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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融化后是春天-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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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屋里。她环顾一圈,赔笑说:冯至鸣,让我睡地上吧。你这地板看着特舒服,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哦不,第二次到你这来时,就想在地板上撒个野,这原木看着跟刚砍下似的,睡上去一定会觉得宛如置身大森林。我要靠近窗户这一块,晚上还能看看月亮。怎么样,划给我吧。
他说:哦不,森林里野兽比较多,梦游的时候一不留神把你踩死。
她说:这里只有一头,我小心点好了。又狡黠地翻眼珠子,说:你知道,我现在没有利用价值。
他露出邪笑,说:我未必要追求终极价值。
她的脸腾地红了,咬牙切齿了一阵,将她的一堆宝贝零食转移到床头柜上,说:我晚上吃东西,你别以为是老鼠,还有不许你跟我抢。
他说,咳,难道陈剑还跟你抢垃圾食品。
她不理他,转过身去码零食,一层一层,却码得心不在焉。
陈剑给她买过形形色色的零食,自己却从不好吃,但有次她给他一个果冻,他吸溜到嘴中,忽然觉得又很好吃又好玩,就坐着把一袋“徐福记”全吃光,他说,小时候吃过的唯一零食就是炒西瓜子,因为籽太小,他从来就只是囫囵嚼一嚼。看一个大男人小孩一样快乐地吸果冻,她心里划出了一种近似于疼惜的感觉。此后,她会把她所有爱吃的东西让他尝,可他只是对果冻情有独钟。有次生日她给他个超级大果冻,他说,要跟别人说女朋友的生日礼物是果冻,别人会笑死的。但是我喜欢。每个人都会特定的喜欢一样东西,一种口味,一个人。你是那个符合我口味的果冻——而后拥过她,说:就这样被我吃掉。啪,留给她一记甜蜜的吻。
冯至鸣看她恍惚,轻敲了她一记毛栗,说:别以为我看不到你脑里想什么,从现在开始,把与我无关的人、事统统过滤掉。
她呆呆说哦。蹲下来,收拾行李,一阵后,才反应过来,摸着自己的脑壳,说:你干什么打我,敲脑袋容易笨。小时候我爸都不敢敲我脑袋。
他说:你反正都处在笨的范畴,很笨跟一般笨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
她垂下头,没跟他计较。
其实他倒希望她跟他计较,踢他一脚也行,这个样子反而证明她还处在零食和陈剑的某种错综记忆中,便陡然有些不悦。四仰八叉躺一边怔怔看她理衣物。
她拿了衣服,说:挂哪里?
他努了努衣柜。
她打开,里面全是琳琅的大牌,她有点犹豫,说:我本来觉得我的衣服还过得去,跟你一比,简直没法看,就像我们两个人,走在一起也挺不般配吧。
他懒散地说:你那意思,脱了会比较般配?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瞪他一眼。死命地扯手里一条压得皱皱巴巴的裙子,说:宝贝,人穷志不短,别愁眉不展。拨拉了几下,衣服居然听话得被拉直。
时间差不离,各自洗洗睡。
他从卫生间出来,发现她裹了被子躺在床边的地板上装睡,仿佛还在作垂死挣扎。他笑了笑,一把抱她上床。
怀抱着心爱的女人,被同一张被子簇拥的时候,他心里的幸福感还是像做梦一样渗了出来,他轻飘如羽毛,晃晃悠悠坠入梦乡。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他的幸福感依旧不散。直接的后果是签批同意了员工今春的出境游。即便开令人头疼的董事会,他也始终笑盈盈的,间或走神。想早上,趴在床上研究她的睡相。她睡觉的姿势像一条搁浅在滩上的死鱼,头尾弓着,如果骨头再柔软些,估计可以触碰到,只不过是一条死得很幸福的鱼,她很爱笑,眼睛跟两弯香蕉似的,嘴却嘟着,似乎很惊讶。鼻子圆滚滚蹲在中间,像个看门的小狗,他忍不住轻轻摁了下。她吸溜了下,翻个身,却没开门……
他轻手轻脚起床,打电话给她订了早餐,然后上班。一到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接起,居然是她。她说你是不是刚到?他说你怎么知道?她得意地笑说:我神机妙算。不过你开得有点快了,以后要慢一点。他说,你知道我走?她说早知道了,还知道你看了我很长时间,我都不好意思睁开眼。恩,既然你到了,我接着睡。她原来也惦记他,他很欢喜,心里柔柔地荡起涟漪。
至鸣,你什么意见?父亲忽问他。
他哦了声,收回一肚子的绮念,回归冷冰冰的会议氛围。知道还在商量星辰的事。心内略计划一番,说:我一直有收购意向。
星辰科技是陈剑的公司,目前惹上大麻烦,因为研发上的投机被跨国大企业SK起诉,涉及知识产权方方面面。如果没有可行的方法,破产指日可待。他决定收购,只是基于HU3的亲缘关系,他要把自己的东西重新拿到手。当然一旦拿下势必要相应承担起星辰的巨额债务。这正是其他董事激烈反对的。
“HU3的重新回归有利于形成垄断局面,而且陈剑这几年在品牌上下足了工夫,撇开债务,他的后续发展力也颇为强健。我主张到时以入股的形式替对方偿还赔偿金,同时达到控股目的。陈剑有他的长处,可以继续留用。”他说。
“话虽如此,其实HU3只是星辰中的一块,星辰其他的几个在投项目更像一只只张口吃钱的怪兽,前景很不明朗。”有人置疑。
“另外,陈剑后面有史氏支撑,是否破产还有待观察。”
……
几番争执后,此事又一次搁置。
第二项议题,是全力以赴争取德国PE的大单。冯至鸣简要说了下目前的准备方案和竞标策略。又是一项颇为棘手的事。全国一线二线的网络服务商都在为这块诱人的蛋糕倾尽全力,斗智斗勇。
会议结束后,父亲跟他说:晚上回家吃饭,杜叔叔一家登门造访。
我晚上有事。他推脱。
必须参加。再重要的事也放下。父亲斩钉截铁。他的命令从没人违抗。
给语声打电话。
手机里的声音有点嘈杂。
他说:你在哪?
她说,超市。我买了一堆东西。你晚上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给你吃。
他为不能吃到她的东西感到难过。静默了会,说:晚上我有点事,你自己吃。我找个人去超市接你回好吗?
她说,不用,我打车。打车更方便。
他说,别忘了我可以给你报。我尽早回来。
她说,真没关系。你忙你的。
他说:你最好说有关系,最好跟我怄怄气。
咳,她说,你这人好奇怪的。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冯至鸣,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怕不怕。
他笑了笑。
回家晚宴,他有点如坐针毡。
两年来,家里一直在为他的婚事奔忙,介绍了不下一打的名门淑媛,然而相处不了一周,往往鸡飞蛋打。父母自然不会知道是他的苛刻。心里既容不得别人,便绝对不可能将关系提升哪怕一步。做朋友做得无趣,只有好言好散。就是这样。
家里本来没把念头打到杜若身上去,虽说是世交,但杜若年纪也实在太小。但是,两家一次聚会,杜若却表现得对他颇为亲近,四双眼睛一盯,就不约而同地转到联姻上去了。门当户对、亲上加亲,年龄的落差又算什么呢。
于是怂恿。他没有完全抗拒,是因为那丫头偶尔笑起的时候像极了某人。柔软的,狡黠的。就像他日日看的那幅画。
两年了,她不会知道他的心那么苦。想忘而不能,想见而不得。
只有在她的画里迷失。
“冯至鸣,好好看,那里面有个秘密。”
“什么?”
“不告诉你。”
那狡诈而调皮的笑,如春风如细雨,他被一再侵袭而至淹没。
是的,他奢望有一份爱,也这么幻想。
他抱着它沉睡。两年了,没敢去找她,只是怕一见到她这个信念就会早早崩塌。
有一种想见不能见的伤痛。有一种爱注定要深埋在心中。在时间的流光中,成为一段胶片。只成全自己的悲喜人生。
他曾想,他们的际遇大抵就这样了。碰上,走过,留下些不一样的余音各自消化。
于是,在杜若的微笑中恍惚的时候,他容忍了自己超越以往尺度的交往。
杜若,他不陌生,只是,女大十八变,他回国后见到的她已经不是原先记忆中的黄毛丫头。清雅脱俗的面容,斯文优雅的气度,现在的杜若一举一动都在向淑媛靠近。可他并不喜欢这样没有自我没有个性的成长,生命应该张扬,特别是在她这样的年龄。于是,他时常会指点她放纵自己。她很喜欢他的某些主意,有时候犯了禁,譬如翘了课,譬如瞒了家里去酒吧了,譬如去参加了志愿活动,她都会告诉他,有点让他分享她成长的意思。
他们有时候更像兄妹,教导与聆听式的。清清淡淡似乎也没什么杂质。
只是有一次,他似乎才意识到她终归也只是个雌性动物。
她邀他去他们学校艺术节演奏,推脱不了,去了。
那日演奏是拉响了高潮。
他奏的是曾经为语声弹过的曲子,那个时候,心意未明,他同意她提出做朋友的建议。那曲子有点失落,正如他的内心,在演奏中,他感觉出了自己蓬勃的渴望,加深了追逐的念头。自然,虽然付出所有,不爱终究不爱,像坚固的城池,无法摧垮。
重新弹起的时候,他内心仿佛重过了一遍以往,直至黯然神伤。
结束后他匆匆出门。出去的时候,风呼呼地扫荡。叶片跟着废弃的塑料袋、纸片一起扬起来。
讨厌啦,又起风。杜若在旁边说,同时用手护住了乱舞的长发。
他们要步行到学校门口才能上车。
你弹得真好,谢谢你给我面子。她看他一眼,又说。
不谢。你魅力大。
她甜甜一笑,说,刚才好多女生都嫉妒我。你为什么不给她们签个名呢?
从不喜欢被人围着的感觉,我喜欢融化在人群中。他说。
哪会,你这样的人,实在太显眼了。
他淡淡笑了笑。风刮得更急。他看她在风中踉跄,绅士地伸出一只手。她略有点羞涩的笑一笑,把自己的手交给了他。
他拉着她走。她时不时偷觑他,在他目光落过来时,又将一个人的甜蜜收回到肚子里。
你很喜欢音乐?她说。
是。他回。
一直以来,音乐对他来说是无趣生存的一个通气口,他以此发泄内心的狂郁和焦躁,抒发对自由的渴望与追寻。
他喜欢和着音乐瞬间的迷失,在音乐的翅膀下,他飞向另一个天堂,那里是天籁一样的纯净,没有纷争,没有欺诈,自我像花草一样肆意生长,笑容像阳光一样耀眼光华。
但是现在,他的人生大约只剩了音乐。不知是可悲还是庆幸。
音乐很美好。会让你发现纯净的东西。他说。
恩,什么是纯净的,爱情是吗?她转过脸,这时候的笑有一点点狡黠,几分像她。他看了很久,看得她两颊生晕,慢慢转下头。
他说:我想真正的爱情会纯净。只不过真的东西,向来很少。所以,别期望了。
她低低说:我想要。
他说:你还小。有资格幻想。
她猛然抬头,说:我并不小,我快20岁了。
是,不小。他调侃她,20岁在古代可以有至少两个孩子。
她脸又红了,却甜甜地笑,属于豆蔻般少女的笑,芬芳而美丽。
到校门口。她忽然停住,说:你着急回吗?
他看着她。
她捋了捋发,说:我们再走走。你知道前面这条路种的是什么花吗?丁香。紫色的丁香。虽然现在没有开,但是你可以想象嘛。
他明白她的意思。说:风很大。
她说,我不介意。
他说,好。那走一下。
她靠近他,挽住他的手臂,贴着他的身子,说:过分么?
是第一次,她挽住他,像一个女人。
他心里忽然渗出一丝酸涩。那个人,他用了全部力气爱的人,从来没有这样依恋地偎过他。
他没拒绝,说:我很荣幸。
沉默地走。
沉默有各自的含义。
她享受甜蜜的充实,他回味爱的荒诞。
空气里都是风声。像哭泣。隐隐有一点雨意润湿在天地间。
走到苏州桥附近的时候,雨终于无可避免的泼洒起来。
躲一下雨?去那边咖啡座?他提议。
买一把伞,好吗?她却说。
路边有卖伞的。她过去买了一把。
撑起来,交给他。他明白她的意思,拉她进伞。
她仰着脸说:你的气息很好闻。
他点点头。是的,有人说过他的气息像草木。
她说,你有女朋友么?
他说:没。
她说:怎么可能?
他说:为什么不可能?
她说,你这样的人?想要谁没有。
他想,爱从来不是用条件可以换来的。
一定是你太苛刻。横竖看不中人。她笑他。
他说,我在爱情里是瞎子。
她歪了头,说:我不信。但是,我喜欢,瞎子。
他顿了下,知道了她的心意。也没有拒绝。如果婚姻是自己的必须,那么杜若未必是个不好的选择。
此后的关系,略有点升格。但也仅止于拉拉手而已。就像哥哥对妹妹也会这么做的,出于爱惜。
家长们却一片情形看好的模样。他知道他们在背后未必不把婚姻提上日程安排。杜若虽在读书,他却已经32岁,必须为这个家留下子嗣。他又一次嘲讽的觉得,他的人生如机器,甚至交配都有定点的安排。
这天的家宴是有点正式的。不再是世交的身份,而是未来姻亲。
他稍微寒暄了下,没说什么话;杜若也没多话,大概害羞。两家大人却笑逐言开,俨然亲家相称。
不久后,他对杜若说:我们走吧。
走?杜若一惊。
他已经站起来,拉了杜若跟家长们告辞,大人们见两人一起出去,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
车开出一阵后,冯至鸣说:杜若,我今晚有个事,我先送你回家。
什么事?比我重要么?
小女孩居然也会问比我重要么,证明也不小。冯至鸣想是不是要编个谎,结果是不。杜若还小,这么小让她承受谎言的伤害显然不大地道。他不知道其实真实有时候比谎言的杀伤力更大。
他说:我家来了个客人,我想去陪她。你知道把客人一个人甩在家不大礼貌。
那为什么不让她跟我们一起共餐呢?
恩,有时候不方便。
是女的?
是的。
杜若抿了嘴,脸微微有些白。过一会,勉力笑道:好,你送我回家吧。我会跟我妈妈说我肚子痛提前回来了。
谢谢你。他说,忽然觉得有点歉疚。
沉默。
不久到她家。她家院子里种满了蔷薇。粉色的花影在月光中参差。馥郁的香气在空中弥散开来。
他们出车。他说:不送你进去了。再见。
她仰着脸呆呆看他,精致的脸容上有一抹月光笼下的阴影。
Min。她叫他的英文昵称。
恩?
刚才我想了一路,那个人,就是那个现在在等你的人,你喜欢她么?她神情有点不安。
他踌躇了会,说:是。
她头很快垂下去了,身子有点颤。
他说:对不起杜若,我,太老了。不见得适合你。
她突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中已经有晶亮的东西。
他有点不忍,女孩子的眼泪对男人来说从来是致命的武器。他控制住波动,说,杜若,你很可爱,跟你一起也很舒服。可你应该有更青春的伴侣,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但她很快用手抹掉,笑着说:Min,你可不可以吻我一下,以前,我总会想,我就要做你未婚妻了,可你从来没吻过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为这个有时候会一晚上睡不着。现在,我知道,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她眼泪又出来。
他揽过她,抹掉她的眼泪,而后俯下身,吻了她脸颊上那抹忧郁的月光。
她睁开眼,依然忧郁,看了他一阵,转身消失在花丛中。
他仰头,微微叹了口气。天上横空来了一片云,把月遮蔽。风像调皮的孩子一样忽然窜出来,遗下恶作剧的笑声。
语声此刻在他身边,她说只是身体,可是他从来要把心给她。
给过之后再收回时,那心上又该多几条伤痕,却终要无怨无悔。爱情,从来是一个不能去盘算只能纵身跃下的陷阱。
23
赶到家,打开门,屋里一团凝固的漆黑。他不免慌了下,难道她,走了?拧亮灯,看见沙发上有她的手机和外衣,心才定一下。他叫:语声。语声。没回音。跟他玩捉迷藏么?他找。
而后在靠窗的床沿看到两条腿,她居然睡着了,大半个身子滚到了床底下。他一把拖她出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说:你回了?
他看到地上有一包拆封的薯条,和一本《资本论》,想来是看书的时候睡着了。
怎么看这个?他拿起书。
她说:哦,我以前发过誓,要把《资本论》看完的,正好看到你书柜有,反正没事就看了。可真的是看一遍睡一遍,屡试不爽。困啊,几点了?
十点十分。
到我睡觉点了,我接着睡。
好像很怕我?我让你心烦还是意乱?他含着一抹坏笑懒洋洋说。
她脸噌地红,想起昨晚,自己小兽一样被他紧紧纳入怀里,呼吸相闻,气息相杂,她的身体不争气地灼热,她非常恐慌,试图脱离他的包围,可他力道反加大,那手还不安分的游移。她挣扎着说,别,这不好,我们不要睡在一起。他说,告诉我你想不想我。她说:你呢?他说:还要说么?我现在真的很不欢迎你的朋友。她说,我,我。想告诉他并没有什么朋友,只是跟他开玩笑,止住了。她不想他知道她的渴望。他说,你像块燃烧的小木炭。烫死我了。她将头埋在他胸前,感到非常羞赧,羞赧得想哭。他终于停住了手的放肆,轻抚着她的发,说:我等。其实我们能睡在一张被子下,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以前想象过这样的情景,头碰头,肩并肩,像两只潜水艇一样,栖息在夜的港湾,彼此信赖,彼此依靠。多么好。这会我觉得真像做梦。我也觉得像梦。她轻轻说。他说,我们睡吧。最好不要醒。他睡得比她快,不久就有轻微的鼾声传出。她略动了动,抽出了自己。借着淡淡的夜色,她看着他,一张赤诚如孩童的脸,洋溢着吃到糖果的单纯快乐。看得久了,她看出了几分感动。心突然很宁谧,周围散着淡淡的香,仿佛空气中有花在盛开,不久她也迷失过去。
早上,她知道他在看,不敢睁眼,因为羞赧。她莫名觉得自己就像他的新娘,人与人真的好奇怪,只这一晚,抱着睡了一晚,她的心就像注入了什么酵母似的发生了变化。他走后,她呆呆地想是什么,掐了差不多的点给他电话。挂完以后,才知是依恋。就好像一夜之间,他成了你的人,落在你心上,你必须看管好。
此刻,她打他一拳,说:再胡说八道,我要走了。
他捉住她的小手,说,不胡说了,等我很久了?带你去吃饭。
找了家餐馆,吃了个小肚溜圆。
出去的时候,她有了精神。说:不如去看场电影消化消化?他点点头。她说:不要去你们那些俱乐部、会所,偌大的厅就光秃秃俩人。看电影就得看着些后脑勺才带劲的。我们去大华吧,我喜欢大华,座位是沙发,可以躺着看。他又点头。
放的是一部文艺片,非周末,时间又晚,人不算多。三五对情侣,陷在大华那种很有特色的双人沙发里,卿卿我我,本身是戏,影片反成了点缀。
她因为睡得太多,精神实在太亢奋,烂片也看得津津有味。看得兴起,转头想与他分享一番时,发现他居然闭着眼,不知是睡觉还是沉思。
他一定累了吧。白天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晚上还要陪她熬夜看电影,自己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她呆呆想。
便推一下他,说:你困了?
他睁开眼,说没。
她说,碰巧不大好看,我们回去吧。
他说:一定要看完,其实我喜欢电影,这些虚幻的生活,不比我们的生活有意思多。刚,我。
她说:呵呵,不会对着我想另一个女人吧。
他笑了笑。
她说:是真的?你女朋友?你说你有的。
他不置可否,说:有没有一点不大爽的感觉?又说,别多话了,影响别人。
她说:没人真看,你听不出四周都是可疑的声音。
是的,黑暗中暧昧的气息四处可闻。
他揽过她,说:我们也不要太例外的好。
她倒推了他,说:还没说完呢,你女朋友是谁啊。
你啊。
骗人。
他吻了她一下,说,那你说我们是什么。
看完出来的时候,已到午夜。外面似乎刚下过一点雨。街道上湿漉漉的。橙色的灯光映上去,灿亮灿亮。几个夜行的人依偎着过,倒下一串冗长的身影,周围有些被蒙住的喧嚣。仿佛进了中古画家那些阴郁的画中。
“很奇怪,北京轻易不下雨,可我一来就起劲地下。好像很抬举我啊。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两样东西吗?细雨和月光。小资吧,秦心说我是个伪小资,专享受那些不要花钱的浪漫,轮到要花钱买的品位,如香水什么的,我一概不喜欢。你呢,你喜欢什么?哦,让我猜猜,男人喜欢的,不就是一金钱,二美女吗。”
他说你是美女么?
她说关我什么事。
他扬着眉说我喜欢的东西,一是语声,二还是语声。
她笑,说:情圣毕竟是情圣,听得我骨头都酥了。你要哄女孩子肯定一哄一个准。
他说怎么没哄上你?
她咬唇,说:那是因为我不是女孩子,我是老女人,皮糙肉厚,外加百毒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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