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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家燕子傍谁飞-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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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面,赣州方向!”
“怎么会?赣州的兵马呢?张汴呢?”
“不知道……大人,请您当机立断,暂避锋芒,莫殆千古之恨!”
也容不得任何人再犹豫了。下一刻,守城的兵卒就远远望见了旷野上的火光,以及月光下不同寻常的骚动。急报一个接一个地传进同督府。再过了一顿饭功夫,惊叫着的妇人孩子刚刚收拾好随身细软,杜浒便跌跌撞撞地撤回城里,有常人两倍粗的胳膊上扎着两支箭。
第9章 胡行疾如鬼,忽在林之巅
奉书只记得自己和三姐、四姐一起,被塞进一顶小轿子,在黑暗中一路颠簸。家里的女眷都不会骑马,又都是一双小脚,连走路都走不快。她听到轿子外面马蹄声声,看到明明暗暗的火光不规律地闪烁着。县城里到处都是百姓的哭喊。父亲属下的兵卒徒劳地安抚着,让他们快撤,快藏好家里的钱财,快躲起来。
轿子里窄小无比。三个姐妹抱成一团,都感到对方身上在发抖。
文天祥决定向永丰方向撤退。一连十几个时辰的急行军,没有时间停下来休息、做饭、甚至解手。奉书感觉外面的轿夫换了好几茬,有时候轿子跑着跑着,便磕在了地上,那是抬轿的轿夫中箭倒地了。
奉书在轿子里坐不住了,掀开帘,跳下地来,说道:“我自己走!”
可还没走几步,前面的路上便堵满了成群的难民,大家口里纷纷传言:“鞑子拿下永丰啦!大伙快跑啊!”
几个督府军将领立刻安抚道:“不可能!那里有邹统领的三万兵马!不许再传谣言,否则军法处置!”
但没有一个人真的被“军法处置”。因为所有人都在那么说。突然,人群分开一条小缝,几十个宋兵满头满脸都是鲜血,跌跌撞撞地从前方跑过来,看到文天祥的轿子,便即伏地大哭。
奉书看清他们的模样,不禁尖叫了一声,胃里一阵翻腾,将早间吃的几口冷饭全吐在了地下。
那些人的双耳全都没了。
那是邹洬手下的民兵。三万人,虽然不少,但全是步兵,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新招募来的民兵。虽然大家都是一腔热血,勇气过人,但骑兵冲来,登时如同虎入羊群,砍瓜切菜一般。只一个时辰功夫,督府军便即死的死,伤的伤,溃散的溃散,仓皇撤兵,留下一路尸体。这几十人,是让元军捉住,又放回来,以示挑衅的。邹洬本人则身受重伤,让亲兵拼死护送,突围出来。
发动奇袭的是李恒手下的一名偏将。骑兵的数量是五百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赣州和太和的残兵也先后逃了回来。大伙这才知道,李恒在短短几天之内,已经驰骋了小半个江西,连败三支督府大军,这等速度,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永丰失陷,意味着北面的退路被彻底截断。军中慌乱了一阵,终于传出了命令:“后队变前队,向西南方撤退!”
大军无法进入深山,而斥候来报,李恒的追兵已经铺天盖地般驰来。包围圈在不断缩小,派出去的斥候只有一半回了来,脸上的神情充满绝望。奉书听到几个不同的声音发号施令,一个个小队被派出去阻击追兵,又一点点地退了回来,绊倒在同伴们的尸体上。她还听到嗖嗖的放箭声音。那是弓马娴熟的蒙古人。督府军里民兵居多,很少有人受过弓箭的训练。
中秋时节,午后的太阳依然释放着灼人的热量,道路上充满了呛人的尘土气味。人人汗如雨下,汗水瞬间便让干渴的大地吸了进去。
奉书的晚饭是在轿子里啃的一个冷馒头。危机四伏,没人知道下一个歇脚的地方会是哪里。
大军虽众,可大多是身上负伤的残兵败将。一路上不时能看到溃败的军队,和逃难的百姓混在一起。等到彻底天黑之时,大家终于走不动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这些人大都是参战不久的民兵和乡兵,一年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手里拿的还不是铁枪和大刀,而是犁耙和锄头。而现在,再苦再累,也只能凭一口气撑着。
而蒙古军队身经百战,经常日骋千里,在马背上都能睡得安稳。
可李恒不是蒙古人。奉书在军中听人议论,他是西夏国的党项后裔。西夏被灭时,他的祖父被杀,父亲让蒙古人看中了意,收养长大,就做了蒙古的官。人们在提起他时,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都说:“这叫认贼作父,三姓家奴。这种人,和文大人比,那是云泥之别。”
可是在奉书心里,对李恒的害怕却远远胜于鄙夷。已经有不知多少督府军的兵马死在他手下了,也许还会有更多。突然,奉书身子重重撞到了板壁。轿子猛地一晃,接着整个侧翻在了地上。一个轿夫腿上中了箭。
奉书摔得晕头转向,只听到周围一片喊杀之声。三姐一面哭,一面把她和四姐从轿子里拉了出来。她们辨不清方向,只看到月光下帅旗招展,上面一个大大的“文”字,左右摇晃。
她此前从没跑过那么远的路,只觉得双脚都不再是自己的,一边哭,一边跑,摔了不知多少跤,膝盖上磕出了血。跑不到一刻钟,便喘得岔了气,小腹针扎般疼。两个姐姐还要更惨。她们的一双小脚根本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不久,三姐便跌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奉书急得大哭。忽然背后抢上一个人,把三姐抱了起来,另一只手又抱起四姐,向她喝道:“快走!”那是一直追随在父亲身边的杜浒。奉书平日里总是有些怕他,但此时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跟着他,生怕跟丢了。
但杜浒抱了两个孩子,走得便慢了下来,忽然看到身边有个没受伤的小军校,便把四姐交给他背着。
四姐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叫道:“三姐,奉儿!”那军校却带着她匆匆跑远了。
奉书拼命捶打着杜浒的胳膊,叫着四姐的名字,可杜浒却如同充耳不闻,矮身躲过一波箭雨,攥住她的两只手,好像在拖一卷包袱。
到了八月十七日,奉书已经累得不行了。督府军大半已经溃散,剩下的虽然都是精兵,却也都疲于奔命,人人眼圈凹陷,脸色蜡黄。她跟着身边的大人们跑。汗水把头发打湿成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头上,眼睛刺痛得难受。脚上似乎是起了泡,但是都已经痛得麻木了。
后来,杜浒找来一匹马,那是一个牺牲了的斥候留下来的。他牵着马,又把两个女孩像堆包袱一样堆到马鞍上面。她开始还害怕掉下马来,但过了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睡梦里,鞑子兵把她捉了去,把她的脚按在油锅里浸。
那天她只远远地瞥见父亲一眼。父亲的背微微驼着,看上去像一个老人。
元兵一直咬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有好几次,箭雨几乎已经落到了跑得最慢的人的脚后跟。更有一次,一枝箭矢挟着劲风而来,竟比其它箭射得远了一倍,贯穿了一个小兵的后心,将他钉在地下。
远处的追兵群里立刻爆出一阵欢呼,仿佛是称赞那个强弓硬弩的神射手。随后,又是几枝箭争先恐后地射了来,仿佛是在赌赛一般。
傍晚,督府军撤到了庐陵东部的方石岭。那窄窄的山岭小路里面,已经挤满了四处逃难而来的百姓。军队花了半个时辰,才疏散了人群,把百姓一一送过了岭,清出一条道路。
便是这么一耽搁的工夫,元军的呐喊声已经在山背后响了起来。
文天祥已经几夜没合眼,眼中满是血丝,发令时声音已经恍惚起来。他派张汴、赵时赏阻挡元军,派吴文炳、巩信带人掩护在侧,派谈笙砍伐树木,阻塞道路……他有条不紊地说着说着,却忽然住了口,流下一道浊泪,环顾四周,颤声道:“别管啦,别听我的……你们快逃吧,逃到山里去,留得青山在……”
张汴、赵时赏等人齐齐变色,跪下道:“大人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大宋的将官,不是逃兵!就算打不过时,尽力而为,一死报国便是!”
巩信聚集了自己剩余的最后六七十个步卒,一言不发,跪在文天祥面前。
文天祥惊道:“巩都统,你……”
“请大人准巩信带人断后!”
他这是把自己送上死路,文天祥如何不知?但不及他拒绝,隆隆的马蹄声便顺着山石,响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巩信向萧敬夫使了个眼色。萧敬夫半扶半架,将文天祥搀到了后面。余人含泪四散。
下一刻,骑兵如黄蜂般拥出山岭,与巩信遥相对峙。
奉书被杜浒带着,仓皇从山道上逃离。她不明白,巩信的几十人如何能抵挡大批元军。她频频回过头看,只看见了巩信的背影,还有元军阵前一个全身披挂的将军。离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看到他梳着蒙古人的发式,背上背着一张好大的弓,简直比她的人还要高些。而他的整个人虽然并不高大,却像极了一枝蓄势待发的利箭,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战栗。一时间,什么“认贼作父”、“三姓家奴”,那些蔑称全都被她忘了个干干净净。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个人生来就是号令蒙古军队的。他身后的千百个蒙古骑手,没一个及得上他。
但李恒看到巩信的小队横在路当中,却犹豫了,令他的军队停了下来。几顶盾牌密密地护在了他身前。
也许,巩都统真的有什么妙计,可以打退李恒……奉书一面这么想着,一面让杜浒拉着,跌跌撞撞地翻过一处山隘,再也看不见身后的情形。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还是有人记录下来了。巩信在树林里纵起数十个火堆,自己端坐一块巨石之上,周围数十兵卒刀枪并举,侍立左右,全无惧色。众寡之势太过悬殊,竟让老成的李恒起了不小的疑心,以为这是一桩空城计,以为巩信身后埋伏着大批精兵。他让人试探着放箭。有几个宋兵倒了下去,有的晃了晃,仍是站在路当中。几阵箭雨过后,巩信身上密密麻麻地插着十几枝箭,却依然屹立不倒。
蒙古人素来迷信鬼神,此时已有不少人害怕起来,将长弓丢在地上。李恒大声呵斥,鞭梢一指,令军队向前冲锋。等到第一批骑兵冲过来时,巩信突然动了。他大吼一声,跳起身来,砍翻了面前的一匹马。
肉搏只持续了很短的时刻。宋兵人人中箭,人人带伤,人人苦战,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巩信倚石而战,在手刃了数十敌人之后,终于力尽。李恒检视他的遗骸,“创遍体,死未仆”。
第10章 铁骑俄四合,鸟落无虚弦
在元军被巩信稽滞的同时,文天祥所率残兵已经翻山越岭,逃至一个叫空坑的村子。此时夜幕深沉,督府军大都溃散,首尾不得相顾。慌乱中,奉书似乎看见谈笙将母亲、庶母和两个姐姐护入一处民房里,他手中的宝剑反射着惨白的月光。她拼命唤了几声,便被杜浒拉到了另一条路上。
杜浒拉着她,抱着三姐,已经精疲力竭,随意闯入一户破败的空房子,刚把三姐放下地,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奉书几乎以为他死了,但随后他鼻孔里便响起了鼾声。
奉书和三姐搂抱在一起,互相安慰道:“明天就好了。鞑子找不到我们,明天就安全了,杜架阁会给我们找到吃的。”
说着说着,两个人却都不约而同地住了口,呜呜地哭了起来。
月光透过房顶,在坑坑洼洼的地上跳起了舞。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迷迷糊糊地挨了半夜。突然,杜浒一跃而起,叫道:“有情况!”略略一思索,伸手从地上抄起两把灶灰,往两个女孩的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自己则握紧了腰间的刀,闪在了门边的阴影里,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远处传来一阵阵喧嚣,似乎是风声,却又不像。
过了不久,连奉书也听得清楚了。她听到脚步声纷纷杂杂,得得的马蹄声将四周围了起来,她甚至能闻到战马身上的骚味。无数人口中呐喊着,她依稀能从中分辨出几句汉话。
“抓文天祥,别让他跑了!”
“抵抗的,格杀勿论!”
她扑到门缝前面看。一时间,她以为外面飞满了萤火虫。随后才明白,那是无数燃烧的火把,将骑兵们佩戴的马刀映得血红。远处的几个民房已经烧了起来。那些房屋只有茅草作顶,此时已被吞噬在熊熊烈焰之中。
大军分成数队,像蚂蚁一般侵入四面八方。村中的狗齐齐吠了起来,还有几只鸡被赶着乱走。一个村汉不及躲避,让一匹马撞倒在地上,又让另一匹马踩穿了肚子。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挤了出来。
奉书吓得呆了,直到三姐在她背后狠狠一扯,这才如梦方醒,连滚带爬地蜷缩回屋子角落,心脏仿佛都不是自己的,砰砰跳得飞快。鞑子兵马上就要来了。
突然咣的一响,眼前一亮,门板被整个劈开。两三双蒙古皮靴踩了进来。
他们竟然没发现杜浒,只看到了簌簌发抖的两个女孩。
一个元兵转头朝外面说了句什么,语气轻松,似乎是说这里没有可疑的人。
一个长官模样的人探头看了一眼,随即眉头一皱,将目光定在奉书和三姐身上。她俩毕竟是相府小姐,就算脸涂得再黑,衣裳再脏再破,也总是有些不一样的气质。
况且,她俩已经哭得满脸是泪,泪水将脸上的泥污冲掉,露出一条条白玉无瑕的肌肤。
奉书拼命将脸转开,吓得快晕过去了。她能感到那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狠狠剜着,又听到脚步声响,有人朝她走了过来。
但门外响起一句汉话:“百户大人,文天祥又不在这儿,不必平白耽搁。”
那长官模样的哼了一声,似乎颇以为然,转头出门,闯进了另外一家。
奉书心中狂喜,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看。门外全是竖立的皮靴,和倒下的尸体。
但她还是不敢动弹,和三姐挤在一起。她听到元兵一家家地搜捕询问,不时拔刀杀人。偶尔有人想要跑出村子,即刻便被射死。每过得一刻,便有人叽里咕噜地汇报着什么。有时候,那汇报的却是汉人。他们全都说,消灭了一些零碎的宋军,但是没有找到文天祥。
奉书和三姐对望一眼,泪痕未干的眼中满是喜色。她们听到一个说着蒙古话的人哇哇大叫,气急败坏地训斥了一句又一句,都不禁扬起了嘴角,偷偷笑起来。
那个声音忽然一变,低沉地说了两句。随即便有汉人应道:“是!李元帅有令,这个村里的蛮子相助文天祥逃跑,大大的不孝顺,全都该死,一个活口也别留!”
一阵暴雷也似的齐声应和。紧接着,元兵井井有条地四散开来,开始一户户地破门。
奉书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鞑子要杀我们!”三姐的脸色也立刻白了。
杜浒从阴影里现身,一把将她提了起来,“逃!向山里逃!”
一个婴儿在啼哭。一个妇人大声哭叫,随后嚎叫了一声。那婴儿也不哭了。
又过了片刻,一声声惨叫已经在周围响了起来。
奉书心里发慌,深一脚浅一脚,没命地逃。好在此时村民们也都知道鞑子要血洗此处,都拖儿带女地逃了出来。他们挤在人群里。人群中不断有人中箭倒下,绊倒了后面的人。
空坑明明是个很小的村子,可此时在奉书看来,这里却是那样的大,一条条道路不知通向何方。满地尸首。火头一处接一处地烧了起来,四周的空气热腾腾的,混合着鲜血和熟肉的味道。奉书想吐,可肚子里空空的,什么也呕不出来。
这种无差别的大屠杀,反倒是青壮年男子最先被消灭殆尽,因为他们身材高大,又跑得快,是最惹眼的。况且,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蒙古人的骏马和羽箭。
而那些老弱病残,元军反而不太留意,因为尽可以留在最后,慢慢杀。
但他们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刚拐过一个墙根,便看到七八个元兵立在侧方,手里握着弓箭。三姐惊叫一声。
奉书觉得这回真的要完了。杜浒再有本事,也无法和蝗虫般、源源不断的追兵相抗衡。
杜浒带着她们躲过了几拨箭雨,路边出现了一片树木覆盖的山石,两侧山壁矮矮的,斜斜的,只有三尺来高,后面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奉书她们矮小的身躯恰好能穿过那些枯枝乱叶,可杜浒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挤进去。
杜浒喘着粗气,指着那片山岩,低声命令道:“进去,藏起来,不管外面怎么样,都不许乱跑。”
奉书见他身上的数处伤口血流不止,哪里敢走,哭道:“你……你怎么了……我们不走……”
杜浒圆睁双眼,吼道:“进去!没你们两个小累赘拖累,我还走得快些!进去!”
奉书不敢违拗,拉着三姐,抹着眼泪,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开去。像自己这样的小孩子,在战场上,怎么能不是累赘呢……
树丛中的声响惊动了附近的元兵。他们呼喊着她听不懂的话,接着身边的树叶一阵摇晃,一枝箭射进了她身边的树丛。她听到杜浒在树林那一侧大声呼喝,和元兵短兵相接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用尽力气挤到那山缝里去,和三姐手拉着手,抱紧膝盖,身子团成一团,勉强把自己塞进了那个凹陷。
明晃晃的火光隔着树丛映了进来。元兵知道这里藏着人,近在咫尺。有人试图走进来,但树丛太密了,山缝太窄了,而他们又太高大。
突然,一枝箭射到了石头上,正落在奉书和三姐中间。两个女孩死命忍着,谁也不敢尖叫。又是一枝箭射来,擦破了奉书的大腿。好疼,她的眼泪一下子迸了出来。
她看到村子里火光冲天。她尽量不去想那些射箭的鞑子,也尽量不去听那些羽箭破空的声音。她想到了父亲。他此刻会在何处?是不是和她一样,躲在一个窄小的山洞里,绝望地看着月亮,周围满是死人?
母亲和庶母呢?她们根本跑不快的……不过,那些有气力的兵卒会把她们背起来……
哥哥姐姐……她不敢想了。她一个个地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二哥、二姐、四姐,是什么时候。
*
不知过了多久,呼喊声渐渐稀疏了起来。也没有箭朝她们射过来了。此时已近凌晨,正是一夜里最冷的时候。露水凝结在她的衣服上,舔舐着她*辣的伤口。雾气慢慢从脚底升起。
奉书鼓起勇气,叫道:“姐?三姐?”
三姐却不动。她的手又硬又凉,小小的肚子上,露出一截长长的箭尾,白色的羽毛被染得红红的。
奉书的心里仿佛被人狠狠地绞了一下子,晕眩了好一阵,眼里却干干的流不出泪。心里的什么东西仿佛就此死了。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林子,看着一片死寂的村庄。微光下,薄雾里,一具具残缺的尸体被串在木桩上,地上满是一滩滩黑色的凝血,无数的苍蝇在到处盘旋。几个零散的元兵在四处搜检巡视。
她孤独一人,像行尸走肉一般,拨开乱草,跌跌撞撞地走着。也许元兵会发现她,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眼前的一切都昭示着昨晚那场惨烈的屠戮。奉书看到了死状各异的尸体。其中一具,身上戳着几杆枪,手中紧紧握着一柄刀,刀头带着血。那是身经百战的“活兵书”张汴。
几只脚在树林的空地上飘着。他们自知胜利无望,又不愿被捕受辱,解下腰带,自缢身死。
还有一些人,和元兵纠缠在一起,双双狰狞着面目,仿佛还在扭打。
冥冥中,老天仿佛感到了她心中的战栗。雾气越来越浓,遮住了她的视线。
突然那雾气分开了,眼前出现了两个人。奉书吓了一大跳,随即惊喜交加,喊道:“四姐!”
还有那个年轻的督府咨议谈笙。他清秀的脸庞上挂着一道血迹,走路一瘸一拐的,让四姐扶着。那柄宝剑却还好好的挂在腰间。
他话音虚弱,道:“五小姐……也在……真是……幸甚……”
奉书又哭又笑,“你们、你们是怎么躲过的?其他人呢?爹爹呢?娘呢?”
第11章 漠漠世间黑,性命由他人
谈笙嗓子嘶哑,说慢慢说道:“我腿脚受伤,坠落河谷,多亏四小姐搭救,这才捡回一命。文大人无恙,可是……可是……唉,在下护卫不周,夫人和二小姐……”
奉书心里一沉,颤声道:“娘和二姐都……怎么样了?”
谈笙愤愤地道:“落在鞑子手里,还能怎样?为免受辱,怕是只有自尽一条路了!”奉书脑袋里轰的一下。她想起了那飘在树林中的几双脚。他们都是宁死不愿意被俘的……被鞑子抓了,会怎样?
谈笙看出了她的惊恐,慨然道:“咱们中国人之所以胜过鞑子,最要紧的就是礼义纲常。国难当头,忠臣孝子,殉国死节,有何希奇?谈笙投靠督府军之初,就和文大人袒露心迹,胸中早存了殉国之念,若是屈膝事敌,岂不是教后世人都看不起?”见两个女孩点了点头,忽然又笑了笑,低声说:“不过咱们既然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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