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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漫长的那一夜(第1、2季)-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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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年前的捷克秘密警察头子,杀手李昂回答。
  我得罪过许多人,他们要来夺我性命,但我没想到会是一个中国人。
  老头说罢,又看了看旁边的玛蒂尔达,用流利的法语问,女孩,你多大啦?
  十三岁。
  回家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玛蒂尔达掏出枪,顶着他的脑门。
  杀手李昂说出交易条件,无非是给老头一笔钱,还有一本假护照,离开欧洲去随便哪里。
  老头答应了。
  不过,这次的客户条件比较苛刻,不仅要看到照片,而且是杀人的整个视频。
  按照事先分工,玛蒂尔达用手机拍摄,杀手李昂在镜头前杀人——这个并不算刻意,大部分职业杀手都是有助手的。
  老头干了几十年秘密警察,演戏也算是特长。玛蒂尔达买了一批电影道具,安装在老头的衣服里面。
  她的手机镜头里,三只青蛙咖啡馆,阴郁恐怖,月黑风高杀人夜。杀手李昂出场,他穿着黑色皮夹克,端着以假乱真的贝雷塔道具枪。老头惊慌失措后退几步,摆出各种企求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许多钱,从抽屉里翻出值钱的古董,却都无法阻拦杀手完成任务。
  随着李昂枪响,玛蒂尔达按下开关,老头胸口爆开个血洞,痛苦倒地。冷酷的杀手又补了他两枪,咖啡馆的地板上血流成河,手机拍下全部过程,直到确认死亡。
  老头喘回一口气,玛蒂尔达把他拖起来。老头说,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玛蒂尔达看了看杀手李昂,而李昂背过身去,点点头。
  老头亲吻了她的脸颊,低声说,你很像我的孙女。
  她在布拉格吗?
  不,三年前,她和她的爸爸妈妈,都被炸死了,那颗炸弹是来杀我的。谢谢你们!
  老头换好衣服,趁着夜色离开三只青蛙咖啡馆,也许他会去布宜诺斯艾利斯,再开家三个老兵咖啡馆,中国人懂的。
  这一晚,李昂与玛蒂尔达在咖啡馆度过,杀手躺在长椅上,女孩睡在柜台后面。
  用作道具的鲜血已被擦净,明早的布拉格,又多了起失踪案而已。
  杀手李昂顺利拿到酬金——剩余的二万五千欧元。他的卡里还有十五万欧元,足够在布拉格生活好一阵子了。
  他们在郊外租了个老房子,每天去深山间练习射击。玛蒂尔达总是跟着他,几乎寸步不离,害怕李昂会甩下她独自走了。
  如果,有警察来抓住他们,肯定会把李昂以诱拐少年儿童的罪名关进监狱的。
  玛蒂尔达问过一个问题——三只青蛙咖啡馆的老板,那个逃跑的老头,我查过他的资料,从1980年到1985年,他杀过许多无辜的人。这样的人,其实早该死了,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1980年到1985年?泰坦尼克号字幕组的捷克斯洛伐克,跟我有根毛的关系?
  杀手李昂拿起枪,对准远远树梢上的一只鸟,说,亲爱的玛蒂尔达,你迟早会明白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对谁错,或者说,我们都是错的。
  他们去了欧洲许多地方,走遍挪威的北极峡湾,爱琴海上的小岛,西班牙的阿尔罕布拉宫,还有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每次都是执行杀人任务,当然无一例外都成了放人。
  风尘仆仆的一路上,玛蒂尔达跟着李昂学习中国话,从一二三四学起,直到学会“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画面太美不敢看”“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美男子”……
  李昂给她看从前照片,包括中学同学们的合影,其中有个家伙现在是作家。
  杀手李昂与玛蒂尔达是最佳拍档,与其说是杀人,不如说是拍微电影。因为大多数客户,都要求看完视频才给好评。杀手李昂是男一号,被“杀”对象则被迫演起男二或女一。玛蒂尔达更有编剧和导演天赋,兼灯光师、化妆师、道具师与剪辑师,为让每次杀人都有创意,尽量逼真写实,避免千篇一律引起客户怀疑,她精心编排了各种不同的杀人环境及流程——
  阳光下杀人,月光下杀人,浴缸与马桶上杀人,飞速行驶的汽车里杀人,波罗的海私人游艇上杀人,古罗马大斗兽场里杀人,欧冠决赛看台底下杀人,《天鹅湖》芭蕾舞剧中杀人,冯·拉斯提尔的片场里杀人,学习吴宇森电影在放鸽子中杀人,更为惨烈血腥的有昆汀塔伦蒂诺风格,最后升级为韩国导演奉俊昊的阴郁现实主义风。
  两年过去,玛蒂尔达,个子长高,胸部挺起,骨盆都变大了,不再像个小姑娘。
  不过,她还是处女。
  杀手李昂接到了新的任务,目的地是波黑首都——萨拉热窝。
  客户要暗杀的对象,住在1914年刺死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的那条街上。
  李昂自言自语了一句: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
  玛蒂尔达听不懂,她只是有种不祥预感,抓着杀手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说,李昂,我们已经攒到很多钱了,什么时候洗手不干?
  我不知道,除了干这行,我还能干什么?
  开家小旅馆吧,情人旅馆,不错的主意吧。
  去哪里?
  我想去越南——她正在第三遍看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
  杀手李昂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的眼睛,埋头在她的长发里,猛烈呼吸着女孩体味,瞬间就要心软。
  但在他做决定前,先要完成今天的任务。
  敲开一户不起眼的人家,有个五十来岁的塞族男人,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正在专心地阅读《哈扎尔辞典》。
  按照惯例,杀手李昂拿出枪,再拿出钱和护照,让对方做选择题。
  然而,那个家伙直接从书本里抽出一支枪,还没等玛蒂尔达反应过来,一颗子弹已打进了杀手李昂的胸口。
  不是道具枪!
  鲜血飞溅到玛蒂尔达的脸上以及嘴角,第一次尝到中国男人体液的滋味,有些咸,有些涩。
  在对方要开第二枪之前,玛蒂尔达把手机扔了过去,准确地砸中了老家伙的眼镜。
  他的手枪也掉落了,正在他满地找眼镜之时,玛蒂尔达拖着浑身是血的杀手李昂,艰难地逃出了这栋房子。
  她踩下摩托车的油门,杀手李昂靠在她的后背上,飞快地开过曾经引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街道。
  萨拉热窝郊外的医院,玛蒂尔达将李昂送入手术室,拿出包里的两万欧元现金。
  三个小时后,子弹从肺里被取出了,李昂总算捡回一条命。
  但他们不敢在医院停留,害怕那些混蛋很快会追来。玛蒂尔达继续开摩托车,载着李昂飞驰过波黑的山区。第二天,到达克罗地亚的萨格勒布,这才放心地转入一家医院。李昂醒过来后,只在医院躺了一星期,他就要求出院离开。
  玛蒂尔达重新调查了萨拉热窝的杀人对象,才发现死里逃生是他们命大——那家伙是前波黑塞族军事首领。九十年代的波黑内战期间,此人亲自指挥了多场屠杀,至少有数百名穆族平民被杀害,包括许多不到十二岁的男孩,他说这些男孩长大了,就会拿起枪屠杀塞族人。后来,他逃过了海牙国际法庭的审判,隐居在萨拉热窝的老城区里。
  几天后,在匈牙利的一个汽车旅馆,玛蒂尔达在给杀手李昂的伤口换绷带,并用热水为他擦洗身体。他的肌肉明显不如欧洲人,却有一种中国人特有的肤色,至少皮肤摸上去很舒服。他的胡楂比较茂盛,虽然蓄不起大胡子。有时候的清晨,可以看到他身体的变化,显然他是个健康的男人,比大多数人更健康——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还不要她?
  此刻,电视机里有条新闻,在伊斯坦布尔发现一具尸体,漂浮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上,土耳其警方已确认,此人正是八十年代捷克秘密警察头子。电视上有死者的照片,以及年轻时与几年前的近照。玛蒂尔达认出了这张脸,布拉格三只青蛙咖啡馆的老板。
  杀手李昂说,我们必须走了,客户已知道我在说谎,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这个客户很厉害吗?
  我不知道,但是,涉及到要杀政治人物的,恐怕都不是好鸟。
  等一等,我猜,雇你去萨拉热窝杀人的,跟雇你去布拉格杀人的,是同一个客户。
  没错。
  玛蒂尔达长大了,她发觉自己比这个傻傻的杀手李昂聪明多了。你还不明白吗?那个狗娘养的,发现你没有完成杀人任务,不但放走了猎物,还拍假视频欺骗了他。对方非常气愤,决定报复我们,让你去执行一桩危险的任务,是要假借萨拉热窝的混蛋之手,把我们都干掉!
  杀手李昂懂了,他们连夜逃离汽车旅馆。还是由玛蒂尔达开车,虚弱的李昂趴在后面,把头埋在咖啡色的长发间,像只落难的宠物狗。
  两昼夜后,经过维也纳和希特勒的故乡林茨,再次进入德国巴伐利亚境内。他们一路向北驶去,一直到荷兰的鹿特丹港。这是莱茵河的入海口,也是欧洲最大的集装箱港口。他们带着摩托车坐上滚装船,经过波涛翻滚的北海,抵达了英国伦敦。
  玛蒂尔达说她很想去一个地方——墓地。
  天色昏暗,来到伦敦郊外的海格特公墓,玛蒂尔达带着他兜兜转转,直至一座花岗岩纪念碑前。有个德国老头的雕像,刻着几行镏金大字,玛蒂尔达用结结巴巴的英语念出来——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还有一句:“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马克思的墓。
  墓前的无数鲜花大多是中国公费旅行团献上的,现在空无一人。马蒂尔达也给墓碑献了一束花,她的爸爸妈妈都是法共党员,她小时候跟父母来过这里,记得爸爸还唱了首国际歌。
  杀手李昂说,我曾是中国共青团员,不知道现在退团了没有。
  我介绍你加入法国共产党吧,玛蒂尔达勾住他的脖子说。
  这时候,李昂不想开玩笑,他说,那个客户是个大人物,已下达了全球必杀令,对我的人头的悬赏额,可能高达数百万欧元。玛蒂尔达,你快点走吧,这是你能活下去的唯一办法。真正的职业杀手,随时都找到我们。
  你要我离开你?
  是,赶快走吧,要么我离开你?
  玛蒂尔达,忍着眼眶里的泪水说,好吧,我可以走,但有一个条件。
  说。
  你必须答应我。
  都快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跟我做爱。
  这……
  我不管。
  玛蒂尔达用嘴唇封住他的口。
  杀手李昂挣脱道,玛蒂尔达,其实,我是想等你,等你长大。
  如果,我长不大了呢?如果我明天就死了呢?如果你明天就死了呢?马克思给我们的时间太短了。
  你一定要的话,什么时候?
  现在。
  什么地方?
  这里。
  玛蒂尔达如是说,杀手李昂困惑地抬头,这是公墓啊,节操呢?
  一不留神,他被她推倒在墓碑前的草地。
  在最漫长的那一夜,伦敦北郊近乎透明的星空,像散落的水晶珠链,弥漫着少女刘海间的气味。
  年轻的玛蒂尔达,用身体融化着杀手李昂。来自中国的男人。在伟大的马克思墓前,告别处女生涯,没有比这更庄严更伟大的誓言了。她想。
  清晨,马克思看着一览无遗的他们。
  玛蒂尔达抚摸杀手李昂的胸口,他却说,你要履行诺言,从今往后,我们,永不再见面。
  好,但我们要找个分手的好地方。
  在哪里?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
  巴黎,塞纳河,新桥。
  对,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应该在伦敦,泰晤士河,滑铁卢桥。
  玛蒂尔达真会选地方,滑铁卢桥,既与法国有关,又是《魂断蓝桥》的那座桥。
  上午,十点,伦敦常见的细雨。
  杀手李昂与玛蒂尔达,来到滑铁卢桥上。这座泰晤士河弯曲处的桥,是伦敦风光最好的所在,西是威斯敏斯特与伦敦眼,东有伦敦城和金丝雀码头。
  男人三十二岁,女孩十五岁,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雨霁风光。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吻别。
  雨水夹着泪水,冰冷夹着温热,好湿好湿的一个吻。
  同时,杀手李昂的视线,越过少女的头发与香肩,看到两个黑衣男子。再回头,桥的另一端,也有几个形迹可疑的男人,正向他冲来。
  作为一个职业杀手,他知道1978年9月7日,保加利亚叛逃作家乔治·马可夫,就是在这座滑铁卢桥上被克格勃特工用毒雨伞刺死的。
  杀手李昂推开玛蒂尔达,翻身跳下桥边栏杆。
  刹那间,玛蒂尔达想要抓住他,却只摸到他的衣袖,眼睁睁看他消失,没入细雨涟漪中的泰晤士河。
  黑衣男人们聚在桥边,有人跳下河去寻找,但无论如何找不着。伦敦警方打捞了三天,仍旧一无所获。
  至于玛蒂尔达,在滑铁卢桥趁乱逃跑,一路泪奔。
  她想,这辈子所有眼泪,在这半小时内流尽了吧。
  玛蒂尔达说到此处,苏州河畔兰州拉面店,幽暗灯光下,我看着她的双眼,泪光泛滥的灰绿色眼球,让我想起童年养过的一只叫小白的猫。
  我已吃完一碗拉面,也给她也点了一碗。十八岁的法国少女,不习惯这种味道,只尝几口就推到一边。
  玛蒂尔达说,自从伦敦滑铁卢桥上一别,再无杀手李昂的消息。
  三年来,她从未放弃寻找那个中国男人。
  走遍了整个欧洲,也去过北美与南美,包括法国人的后花园非洲。
  但他不见了,不知是死,是活?
  许多个夜晚,她梦回马克思墓前,泥土芬芳的草地,数尺下的骨头与幽灵,中国男人身上的淡淡气味,她深深嵌入他肌肉的手指……每次她都会用这根手指来自慰。
  在她十八岁生日这天,决定来到杀手李昂的故乡——中国,上海。
  李昂中学时代的旧照片,一直存在玛蒂尔达手机里,她也记得我的名字。她费尽心思,通过法国领事馆的关系,一路找到我家楼下。
  女孩只问我一句——你知道李昂在哪里吗?
  我闭上眼,摇摇头。
  耳边一阵哭泣声,玛蒂尔达哭得梨花带雨,直教人怜香惜玉,好想上去啃她一口。
  我开始嫉妒杀手李昂同学了。
  忽然,她抬起胳膊,伸出食指,翘起拇指,蜷缩其余三指,这是手枪的姿势,对准我眉心开了一枪。
  砰……
  感觉真有颗子弹打中了我。
  子夜零点,苏州河边的兰州拉面店,我差点从椅子上摔倒。
  我骗了玛蒂尔达。
  差不多,一年前,还是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我的初中同学李昂突然出现,找到我一块吃了碗牛肉拉面。
  虽然,那么多年未见,但我有种感觉,李昂还是那个李昂,丝毫都没变过,就跟十几岁时那样。只是,从他的眼神里,偶尔露出某种东西,像藏在云朵间的月光,时而分明,时而晦暗,时而令人目眩。
  他说自己刚回国,没有职业,独自飘着。
  我问他住在哪里。他不肯回答。
  高中毕业,李昂卖掉老宅,攒钱去欧洲读书。他爸爸在巴黎开了家小中餐馆,常被当地黑社会骚扰,每次报警都没用。终有一天,爸爸忍无可忍,掏出一把枪来赶走流氓,结果有人一刀捅死了他。法国警方敷衍了事,明知那几个混混是凶手,却总以证据不足为由,将他们抓进警局又放掉。
  第二年,李昂用爸爸留下的那把手枪,亲手打死了那三个法国混混。
  他成了通缉犯,买了本假的欧盟护照,从此在欧洲流浪。他重看了所有的吴宇森电影,学会像周润发或张国荣那样举枪摆POSE。他练得了一手好枪法,杀人干净利落,绝不留半点恻隐之心,捧起了职业杀手这门饭碗。将近十年间,他杀了六十多个人。但他藏不住钱,每次赚到几万欧元,很快莫名其妙地花光。他有过许多女人,各个种族与国籍,仅限一个晚上,从不见第二面。
  但他没有碰到过少女。
  他说,三年前,因为没能完成任务,惹怒了一个大人物,招致对方的全球追杀。而今他走投无路,只能逃回中国避难。
  李昂特别关照我,如果,遇到一个叫玛蒂尔达的法国女孩,就说没听到过他的消息,绝不能让她找到自己。
  因为,大人物派遣的杀手们,随时随地会上门,要是玛蒂尔达找到他的话,便会跟他一起死。
  那个深夜,李昂行色匆匆离去,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但我记住了玛蒂尔达这个名字。
  一年后,同样地点,同样时间,她果然来了。
  对不起,我还是没有把这个秘密,泄露给玛蒂尔达。
  我不知道这是为了李昂,还是为了她,抑或为了我自己。
  玛蒂尔达一无所获,临别之时,我送她到桥上。十八岁的法国女孩,问我这条河叫什么。我说是苏州河,不是塞纳河。
  后半夜,河上晚风习习,静水深流。
  她说,在我眼里,都一样呢。
  笨猪。
  傻驴。
  我用我仅有知道的两个法语单词跟她道别。
  几天后,待到确认玛蒂尔达返回欧洲,我开始疯狂地寻找杀手李昂。
  通过我的表兄,叶萧警官的打听,很快有了下落。
  杀手李昂死了。
  他死了还不到一周,在玛蒂尔达找到我的那一夜,有两个外籍杀手,同时找到李昂,在上海郊外小岛上的出租屋。他没有反抗,立刻被枪杀了。
  不巧正有巡警路过,两名杀手在逃跑过程中,相继被捕。根据杀手的审问记录,以及国际刑警组织的材料,证实李昂确实是个杀手。在欧洲有充分证据表明,他至少杀死过六十个人。但自五年前起,他不再杀人了。
  可是,玛蒂尔达跟我说的那些,又是怎么回事?她说杀手李昂一个人都没杀过,一切都是他们两个人假扮的。究竟哪个才是真相?
  以下纯属我的猜测——
  我的初中同学李昂,因为经营中餐馆的父亲被杀,走上职业杀手这条路。在欧洲的十年间,他以冷酷无情而出名,夺去过许多人的生命,直到遇见一个叫玛蒂尔达的法国少女。
  杀手李昂告诉玛蒂尔达,所谓职业杀手都是假的,陪她玩起伪装杀人的游戏。
  他本有机会在布拉格,三只青蛙咖啡馆,杀死捷克前秘密警察头子。但他没有这么做,反而同玛蒂尔达一起,精心演出杀人视频,放走曾经作恶多端的猎物,犯下职业杀手的大忌。
  很难说他这么做的原因。也许,是厌倦了杀人?也许,只是为了玛蒂尔达?
  两年后东窗事发,某位大人物甚为震怒,派人杀死捷克老头同时,又雇佣杀手李昂去萨拉热窝执行任务,目的是借刀杀人。最后,李昂在无数杀手围捕下,跳入伦敦泰晤士河失踪。
  杀人令一旦发出永不撤销。
  我相信,最近三年来,玛蒂尔达一直被人跟踪,她自己浑然不觉。因为她来到中国,才引来两名杀手。通过特殊的渠道,杀手发现李昂藏身所在,杀了他。
  至今,玛蒂尔达还不清楚这些秘密,还是让她永远都不知道的好。
  她已拥有了新的身份,刚考入巴黎国际电影学院,学习导演专业。她说,她最擅长拍枪战片,吴宇森的风格。我相信。
  而她才十八岁,我想,再过两年,她会忘记的。
  那个叫杀手李昂的中国男人,不过是一个法国女人漫长而精彩的生命中的过客。
  在中国警方保管的死者遗物中,我看到杀手李昂的钱包,沾满遇害时的血迹。钱包夹层里,滑出一张淡淡的照片——
  照片里下着鹅毛大雪,似是巴黎,塞纳河上,十三岁少女,咖啡色长发,灰绿色眼睛。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
  其实,她在等待一个叫Léon的杀手。
  女孩目光深处,泄露焦虑与恐慌,是否放弃杀人,还是回到学校?
  彼时彼刻,一个叫李昂的中国男人,站在桥下凝望并犹豫,要不要走到她面前?同时,他偷拍了这张照片。
  塞纳河新桥上的那个瞬间,杀手李昂爱上了玛蒂尔达。
  “你杀了人以后,一切都会变了。你的生活就从此改变了,你的余生都要提心吊胆地过活。”
  “我不管将来如何,Léon,我只需要爱,或者死。”
  ——《这个杀手不太冷》

第7夜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假若我们知道什么是时间的话,那么,我相信,我们就会知道我们自己,因为我们是由时间做成的。造成我们的物质就是时间。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第一次听到《当你老了》这首歌,是在2014年初秋,乌鲁木齐。
  新疆之行的最后一夜,晚上有纪律不能随意出门,我还是鼓动须兰与甫跃辉出去走走。离开八楼昆仑宾馆,三个人走在乌鲁木齐街头,北京时间已近子夜,晚风微凉。街边树着拒马,须兰担心安全问题。但我不怕。穿过一条地下通道,听到吉他与歌声,在罐头似的甬道共鸣。弹吉他的流浪歌手,是个健壮的汉族小伙子。我问他能不能弹唱一首歌。他说,那就唱首《当你老了》——我从没听说过这首歌。
  当他唱到“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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