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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出书版)-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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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怔,松阳看着我道:“皇祖母还说到玉机姐姐了呢。”
  我不觉问道:“说什么?”
  松阳道:“皇祖母说,宫里闲话多得很,如果皇伯伯确实喜爱玉机姐姐,就早些册封。”
  我周身一紧,一股寒气袭上心头:“那皇伯伯是怎么答的?”
  松阳道:“皇伯伯说不急。”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出济慈宫,身在骄阳之下,才觉出一点温暖和真实。心已冷透,盛暑之下只觉四肢冰凉。芳馨见我面色不好,不觉担忧道:“连太后都这样说了,姑娘可要早些打算。”
  我叹道:“君命难违,真到了那一日,也只有抗旨了。便是一头碰死,也不嫁。”
  芳馨面色一变:“那又何必?姑娘做皇妃,其实并不坏。”
  我冷冷道:“姑姑当真这样以为?”
  芳馨执伞的右手一颤,只觉灼人的热浪在我额头晃过。她咬着唇,低低道:“其实太医早就说过姑娘的身子不好,若以此推辞,也是可以的。”
  提起此事,我更觉无望:“罢了。”
  六月一过,松阳和两位亭主便回府了。转眼宫中风平浪静已有两月,我每日读书作画,有时也陪太后和皇后闲话半晌。皇帝虽然偶有赏赐,但从未召见,我的心慢慢落了下来。然而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一丝暴风雨的气息正在一个我看不见的角落里盘旋。幽暗而缜密,却又轻巧如蝶。


第二十章 甑已破矣
  这一日,紫菡到漱玉斋来,提起皇帝的好脾性,掩饰不住诧异的口气:“姑娘不知道,陛下自从畋园回来,便转了个性子。”
  星光璀璨,凉风习习。我用银签子扎了一片瓜瓤送入口中:“如何转了性子?”
  紫菡道:“姑娘还记得张女御么,那时她不过随口提了提周贵妃,便险些被打死。听说这会儿在外宫做苦役,日子过得很不好。”
  我淡淡道:“那是因为宠爱蒙蔽了她的心智,怨不得别人。你便没有胡乱说话。”
  紫菡以纨扇掩口:“奴婢得姑娘多日教诲,知道伴君如伴虎,‘言寡尤、行寡悔’'45'的道理。当时贵妃刚走,陛下虽然不提,心里定然是恼的,还是少说为妙。”
  我问道:“难道如今还有人敢在圣驾前提起贵妃么?”
  紫菡道:“自然是无人敢提。可是贵妃在宫中十年,总有宫人会不小心带出一两句。有好几次,奴婢和简公公都以为那人要倒霉了,谁知陛下只当没听到。想来是真想通了。”
  我叹道:“陛下能想通,后宫才能安然度日。”
  如此闲聊几句,我忽然想起日前松阳的话来,不觉嘻嘻一笑,指着紫菡的小腹,悄悄问道:“你日夜侍驾,可谓专宠,究竟何时能为弘阳郡王殿下添个弟弟妹妹呢?”
  紫菡顿时羞红了脸,拿扇子虚拍我一下:“姑娘真是的,自己还没嫁,便说这些没正经的话。”
  我拉着她的手道:“这怎么是没正经的话?你若能生下孩子,就有了位分,终身有靠了啊。”
  紫菡欲言又止,良久道:“奴婢也想快些有个孩子,可身边的姑姑都说,这事急不得。”说着扭过头去不敢看我,幽幽叹道,“奴婢知道太后和皇后都提过纳妃的事情,奴婢不过是个小小女御,想来得宠快,失宠也快。若奴婢失宠了,姑娘便将奴婢要回来如何?奴婢还是想服侍姑娘。”
  我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是回不来了。”
  第二天,我命小钱送两幅画去睿平郡王府给松阳县主。因天气酷热,小钱天刚亮就出宫去了,快午时才回宫。来悠然殿复命时一身汗酸气,一张脸像蒸过的海蟹,最奇的是,他双眼红肿,活像两只高举的蟹螯。我不禁关切道:“这是怎么了?你哭过了?”
  小钱面色凝重,嘶声道:“回大人,宫外出大事了!”待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到几乎说不出声,也吓了一跳。
  我命绿萼将面前一碗没有喝过的凉茶递给他,他仰头饮尽,说道:“大人,宫外出大事了!”
  绿萼道:“你只说是什么事便好!”
  小钱道:“奴婢送了画回来,看见理国公府的夫人和小姐跪在玄武门外请罪,理国公小姐的额头都磕破了……”
  听闻采薇出事,我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可问清楚了?!”
  小钱道:“奴婢知道理国公小姐和大人一向交好,便上前打听。理国公小姐知道奴婢是服侍大人的,便拔下头上的金簪,求奴婢将此事告诉大人,还要求大人去向太后与皇后娘求情。”
  绿萼见我心急,连忙斟了一碗冰镇酸梅汤给我:“姑娘别急,且坐下听小钱慢慢说。”
  我只得坐下,用冰冷的酸梅汤平息心火:“你慢慢说,务必说清楚。”当下绿萼也盛了一碗酸梅汤递给小钱。
  小钱一气饮尽,缓缓道:“理国公小姐说,升平长公主殿下嫁给理国公世子以后,本来好好的,也可说是——相敬如宾。可是前几日长公主殿下不知怎的,忽然上书请求和离,说自己要去城外的白云庵出家修行,为国祈福。”
  我的手一颤,冰凉的汤汁洒在雪白的长裙上,洇出一片阴翳:“陛下定是大怒,降罪理国公世子了?若只是斥责,想来也不用长跪请罪,是不是?”
  小钱道:“大人料事如神。陛下看了长公主殿下的上书,当即大怒,倒也没斥责理国公世子,只是下了一道圣旨,命世子休掉先前所娶的妻子。”
  我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她从前是世子的正妻,如今不过是妾侍。”
  小钱低头道:“是。大人是知道的,那女子有孕在身,说不定生下来便是理国公府的小世子呢。故此一家子都不敢告诉她,想先进宫来向太后和皇后求情,请陛下收回成命。谁知陛下一早便料到了,命人拦着不让放进宫来。故此夫人和小姐都在玄武门外跪着。听说皇后宫里已经派人去瞧过,也劝过了,夫人就是不起来。皇后看夫人年纪大了,只得命两个医官在玄武门守着。”
  “后来呢?”
  “就在奴婢进宫时,理国公府忽然来了人,说是少夫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圣旨,竟然吞了落胎药,生生打下一个七个月的男胎,母子俱亡。夫人听闻此信,当即昏死过去。太医即刻去看,听说是急怒攻心,赶忙命人抬了回去。小姐哭得什么似的,奴婢看着他们忙忙乱乱的,自己也伤心。”说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理国公府变故乍起,如一记闷棍打在我的头上。心头一片茫然,不知该说什么。小钱小心道:“如今少夫人已经去了。想来小姐托付大人的事情,也可以不用办了。”
  我冷冷道:“那是圣旨,君无戏言,连太后和皇后都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又能怎样!”遂叹息道,“你下去歇息吧。”
  绿萼道:“升平长公主与理国公世子就算真的不和睦,陛下也不能问都不问,便下令世子休妻。说到底,是家务事罢了,何必下圣旨命人休妻?”
  我合目叹道:“他是心里过不去罢了。”
  绿萼好奇道:“升平长公主殿下的事情,圣上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随手取过一支笔,寥寥数下,便勾勒出一位舞剑的白衣女子。绿萼道:“这仿佛是周贵妃。”
  作画须得手稳,不过片刻,我便平复下来,一面添上风色,一面淡然道:“陛下定是以为理国公世子因少夫人的身孕冷待了殿下,所以才下旨休妻。原本的确是家务事,用不着下圣旨这样郑重。这分明是借题发挥。周贵妃擅自出走,便和世子冷待长公主殿下是一样的。”
  绿萼恍然道:“那理国公世子岂不是代周贵妃担了不是?”
  我冷笑道:“他并没有代谁担了不是。若不是他冷待了长公主殿下,好好的,长公主殿下怎会想出家?这都是我的不是了。”
  绿萼道:“这事与姑娘何干?”
  我叹道:“当初长公主对再嫁是有疑虑的,尤其是嫁给理国公府。是我不知天高地厚,还为理国公世子说了许多好话。我总以为……”
  我总以为升平长公主和理国公世子谢方思曾经有情,我总想起当初那封情词恳切的信:
  “忆昔汴舟,碾墨为酒,赋景成诗,惓捲相酬。
  万人称缪,无改初衷,千膊沉甃,魂思梦忧。”
  他既然“万人称缪,无改初衷”,既然“千膊沉甃,魂思梦忧”,他应当不会在意长公主的容貌和残缺,他应当为长久的相守而真心欢喜才是。为什么?
  她远嫁北燕,他亦娶妻,不过三年而已,恩情便烟消云散了么?情之翻覆,竟如此之快。当年升平长公主越禁与谢方思相会,“碾墨为酒,赋景成诗”。为了掩饰行踪,采薇还为长公主做了许多绣品赠予后宫诸人。如此看来,连采薇的一番痴心,都错付了。
  若四年前我为他们传信,或许升平不用远嫁;若我不劝升平再嫁,或许她便不会心灰意冷。
  我错了,两次。
  是了,高旸也终有一日会迎娶启春。天长日久,他和她,也会彼此真心相待。他会忘记我,忘记“梨花忘典”,忘记蔷薇花下的初衷,忘记马车中的笑谈,忘记易芳亭中、公主灵前的痛苦承诺。
  那么,我是不是该更加迅速、更加无情地忘怀?用忘怀来逃避绝望的伤痛。
  数日后,升平长公主回宫了,依旧住在玉茗堂底层的东耳室。
  数月未见,她比出嫁时略丰腴了些,虽经历了理国公府的巨大变故,神色却更见平和淡远。我虽然有些诧异,但见她不悲不怒,心中也甚钦佩。
  这一夜我与升平同坐在庭院中乘凉。她命我坐在秋千上,又叫绿萼在我身后轻轻推着,自己坐在木轮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此时我沐浴已毕,散着一头青丝,只随意绾了一支细细的绿藤在发梢。秋千荡起,撩起醉人的晚风,沁着凋残玫瑰的最后一缕香气,只觉一丝草木露水的清气在鬓边缠绕。
  升平一袭水色寝衣,不戴素帛面具,也不用右边的秀发遮住左边的烧伤,甚至连左手的手套都除去了。她在花圃中拣了一支盛开的玫瑰别在襟上,笑看绿萼在我背后卖力地推着。忽然她命绿萼停下,又命宫人将轮椅推了过来,伸出右手,从我头顶拔下一根四寸来长的白发,微笑道:“你还这样年轻,怎么就生白发了?”
  我拈过白发,正是旧年三位公主初丧、高旸来吊唁之时,我伤心情逝而生出的那一茎。我一直留着,想不到倒被升平一气拔去了。早该忘了他,又何必留着这伤心的凭证?遂微笑道:“不觉红颜去,空嗟白发生。'46'红颜华发,便是如此了。”
  升平笑道:“怎么这样老气横秋的口气?你才多大?”
  我低头道:“殿下见笑了。”
  升平退开数尺:“孤才回来这几日,便听说你要嫁给皇兄了,是这样么?”
  我晃晃悠悠道:“这话也传了小半年了。”
  升平道:“孤看你从不去定乾宫,连皇兄赏下东西,你也很少去谢恩。想来你是不愿意嫁的。你既不愿意嫁,这一丝白发又是为谁而生?”
  我倚着洗净的绿萝,微微一笑道:“即使不为谁,这宫里的日子也足以叫人华发早生。”
  升平叹道:“的确如此。”她仰望夜空,缓缓吟道:“忆昔汴舟,碾墨为酒,赋景成诗,惓捲相酬。万人称缪,无改初衷,千膊沉甃,魂思梦忧。”
  幸而她在看天而不是看我,否则我脸上汹涌而上的刹那苍白,是青白月光都无法掩饰的。只听升平幽然道:“这便是当年他托采薇送进宫来的信。说什么‘无改初衷’,终究还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是他的软弱,亦是孤的软弱,都不过是俗世中最无用的一对男女。”
  听她提起此事,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听闻殿下上书请求出家修行。”
  升平道:“理国公府上下都待孤很好,可孤就是觉得孤不是谢家的人。他们是祖孙三代,一家三口,尽享天伦,孤算什么?不过是他们家奉养的孤魂野鬼。孤不是怪责理国公府,只是忽然惊觉,‘甑已破矣,视之何益’'47'。不如出家修行,倒也干净。”
  我叹道:“那又何必?回宫静养不是更好?”
  升平的笑容飘忽而无奈:“这漱玉斋是你住的地方,孤即使回宫,也无处可去。”虽是一句玩话,却满含悲凉。北燕不是她的归宿,谢家不是,皇宫更不是。一步错,步步皆落索。
  升平又道:“那孩子被捧出来的时候,孤见了。大大的脑袋,细细的手脚,浑身通红,还沾着污血,已经没气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理国公世子的侧夫人吞了落胎药所产下的死婴,不由心中一颤:“殿下看他做什么……”
  升平道:“那有什么!孤在盛京时,因为缺粮,孤亲眼见过他们蒸了新生的婴孩来充饥。比起那些孩子,这孩子不算命苦。孤只是没想到,皇兄竟然会下圣旨休妻,而她竟如此刚烈不屈。相比之下,孤和谢方思,是最最懦弱无能之人。”
  升平毕竟是从生死关头闯过来的,于种种残酷惨烈之事,皆一笑而过。大约也唯有如此,才能放下一切,出家修行。我不忍再听,于是吩咐绿萼切瓜过来。
  正吃瓜时,忽见宫人上前来禀道:“殿下,理国公府出事了。”
  升平叹了一声,方淡淡问道:“何事?”
  那宫女道:“理国公府世子今日午后悬梁自尽了。”
  银签一颤,嫣红一滴点在她水色的寝衣上,似一朵暗红的彼岸花。升平缓缓放下签子,含泪道:“在圣旨面前,他终于刚强了一次。”
  我大惊:“那夫人和小姐现在如何了?”
  那宫女道:“夫人只剩了半条命,还不知道此事。理国公小姐让奴婢禀告殿下,若殿下要去佛寺修行,她愿在佛前相伴,忏悔一生。”
  原来,她终究完全代替了升平,他从前肯为升平担待的,如今也肯舍弃性命为了她。以新欢敷旧伤,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唯有时间和机缘,是去了便永远回不来的。
  高曜曾经说过:“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不旋踵者,几也。”
  原来世事纷乱,都在“时机“二字。
  忽听有人拍门,绿萼道:“都这会儿了,还有谁来?”宫人开了门,却是小简匆匆忙忙走过来道:“启禀长公主殿下,启禀朱大人,陛下来看殿下了。”
  我惊闻站起:“臣女这副模样不宜面圣,先回避吧。”
  升平道:“你回避吧,皇兄若在你面前失了颜面,就不好了。”我听她说得奇怪,也不好问,便带着绿萼回玉茗堂了。
  我在西厢中静卧,也不点灯,又命服侍我的宫人都守在房中,不准出去。片刻恼人的宁静之后,是轻而齐整的脚步声,接着听见升平恭敬道:“见过皇兄。”
  皇帝道:“怎的你一人在花园里?朱女丞不在么?”
  升平轻笑:“人都说皇兄风流,果不其然。一来便问起朱大人。”
  皇帝笑斥:“胡说!”
  升平道:“朱大人不舒服,这会儿已经睡了。皇兄若早些来,还能见着。”
  皇帝道:“朕是来看你的,又不是来瞧她的。朕听说谢方思自裁了。朕怕你不自在,过来看看你。”
  升平一改亲切的口气,淡漠道:“谢皇兄关怀。”
  又是一阵捉摸不定的静默,皇帝道:“朕本以为你会伤心。”
  升平道:“皇兄多虑了,我并没有伤心,而是代他高兴。”
  皇帝道:“为何?”
  升平道:“皇兄一道休妻的圣旨下去,母子俱亡。升平若是个男人,见爱妻一尸两命,也无颜活在世上。既然皇命不可违,那便一道白绫了结了自己,倒也干净。”
  皇帝哼了一声道:“你既说是‘爱妻’,可见谢方思平日里冷落你甚多。即便他死了,也是死有余辜。朕是怕你委屈,你反倒怨朕?”
  升平道:“皇兄错了。并不是他冷落了升平,而是升平在北燕九死一生,早就将男女情爱置之度外,再也无法待他如夫君。皇兄的厚爱,升平知道。所以升平才想在佛前清修,为我大昭祈福,祈求国运昌隆,帝祚绵长,母后与皇兄都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升平说得诚恳,皇帝的怒气似是消弭大半,含一丝愧疚道:“如此说来,是朕鲁莽了。”
  升平道:“皇兄是鲁莽了,皇兄为何不肯先问一问我?皇兄虽是天下之主,总不该坏人纲常,夺人性命。昔日慎嫔不察,致使曾娥惨死,皇兄愤而废后。如今皇兄也如此行事,我只觉愤懑可惜。”不待皇帝说话,升平又道,“‘德配天地,天地不私公位,称之曰帝’'48'。”
  升平虽然语气平和,话却厉害。这是在讥讽皇帝以国家公器惩私愤,不配做皇帝。皇帝似乎也不恼,只是笑道:“皇妹也学得朝臣一般,连‘德配天地,明并日月’都说出来了。罢了,朕明日便命人厚葬他们夫妇,再多多地赏赐理国公府。”
  升平道:“谢皇兄。我知道皇兄本不是那等无情的昏君……”顿一顿,无不嘲讽道:“都是事出有因罢了。”
  皇帝听到升平单刀直入地诤谏并不生气,但听到“事出有因”四个字,却沉默良久,几乎已抑制不住怒意:“放肆!”
  升平不理会他:“我从小在渊姐姐身边长大,渊姐姐是最聪明的。她知道儿女尽亡,自己又年老色衰,有朝一日,定然失宠,所以才不辞而别。皇兄纵使迁怒于旁人也是无用。”
  皇帝强忍怒气,哼了一声。
  升平的声音尖寒如冰:“母子俱亡的事情,这些年升平听得也多了。前有曾娥与皇子,后有北燕的无数妇孺,回宫后还有三嫂和小世子。如今终于也轮到升平自己的夫君了。升平只望这样的事永远不要临到皇兄身上才是。”说着似乎想起什么来,幽幽道,“哦……曾娥之事,皇兄已然遭受过一次了,只望不要有第二次才好。”
  曾娥当年的孩子并非皇子,所以升平无论如何出言讥讽,皇帝都不在意。但“第二次”三个字,因着皇太子的死和周渊的出走,如一柄利刃直插入心,皇帝终于大怒,沉声道:“你是在诅咒自己的亲侄么?!”
  升平毫不示弱:“升平不敢。升平只是怕厄运不衰,延及龙裔罢了。”
  沉默良久,皇帝忽然问道:“你恨朕?”
  升平叹息道:“不敢。我的余生,已无半点欢娱可言。请皇兄恩准我出家修行,于国于家,还有些用处。”
  皇帝亦长叹:“准奏。”
  月到中天,寝衣缓缓掠过沾染了露水的白石,凉风入怀,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升平指着秋千道:“你在屋里,都听见了。”
  我重新在秋千上坐下:“略有耳闻。殿下何必故意惹恼陛下?”
  升平道:“皇兄对孤,心中有愧,若不知道孤恨他,便不会放孤出宫。与其在宫中等死,不如常伴青灯古佛,彼此也都放心清净。省得母后总是牵挂,皇兄总是后悔,彼此无益。”
  我叹道:“臣女明白。”
  升平微微一笑,拉过我的手道:“想不到在宫里这么多年,倒是你成了知己。”
  我忙道:“臣女不敢。”
  升平道:“孤将你看作和采薇一般,是孤的妹妹。孤见到皇兄刚来的神气,还是想见你一面的,可见皇兄对你有意。你若不想嫁,可要早作筹谋。”
  我笑道:“既然殿下将臣女看作妹妹,那臣女也和采薇一样,与殿下一道去修行好了。不知殿下可愿意收下我这个俗人?”
  升平指着我的心道:“你心有不甘,出家也无益。即便是采薇,陪孤一两年也依旧要回家嫁人。你们大好的青春,何必陪着孤这个半死之人?”
  我拈着衣带,无言以答。
  两日后,升平长公主拜别太后,去敕建白云庵落发修行,采薇随侍。我亲眼旁观升平长公主在佛前剃度,褪下华裳丝履,穿上缁衣芒鞋。
  落了发,哪一边有发,哪一边烧伤,再也无关紧要,更无须修饰。粗糙的芒鞋,也能走出一条全新的路。


第二十一章 毋望之人
  从白云庵回来,皇后召我去守坤宫询问升平剃度的情形,我一一作答。皇后听罢,默然良久,只叹了一句可怜,又道:“后面的昙花要开了,你若不嫌疲累,便陪本宫赏花。”
  我还沉浸在升平长公主出家的伤感之中,闻言一怔,恭敬道:“臣女遵旨。”
  守坤宫的后花园中开满了各色夏花,再也不是牡丹独霸的情景了。紫薇花和木槿花开得正好,在月下是泼墨般的朱紫之色。风中满是茉莉花清软的香气。雪白的茉莉如被明月照亮的鳞云,挨挨挤挤地铺了一大片。
  皇后与我刚刚坐定,便见苏燕燕引了史易珠过来。史易珠身着月白纱衫,美人蕉纨扇下杏色的流苏如火红的流星越过一大片云彩,清雅中带着热烈的灵动。她斜斜绾着倭堕髻,只簪了一朵深紫色的蝴蝶花。我呆了一呆,仿佛是许多年前,在暮春的夜色中,锦素在陂泽殿凭窗远望。她珠玉全无,发髻上也只簪了一朵深紫色的蝴蝶花。那蝴蝶花是锦素沁入骨髓的孤清与落寞,却是史易珠刻意的随心与简朴。
  皇后笑道:“都这会儿了,你竟还没有出宫?”
  史易珠行了礼,笑道:“回娘娘,今日不知怎的,宫里特别多事,便误了出宫的时辰。且臣女还有好几件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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