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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漫长的那一夜(第1、2季)-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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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你造吗?
  我越发觉得她的可爱,便给她改了个名字——萌鬼。
  一只狠猛很萌的少女鬼。
  不久,我收到一件快递。
  好大好大,快递员用异样眼光看我,拆开是个充气娃娃。
  操。
  抱歉,这只是个语气助词,不是动词。
  充上气,娃娃很是精美。日本牌子,广东生产,模拟东方人少女,穿着一件学生服,栩栩如生。头发像真的一样,皮肤简直吹弹可破。美目流连,顾盼生姿。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抽屉里响起萌鬼的歌声,还是李玉刚版本的!
  拿出碎了屏的IPHONE5,她欢快地说,偶像,礼物收到了吗?
  充气娃娃?是你买的?
  对啊。
  我很愤怒,出离地愤怒,把我当作什么了呢?
  当我抱起娃娃,准备扔到垃圾桶,耳边响起:主人!主人!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说话的不是手机,而是充气娃娃,但又是萌鬼的声音。
  这可不是日本原装的高科技,而是……我不敢想下去了!
  嗨!我就是萌鬼啊。
  充气娃娃如是说,眨了眨两只漫画里才有的大眼睛。
  你?你?占据了充气娃娃的身体?
  对不起,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偶像。
  我把充气娃娃放到沙发上,远远看着她说,这样会吓死人的呦!
  可是,我不想自己永远只是个手机。我更喜欢自己是个女孩。如果,我钻到某个人身上,就会侵占她的肉体,驱赶原来的灵魂,这不太道德吧?我还是要做一只有道德底线有正能量的鬼。因此,我只能使用一个没有灵魂的东西,想来想去嘛,还是充气娃娃比较可爱,至少,看上去很像真人哦!说实话,我在网上一眼就相中了她,因为她长得很像我哦——生前的我。
  你哪里来的钱?
  充气娃娃弱弱地说,我早就破解了你的支付宝密码。
  给跪了!谁让我把萌鬼的手机放在我电脑台底下的抽屉里。
  但还有疑问,你死亡的时候才十六岁,哪里知道充气娃娃?
  因为那是我爸的最爱。萌鬼充气娃娃表情忧伤,嘴角也耷拉下来说,我的爸爸妈妈啊,在我七岁那年就离婚了。我妈给我爸戴了绿帽子,重新嫁人,远走高飞,好多年没联系过了。我爸呢,一直没有再婚,充气娃娃代替了老婆。我家房子不大,却摆满了充气娃娃,各种年代各种品牌以及各种女优,简直是后宫粉黛三千人,可以办个充气娃娃博物馆了。多年下来,我爸也花费了几十万——却比讨个老婆便宜得多!想到一旦会有个后妈来虐待我,我就对充气娃娃充满了好感啊。
  你下辈子想做个充气娃娃?
  在成为王思聪的女儿之前,也只能如此了哦,亲。
  她又眨了眨眼睛说,偶像,如果你喜欢我的话,可以用我。
  我却想起聊斋中大量恋尸癖故事,有篇《爱奴》:男主爱上女鬼,刨开她坟墓发现“颜色如生,肤虽未朽,衣败若灭”,便将女尸带回家,“尸即自起,亭亭可爱。探其怀,则冷若冰雪”“乃构精舍,与共寝处。笑语一如常人;但不食不息”。有次男主喝醉,强把酒灌入她口中,结果她吐血倒地身体腐烂,男主“哀悔无及,厚葬之”。
  我不想让她变成爱奴。
  你是个好人,充气娃娃说。
  想问你个问题——你没有过吧?
  男朋友?
  我点了点头,避开充气娃娃直勾勾的眼神。
  没有,我的第一次是被强奸的,也是最后一次,然后就被杀掉分尸了。
  我会为你报仇的。
  不过嘛,我这个塑料组成的身体,有没有被人用过,就不知道了,你收到的包装还好吧?是你第一个开封的吗?
  住嘴!
  好吧,但,你能带着我去逛街吗?我是说,带着我!
  不是……哦……不是……要我带着充气娃娃去逛街?
  对啊,我有一种感觉,杀害我的变态,仍然在这座城市活动,我一定有机会再见到他的。
  犹豫三天,我把充气娃娃关在卫生间,最终决定开车带她出去转转。
  那一天,阳光灿烂的日子,秋阳耀眼,梧桐苍翠,歌颂祖国,繁荣昌盛。
  我把充气娃娃放在副驾驶座,给她绑好安全带。不管是路上行人,还是看摄像探头的警察,都会认为我载着个洛丽塔出行。车子开过大街小巷,萌鬼在座位上摆各种POSE,放下车窗照着反光镜,欣赏自己动人的美貌。要是给她一部手机,简直就要剪刀手自拍了。
  带我回家吧。
  萌鬼如是说。
  好吧,我刚要掉头,她说不是回你办公室,是回我家。
  你家?
  她报出一个地址:这是我爸爸家。
  你要回去了?
  充气娃娃闭上嘴,不再发出声音,好像是个无生命的塑料。
  太突然了,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在犹豫,害怕一旦送她回去,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了。也许,这次开车带她出来兜风,就是她计划好了要摆脱我?我哪里得罪她了?还是,她真的想家了?可是,她家里不是有许多充气娃娃吗?想到这里,感觉有些恶心,我想歪了。
  车子开进曹杨八村的一个小区,两边都是八十年代六层楼的老工房,晾衣架飘满了内衣内裤,阳光下丝毫都不违和。
  我抱着充气娃娃下车,几个晒太阳的老头看着我,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耳朵都烧得红起来。不过我听到他们却在说,喂,这个洋娃娃好漂亮啊,是给谁家的女孩子买的啊?真是庆幸这家充气娃娃的学生服够端庄够高大上啊。
  绕过楼梯里各种杂物,一楼楼到三楼全是麻将声,四楼与五楼是打DOTO声,只有六楼宁静如坟墓。
  我按响了门铃。
  一个中年男人开门,眼圈红红的,似乎没睡醒,身上有股浓浓的香烟味。他看到我手里的充气娃娃,立即关上门说,我早就不买了。
  我报出了他女儿的名字。
  他再开门,看着我。他说,我女儿,她死了。
  是这样,你女儿在一年前,给你订购了一个充气娃娃,因为迟迟没有付款,交易取消了。但最近,我们发现有人付款了,因此就把这个娃娃送过来了。
  我女儿送给我充气娃娃?对不起,自从我女儿被人强奸分尸以后,我就把所有的充气娃娃都烧了,我想这是我自己作孽,老天爷对我的报应吧。
  哦,那么,我就告辞了啊。
  正当我要转身,感到充气娃娃悄悄捏了我一把,她不同意我就这么走?
  于是,我回头说,能不能看看令爱生前的房间?在网上听说她的遭遇,我们老板也非常关心,希望能给予一些帮助。
  男人一声不响把我带进屋子。两居室,建筑面积五十平米左右,有个朝南小间,萌鬼生前的闺房。
  没想到,房间非常干净,床也铺得整整齐齐。墙上钉着海贼王、火影忍者、名侦探柯南的海报,书架摆满各种悬疑和耽美小说,有一排全是我的书。床头摆放几十个玩偶和手办,木头床架的小贴纸,最早从她幼儿园就贴上了。电脑台有许多照片,小婴儿的满月照,一周岁的限制级裸照,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的全家福,读托儿所穿小裙子,幼儿园参加万圣节活动扮女鬼,上小学戴上红领巾,小学毕业出落成美少女,到初中就是万人迷的节奏,直到她被杀前的一个月,站在学校操场上做了个剪刀手,还对准自己的脖子。一语成谶。
  显然,在她死后,将近整整一年,爸爸坚持每天打扫房间。他把女儿的闺房,保持跟她生前一模一样,仿佛哪天女儿回到家里,就能立刻躺到床上睡觉。看起来虽然轻松,但对于一个离婚多年,五大三粗,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男人来说,却是一件无比艰巨的事啊。
  对不起,我能单独在这房间里待一会儿吗?我掏出一把香和蜡烛,说要给他女儿点香。
  男人木然地点头,也不担心是否会意外把房子烧了,便退出去了。
  我真的点上一束香,放在充气娃娃面前,仿佛面对少女遗像。
  萌鬼幽幽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吗?因为,人死以后,见到自己过去的一辈子,就可以了无遗憾,开开心心去投胎了。我也不用等待做王思聪的女儿,随便找个普通人家,哪怕做个矮挫穷的女屌丝,但只要爸爸妈妈疼爱,家里平平安安不折腾,长大过程中没有变态杀手,没有猥亵女生的男老师,到二十来岁顺顺利利嫁了,也就很幸福了吧。
  我不响,不得不又点头,有什么热热的液体,从我的眼里滑出,该死的。
  过去,我一直不喜欢爸爸,说他是个拿不出手的垃圾,喜欢充气娃娃的变态。但他上班很辛苦,白天做保安,晚上去夜总会看场子,每个月几千块收入,大部分都给我买衣服。他给了我许多零花钱,每次同学们派对,我能拿出最好的东西给大家分享。那台IPHONE5,也是爸爸咬着牙给我买的。他那么喜欢充气娃娃,是为了不用讨老婆,可以省下许多钱,未来给我做嫁妆。要是我还活着,碰到现在IPHONE6上市,就算让他割个肾给我去买,他也不是不会认真考虑的。我想,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
  我继续不响。
  充气娃娃闭上眼睛。
  她的灵魂走了吗?顺利前往投胎?渡过忘川水,走过奈何桥,喝碗孟婆汤……她将在某家医院的产房呱呱坠地,十六年后又是一个萌妹子?她还会认得我吗?
  我也闭上眼睛,等待了十分钟,仿佛有什么气流,从我的脸颊边擦过。
  是她吗?还舍不得我?环绕着我,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在口中默念,希望她离我远去。虽然,我会很想念她的。
  充气娃娃依旧在那里,再也不会动了,也不会眨眼睛,我用力捏了捏她,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变回了一堆塑料。
  至于一只萌萌哒的鬼,芳踪无觅,不知世间何处。
  永别了,萌鬼。
  使命终告完成,尽管大仇未报,但我会继续寻找变态凶手。
  而我也不想把充气娃娃扔在这里,倒不是担心她爸爸会使用这个娃娃,而是怕他像过去那样把她给烧掉了事。
  我扛着娃娃走出闺房,向男人告别,他蹲在地上抽烟,再没说过半句话。
  走下楼梯前,我回头说了一句:喂,你女儿让你少抽点烟!
  他怔怔地看着我,眉毛拧成一团,狠狠掐灭烟头。
  回到楼下,我把充气娃娃重新绑在副驾驶座上。
  开车重新上路,她安静地躺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空空的躯壳,香香的皮囊。
  飞驰上内环高架,我把电台调到古典音乐的频率,正好响起古风的琵琶语。
  瞬间,万物安静如许。萌鬼垂首,琵琶丝丝,万叶千声。
  副驾驶座上的充气娃娃,蓦然睁开双眼,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咬着我的耳朵说——
  沧海月明珠有泪,
  感觉自己萌萌哒。
  嫦娥应悔偷灵药,
  感觉自己萌萌哒。
  何当共剪西窗烛,
  感觉自己萌萌哒。
  昨夜星辰昨夜风,
  感觉自己萌萌哒。
  神女生涯原是梦,
  感觉自己萌萌哒。
  飒飒东风细雨来,
  感觉自己萌萌哒。
  可怜夜半虚前席,
  感觉自己萌萌哒。
  深知身在情长在,
  感觉自己萌萌哒。
  刘郎已恨蓬山远,
  感觉自己萌萌哒。
  恐是仙家好别离,
  感觉自己萌萌哒。
  来是空言去绝踪,
  感觉自己萌萌哒。
  二月二日江上行,
  感觉自己萌萌哒。
  总把春山扫眉黛,
  感觉自己萌萌哒。
  寻芳不觉醉流霞,
  感觉自己萌萌哒。
  马上琵琶行万里,
  感觉自己萌萌哒。

第16夜 万圣节的焰火葬礼
  真美!原来白天放烟花也这么好看!惜朝,告诉你,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了!
  ——《逆水寒》电视剧版(原著:温瑞安)
  现在,我最怕一句话:我是看着你的书长大的。
  以后,还会有一句话:我是看着你的书长大的一直看到我死了。
  比如,一只萌萌哒的鬼,比如胖子君,比如他,比如她,比如它。
  胖子君往生的那年,刚满二十九岁。
  当他被拉到殡仪馆的深夜,殡葬车终究没能扛住,石破天惊地爆掉一个轮胎,司机说这辈子没拉过这么沉的尸体。
  万圣节的前夜,三个男人推着小车,方才把胖子君抬下来,艰难地送入遗体化妆间。
  今晚值班的化妆师是小灵。闲了三天的她,正躺在殡仪馆的女生宿舍,看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悬疑小说。她扎上头绳,换好工作服出来,戴上手套和口罩,看到了胖子君。
  按照行话,不能管这个叫尸体,必须叫大体。她照例向大体鞠躬,说了一套祝福语,恭送死者往生。
  没家属吗?
  他还不到三十,家里父母早就哭得不省人事,其他亲戚没这胆量,更不敢担责任。
  胖子君挺着小山似的肚子,仿佛睡着了的北极熊,又像因公殉职的相扑运动员。化妆台像一张床,坚固的塑钢材料,四脚发出吱吱声响,让人担心随时会被压塌。死者的双眼睁着,厚重眼皮底下,瞳孔扩散,目光暗淡,角膜轻度混浊。
  虽然,小灵不是法医,但按照她的经验判断,死亡时间在二十四小时左右。
  怎么死的?她继续问同事,从前也碰上过遇害的大体——有胸口被丈夫捅了几十刀子的,有脑袋被老婆剁下来的,有火车站半夜里被劫匪勒死的。
  咳!饭局上喝醉了,从餐馆的窗户冲出去,摔到七层楼下,死了。
  辛苦您啦,把大体交给我吧。
  子夜,殡仪馆,遗体化妆间,只剩下两个人,活的和死的。
  HELLO!晚上好!割奶!空棒挖!
  从胖子君被拉进来的那一瞬间,小灵就认出了他——全城已没有比他更胖的家伙了。
  照道理,该把遗体眼皮拉下来再开始工作,但她痴痴地看着胖子君,不晓得为啥死后二十四小时,眼睛还不闭上?难道是为了看到她?
  小灵是胖子君的职高同学,她比他小两届。
  她学的是化妆,当然是给活人服务。
  他学的是会计,自然不是给死人算账。
  那一年,胖子君十八岁,在职高篮球队打中锋,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八十斤,属于非常标准的运动员体重。说实话穿着球衣站在篮筐底下,身边大堆长人,丝毫不显胖。
  小灵走到篮球场边,跟几十个女生共同花痴,大多数人挚爱流川枫,还有人迷恋三井寿,更有口味重的喜欢樱木花道,只有她远远地盯着胖子君。
  那场球打完,女生们给各自的男生送茶端水擦汗甚至奉上香吻,只有胖子君一个人落寞地走到跑道边,整理着充满汗臭与脚气味的运动包。
  小灵给他递了一块毛巾。
  后背心早就湿透,蒸笼头几乎喷出汗来,他拿过毛巾擦了个遍,连声谢谢都没说,闪身去水房冲冷水澡了。
  她拿回充满男生体味的毛巾,默默跑回宿舍洗干净,挂在床头绳子上,在日记本上写下“胖子君”三个字——不是他的姓名,其实也不是外号,更不是什么可爱的小名。因为,全世界只有她这么叫他。
  几天后,小灵又到篮球场边。他终于坐下,喝了一口她递来的水,问你叫什么。
  小灵,大小的小,灵魂的灵。
  我叫……
  胖子君!我能这么叫你吗?
  我胖吗?
  我喜欢胖子。
  好吧,他故意把肚子鼓出来,说我请你去吃饭吧。
  他俩的第一顿饭,是在KFC。那座小城市里,肯德基算是高大上的餐馆。许多穷学生要省下半个月的零花钱,才能吃上一餐全家桶。虽说是请女生吃饭,但小灵像猫似的吃了点薯条,而胖子君吃了两个巨无霸,三对新奥尔良烤翅,一根墨西哥鸡肉卷,还有两瓶饮料,那样阔绰大气的出手,让打工的收银员小妹对他投出送给富二代的媚眼。最后,小灵还是决定跟他AA制,因为胖子君裤兜里的钱,只够他下个礼拜去上收费厕所的了。
  第二个月,胖子君请小灵看了场电影,他才偷偷摸摸在黑暗中握紧她的手。
  他感觉小灵的手好小啊,手指却是纤长灵活,天生就是化妆师的料。
  十多年后,万圣节前夜,殡仪馆的遗体化妆间。小灵的十根手指,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不再触摸活人的脸而已。她正抓着莲蓬头,在用清水冲洗胖子君的遗体——冰柜里冻了整个白天,皮肤上的白霜渐渐融化,底下是僵硬的肌肉和骨骼。
  科学家们常说,人死后会减少二十一克的体重,可能就是灵魂的重量。
  不过,小灵从来没信过。她所看到的死人,大多死沉死沉,要么冻得硬邦邦,要么掉了许多零件,哪来的二十一克啊?而躺在遗体清理床上的胖子君,体重早已爆表,只有那种量牲口的大台秤才管用。
  我也问过小灵,殡仪馆有没有真实的灵异事件?她回答,网上无数关于殡仪馆的鬼故事,全属鬼扯淡。没错,小灵是我的粉丝,在另一个城市。万圣节后,我找她吃了顿饭,向她了解殡仪馆与遗体化妆师的真实故事。
  这个故事,是她告诉我的。
  那么胖子君呢?
  十年前,他参加了三校生高考,考进一所大学的会计专科。校区在另一座城市,他俩告别的那天,正是个春风沉醉的傍晚。小灵送给胖子君一本书,那年校园流行的《荒村公寓》。胖子君则带着小灵,跑到城郊的游乐园,坐上最大的摩天轮。两个人转到最高的顶上,他掏出打火机对着天空,仿佛点着了夕阳和云彩。
  他说,小时候,城里发生过一场大火。从他家的楼顶上,可以看到火光熊熊,满脸都是热腾腾的空气,弥漫着焦煳味,不知死人还是橡胶的气味,闻起来很像过年时油炸的香味。
  那时起,胖子君就特别喜欢看火。
  北国天冷,十一月就冰天雪地,年底就到零下二十度了。但只要有火,就会暖和。以前家里用煤球烧炉子,能看到火苗子往外窜,后来通了暖气,反而没感觉了。后来,碰到中学的篝火晚会,什么地方的森林大火,哪怕是火车站流浪汉烧的汽油桶,都会让他特别兴奋。
  摩天轮上,胖子君问小灵,你看过白天放烟花吗?
  没有啊。
  将来一定有机会,我放给你看。
  胖子君双手揽小灵入怀,只感觉她轻得像一只小猫,而自己像只又肥又蠢的大狗。
  喵呜。
  汪汪。
  在两个人学猫叫与狗叫之间,摩天轮已下降到了地面。
  半年后,小灵去胖子君的大学找他。那时,她还在职高学化妆专业,明年就要找工作就业了。她买了一纸板箱的烟花,坐了三个钟头的长途车,找到胖子君的寝室楼下。他们爬上校园背后的山坡,刚给烟花点火发现全都哑了。拆开来一看,根本没有火药,而是沙子。小灵被骗了,买了假货。
  胖子君安慰她,小灵不哭,汪!
  又隔半年,春暖花开的小河边,小灵买了一大箱烟花。这回绝非山寨,花光了她一个月零用钱。胖子君用烟头点燃引线,就在烟花发射之前,一场倾盆大雨倒下。两个人变成落汤鸡的同时,小河里的水刷刷往上涨,还没来得及抢救,整箱烟花就被河水淹没了。
  胖子君又安慰她,小灵不哭,汪!汪!
  她擦干脸上的雨水,没有哭。
  两年后,胖子君大学毕业,但没找着会计的工作。他只考出了最低级的证书。任何一家单位,看到他这种五大三粗的体形,就会怀疑他的智商和情商,会不会在账本上少记或多记一两个零,或者干脆抢劫出纳携款潜逃。
  他在家里啃老了一年。天天混在网吧,打网游,NENG了把大砍刀,没日没夜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游戏里被他砍死的人,每个礼拜能造出一座殡仪馆。
  小灵在给胖子君做全身SPA——是他的尸体。
  活着的时候,他喜欢趴在学校山坡的草地上,让小灵给他捏背。可他的体形实在太大,就算用四只手也难以尽兴。
  她问他,这要捏到什么时候呢?
  一直捏到我死了,胖子君说。
  他死了。
  这间殡仪馆的服务比较高端,收费也要高些。按照台湾殡葬业的标准,要给死者做沐浴,全身SPA,擦精油按摩,再细心地化妆,漂漂亮亮,往生西天。
  小灵做这行七年了。
  当她从职高毕业,本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化妆师,但找不到工作。打过几份零工,收入微薄,根本养不活自己。
  这时候,看到殡仪馆的招聘启事,遗体化妆师,跟她专业对口,基本工资三千多块,每次上岗都有奖金。
  小灵咬了咬牙,瞒着父母,就去应聘了。
  总共招七个人,只有四个报名,小灵是唯一学过化妆的,自然毫无争议地录取。
  培训三个月后,她开始为第一具大体化妆。原本以为是个病故的老年人,没想到却是个小伙子,大学还没毕业,暑期下河游泳,脚抽筋淹死了。从河里打捞上来,已有些腐烂,又在冰柜里冻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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