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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字-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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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街xx号,找xxx,他会给你们钥匙。”我意识到我们分居两处的问题可以解决了,对他说:“今天太晚了,天亮再办吧。”那人就走了。之后又过来一个人,手拿一束花,在我头上举着,我伸手接下来,他又走开了。这时我发现我们处在“IN”的状态中,而且十分欢畅。你说:“以后我们每年夏天都要来这里住一阵儿。”我说:“只是不太安全了,会有人来骚扰我们。”这时梦就醒了,但人仍然处在“IN”的欢畅中,时间是凌晨三时二十分。

梦,常常暗示一个人(现在、过去,甚至幼年)渴望而不能得到的东西,你记得我过去给你写的那个小曲《疼》吗?

都是我们生活中美好的回忆,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如在眼前。

永远爱你的秉宸好像他们从没有过那些庸俗不堪的争吵,好像他们重又回到二十多年前的恋爱时光。

不过,只是“好像”而已……

吴为明知这样对不起白帆,也曾拒绝胡秉宸的电话,一听是他的电话,什么不说就放下。

也曾拒绝过他的情书,对他说:“别再写信了,和白帆好好过下去吧,我们的感情之所以破裂,还不是因为你有太多的女人?现在她能给你这样一个回头的机会,你该珍惜,别再重蹈我们不幸的覆辙。”

可是胡秉宸的电话或信件就像大麻,明知不可为又不能拒绝,吴为甚至暗中企盼着这份像是“吸毒”的快感。靠着这个“吸毒”,苟延残喘地过着被胡秉宸说不上是丢弃,而又不能不说是丢弃的日子。

他们或是什么也不说地偎依在沙发上,像冬日里的两只老鸟,偎依在残阳下的寒枝上。

说什么呢?几十年里,好话、不好的话,早已说尽,也没有时间让他们多说,什么话题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胡秉宸更是闭着眼睛,享受着仅仅坐一坐的乐趣。他没想到,如今是一坐也难求了。他们的会面,也常常是败兴的。可也不能怪胡秉宸。这里真不再是他的家——

所以电话铃声才会那样突兀,响得那样惊心动魄;

或是有人敲门;

最要命的是,还得时不时看一看时钟,必须抢在白帆回家之前,回到他和白帆那个家……

每每十一点钟敲响的时候,胡秉宸都不得不从沉迷中醒来,也每每重复着多次说过的话:

“与你相识近三十年,每次看见你还是神魂颠倒,实在没法儿忘记……你的素养,你的风度,你的气质……这是多年文化、文明陶冶的结果,没有一个女人能够与你匹敌。”

吴为相信胡秉宸此时此刻的真意。

可也注意到神魂颠倒的胡秉宸不时溜向时钟的贼眼。

于是吴为感到他越来越委琐。

她不明白,他怕什么?他们之间又没有发生任何越轨的事情。

到老,吴为还是不懂做戏也能使人欢愉的道理。

“那你为什么么和我离婚?”胡秉宸谈情说爱的时刻,是最不设防的时刻,她本以为借此可以探知这场情殇的秘密。可是十一点的钟声已经敲响,胡秉宸已经清醒。清醒的胡秉宸,是任何人也无从了解、把握的胡秉宸。

“生活的具体、琐碎,会毁坏我们的情致,还是这样更好。”

胡秉宸的搪塞倒也说得过去。他们现在可不就是相敬如宾?再不会因为一只茶杯放得不是地方而翻脸无情了,反倒成了自古以来,男女关系最佳模式的一个诠释。

“这不就是我说过的话吗?我们不要结婚,做个情人可能更好,可是你不听。现在这样有什么;好?你不又得偷偷摸摸过日子!”

胡秉宸低头不语。吴为一笑,她不再沉湎于讨论。可从前她并不明白,一个喜欢讨论的妻子,是不讨丈夫欢喜的妻子。一切都已完结,她还多说什么?

偶尔,胡秉宸还会峥嵘一露:“要是你能把我们现在的恋情写成小说,那就太动人了。”

吴为说:“恋情?可是你还爱我吗?”

胡秉宸不敢回答。

“如果白帆看到这本小说怎么办?不是义得军阀重开战?”

胡秉宸说:“我就说,那都是作家胡编的。”

只有对吴为,胡秉宸才敢这样厚颜无耻。

“你就不敢说,你对我还有那么点儿感情上的依恋?”什么依恋不依恋!

胡秉宸只是不甘于沉寂,不甘于连一点浪花也没有的默默无闻,想让傻x吴为为他再掀最后一次浪潮,做一个亮丽的结尾——一次最后的服务,包括性、声誉,全方位的免费服务。

真还买了一套勃动器放到吴为那里,以重修床笫之欢。

和白帆复婚后,胡秉宸把从前与吴为做爱用的勃动器扔了,重又买了一套新的,他总不能用同一个勃动器在前后两个女人中间穿梭。何况那套老式的质量太差,捏起来叽叽直响。有个晚上,他从楼上的叽叽之声就得知了楼上的情况,换而言之,楼下的人自然也能从他这里的叽叽之声得知他的情况,便扬手把那东西从窗里扔了出去。新品牌比老式的质量好多了,与白帆的运作虽然不很成功,但不是勃动器的质量问题。

胡秉宸又是抱怨又是试探地对吴为说:“唉,白帆太不尽力了。”

吴为长叹一声,哪个女人能像自己那样,对只能靠勃动器的帮助才能成为男人的胡秉宸牺牲自己?

多少年来,不正是她为胡秉宸制造了这个神话?”

直到现在,胡秉宸还以为他的生猛不减当年。自他们结婚以来,这个年龄大得足以做她父亲,从无能力发动一次有力冲击,也从无能力让她在瞬间羽化登仙的男人,仍像从前那样热衷此道,仍然像从前那样没有多大效果地忙碌着。

彼时彼刻的胡秉宸,多像一个欲望单纯的婴儿;而他效果不甚明显的忙扎,更让吴为想起日落时分。

在这之前,那一抹尚能辉照的暖光,于刹那间跌人地平线的沉落,实在尢惨淡了。

她对胡秉宸的爱,何须他人评说?更何须白帆评说?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女人,能为一个男人,一个这方面已然没有多少能力的男人,做这样的事?又有哪一个女人,在如此阉割女人本性的演出中,肯当这样的配角?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心甘情愿,一做十年?

除了美国电影《当亨利遇到萨丽的时候》(WHENHARRYMETSALLY)中的女主角萨丽,在做爱时假装高潮来到,大呼小叫,——但那是电影。

离婚后,她已经没有了这样的义务,这样的服务只能由白帆来接手。白帆工作得或好或坏,胡秉宸只能照单全收。现在她只能在胡秉宸的拥抱中,扮演一个过场的角色,还要努力将这个过场角色演绎得销魂蚀骨。这将会使热衷此道的他,满怀雄性虚荣的他,不可能从任何女人那里得到如此忘我服务的他……得到一个男人最后的满足。哪怕是一会儿也好,哪怕是虚假的也好。除此,已经一无所有、所好的胡秉宸,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就像那穷途末路之人,只剩下的那一口小酒。

吴为心中涌起满腔怜爱而不是情爱,怀着如母亲而不是情人般的心绪,抚摩着他的脸颊,叹:道:“可怜的!”

胡秉宸那颗空寂而又不甘空寂的老心,是太需要一些欢爱了。

胡子果然是今天刮过的。她不得不承认,胡秉宸的确是个会制作情调的男人,哪个女人能抵挡来自这样一个男人的挑逗?

“唉,我只好自己解决。”胡秉宸好不凄凉地说。

“这对身体不好,还是和白帆再好好试一试。”

吴为居然能够这样闲淡地和他讨论如何与白帆做爱的问题!

她的心,再也不为胡秉宸和其他女人的关系而牵动分毫了。

一直定位于无论自己怎样,女人也会匍匐在地的胡秉宸看出,往日肯为他牺牲一切的吴为,尽管可以与他再度“恋爱”,却不会再为他牺牲一丝一毫。换而言之,曾经为吴为大干一场的他,也再不会为吴为付出一丝一毫。他们的二度“恋情”,再也不会重现前次爱情的华彩和辉煌,反倒不得不带有苟且的性质。

胡秉宸只好无奈地转向白帆,为白帆买了一些供女人使用,据说是更为有效的润滑剂,还是很不酣畅,但聊胜于无。事后胡秉宸打电话给吴为,研讨如何将与白帆做爱的效果推进一步:“于是干了,感觉上还是差一些。”

“你不能要求太高。”吴为只得这样劝慰,希望他能自觉,明白症结所在,——到了现在,她也不愿戳穿那个神话。

即便不算酣畅,也给胡秉宸和白帆的关系添加了一些温润。胡秉宸甚至陪着白帆,一同到商店去买热水瓶、洗衣机这样的杂物,对他而言,都是从前不可能有的行为。

对于已有定见的选择,白帆也会不断地征询胡秉宸的意见:“怎么样,你说好不好?你说好不好嘛!”言语动作之间,竟也有了些许的娇嗔。

当胡秉宸这样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的时候,不知道他这匹烈马,是一烈也不烈了。

又总以为白帆还是他在地下党时期领导的下级,却不明白“严师出高徒”、“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训诫。今非昔比了,他若有一计,如今的白帆自有破那一计的高招。

这些小计谋能不被白帆发觉?她加紧了防范,哪怕胡秉宸到机关看保密丈件,她也坐在胡秉宸的专车里候着,不管时间长短;有时放弃钢琴课,“陪”胡秉宸到医院看病,连胡秉宸上厕所的机会也不放过。

失去自由的胡秉宸,只好偷空在家里给吴为打电话,可是白帆随时出没身旁。只要看到白帆进来,或感到白帆在另一个电话机上窃听,便立刻在电话里没头没脑地指责起吴为,种种莫须有的不是和故事,让吴为不知所云。

在那些指责和故事里,吴为简直是十恶不赦的恶妇。

比如有次吴为问他:“到了现在,你应该对我说句实话,你和我离婚、和白帆复婚: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这对我非常重要。”

这时白帆突然走进房间,好端端的胡秉宸说变就变了声调,看着白帆说:“是我的主意,我担心死了没人给我收尸。”

一个还爱恋着她的男人,能对着她的后背开枪吗?

上帝真是无所不在。多年后,胡秉宸在与白帆的一次恶吵中,死于心脏破裂。

上帝也应了他那句没有良心的诅咒。

按照有关规定,胡秉宸这种级别的干部,家属在火葬场等三个小时,就可以取到骨灰。可是白帆一家人将他送至火葬场后便扬长而去,不要说没有一个回头,连眼泪都没有掉下一滴。

过了几天,老干部局的工作人员提醒白帆:“是不是该到火葬场去取胡副部长的骨灰了?”

白帆一身轻松地说:“那都是唯心主义。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保留骨灰有什么意义?”

就连胡秉宸最上心、最钟情,甚至为她将吴为牺牲的芙蓉,也没对此有个说法,只洒了几滴眼泪,连父亲一点纪念物也没有留下,更不要说领取他的骨灰。

也就是说,胡秉宸的骨灰与那些无人认领的骨灰一样,垃圾一样被人撮走了。这与暴尸街头有什么两样?可不应了他那句“我担心死了没人给我收尸”的话?

不能责怪白帆无情,她为这个三心二意、无数次背叛她的男人,搭上了一辈子。最后、最后,旗秉宸也没有改弦更张,与她复婚后,还时不时到吴为那里幽会。

胡秉宸的归屑问题,终于盖棺论定。白帆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胡秉宸至死也归在白帆名下,做鬼也是白帆的鬼。

不过谁能说白帆的胜利不悲壮?

可惜吴为已经不在了?要是她还活着,说不定会给胡秉宸买一块墓地,以安放他的骨灰;或将他的骨灰撒入他最中意的新安江;或是送回老宅子,埋在一棵沁着泥绿色幽香的腊梅树下,而绝不能让他暴尸街头……

可是吴为自己的骨灰都无人处置、考虑、收留,同样被当做垃圾一样处理了。

其实胡秉宸对于自己的骨灰看得太重了,最多下二代还有人为你掸掸骨灰盒上的尘埃,到了再下一代,谁还记得骨灰盒里装的是谁?

这也许就是吴为将她所有的照片,在她还能行动自如的时候早就付之一炬的原因?这也许就是吴为死后,人们翻遍她所有的遗物,不论婚生子和私生子都各有一个的吴为,却找不到一个联系人的缘故?

胡秉宸太自信了,以为什么都不必付出代价,以为可以无债一身轻地离去,以为他有过的女人都会念着、守着他。

胡秉宸终于为自己的轻薄付出了代价。白帆不但为胡秉宸对她一生的负情报仇雪恨,也为吴为报仇雪恨了。不知吴为的在天之灵会不会感谢白帆?

于是吴为知道,凡好端端的胡秉宸突然在电话中没头没脑地指责起她,强加给她种种莫须有的不是的时刻,就是白帆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刻。

不知他们最后闹到什么地步,逼得胡秉宸又要与白帆离婚。

老地下党胡秉宸终于甩掉白帆那个尾巴,偷得一个时机,与吴为再议前程。

可吴为对他说:“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像小孩儿那样任性,即便你还有那个兴致,我也不陪你玩儿了。”

不软不硬,却没有一点余地。

胡秉宸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灰灰溜溜,更奇怪的是,他怎么穿了一件嫩黄色的女式夹克?为什么不穿她给他买的那件意大利风衣?

又戴了一副女式花框眼镜。她给他买的眼镜呢?天哪,胡秉宸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的没落何以如此迅猛?

现在不要说与胡秉宸再议什么前程,就是与这样一件女式夹克喝杯咖啡,也是不能的了。

离去时,胡秉宸在门口站定,怎么也不明白,这个不再年轻貌美又病成这个样子的女人,竟还有那样大的魅力?

也许她的魅力不在青春貌美。她似乎也从来谈不上美貌,只是飞扬的神采使她有了与众不同的灵秀之气。

还在于她的一举一动,她房间的每处角落、每个物件给人的感觉,那种人们称之为潇洒的感觉,扔了一地的报纸,满处横七竖八的书籍,散乱在书架或是桌子上的杯盏……卧具零乱的睡床。

吴为是不主张叠被的,“晚上不是还得用?”她说,为此他们没少争吵。

现在他倒是睡回了白帆叠得整整齐齐的床上,可又感到了叠被的乏味。曾几何时,他还是吴为床上的一道风景,面对这张无比熟悉,而今已是咫尺天涯的床,真有说不出的滋味,“过去这也是我的床。”他不无留恋地说。

“唉,这条鸡肋既然已经丢弃,就不要再后悔惋惜。”吴为淡淡地劝慰着。

吴为的劝慰不无敷衍,更没有了离婚初始的悲愤,让胡秉宸很是惆怅。

他惆怅什么?难道吴为永远为这个离婚伤情才好?

“你还是那样,并不特意布置,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可有一种晶位。现在我花很大力气才能保持一个简单。如果我不努力,连这个简单也很难保持,很快就会变成一个乱摊子。”

吴为躺在沙发上,看完报纸随意一丢的潇洒,谁能学来?连他看完报纸,学着把报纸随手一丢,都丢不出她那个韵味。那是“天生丽质”,不是后天可以学到的,永远也别指望白帆于丝毫了。

每每来到吴为这里,胡秉宸总是痛切感到,他离当代文明已经很远了。幸好回到他和白帆的家,还能从至尊至贵的感觉里找回一些平衡。

胡秉宸出群类拔萃,指挥、命令、领导了一生。一生太长了,至尊至贵的感觉已经长在他的身上,比之文明的生活,于他更是难分难舍。

但是,还有谁能像这个看上去浑浑噩噩、总不清醒的女人那样,理解他的一招一式、一思一念呢?连几十年生死与共的老战友也不能,更不要说白帆。到了现在,“上层人”胡秉宸,不但忘记了他曾对叶莲子的恶声“你们这些小市民”、“去你妈的”等等,甚至觉得,吴为和他就是在胡家老宅子里一起长大的。

突然想起青少年时代读过的清代王韬为沈复《浮生六记》所作跋中的一些句子:“……从来理有不能知,事有不必然。情有不容己。夫妇准以一生,而或至或不至者,何哉?盖得美妇非数生修不能,而妇之有才有色者辄为造物所忌,非寡即夭。然才人与才妇旷古不一合,苟合矣即寡天焉何憾,正惟其寡夭焉而情益深;不然,即百年相守,亦奚裨乎?呜呼……彼庸庸者即使百年相守,而不必百年已泯然尽矣。造物所以忌之,正造物所以成之哉?”

青少年时代,他读过的香词艳曲不算少,那是个不事查禁的时代。可《浮生六记》中沈三白和陈芸的闺阁之乐,最让他倾慕,老是想着,不要说六记,哪怕有这一记也好。

禁不住拥着吴为,吻了一下。与往常不同的是;吴为对胡秉宸这一吻起了疑心。

就在这个门槛上,吴为再次研究胡秉宸。时间很仓促,地点也不对,有点像濒临死亡的人在极其短促有限的时间里,飞速回首一生。

自他们离婚以后,她头一次想到胡秉宸已经不是她的丈夫。

一直没有认真思考过离婚之后胡秉宸对她的所作所为,现在,在这个门槛上,却固执地要想个究竟。

这个在藏满线装书院子里出生的男人,与她离婚后的所作所为,包括这一吻;如果不是狎妓心态,又该如何解释?

出生地是…个人的重要之地。

在那种院子里出生的男人,除了他们的母亲女儿,心目中的理想女人,顶好又堪实用又堪把玩,类似陈圆圆、董小宛、苏小小那样的女人,连卓文君都不是,更不要说李清照。

但,即便是狎妓心态,也是对白帆的背叛。白帆为胡秉宸浪子回头所做的一切牺牲,白帆与胡秉宸复婚后种种想要超越吴为的苦心孤诣,都让他白白废了。

这与吴为还是胡秉宸妻子的时候,不论她的多少努力,还不是让白帆一锅鸡汤、一个电话……或其他女人的一个媚笑、一个媚眼,白白废了一样?

分毫不差。

她对胡秉宸的怜爱又是怎样自作多情、无可救药。

她真是一个把自己赔光了才肯回头的女人。

可胡秉宸眼睛里那点潮湿的流火,确有“执手相看泪眼”的意味,吴为那已然干枯的心,又不免为之一动。那点潮湿的流火,的确不完全是即兴之作。在他们长达几十年的爱情公式里,她从来爱得比他多,但现时站在这个门槛上对胡秉宸微笑的她,却杂糅了酬酢的成分。这酬酢的成分,与胡秉宸此时此刻眼睛里那点潮湿的流火相比,就有了负情的意思。

……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最后,吴为还是把胡秉宸眼睛里那点潮湿的流火,恶毒地锁定于狎妓心态。可是太晚了,她到底又让胡秉宸狎弄了一番,这是堪可告慰白帆的。

反过来说,白帆也做了胡秉宸几十年的性工具,直到现在胡秉宸还这样说,这也是堪可告慰吴为的。吴为心说:白帆,你同样没有得到胡秉宸的心,胡秉宸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的个人网页,胡秉宸只能是一个inter。

当年胡秉宸对吴为的整治由芙蓉不断传达给白帆时,白帆也是这样说道:“活该,吴为,你并没有真正得到胡秉宸,胡秉宸终于为我报了仇!”

当胡秉宸走向电梯时,吴为叫住了他,递给他一个提包,看上去很像一个包装讲究的点心盒。

“这是什么?”胡秉宸问。“回去再看吧。”

那是胡秉宸妄图与她重修床笫之欢的勃动器。临近疯狂的吴为歹毒地想,当胡秉宸提溜着这个“点心盒子”走进家门时,如果被白帆一把拦截,该有多好。

她还是蠢,从她那里来的东西,胡秉宸能让白帆拦截吗?

6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恰恰在叶莲子忌日那天,胡秉宸又来了。他说了些什么?大部分是他和吴为之间那些没有意思而又折磨人的旧事。

渐渐地,顾秋水的影子浮现在吴为的眼前,她不禁脱口叫了一声:“爸爸!”

胡秉宸没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吴为说:“爸爸。”

说完这句话,吴为很平和、很从容地过渡到了什么都不会说、谁也不认识的状态。

童稚返回到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她的脸变得简单明了,像在少年时代总在渴望而又难以得到的一个白面馒头。吴为没有能够还上初生伊始就许下的那个愿——为叶莲子写一本书。

禅月曾想帮助吴为将书稿完成。最终只好放弃,因为她早巳走出仅仅屑于叶莲子和吴为的生活。

胡秉宸到精神病院看过吴为一次。

见到胡秉宸,吴为不再害怕、不再烦恼,可还是叫他“爸爸”。这让他很不痛快,让他想起他们之间并非是年龄的悬殊,也就不再去看望她,——反正吴为谁也不认识了,看不看都一样。

他也不再研究共产主义或是党的领导,翻出从前为撰写那部大书积累的资料,还有吴为在电脑上为他拷贝的软盘。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随手翻了翻曾经的文字,真像曾经的女人……

这是他写下的文字吗?这些文字到现在还有什么新意?就像当年吴为说的那样,“世界已然变得如此开放,势必变得更加开放,再把这些他人嚼过的东西放在嘴里嚼来嚼去,究竟还能嚼出多少滋味儿!”

他人嘴里嚼过的东西!

然后胡秉宸毫无留恋、毫无不舍地把这些东西烧的烧了,掰的掰了。

胡秉宸不但不再研究这些理论,还与胡秉安在香港的后代取得了联系。以他过去的地位、关系网和他多年对计划经济模式的了解做无形资产,与他最看不起的胡秉安的后人的财力结合,经营起房地产,再次展现了他多方面的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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