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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出书版)-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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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枢忙道:“你若好好的,我自也放心。”我目不转睛地望着玉枢,不过片刻,她似承受不住我考量的目光,低下头侧转了身子。不一会儿,眼中盈盈有泪。
  我和她并肩坐着,南望晴空一碧,蓝得泛出青金石娇艳的光泽:“还记得我入宫前‘梨花忘典’的事么?姐姐的是却辇之德,所以做了贤妃。我的是梅花妆,所以进了御书房。一切既已命定,无须多言。姐姐穿过的隐翠,我不会贪恋。”
  玉枢怔怔地望着我:“隐翠本是你先穿的。”
  我微笑道:“谁先穿有什么要紧?能穿到最后才有意义。岂不闻‘首兵唱号,鲜有能遂’'118'?”说着紧紧握住她被青瓷砖冰得湿凉的手,“这便是我的心意。如此,姐姐还要问那天晚上的事么?”
  午歇起身,我带着芳馨去济慈宫拜见太后。谁知佳期出来说,太后正和渤海郡太夫人说话,无暇接见,让我明日再来。出了门,芳馨笑道:“姑娘难得往西边来。这会儿天气暖和,不如去文澜阁逛逛?姑娘曾在那里校书,也算故地重游了。这个时辰昱妃娘娘正在文澜阁教女御们读书,姑娘见了,也省得专程去永和宫谢恩了。”
  我一听便来了兴致:“好,反正回了漱玉斋也是躺着。”于是一行人逶迤往文澜阁而来。
  文澜阁的小池波光如镜,一带玉桥躬持两岸,与水中倒影合成脉脉杏眼,含情凝睇天光云影。满院子的宫人与内监或坐或站,或发呆,或看鱼,或三三两两攒聚在一起低语不绝。一个靠在柳树下喂鱼的小宫女见我来了,忙收起布囊,上前请安。我见她有些眼熟,问道:“你是谁的丫头?”
  那小宫女道:“奴婢稺'119'儿,是服侍沈姝娘娘的。”
  我见她眉清目秀,不觉多问了一句:“稺儿,是哪个字?”
  稺儿道:“是‘徐稺’的‘稺’。”
  我一怔,道:“哪个徐稺?”
  稺儿道:“这……奴婢不知。我们娘娘说,是‘生刍一束,其人如玉’'120'的那个徐稺。”
  我恍然,笑道:“原来是那个徐稺。沈姝娘娘一定觉得你‘其人如玉’,所以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很贴切。你们娘娘也在这里?”
  稺儿道:“娘娘在屋子里面看女御们读书呢,奴婢这就去通传。”
  我忙道:“不必了,我只是随意瞧瞧,不必惊动你们娘娘。”宫人们纷纷上前行礼,芳馨摆一摆手,示意他们散去。
  文澜阁一楼正中的大书房改做了学堂。二三十位正当妙龄的女御凭几而坐,面前摆着笔墨书册。沈姝在高处的大条案后支颐发呆,一双眼睛木然望着屋顶一角,全然不理会众人正低声说笑。我在门口瞧着,不觉好笑。坐在最后的一位美貌女御正转头与旁人说话,我的身影遮掩了她的余光,她随意一瞟,顿时一惊,连忙起身行礼。众女转过身来,纷纷离座。
  沈姝惊觉,急趋下案。彼此见过礼,我笑道:“本想看一眼就走,想不到还是惊动了人。娘娘怎么在这里?如何不见昱妃娘娘?”
  沈姝道:“昱妃娘娘有事,命妾身在此代看半日。”说着回头望了一眼,见众女御都在偷眼看我,彼此用眼风传话,遂若无其事道,“听闻大人曾在文澜阁校书,今日前来,是缅怀故廨的么?大人若不嫌弃,请容妾身相陪,妾身幸甚。”
  我微笑道:“有娘娘相伴,玉机求之不得。”
  沈姝转头道:“你们自行念书,我陪朱大人四处走走。”说罢引我穿过人群,从左书房上了二楼。
  二楼曾是藏书库,如今只余空荡荡的书架,覆着微尘。窗下的书桌贪婪地享受着仅有的一线阳光,安静惬意如垂老的妇人。我曾在这里伏案苦读、执笔校目,也曾在最幽暗的角落里,被迫聆听红芯的死讯和高旸的婚约。那些寓意深刻、承载着古往今来无数悲欢离合的纵横钩提,饱含幽微墨香,都随时光的涓涓细流一点点去了,留下一片行将风蚀的古迹,凝重而又疏散。
  我环视半晌,叹道:“书都不见了。”
  沈姝道:“书都搬去了前面的文渊阁,连从前韩管事的徒弟小棒子也过去了。小棒子因修书有功,就快要被提拔成文渊阁执事了。”
  小棒子是韩复忠心耿耿的徒弟。我甚是欣慰:“好,他承袭了韩公公的好手艺,也该出息了。”
  沈姝开了窗,柔风卷起轻尘,她轻咳了两声。一身素白流云纹长袄在稀薄的日光中,轻灵如流水,又如欲诉还休的只言片语,每一个字都蕴含深切的渴望。望着她,不由我不想起秋兰和银杏。和她隔桌而立,我亦开了一扇窗。窗外是高天云海、红墙翠瓦,“病了这些日子,不觉春色如许。”
  沈姝道:“大人一回宫,便染疾至今。大人误了春色,妾身亦不得仰承惠颜,伏聆明训。妾身听闻大人在景灵宫遇刺,自愧身居后宫,不得奋志,心甚恨之。大人如今可大好了么?”
  我忙道:“玉机好多了,谢娘娘关怀。”
  沈姝凝目望远,虽极力缓和,仍掩饰不住求证的焦急:“妾身听闻一个叫银杏的小宫女被刺客手中的长簪刺伤了肺腑……”
  我颔首道:“是。银杏姑娘于危机时刻将我推开,代我受了一击,受伤颇重。不过已有最好的太医为她医治,现下已经好了许多。”我见她松了口气,又道,“陛下和颖妃娘娘赏赐颇多,连秋兰姑姑也得了。那些赏赐足够她们一生无忧。”
  沈姝长舒一口气,眼中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那就好。”
  我微微一笑:“莫非娘娘识得秋兰和银杏?”
  沈姝道:“实不相瞒,这二人乃是妾身同乡,识于微时。前些日子妾身听闻二人因盗药自陷囹圄,甚是痛心。今听闻银杏痛改前非,恪守忠义,惊怖之余,实怀感慰。若有失态之处,望乞见谅。”
  好一个“痛改前非,恪守忠义”。我笑道:“娘娘言重。玉机已派人请求颖妃娘娘将二人除了奴籍,放出宫去由家人聘嫁。”
  沈姝眸光一动,微微吃惊:“她们出宫了?”
  我笑道:“在宫里有什么好的,自然是出去了自由自在的才好。”
  沈姝一怔,目光倏然凉了下来:“大人所言不虚,在宫外逍遥自在,那样才好。她们出宫,定然是回乡去了。”
  我笑道:“玉机记得娘娘是越州德清人氏。越州富庶,天候又暖,比汴城好得多。”
  沈姝怅然一笑:“罢了,她们既回故乡,妾身便修书回家,请家父多多照应二人。”
  我笑道:“娘娘果然不忘故人旧情。”
  沈姝垂眸叹息:“山水恒在,草木复生,唯有故人难寻,旧思难忘。”
  我微笑道:“旧思难忘?”
  沈姝的目光似越过千山万水,向东南而去:“妾身在家时,与老父烧瓷为生。老父所烧的白瓷,洁净光亮,色若白玉,曾翻山越岭,也曾棹海浮槎。家中虽算不得累资巨万,却也吃穿不愁。当年妾身所思所想,不过是凭读书女红,赚个有些身份的夫家,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入宫之后,常随昱妃娘娘读书,自觉昔日在家读书,竟是全然不得要领。”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颇有兴味:“这话怎么说?”
  沈姝微笑道:“耽于章句,不通大义。好比一个烧瓷卖瓷的手艺人,只一心一意想着如何将白瓷烧得更白,却全然不理会海上的风起云涌。殊不知出海之日拣选不慎,便会被恶浪击碎,不论多白多亮的瓷都只会永沉海底。入宫之后,妾身渐渐明白,盛衰时势便是浪头风云,匹夫匹妇不过沧海浮舟。虽说‘永言配命,自求多福’'121',可若生在乱世,便如何‘自求’,也无计‘多福’。大人说是不是?”
  我淡淡一笑道:“前人有诗云,‘一剑乘时帝业成,沛中乡里到咸京。’'122'娘娘睿智。只不知娘娘想‘乘时’而求的是什么?”
  她一转头,绢花中垂下的两串米珠沥沥作响,如猝然惊乱的神思。她幽深的眸底透出几点针芒,随即隐去:“妾身所求,不过是波澜不起,一生平安。对自己、对皇子,都是一样的。”
  我只作不觉,依旧遥望:“当今盛世,娘娘定会如愿以偿。”
  走出文澜阁时,太阳已经偏西,风起时已有凉意。芳馨一面走一面问道:“姑娘和沈姝在楼上盘桓了好些时候。”
  我微笑道:“她问了问秋兰和银杏。”
  芳馨道:“沈姝倒还关心这两人?”
  我笑道:“秋兰和银杏是因她而坐牢,因她而被逐,但凡有些良心,怎能不问?不过,她说这两人是因盗药入狱。她究竟知不知晓真相,却也难说。”
  芳馨笑道:“怎么?连姑娘都瞧不出来么?”
  我摇了摇头:“要么她是真心不知,要么是掩饰得太好,没有破绽可寻。”
  芳馨道:“为了荣华富贵,她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舍得出去,足见精明心狠。姑娘只是不想拆穿她罢了。”
  我笑道:“连天子都没有怪罪她,我拆穿她做什么?不过我试探了一下,她倒也沉得住气。况且她为子所求,并非左道。慈母之心,情有可原。”
  芳馨道:“奴婢不明白,就算是姑娘做了贵妃,这孩子养在姑娘的膝下,又能有多少分别?”
  我驻足回望,文澜阁二楼的小窗依稀可见。小小一扇窗,只因更上层楼,望出去的景致便全然不同。我笑道:“汉明德马皇后一生宠敬不衰,只是无子,于是养贾贵人所生的五皇子刘炟为己子,‘尽心抚育,劳悴过于所生’。又道:‘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123'永平三年,马皇后被立为中宫,刘炟也被立为太子。刘炟并非皇长子,只因养母尊贵有宠,便登储君之位。春秋之义,子以母贵,母以子贵。'124'姑姑明白了么?”
  芳馨惊叹:“奴婢先前以为她只是想争一争皇子的吃穿待遇,为了这些将儿子送给别人养,有些不值得。不想她竟有这番心思!”
  我笑道:“然则姑姑以为值得么?”
  芳馨道:“这……奴婢说不好,也想不清楚。”
  我挽起她的手臂,笑道:“沈姝却已想得清楚。”
  芳馨低着头走了好一会儿,方迟疑道:“其实奴婢以为,沈姝的意思对姑娘也是好的。姑娘别怪奴婢多嘴,姑娘自己也说,如今朝野上下,都当姑娘是女宠,嫁与不嫁,无甚分别。姑娘若能养沈姝之子为己子,也算终身有靠了。说不定……”她压低了声音,怯怯道,“若天可怜见,如马皇后般,也算意外之福了。”
  我淡淡道:“姑姑说的自是明路,我岂能不知?只是不合我的心意罢了。当年曹操与袁绍相拒官渡,曹操兵少粮绝,有退兵之意。荀彧寄书曰:‘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125'曹操以奇兵劫夺袁绍粮草,终于大胜。愈是艰难,愈不能退,退一步,心就散了。”
  芳馨叹道:“姑娘何必如此自苦。”
  我笑道:“我早说过,我并不觉得苦。”
  回到漱玉斋,绿萼迎了上来道:“姑娘这一去,竟与太后说了这么久。”
  我笑道:“太后今日待客,不得闲见我。我和姑姑去文澜阁逛了逛,那里如今是学堂了,那么多青春貌美的姑娘坐在里面读书,真是后宫一景。比比她们,我真真是老了。”
  绿萼随我跨进玉茗堂,抱起我除下的斗篷,笑道:“姑娘又胡说。姑娘正当盛年。”
  我漱了口,笑道:“人总是会老的,多想也无益。我不在的时候,漱玉斋可有什么事么?”
  绿萼道:“慧媛娘娘来过了。”
  我奇道:“慧媛?可有话留下?”
  绿萼道:“慧媛娘娘一来探病,二来请罪,三来是有事请教。”
  我放下茶盏,起身从柜中寻出一张画纸,笑道:“请罪?”
  绿萼忙上前润笔研墨,一面道:“是。慧媛娘娘说,王氏和邓氏无知,扰了姑娘养病。王氏是她所荐,理当同罪。”
  清凉的笔杆抵着下颌,脑府一片幽冷。我笑道:“这也太小心了,她是她,王氏是王氏。即便真的怪罪,也用不着来漱玉斋请罪。你怎么答她的?”
  绿萼微笑道:“奴婢就说,我们姑娘不认得王氏和邓氏,此二人也并没有惊扰姑娘。娘娘若为这一点小事来请罪,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姑娘刻薄,坏了姑娘与慧媛娘娘相识在先的情义了。”
  恰逢芳馨进来寻东西,闻言笑道:“答得好。”
  我随手画了两笔,笑道:“一日里慧媛沈姝、娘娘女御的都闹不清楚,以后还想安静度日么?”又问道,“她还有什么事?”
  绿萼道:“是关于为华阳公主选侍读的事。”
  芳馨微微一惊,一只盛药的小青瓷盒子从怀中滑了下来,在地上跌成两半:“王氏才被驱逐,圣上竟将此事交给了慧媛?”
  绿萼道:“可不是么?能拿住圣心,这才是慧媛的本事。也不知道颖妃娘娘听说此事会不会吃心。”
  笔一顿,洇出豆大的墨点,如草茎上的病节:“她既有心,明日便请她来坐坐好了。”


第三十二章 吾与尔篡
  三年不见,太后依然貌美,可眉目唇角之间,已不免有哀老之相。她以长簪挽发,一身青白襦衫,披一件素白烟霞纹薄短袄,斜倚在榻上与若兰闲话。宽大的袖子微微褪下,露出藕白的小臂,托着莹白瓷盏的手白腻如脂。意态娴雅,恰如墙上那幅临水浣剑的肖像。那画是咸平十四年春夏之交,周贵妃离宫的那一日,我在这里为太后所绘。一转眼,竟已四年。
  我伏地叩首,若兰亦起身行礼。太后拉着我的手,命我坐在她的脚边:“一回宫就病了一个多月,比三年前更见清瘦。年纪轻轻的,可要好生调养才是。”
  指尖但觉温暖干燥,如冬日暖阳下柔滑的锦缎。如此平常的一句问候,似多年未闻,如白云悠悠,锁断千山。我鼻酸眼热,垂头缓缓道:“是……谢太后。”
  太后的手紧了一紧:“受得住磨难,才能成大器。”
  眼中望出去一片模糊,裙上的暗纹虚浮如星光散漫。我忙道:“是。太后教诲,微臣谨记。”
  太后满意道:“往事不必再提,只看来日便好。”
  闲聊片刻,太后命若兰送我出来。若兰身着月白长袄,四个月的身孕,身形微显,脸也越发圆胖。我亲自扶着她慢慢走下玉阶,笑道:“上一次在城外见到你,一别数十日,一切都还好么?”
  若兰恭敬道:“劳姑娘动问,都很好。”
  我笑道:“现在你也是御旨册封的佳人了,还要叫我姑娘么?唤我玉机便好。”
  若兰道:“若兰将姑娘看作于姑娘一般,虽然有幸册封,但山高高不过天,奴婢不敢称呼姑娘名讳。”
  我又何曾不是将若兰看作锦素?“好,都随妹妹。王爷可还好么?如今是在京中还是回了军中?”
  若兰道:“王爷早就回关中了,如今王府中只剩若兰一人。太后说,待若兰生产,就请陛下召王爷回京陪伴。”
  我合住她的手,叮嘱道:“你怀孕辛苦,府中事务能不管就不要管,丢给管家便是了。”
  若兰道:“是。太后也说,要安心静养,闲时漫步,这样生产时也能少吃些苦。”
  我问道:“太后常召你入宫么?”
  若兰道:“太后时常派人来王府询问打赏,偶尔也召若兰入宫闲谈。大约是心疼王爷总不在京中,所以格外眷顾若兰。”
  我笑道:“那你便安心待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说罢放了她的手,走出济慈宫的门。忽听若兰在身后唤道:“姑娘……”
  我在阶下转身,但见若兰迎着阳光亭亭而立,一身月白涣散如烟,十足似锦素的清冷萧疏。若兰屈膝行了一礼,道:“宫中险恶,请姑娘好生保重。”
  恍惚是那一日在掖庭属与锦素对质,那样刻意地果断和决绝,不曾好好道别——和锦素,也和少年相伴的情义。我心中一酸,转头疾步而去。
  回到漱玉斋,却是芳馨和芸儿一道上前行礼。我连忙扶起芸儿,向芳馨道:“我遣姑姑去长宁宫问安,怎么姑姑没去,倒是芸姑娘来了?”
  芸儿笑道:“奴婢来漱玉斋的路上,竟在益园中遇见姑姑。两下一问,才知道姑姑是奉了大人的旨意去长宁宫问候王爷,奴婢是奉了王爷的旨意来漱玉斋请姑娘饮酒的。王爷和大人都想到一处去了。”
  我笑道:“饮酒?”
  芸儿道:“大人一回宫,王爷就想接风洗尘的。谁知大人一病便是二十多日。好容易好了,王爷又病了,待王爷病愈,大人又倒下了。如此七上八下,总不能凑在一处。昨日听闻大人去济慈宫了,想来是痊愈了,这便立刻差奴婢来请。长宁宫早就备好了美酒佳酿,单等大人了。请大人这就随奴婢去吧。”
  芳馨在一旁笑道:“姑娘去吧。漱玉斋今天没有备姑娘的饭,姑娘不去就要饿肚子了。绿萼姑娘带两个人好生跟着,把姑娘的药也拿上。”
  一个小丫头在芳馨身后屈一屈膝,笑道:“早就照姑姑的吩咐,都备好了,只等姑娘和绿萼姐姐回来。”于是我也来不及更衣,便又被众人推出了漱玉斋,簇拥着去了长宁宫。
  白亲自引我进了灵修殿的南厢,一桌一椅,俱如昔年我居住的样子,刘离离的痕迹,竟荡然无存。我拿起榆木架子上的青金石童子雕像,转头问白道:“难道刘大人已经出宫回家了么?”
  白道:“刘大人是前天出宫的,因大人病着,不便打扰,就没去告别。”说着亲自奉茶,“大人请坐,奴婢这就去请王爷过来。”
  我忙道:“该当我先拜见王爷才是。”
  白微微一笑道:“这是王爷的意思,大人安心歇息片刻便好。奴婢告退。”
  我在榻上坐下。小几上的白瓷瓶中供着几枝腊梅,金黄灿烂,一室飘香。我忍不住嗅了几下,抽出一枝在手中把玩,冰凉一点水珠滚落在掌心,不觉心念一动。此情此景,仿佛亲历,又恍如隔世。窗外隐有松涛之声,明纸身上映着两对双丫,静日生烟,闲闲无语。连书案上的书都是我从前常读的。坐在窗下一目十行地看过,薄脆的纸张缓缓翻过,如在审视往昔岁月。
  忽听门口有一个少年人生涩的声音唤道:“玉机姐姐。”
  我忙抛下书,起身拜下。高曜道:“何必多礼。此是姐姐旧居,如常便好。”说罢轻轻一摆手,美酒肴馔鱼贯而上,须臾摆了一桌,都是我素日爱吃的。高曜示意我入席,芸儿亲自烫酒布菜。
  我微笑道:“虽是旧居,到底是五年前的事了。究竟是刘大人住的时日长。”
  高曜道:“刘大人做孤的侍读五年,有三年都是在宫外居住的,在灵修殿不足两年,并没有姐姐居住的时间长。”
  我一怔,道:“是呢,险些忘了。”
  高曜一指青白瓷雕花执壶:“这是前朝佳酿,孤回宫的时候,父皇赏赐的。”
  我忙道:“现居国丧,如何敢饮酒?”
  高曜笑道:“姐姐糊涂了,三十六日服丧之期已过。私宴上稍稍饮酒无妨。”
  酒香醉人,已分不清今夕何夕。我讷讷道:“都过了三十六日了么?”
  高曜道:“母后崩逝,已有三十七日。”
  我在袖中掐指算罢,方才道:“果然过了三十七日了,想一想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
  高曜道:“狱中病中,岁月匆匆,待得惊觉,物是人非。”虽是从容之语,却透着自伤。他亲自为我斟酒,“姐姐回宫,孤便想着与姐姐痛饮一番。不想迁延至今,孤为姐姐备下的接风酒竟成了孤的饯行酒。”
  我微微一惊,道:“饯行?”随即省起,“殿下这便要出宫了么?”
  高曜道:“父皇已经为孤选定了王府,过几日便要出宫了。”
  我叹息道:“殿下的身子还没好,何必这样着急离宫?”
  高曜笑道:“父皇妃嫔渐多,孤不便霸着长宁宫。”
  只见他面颊丰腴了许多,只是还有些苍白浮肿。一袭象纹素色锦衣略略宽大,衣袖处却有些短促。我心下甚慰,举酒微笑道:“也好。在王府中休养,只怕还更自在些。如此,玉机恭祝殿下龙腾云,虎乘风,鹏程万里,一逞生平夙愿。”
  高曜举酒,我俩相对一饮而尽。辛辣火热的一线贯穿胸喉,悲怆豪气顿生。高曜笑道:“姐姐酒量很好。”于是连饮三杯,高曜便不再劝。芸儿为高曜斟满酒,便拉着绿萼一同退下。
  南厢中只余了我和高曜两人,一时间默默无语。仿佛还是昔年他正当髫龄的时光,来灵修殿与我一道用膳,碍于“食不言”,也是相对而坐,一言不发。
  三杯烈酒下肚,已有些眩晕。良久,高曜举酒道:“那一日听芳馨姑姑说,姐姐去了掖庭狱,孤只恨自己卑弱无能,救不了姐姐。反倒是姐姐让孤好生养病,不必理会此事。有一回父皇来看长宁宫时提到此事,问孤当如何处置姐姐,孤只得说,秉公查办,是放是杀,全凭圣意。孤几经艰难,才能对父皇说出这几句不偏不倚的话。孤没用,对不住姐姐。”说罢眼睛一红,仰头饮尽。
  我强抑住泪意,正要陪一杯,却听他道:“姐姐抱恙,还是少喝些。”说罢将我的酒倾入漱盂,换了茶。我含着茶,侧头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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