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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党-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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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凤不错。”他说,“临危不慌。”
我哪里是。我已经吓坏了,只怕被警察逮住证据:桌子下的书包装着一些禁书,要是落到警察手里,我们都得进监牢。
一位男生问老江:“有任务交代吗?”
老江说:“现在任务是隐蔽。”
那时候不敢多说话,大家匆匆离开。
我没回校,直接跑回家去。
有一个人在家里等我,母亲对他格外警惕,没让他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把他赶到后院天井,坐在水井的井沿上等我。母亲给了他一杯水喝,把厨房的后门打开,她带着亚明在厨房择菜,同时盯着客人的一举一动,有如便衣盯着一个“土共”嫌疑。客人还真不是嫌疑,肯定是“土共”,他是孙力。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他从没到过我家。别说在家里,我们在学校里几乎从不接触,彼此没有任何关系,只因为三哥才打过两回交道。现在他来了,肯定有大事。我不能让母亲知道他是什么人,我还得让母亲放心,知道人家找我并无异常。
我说:“孙力你不去复习功课,到这里玩?”
他说学校提前放假,给大兵让位,老师学生都不服,考什么试?
母亲插嘴:“不考还不回家?”
考当然还要考,孙力家里已经给他寄来路费,让他买好船票,一考完试就走,从汕头转梅州。厦门这里眼看要打仗了,家人让他赶紧回去。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数学课本:“咱们在这里讲吧?”
这个孙力挺机灵。
我告诉母亲,过几天考数学,这门课我比较不放心,人家孙力可以,我让他帮个忙。学校里最近挺乱,所以到家讲。
母亲没吭声。无论是否相信,在家里在她眼皮底下读书,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搬了张小桌放在天井,拿两只小凳,跟孙力一人坐一边。孙力从书包里取出讲义夹,装模作样打开,开始讲题。他牛头不对马嘴,说的根本不是高等数学,完全是欺负母亲听不懂。
刚好母亲带着亚明去楼上换衣服,她一离开,孙力把讲义夹一丢,直截了当:“你三哥让我找你,很急。”
“他呢?”我问。
“他有安排,事情交我办,让你帮我。”
我向他伸出一只巴掌:“有条吗?”
上回三哥让他找我,怕我不信,拿张纸写上“是我”两字作证。这一次没写,因为我已经知道孙力的底细,事情比较要紧,写纸条反不安全。为了打消我的疑虑,让我知道孙力并非假传圣旨,三哥特地给了孙力一句口令,叫做“乖女流鼻水”。
“臭三哥。”我骂。
我不再讨纸条了,问孙力跑我们家是什么事,要我帮什么忙。
他指了指我们身边的水井。
“井怎么啦?”我不解。
里边可能有东西,我大姐留下的。
我大吃一惊:“电台?”
他让我小声。
“谁说它在井里?”
他说是我姐夫分析的。他要悄悄下去查一下。
“怎么可以!阿姆就来了。”
“你想想办法。”
几分钟后,母亲带着亚明回到厨房,看我们老老实实坐在小桌边做题,她没吭气。
孙力跑到井边,把吊桶放进井里打水。他打哈欠,说天气很闷,犯困,打桶水泼一泼脸提提精神。这些话是说给母亲听的,他想干的其实不是打水,是打桶,设法让水桶掉进井里。把水从井里打出来是力气活,把桶丢进井里容易多了,难得他装模作样,小心翼翼把吊桶垂下井,左右甩动桶绳,让水桶在水面上翻过来,翻过去,最后倾倒于水面,灌水下坠,而后才揪起井绳。水桶离开水面忽然变得沉甸甸的,他适时失手,让桶绳脱落,一桶水连桶带绳一起掉下井去。
我叫唤:“孙力你会不会啊?”
他一拍大腿:“糟糕。”
母亲在厨房里听到动静,跑出来查看,发觉是水桶掉进井里,她盯了孙力一眼:“看你这么大个。”嫌人家白长个子,一桶水都提不上来。
孙力赔笑,说我们家水桶跟他们家的不一样,他不太会用。
“吃饭会。”
“阿姆,”我不想让孙力太难堪,“就是掉个水桶嘛。”
孙力说:“没事,我来捞。”
“不会打水,会捞桶?”母亲还不放过他。
他让母亲不必操心,他是乡下孩子,打水捞桶他从小就会。给他个桶钩就行。
母亲让我把桶钩找出来给他。家有水井,必备桶钩,桶掉到井里是常事,有桶钩就能对付。我们家的桶钩打有三个铁钩,用绳子把它放下井,让它沉到井底,左右搅动桶钩绳,提一提,感觉有点重,那就对了,一定是钩住了水下的吊桶绳;小心翼翼把桶钩提出水面,慢慢把水桶绳拉上井口,抓到手里,这就了事了。
这回没那么简单,孙力想从井里钩出来的不是故意丢下去的水桶,是另外的东西。但是他左钩右钩,每一次钩上来的都是那条桶绳,没有其它。
他干脆把桶钩也扔下井去。
母亲在厨房里忙做饭,顾不着其它。孙力让我别吭声,自己匆匆脱掉外衣,只穿一条短裤,从井口爬下井。
当年有一回,三哥在天井玩时,不小心把一粒小拳头大的铁球扔进井里。三哥舍不得丢,用双手两腿撑着井壁往下爬,潜到水里,把小铁球从井底捞了出来。当时我还小,三哥让我在井边放哨,防备母亲看了骂他。这么多年过去,今天我又当了放哨的,这回下井的不是三哥,是他的替身。
孙力号称大学生,比我三哥笨,手脚不太管用,井下了一半,脚没有撑好,加上井壁湿滑,“扑通”一下,整个人从井壁滑落,直通通掉下井去。我在上边看了大吃一惊,一时慌了手脚,喊也不敢,叫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井底突然传出一个湿漉漉的声响:“不要紧,没事。”
那是下午时分,太阳西下,天色还亮,井底却暗,从井口根本看不清下边。还好声音能够传上来,我俯在井边,屏息静气,紧张聆听。我听到井下哗哗哗响,而后有气泡声,然后什么声响都没有了,那一刻时间显得特别长,长得让我喘不过气。
“孙力,孙力,我小声喊什么回音都没有,
我几乎要哭出声来。井下突然有了动静。
“没有。”是他的声音,“没有。”
“算了,上来吧。”
呼噜呼噜,他又潜下水去。
我不知道他要折腾多久。如果井里没有那个东西,他还能折腾出有吗?母亲在厨房烧火做饭,她可不傻,时间拖长了,她会发觉不对,要是她跑出门查看,逼着我非要问个明白,我怎么说呢?
幸亏时间没过太长,井底又传出动静,孙力从水里冒出来,手脚撑着井壁,一点一点往上蹭,慢慢爬上来。我听到他呼吸急剧,非常费劲,这井不好爬。爬到一半他停在那里不动,似乎力气已经用尽,我觉得他马上又要掉下去了。
“孙力,孙力,哎呀。”
他说:“别哭。”
我没哭,只是急得不行。好一会儿他又开始动作,终于升上井口,一个手掌伸出井沿,被我紧紧抓住。有两条绳子绑在他的右胳膊上,两条绳子分别牵着被他扔下井的水桶,还有桶钩。他举起胳膊对我示意,让我看那两条绳子。
我吃了一惊:“有了?”
他不吭声,爬出井口,赶紧拉绳。先把水桶拉上来了,里边装着满满一桶水。接下来拉桶钩,这条绳看来相当重,跟一桶水差不多,显然钩住东西了。孙力小心翼翼把桶钩拉上井口,果然有东西,用绳子绑在桶钩环上,是孙力在井下绑好的,绑紧了安全,不会从钩上突然脱落。这时天已经显暗,借着模糊光线,我看到孙力从井下找到的对象大如小箱子,用黑色防水油纸层层裹住,外边紧扎细绳。
厨房那边忽然传出响动,我手疾眼快,立刻把井里钩出的东西藏在天井墙边,这里有鸡窝和一个柴火垛,东西被我塞在鸡窝与柴火的空隙里。
母亲在厨房里喊:“澳妹!”
我跑到门边:“阿姆什么事?”
“你们做啥?孵鸡崽?”
我告诉她水桶已经钩上来了。
“是水桶还是鸡崽?”母亲抱怨,“耳朵哪里去了?”
我这才发觉大门通通发响,有人打门。
我去开门。我们家的门一向要护,凡有人打门,必须先问一声是谁,这才确定要不要开门,母亲从小就这么教我们。但是我比较缺心眼,常常问都不问,老挨母亲骂。这天刚跟孙力一起,在母亲眼皮底下从井里捞出一个东西,心情特别紧张,听到母亲叫唤,哪里顾得着其它,跑到大门口就拉开了门闩。
门外站六个人,四个宪兵,两个便衣。暮色满天,六支黑洞洞的枪口一起对准我。
“钱玉凤?”
“干什么!”
他们把我推进屋子。
母亲从厨房跑出来,一见我被宪兵抓着,她跺脚,一头朝宪兵猛撞过来,嘴里大骂:“土匪!土匪!”
领头的宪兵是个上尉,他下令:“让她别闹。”
他们几个人一起动手,七手八脚扯住母亲,把她压在墙边。母亲挥手踢脚,在他们的围困下拼命挣扎,嘴里大喊不止:“放澳妹!放了她!”
亚明跟着跑过来,他放声大哭。然后又跑出一个人,是孙力。
他本来可以逃走,天井后边有一面石墙,凭他那个头,从石墙上翻过去并不困难。石墙后边是一条排水沟,沟并不深,沟外侧有小路,从那里可以跑掉。他没有逃,反是跑进屋里,出现在宪兵和便衣特务面前。
“不要欺负妇孺!”他叫唤。
宪兵和便衣打亮手电筒,一起对准他。
宪兵上尉喝道:“都给我安静。”
这人嗓音有些嘶哑,声量很大,宪兵和便衣都听他的。他们放开我和母亲,命令我们靠墙站好,不许动,让他们搜查。房间里,房间外,身上,全部搜查。
我差点哭出声来。我想起天井里的鸡窝,想起孙力从井里钩出来的东西。大姐用生命保护下来的物品本来藏得好好的,任谁也奈何不得,我们千方百计把它找出来,如果这样拱手让给宪兵,把我们一家老小一起搭上,真是太冤了。
我喊:“我们家没有你们要的。”
上尉问:“哪里有?”
母亲骂:“死鬼那里。”
他们不吭声,人员散开,一个个手脚麻利,点起房间里的油灯,打亮他们的手电筒,把我们家里外翻了个遍。
他们什么都没搜到。也许他们注意屋内,疏忽了屋外?也许因为天已经黑了,天井里看不到东西?也可能因为侥幸,天井墙边的鸡窝和柴火垛都非常显眼,一目了然,没有谁会把要紧的东西丢弃在那里恭候查获。
有一个军官带着两个兵从大门外走了进来,屋里的宪兵和便衣向他敬礼,母亲一见来人顿时两眼冒火,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是柯子炎,柯特派员不像上次来时那样便衣礼帽,他穿了虎皮,中校军服。
宪兵上尉报告说他们还在搜查,问长官有何命令。柯子炎让他住手,集合人员,今晚不多搜查,问一问就可以了。
他亲自查问,首先问我:“澳妹,家里来客人了?”
母亲喊:“鬼上门了!”
“阿婶,客气不吃亏。”
柯子炎慢条斯理,跟我们装近乎。他说共军已经打到福建了,“土共”土匪蜂拥而起,厦门岛上治安很乱,老人女子孩子要特别小心。老三钱世康这个人虽说鹧鸪不是鸽子,听说还很有孝心,这个时候应该会牵挂家人,想念老姆吧?前几天军警在集美捕获一个共党,是钱世康的同伙,钱本人逃脱,是不是已经潜回厦门探母了?兵荒马乱之际,钱世康不老老实实躲在“土共”游击队的山洞里,跑到这边一定有事,阿婶澳妹知道的话,不妨如实说出。如果钱世康潜回家,可以劝劝他。哪怕共军席卷东南,势不可挡,厦门毕竟还在国军手上,为了一门老小平安,钱世康不投降也罢,不要找麻烦。
“钱先生呢,在家吗?”他问。
一旁的宪兵上尉报告:“没有发现。”
柯子炎摆手,不让他回答:“澳妹说,钱先生在家里吗?”
我问:“哪个钱先生?”
“你父亲钱以未啊。”
“他离家都快二十年了。”
“他觉醒了,怎么还没到家?”柯子炎说,“也许掉到海里让鱼吃了?”
母亲勃然大怒:“你去死!”
“只怕还会再冒出来,死而复生啊。”柯子炎道。
柯子炎称他们今天上门,重点搜查可疑人物,搜到了大家都好谢天谢地,因为至少人还活着,搜不到只怕已经一笔勾销,死无尸身了。如果那样实在遗憾,家人万分悲伤,他也会异常痛惜,因为功亏一篑。他刚从台湾赶到厦门,这两个地方隔着一片海,这片海上除了有鱼有海水,还有一些线,粗的细的,明的暗的,时而看得见,时而看不见,藏在海面下,随着波浪起伏。这些线里有一条姓钱,线头就在渔港这座木屋里,一直牵到对岸去。这条线是不是已经断了?谁知道呢。
我们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如果钱先生到家,记得让他找一找那两枚印章,我要。”柯子炎说。
母亲骂:“找阎王要!”
他已经去找过了,不在阎王那里。上一次他说过,找到章子他要拿铁锤砸碎,其实不必费劲交给他,不如让我们自己去砸。钱家人一个跟一个去死,祸害就是这两个章子,赶紧毁了去,否则还要死人。
母亲骂:“鬼去死!”
柯子炎告诉我们,近日厦门新来了两位司令,长官公署汤恩伯司令坐镇厦门,毛森将军就任厦门警备司令,两位司令可谓大名鼎鼎,杀人如麻。柯特派员号称“血手”,比起两位长官自愧不如。共军打上海时,汤司令是上海国军最高指挥官,毛司令军统出身,当过上海警察局长,杀共产党从不手软。厦门岛上的军警宪特奉两位司令之命,协同行动,全力搜捕岛上共党地下人员,非常时期无所顾忌,一切从简,有嫌就抓,抓了就杀。钱家一门老小都要多加小心,别往死人堆里走。
他转头看孙力:“少年家哪里来的?”
孙力自称是我的同学,学校要考试,到这里做题。
“这时候有心读书?”
“不读书做什么好?”
柯子炎建议孙力去参加共党,然后被拖到荒郊野外一枪毙命。谁都年轻过,知道年轻人怎么回事,不管孙力在这里是真读书还是假读书,如果足够聪明,赶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眼下不要待在厦门。
“还好你碰上我,我跟钱家人有旧,今天不给你找事。”柯子炎问孙力,“你在这里算什么?澳妹的男朋友吗?”
孙力说明只是同学。
“别给自己找麻烦,也别给她找麻烦。”柯子炎说,“你跟她不合适。”
我非常生气:“柯先生你算谁家表舅?”
柯子炎大言不惭:“亲不亲一家人啊。”
他让我有机会到要塞司令部去走一走,看看风光,那儿风景不错。
我嘲讽:“柯长官当司令了?”
他称自己没那个运气。他是保密局的中校特派员,要塞司令部不属保密局,他一时还够不上。他为什么特别提到要塞司令部?有一位上校长官刚从台北过来当联络官,住在要塞司令部里,此人与钱家有旧,有如他柯特派员。按照他的推测,该长官调到厦门,恐怕与澳妹有些关系,估计一两天后一定会来登门。
“记得颜俊杰吧?”
我不禁吃惊:“颜哥回厦门了?”
“又有大树可靠。”柯子炎感叹,“告诉你颜哥,柯特派员对你们还算客气。”
最后他跟亚明说了句话,他上次已经见过亚明,一看就认准了,吴小公子跟吴先生长得真像。近些日子他与吴先生屡屡相逢,又总是失之交臂。此刻他十分想念吴先生,还有吴先生从台南带走的老人,要是他们葬身鱼腹,小公子岂不太可怜了。
他起身离开。
宪兵和便衣转瞬间走得精光,我们一家人面面相觑。
“死特务说什么?”母亲问我。
“鬼话唬我们,阿姆咱们不听。”我说。
孙力告辞要走,我看天都黑了,让他吃了晚饭再走。孙力说他得赶回学校,晚上还有事。母亲当场赶他:“要走快走,没你的饭。”
不禁我急:“阿姆!”
孙力难免发窘,还好他沉得住气,说时候不早,他把讲义留给我自己复习好了。
我们端着油灯去了天井,他的书包还丢在天井的小桌上。我提心吊胆往鸡窝看,那里黑糊糊的;我把油灯凑过去,不觉吃了一惊:鸡窝边什么都没有。
孙力伸手,从鸡窝下取出一样东西,是他的讲义夹。
他低声告诉我,东西在老地方。
原来他又把它放回井里,赶在宪兵和特务搜查之前。他在东西上留了段绳子,下一次不必下井,用桶钩就可以把它钩上来。
“我找机会再来。”他说。
我们离开天井,母亲和亚明坐在饭桌边等我吃饭。当着母亲的面,孙力把他的讲义夹递给我。我当着母亲的面把夹子打开,里边夹着一本油印小册子《解放》。
《解放》是地下刊物,学习材料。地下党组织发展新成员,提供学习材料是个重要环节。他们通过接近和考察,认定哪一个人具有同情倾向,比较可靠,有望成为同志,接下来会给他一些被当局查禁的共产党的书籍、文件和材料,一起阅读,一起讨论,拉近思想,进而发展为组织成员。孙力把《解放》给我,显然是有意发展我,这需要孙力上级同意,一定也征求过三哥的意见。三哥与大姐一样,一向要我好好读书,不想把我拖进他们的事情,怕我有危险。现在看来他改主意了。
我把讲义夹还给孙力,让他带回去。
他吃了一惊:“你不要?”
我告诉他,不是不要,是已经有了。
“什么!”
“是这样。”
他看着我,满腹狐疑。
我让他赶紧走。天黑,有宪兵,走小路,多加小心。
孙力走后,母亲对我下了禁令:“不许再跟这个人来往。”
“阿姆说什么呀!”
孙力只是我的同学,其它什么都不是,同学来往有什么大不了的?母亲对他再提防,至少也得顾及我的面子,人家来找我,母亲怎么可以当面让他下不来台,让我心里非常过意不去这个人哪里不好,值得母亲这么不客气吗?
母亲不讲理:“不管多好,不许跟他。”
“为什么!”
母亲居然当着我和亚明的面哭号,大声叫唤起大姐。
“金凤你死哪里去了!管一管你澳妹啊!”
我的眼泪哗啦一下出来了。没有办法。
我知道母亲是害怕。孙力人不错,刚才宪兵进门,危险突起,他可以自己翻墙逃命,却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对付宪兵,母亲亲眼目睹,不会不明白。但是他让母亲害怕,就像当初姐夫吴春河让母亲害怕一样。母亲非常敏感,她嫁给我们的父亲,有过那么多遭遇,生了我们这些儿女,她能感觉到吴春河和孙力是什么人,知道他们将面临什么危险,他们的危险将给家人带来什么。母亲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大女儿,无论如何,她不能让我再走大姐那样的路。
但是已经迟了。
第四章 笑靥如花
小妹。21岁。厦门大学学生,厦门要塞司令部勤务兵。
死而复生
我得说一下自己是为了什么。
按照母亲的说法,我是我们家最没出息的孩子,因为我爱哭。我这个人心软,看不得自己和身边的人遭罪,什么人什么事让我感觉难受,眼泪就会止不住掉下来。孙力跑到家里找我,三哥让他带一句口令——“乖女流鼻水”,这根本不是什么口令,是三哥调侃我。其中“乖女”说的就是我,鼻水则是鼻涕,指的是哭泣:澳妹哭了。眼下这个世界上,人是不能心软的,我天生这样,没有办法。
以我的来历而言,我原本最不应当心软,因为我的命最硬。我是钱家的小女儿,我跟其它孩子不同,包括和我的哥哥姐姐都不一样,出生时不在医院,不在家里,不在野地,是生在监狱里,所以母亲说我命硬,生而为囚。二十一年前母亲在女监生下我时,狱友和狱卒没有谁认为我能够活下来,女狱长让母亲作个选择:如果要这个女孩活,就送人,马上叫人抱走,谁要给谁,落到穷人家富人家看女婴自己造化;如果母亲舍不得,让刚落地的孩子当小囚犯,只怕活不过满月。
作为监狱的孩子,我跟正常女婴不同,出生时只比一只小猫大一点,瘦弱细小,哭起来有气无力,像一只蚊子哼哼叫。但是我比我的哥哥姐姐都要乖,落在太阳晒不到的阴暗地方,很能体谅母亲辛苦,从早到晚只是自己睡觉,不吵不闹,饿的时候知道自己吮指头,不到饿极了绝不乱哭。表现这么好,让母亲特别割舍不下,加上小脸蛋长得不错,狱友个个都说是美人胚子,更让母亲放不掉。母亲不听女狱长劝告,死活不把我送走,我是她的孩子,生得跟着她,死也要跟着她。那时候她不骂也不詈,把我背在背上,抱在怀里,跟我说话,给我念歌,哄我睡觉,她喜欢念一首自编哄儿歌,其中有两句“我家兄弟好,乖女善又水”,其中的“兄弟”讲我的哥哥们,“乖女”自然就是我。以我当时的表现,确实称得上乖女,乖的当然就是善的,本性善良,而所谓“水”则是土话,指的是女孩漂亮。“善又水”代表了母亲对我的良好评价和美好期待。后来我三哥的调侃口令是母亲哄儿歌的翻版,只是把母亲对我的褒奖“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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