华丰懂得他的用意,这个折子,名为叩贺,实则乞怜,事到如今,丝毫无用,但也不必去拦他的兴头,所以徐徐答道:“大丧期间,不上贺折。不过,你们的情形不同,也不用有什么礼节仪制上的顾忌了。” 
  “三叔,这一说,你是赞成喽?” 
  “也未尝不可。” 
  “既这么着,”载垣离座请了个安,“得求三叔成全!” 
  “请起,请起!”华丰慌忙离座相扶,“只怕我使不上劲。” 
  “只要三叔一点头就行了。请三叔给我一位好手,切切实实写一个折子。我把这个做润笔。”一面说,一面从荷包里挖出一支镶了金刚钻,耀眼生花的金表,递了过去。 
  “你先收着,等我找到了人再说。不过… 。” 
  “怎么?”载垣极其不安地问。 
  “等一等,等一等。”华丰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等一下再说。” 
  这一等不用多久,进来一个人,悄悄走到华丰身边,轻声提示:“王爷,时候差不多了!” 
  “喔!”华丰慢条斯理地取出表来看一看,同时问说:“绵大人回来了没有?” 
  “来了!” 
  “好了!”华丰起身向载垣招一招手:“两位跟着我来!” 
  满脸疑惧的载垣和端华,拖着沉重的脚步,随华丰到了一座冷僻的院落中,进门一看,绵森带着一班司官和笔帖式,面色凝重地站着等候,载垣刚要开口,绵森已拱一拱手说道: 
  “有旨意。两位跪下来听吧!” 
  于是载垣和端华面北而跪,受命传旨的两人互看了一眼,华丰报以授权的眼色,绵森才自从人所捧的拜匣中,取出一道内阁明发的“六行”,高声宣读。 
  第一段是宣布罪状,第二段是会议定罪,念到“凌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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