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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说-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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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便是炎洲岛主,魏灼。
“老东西,放他们走!”魏灼个子比之梁雍稍矮,他一拳还在梁雍胸口未曾挪开,眉峰却已经不可抑制的竖起,抬目瞪向那人。
梁雍不动如山,毫无情绪的瞥他一眼,“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面对梁雍身上那般气息,魏灼未曾像那孩童与武擅一般虔诚敬仰,也没有像云衿等人被压得喘不过气,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畏惧,只跟一块顽石般钉在那处,将云衿等人好端端拦在身后,怒目对梁雍道,“我就是知道,所以才会来拦你。”
梁雍静静看他半晌,没有再继续试图往前,只淡声道:“看来是我将你宠得太过。”
“宠?老头,你不过是什么都不让我知道罢了。”魏灼又是一阵冷笑,他收回这一拳,动作却并未松懈下来,而是凝目紧紧盯着梁雍动作,似乎随时准备送出第二拳,“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出了十洲。”
梁雍垂目看他,不知神情。
魏灼只当他在听,于是接着道:“我去了一趟中原。”
云衿就在他身后不远,听得这话,不禁想到那日慕疏凉与他所说的话,慕疏凉说想让魏灼亲自去看他想看的东西,她不禁问道:“你真的去了?”
“是啊。”魏灼提到此处,回头应了云衿一声,随之却又想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声音愤怒的道:“为什么你们不早点告诉我中原的姑娘那么可怕?!所有人都往我身上扑,要不是我跑得快,皮都得被他们扒掉一层!”
云衿一时间说不出话,她实在不知魏灼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倒是慕疏凉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来,神情古怪道:“你去了青楼?”
魏灼见人就瞪,瞪完云衿之后又往慕疏凉瞪去一眼:“鬼知道那是什么,我……我只是让他们带我去女人最多的地方……”
云衿:“……”
慕疏凉捂着胸口一面咳一面笑,看起来比刚才与人打斗受伤还要辛苦难受。
“你怎么不笑死!”魏灼不客气的骂了一声,转而不再理会身后那两人,神情一肃往梁雍看去。
梁雍似乎的确认真听了魏灼的话,他眼角低垂,淡淡问道:“你还看到了什么?”
“病人。”魏灼严肃下来,一字一句道,“很多病人,还有死人。”
未待梁雍开口,魏灼声音冷然,接着又道:“天下大乱,众人流离失所,有的人是被饿病的,有的人是冻病的,还有的人被山匪所伤,有人被争斗所迫,失去居所。”
“而这一切,是因为你。”
魏灼目光定定落在梁雍身上,咬牙道:“十洲进攻中原,还调用多年前放去中原的那些势力,发动内乱,为什么?你说行医救世,我听你的学医多年,却为何只见你杀人不见救人?你又是到底……为了什么?”
魏灼一番话出口,四下俱静,梁雍迎着他的视线,半晌之后,方才拂袖震开对方,声音平静道:“你认为,神会杀人么?”
“众神慈悲,当然不会杀人。”魏灼皱眉,毫不犹豫道,“所以你不是神,也成不了神。”
“错了。”梁雍似极有耐心,他看了魏灼一眼,缓声道,“神不但会杀人,还会弑神。”
平静却冷淡的声音响彻大殿,那声音缥缈而不知其所踪,像是时间尽头传来的回响,他轻声道:“三千多年前,神魔大战,魔界数万年来最强的君主与神界四御大帝一战,四御大帝折损其二,紫微大帝更是神魂聚散,方才封印魔君,将魔将尽数焚烧于七海深渊。然而他们谁也没想到,被焚烧殆尽的魔兵却留下了一颗石头,一颗万灵魔心。沾染那颗魔心之人,皆会沾上魔气,变成嗜杀成性之人,当初在那七海深渊中的所有神兵天将,纷纷受这魔性影响,侵入人界,造成生灵涂炭。”
“神界长生大帝不忍世间受苦,遂亲自下凡以万雷之劫焚神灭魔,烧尽一切恶果。所有沾染魔气的天将,皆被他的玄雷化作灰飞。”梁雍话音落下,随之朝这大殿四处望去,拂袖扫过大殿四周壁画,“魏灼,你说这算不算弑神?”
魏灼神情微变,半晌才道:“这是无可奈何。”
“我也是无可奈何。”梁雍垂下手,复又道,“那些神,他们脏了,便该杀。如今中原这些人,他们脏了,便该死。”
“脏?”魏灼冷笑,似是不解梁雍的意味。
梁雍道:“总有一天,他们会被人所控制,我须得在那之前控制他们,这个天下,只应该有一种声音。如今神界与魔界之门紧闭,世间无神亦无魔,这天下之事,便只能由我们自己来解决,不是么?”
魏灼皱眉,不解其意。
梁雍没有再理会他,转而往云衿等人而去。
眼见梁雍身形再动,魏灼却立即又是一拳挥出,这次,他被梁雍拽住了手腕。
梁雍不见用力,但魏灼脸色泛白,颈间却已经冒出青筋,他咬牙切齿看着梁雍,却听得对方低声叹道:“魏灼,你还没明白么?”
魏灼竭力挣扎,却没能够挣脱梁雍的束缚,他不满皱眉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但我是大夫,我现在救不了苍生,我只知道,这三个人在我面前,要我看他们死,我做不到。”
这话掷地有声,相较于梁雍丝毫不落下风。
梁雍一直垂着的眼终于抬了起来,那双眼不再平静,眼底就像是被点燃了一团火,随之便是燎原。
魏灼看出了不对,当即再次出拳,他没有回头,口中却是毫不含糊的朝身后的云衿与慕疏凉众人道:“你们还不跑,就这么喜欢听这破故事?!”
云衿心知今日绝不是梁雍对手,纵然不甘,却也只得一把握住那高台上浮着的血红雾珠,快步来到慕疏凉身前:“师兄,我们快走。”
方妄便在慕疏凉身旁,扶着人赶紧站了起来,然而三人还未有动作,武擅与那名孩童便朝此间逼近而来。
知道这两人的实力,云衿神情凝重,知道如今慕疏凉已无力再战,而方妄亦浑身是伤,如今能够对付他们二人的,只有她,手握着雾珠的她。
可是她要如何才能够使用雾珠的力量?
云衿迟疑片刻,忽而将那雾珠掷出,朝面前那两人而去。那孩童与武擅闪身避过,木杖再扬,长剑又起,正要出手,却见云衿眉心微蹙,右手往那处雾珠虚握一把,随之,红芒再耀,神光再起!
一道清越龙吟自红光中如雷般炸响,随之,巨大的龙影自尘嚣中掠出,挟带云衿三人掠出大殿,冲入云霄之中。
53。五三章
巨龙乍现,携三人冲出太玄殿,谁都没有料到,那雾珠之中,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此时天际已跃出晨光,三人居于龙身之上,下方便是轻薄云层,而就在云层下方,十洲众岛早已渺远成海中一粟,不再清晰。
云衿低头看着此间风景,却是不语。
当真算来,他们在十洲所待,不过短短五六日光景,然而这段时间,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他们层层叠叠涌入心头,成为了眉间涌上的倦意。
然而事到如今,她却还不能够当真松懈下来。
云衿紧蹙眉间,竭力调动体内血脉的力量,操纵着身下的巨龙,带着三人往西方海岸飞去。
他们三人身下所乘的乃是一头白龙,三人坐在龙首之上,长长鬃毛随风而动,两根龙角高耸于其间,在阳光下似是熠熠生辉。龙首已然这般,龙身更是宽广巨大,白色的鳞片辉煌耀目,直至身尾,看得一旁方妄亦是震惊不已。
而相较于方妄,慕疏凉目中却并非惊讶,而是兴味,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很是高兴,他倚在云衿身侧,眉角一手还轻轻搭在胸口,虽满身狼狈,目中却浮起了笑意。
道是黑衣自有脱身的办法,慕疏凉也并不如何担心,所以他此刻心情看来不错。朝阳的颜色四下散落,印在他身上,显得他苍白多日的脸色似乎都要好看了许多。
他远远看着后方越来越远的岛屿,悠悠笑到:“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乘龙西行。”
云衿回头看他,他此时虽形容狼狈,但眉眼却在阳光下越发清晰,似乎是感觉到了云衿的视线,他回眸迎来,云衿微微一怔,心中便有如被刀斧蛮不讲理的砸过,生生将他精致无暇的轮廓镌刻至心底最柔软处。
清风柔和,拂过发梢,慕疏凉替云衿拨开乱发,忽而轻声道:“原来不是因为月色啊。”
这话没头没尾,毫无来由,立即便随风而散,云衿感觉到对方指尖自颊边掠过,带来微凉的触感,她又是一怔,待想寻问,慕疏凉却已经低头看向身下的白龙,再次出声道:“看来我猜想得不错,梁雍最怕的不是萧家也不是雾珠,而是拥有雾珠的萧家人。”
“师兄你一开始就知道?”云衿低声问道。
高空的风比地面更急,慕疏凉似是觉得十分舒服,靠在云衿肩头,闭眼感受着四周空气的流动,半晌才道:“是啊,老岛主告诉过我一些萧家的事情。”
云衿看着他,没有开口,却觉得冥冥当中,似有注定。否则她也不会在走投无路之际,恰好捡到了蕴华剑,又惦念了他这个蕴华剑的主人多年。
否则她也不会恰好与慕疏凉一起来到这十洲岛上,也不会发生这样多的事情。
就在云衿沉吟之际,慕疏凉再次开口道:“这不是真龙吧?”
“嗯。”云衿点头,“应是雾珠幻化所成,由我的血脉操控,只是我力量太弱,还不够发挥雾珠真正的力量。”不过云衿心中却十分清楚,待到她血脉之力强大之后,这白龙便会是她用以对付梁雍最好的武器。她现在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潜心修炼,为将来的战斗做下准备。
这些都是将来的事情,但现在云衿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师兄,我们回空蝉派吧。”
慕疏凉沉睡十来年终于醒来,却没想到立即便迎来这样的战斗,如今战斗终于结束,慕疏凉这段日子受了许多伤,虽不知他为何看来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云衿仍是担忧不已。
听着云衿的话,慕疏凉终于再次睁眸,看着万里碧蓝的天空,眸光清澈而干净,他沉默片刻,轻轻笑到:“好啊。”
这般说定之后,慕疏凉因为还有要事要做,便又吩咐了方妄诸多事宜,待到达陆地之后,便让云衿先让方妄离开,两人这才继续往西而去。
空蝉派在大陆极西之处,与东海上的十洲相隔遥远,纵然是乘白龙而去,不眠不休,亦要花上许久的时间赶路。
一路上云衿操纵白龙西行,便让慕疏凉靠在身侧,时常说几句话,聊的都是天南地北的事情。慕疏凉去过很多地方,也知道很多事情,讲出来的东西自是十分有趣,经常让平常无甚表情的云衿也跟着发笑起来。一天一夜之间,云衿听他说话,看身下无数美景匆匆而过,看天边日升月落,不觉也有了时光飞逝的错觉,只盼着一刻能够长久一些,再长一些,延绵至旁人所说的天荒地老。
但是很快,云衿便不能再分心思考这些事情了,因为这一天一夜的飞行,几乎要耗尽了云衿的力量,雾珠的力量越来越小,她之觉得耳旁风声呼啸,难以分辨,竟连眼前的景致也有了几分模糊。于是她无法再与慕疏凉交谈,只能榨出体内仅剩的所有力量来控制白龙飞行,她不知道究竟还要飞多久才能够到达空蝉派,也不知道体内的力量还能够支撑多久,但她知道慕疏凉的性命如今危在旦夕,她必须要带他回去,回到空蝉派。
她还知道,空蝉派中的师父师伯师兄师妹,都在等待着他们。
天色再暗,高空之上无比安静,唯有无边星辰悬于夜幕中,仿佛只手便可触及。
连日的催动雾珠,让云衿变得虚弱无比,但她双眸紧紧盯着前方夜色,不住催出力量,却是丝毫不肯停下。
慕疏凉就在她的身后,云衿虽未回头,却能感觉得到他无甚重量的身躯正倚靠在她脊背之上。
只要这般感觉着对方的存在,云衿便感觉自己那已经被榨干枯竭的经脉之中,还能够再生出更多的力量。
她沉默往前,慕疏凉便轻轻开了口。
“这次我们虽然将雾珠取出来了,但要与梁雍交手恐怕还得等上些时候。师妹你回到空蝉派之后,有梅师叔相助,想来三年之内,应当就能够升入玄元境。到那时候若无意外,再有天罡盟四方城等人相助,中原想要对付梁雍,便不是难事。”
说完这话之后,他静了半晌,云衿因花费心力操纵白龙而无法开口,也无法转身,便只感觉身后人身体微颤,似乎是在压抑着咳嗽。
她安静等着,半晌之后,才又听慕疏凉道:“说起来我与宿七也有许久未见了,那个人面冷心热,很好欺负,将来若有什么事,你都能去找他,他顶多会瞪你两眼吓你两声,不过绝对不会拒绝帮忙。”
“四方城虽然是中立势力,但若十洲真的打过来,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四方城城主是个有意思的家伙,就是太聒噪了,没事的时候最好别去找他,他能拉着人说上三天三夜。”
“还有那间密室,那里面除了十洲的资料,还留了许多东西,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那几个家伙如果递了信回来,你就收着。”
慕疏凉声音依旧清晰,却渐渐低了下来,云衿虽不能开口也不能回头,却还能够好好地听在心里,但说到后来,她心中才倏然惊觉,慕疏凉的话越来越不对劲了。
那些话不像是之前那般的闲聊,却像是在交代着什么。
她原本就难看的面色,瞬时变得更加苍白,她迎风竭力睁大了双眸,更加拼命般催动体内力量,想要更快一些,更快一些到达空蝉派。
风声在耳畔不住呼啸,身后的人声音在风里依旧清晰:“可惜蕴华剑断了,我也没办法再铸一把剑给你了……你回空蝉派以后,找梅师伯要一把剑吧。你一定没去过剑池,梅师伯从前是个铸造高手,这天底下如今厉害的兵刃多是出于她手,剑池里面千百把剑,随便一把拿出去都能卖个好价钱。”他语声带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随之又道,“不过剑池里的剑也不是最好的,真正的好剑在剑池旁的密室里,你进去以后挑最不起眼的剑,梅师伯最喜欢故弄玄虚,越难看的剑其实越厉害。”
“还有小师叔,他现在是你师父吧?”四周风声似乎更大了,云衿险些听不清慕疏凉的声音,“梅师叔一定让你自己看书,没有教你剑法吧?他也是个故弄玄虚的高手,说是让你看完了书再教剑法,其实就是懒,你以为他成天缩在陵光宗练剑,其实他什么也没做,你多找他磨磨,他肯定教你。”
“空蝉派留下的人不多了吧,靳霜那个姑娘是个死心眼,就算所有人走了她也不会走的,她无父无母是被梅师伯养大的,她把那地方当她的家了。”
“还有闻思,他是符法天才,我虽然会的东西多,但符法方面也不如他,不过他太正经了,我记得小时候我用雷符去池里劈鱼,被他拿白眼看了几天。”
“李壁这人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其实是个小心眼,他刚入门的时候跟我比过一次剑,被我把剑打飞了,后来在我门外守了一个月,天天嚷着要我跟他重新打过,我就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家伙。”
说完这些话,慕疏凉再次咳嗽起来,云衿感觉到对方脊背随之轻颤,感觉到那瘦骨嶙峋的身躯靠着自己,不觉浑身发冷。
体内的力量不住流失,云衿闷哼一声,尝到了喉中的腥咸。
风声忽的小了下来,两人身下的白龙身躯微微颤动,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化作虚无的光点。
云衿心中涌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眼看白龙化作点点荧光慢慢消失,眼看身躯随着狂风坠落而下,只觉得心也随之下沉,沉到了不可见底的深涧。
疲惫与无力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云衿蓦然回身,只来得及在失去意识之前,将身后苍白消瘦的人紧紧拥住。
54。五四章
早春已过,笼罩大地的寒气却并未被带走,冰冷的寒风中,席卷着淡淡的血腥之位,自不远处城阙飘入山林之间。
山林里小溪边正蹲坐着一名十来岁的少年,他穿着一件不知从何处扒来的破旧长袍,袍子拖及地面,下摆早已被磨得破损不堪,脏乱的挂在身上。
他的名字叫做凤肴,原本是坞城城主家的少爷,但因为近年来战事混乱,凤家派出人手对付鬼门与无忧谷等邪派势力,却未料到几名亲信却在战场之中倒戈相向,这才导致凤家大败,坞城失守,许多人在这场战斗中流离失所。
而那几名影响了这场战斗的,背叛凤家的亲信,原来是久远以前十洲所安排在中原的人。
当初这些人本是作为援助从十洲来到中原,帮助众人对抗魔界,却没有想到,许多年过去,他们成了中原最可怕的敌人。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他们从十洲而来,存在于中原各处门派之中,许多人早已经成为了各派的顶梁支柱,甚至门派首脑。谁也没有想到,当年的那些人,会反过来成为如今中原最大的敌人。
这些事情,凤肴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凤家大败,只剩下他一人逃出,这一年来他在坞城四周徘徊不肯离去,看来已彻底成为了无数流离失所的乞丐中一员,但只有他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从来没有放弃过赶走十洲人,为凤家复仇。
但如今,他仍旧是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乞丐,关于复仇,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蹲在溪边,用水囊接了一壶水,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探进溪中,清洗着手上一天下来积染的尘垢。
他洗得很认真,就如同当初还是凤家小少爷那时候一样,他希望自己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模样,纵然已经失去一切,纵然白日里只能四下乞讨果腹,他也不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乞丐。
溪水潺潺,流淌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浅浅的小溪倒映头顶月色,便见得银白的圆盘在水中摇曳浮动,静谧且轻柔。
凤肴抱膝在旁坐下,看得有些出神。
随即,一道比月色还耀眼的银光突然掠过水面,闪烁出不属于长夜的绚烂色彩。
凤肴怔住,他视线随着那反射着迷离光色的水面往天际挪去,便见深蓝夜空之上,一道宽广巨大的银色光弧自天际中央延伸着坠落而下,那银光璀璨而绚丽,一路在夜空中扩散飞洒,比烟花更美,比月光更盛,就像是漫天星辰突然之间同时倾覆而下,点染了整个夜晚的颜色。
然而这般亮色,不过存在一瞬,一瞬之后,那道银光汇聚成一道细小的弧线,坠落至山林深处,再不复见。
凤肴看得呆住,一时间竟不知方才所见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直到沉闷而巨大的声响自山林深处传来,惊起夜晚栖息于林中的鸟儿,顿时间群鸟振翅而飞,山林突然躁动起来。
山林四周没有什么人,此处阴冷,众人宁愿挤在城外的破庙中取暖,也不会来这里,只有凤肴不愿脏着身子入睡,才会每天夜里赶来此处清洗。
所以此刻这山林里,除了凤肴,也没有人察觉这番动静。
他怔在原地半晌,想着方才那动静,忍了半晌,终于没有忍过心底的好奇,拎起水囊,几步朝着方才光芒坠落的方向冲去。
林子不算太大,路也不算难认,凤肴在此逛了一年,早已经对这里无比熟悉,不过片刻之间,他便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山林的一处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大坑,里面有几棵树塌下来了,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枝头树叶随风还簌簌的响着,林中的落叶因这般动静而被惊起,飘洒着再度坠下,而也从落叶飘洒的缝隙中,凤肴看清了其中的情形。
方才那一阵动静极大,从那样的高空中坠落下来,不管是什么,肯定都是粉身碎骨,然而让凤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此时他所见到的,却是两个活人。
这两人乃是一男一女,虽满身狼狈,却的确是活人。
他们虽然活着,但在凤肴看来,离死也并不算远了。
这两人浑身都是伤,衣服上还染着大片的鲜血,其中那女子已经失去了意识,软软地靠在男子身上,那男子倒是还清醒着,只是他看起来比那女子还要凄惨些,他将那女子护在怀中,看着天空静静喘息着,胸口起伏却小得可怜,他身上的衣衫满是破烂的血口子,鲜血从其中不断渗出,不多时,便在身下积起了一片血泊。
凤肴不敢上前,身形隐没在树影之中,静静地看着这两人。
然后他看见那男子有些费力的挪动身子,一番动作之下,更多的鲜血渗出,他却仿佛毫不在意,只艰难的坐起身来,低头小心看着那女子。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似乎是确定了什么,那男子才终于松口气般叹道:“睡着了啊。”
随即,他又仰起头看着天空,有些怅然的喃喃道:“我还没有说完呢……你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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