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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家燕子傍谁飞-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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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书越想越是害怕,自己若是稍有不慎,也许真的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突然,她听到萨仁在自己头顶上喝道:“还敢走神?我方才那句话说的是什么?”
她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立刻被人抓着双手,在手心里打了二十竹板。这还是念着她初来乍到,规矩不熟,略作惩戒而已。
竹板上的毛纤维一根根打进肉里,发出“啪啪”的脆响。手心肿得老高,晶亮的皮肤薄得好像马上就要破了一般。奉书紧紧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心想:“二姐多半也是受过这些苦的。”
况且这些待遇不是早有准备吗?皮肉之苦,她最不怕了。她脑海中想着父母,想着钟楼下面的那一片灯火,想着胡同里那只野猫,渐渐忘了疼痛。
她被分派到一个朝北的小屋子里居住。那房间和杜浒在太平药铺里租的房间差不多大,泥灰墙壁,天花板矮矮的,立不下一个高个子男人。屋子中央有一个熄灭了的小火盆,旁边一根烧火棍,几堆炭渣滓。可屋里和屋外一样冷。屋里挤了八个铺位,其中两个是空的,一左一右,在门边最挨风吹的地方。
那个挨巴掌的姑娘和她一道被分入这件屋子,腼腼腆腆地问奉书:“你要睡哪个?你今天挨了竹板,你先挑。”
其实都差不多。但奉书心里还是流过一阵暖意,点点头,指了指离门更近的那个铺位。那里也许会更加冷些,但是方便她进出。
那姑娘眼中闪过一丝不解,随后是一阵感激,一面放自己的行李,一面微笑道:“那就……那就谢谢了。”
奉书不想让她猜出自己真实的意图,想了想,首先开口和她拉交情:“听口音,姐姐是广东人吧?那里天色热,可不比北方,你抗不得冷的。一下子睡到风口上,小心生病。”
那姑娘点点头,低声道:“你也是南方人?我……我小时,先父曾任惠州通判,在广东住过。我叫……我叫婉桐。”
奉书心中一跳。惠州通判,那不就是二叔的下属?可她既然说是“先父”,还是“小时候”,想必她父亲已经去世很久了。她似乎已经猜到那姑娘为什么会在这儿了,她父亲又是怎么死的。婉桐,像是个大家闺秀的名字。
难怪她身上有些熟悉的气质。奉书几乎有冲动和她好好叙一叙了,可还是决定谨慎为妙。
奉书说了编造的身世和名字。婉桐深信不疑,眼中带着莹莹泪花,“原来你是江西人……咱们离得也不远……以后,以后可要互相照应才是。唉,我十五岁,你呢?”
“十三。”
婉桐抿嘴一笑,“十三?叫你一声妹妹,可不可以?”
奉书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们,用力点了点头。
婉桐又问:“那你之前是在哪儿做的呢?”
奉书没明白,“什么在哪儿?”
“就是……唉,我前几年一直在弘吉剌忠武王府上,做粗活……天天看人脸色,连个说话的汉人伙伴都没有。后来……后来……”她忽然脸一红,扭捏了一阵子,才说:“前几天才给卖到这里来的。”
奉书不清楚什么弘吉剌忠武王是谁,但见婉桐在蒙古人家里服侍过,心中还是涌出了无数疑问,都是她最关心的问题:“那里怎么样?是不是和这里差不多?苦不苦?会不会天天挨打?能不能吃饱饭?”
婉桐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看来你以前没做过丫头吧?不管在哪儿,乖乖听话就好了。挨不挨打,能不能吃饱饭,也不是咱们说了算。说到底,都是命罢了。少想想以前,多想想以后。”
婉桐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只有十三四,但她说出来的话却平白带着些消沉,像是出自三四十岁的大人。奉书被她说得有些不开心了,随意点点头,见墙角放着一盆清水,便走过去蹲下,打算先洗掉手上的血污。
刚撩了一下水,却忽然听到门口一声娇喝:“哟,这是干什么呢!”
她急忙起身回头,只见三四个青衣婢子正堵在门口。头里的那个十七八岁,细眉薄唇,粉面含威,红襦灰裙,头上簪着一枚小银簪子,便是方才说话的那个。
奉书立刻反应过来。是住在同屋的其他丫头,听口音都是北方汉人。她见那说话的丫头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心里一慌,小声答道:“我们是今天刚来的。就住这儿。”
那细眉丫头冷笑一声,目光移到她被打肿的双手上,“才第一天,就吃瘪了?以为你生得一副好皮囊,就能随便撒野吗?”
奉书心里莫名其妙。她也没撒野,也没得罪人,和这丫头统共才说过一句话。她怎么这么大火气?
那细眉丫头的声音骤然提高了,“那盆水也是你能用的?那是我们打来洗脸的!不是给你洗你的脏爪子的!”
奉书这才明白,虽然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但毕竟是自己理亏,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再给你打一盆新的水来。”看了看自己肿胀的双手,却有些犹豫,大拇指轻轻按着手腕,只求减轻些疼痛。
那细眉丫头正待说什么,她身后的一个瘦高丫头冷笑道:“巧奴姐,你听听她说的!她嘴里说着要去打水,可偏偏明明白白的亮着一双烂手,就等着我们说:‘啊呀小妹妹,不用你去打水,好好养着去罢!’嘿嘿,咱们偏不买这个可怜。她愿意去打水,就让她快去啊。别在这干打雷不下雨。”
那叫巧奴的细眉丫头点头笑道:“还是喜画儿见事明白,不得了,才多大的小丫头,就这么心机深沉,以后还不得把别人都踩到脚底下去?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打水!我们干了一天活儿了,个个都要洗脸擦身子,先去打个两桶水来吧!多了,想必你也拿不动。”
奉书一下子急了:“我只是弄脏了一盆水,为什么要打两桶……”
婉桐却拉了拉她,对巧奴福了一福,柔声道:“姐姐别生气,我们的确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得请姐姐多提点照顾着。这丫头的手不中用,这水我来替你们打吧。”
巧奴将她打量了一阵,说:“不,就让她去打水。今儿天冷,你去后面小库房里搬些炭来,把炉子添上,烧起来。”
真奇怪。奉书所记得的规矩,只是让她服从主人,并不包括听这个叫巧奴的丫头的话。可是巧奴却自然而然地对她和婉桐发号施令,成为了这一个屋子的主人。奉书觉得有些不公平,但见婉桐逆来顺受,她也就不敢再出言顶撞。
等她咬着牙把两桶水提进屋的时候,手心已经渗出了血。她看到巧奴正在灯下仔仔细细地纳鞋底子,心里面有些委屈,将水桶重重顿在地上,溅出了几片水花,她连忙找来展布擦掉。
(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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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
婉桐却一把拉住她,把她推到门外,悄声道:“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这是要趁你第一天来,给你一个下马威。你越是顶撞,越是没好果子吃。”
奉书气鼓鼓的,想一拳砸墙上,所幸反应得快,悬崖勒马,赶紧收回一双手,问:“那,那难道就这么任人欺侮?”
“忍一阵子就好了。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些年纪大的丫头,在府里都是脸熟人熟的。你就算是和她们闹翻了,声张起来,你说主人家会向着谁?”
婉桐不愧是过来人,说出的这一番话确实是奉书没想过的。可奉书仍是不情不愿的,小声说:“我就不扫,她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
“先听话吧,初来乍到就树敌,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你要是手疼,我帮你扫南边那一半,好不好?”
奉书觉得她简直善良得过分了,又想想巧奴的那些话,忽然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房里新来了两个,敲打自己,放过婉桐,自然因为后者一看就是软包子。
她坚决地摇摇头:“不成,她只是让我干活听话。你要是也逆着她,明天她要连你也为难上了。”
婉桐想想也是,叹了口气,说:“我去给你找些布来,把手包上,这样就不会伤得再重了。”
奉书终于还是握起了扫帚,一边扫落叶,一边踢地上的小石子。手上越来越疼。最后,在扫了一个院子角儿之后,听到屋里的人渐渐开始洗脸睡觉,心中不忿到了极点,把扫帚一扔,自顾自地回去洗漱。巧奴已经在铺上了,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这一夜格外的凉。奉书在太平药铺时,睡的是火炕,冬天多少有些暖意。可这里却只有冷冰冰、硬邦邦的铺位。屋内的几个女孩子算计着木炭的用量,把火盆生上了。生了火盆,房门就要留一条小缝,以便透气。那个给巧奴帮腔的喜画说,去年冬天,有一屋子丫头贪暖,睡觉时把房门关得死死的,结果呢,她们到现在还没醒哩。
奉书睡在最靠门的角落,冷风打着旋儿,不断地吹她的脸蛋,吹她的脚丫,吹进那并不厚实的被子里。她尽最大努力把身子蜷成一个球,把脸埋在枕头里,让粗砺的布面吸干眼泪。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自己不属于这里。熬过了这一夜,还剩十一天。
*
奉书几乎是睁着眼睛挨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她就看到房里的丫头一个个起床,快速梳洗穿衣。她也连忙爬了起来。
萨仁买她来的本意,是想要她服侍贵人,做精细活计。但新收进府的驱口,按规矩总是要先做一段时间的粗活重活,熟悉府中规矩事务,磨砺成“熟婢”,再根据人品和特长分派更细致的工作。在这之前,奉书只能做些洒扫、清理之类的任务。
她被指派跟着另一个熟练的丫头一起打扫书房。说是打扫书房,其实连书房外面的院子、花园、道路,也都要一并清理妥当。这些事都要在皇孙和公主起床之前完成。
皇孙是指真金太子的第三子,名叫铁穆耳。真金正妃嫡出三男二女,长子和次子都已成婚,另有府第居住。铁穆耳尚年幼,因此留在太子府里。这些都是奉书昨天在学规矩的时候听来的,她强迫自己用心记住。公主是指真金的次女,叫忽答迭迷失。这个名字太古怪,奉书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只记得这个公主和她的祖父是一个姓,都姓忽。
而真金的长女,一个姓南的公主(南阿不剌),则已经出嫁,去做她姑父兼表叔蛮子台的续弦。
开始奉书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在得到了几声斥责之后,她终于弄懂了。驸马蛮子台算起来真金太子的表兄,先是娶了真金的妹妹囊家真,也是就他自己的表妹;过了几年,囊家真去世,转而又娶了真金的女儿南阿不剌,也就是他自己的表侄女。算起来,囊家真是南阿不剌的姑姑,可两个女人却嫁了同一个丈夫。
而这种罔顾人伦的荒唐行径,在蒙古家庭里竟然是家常便饭,比如子收父妾,弟收兄嫂,兄收弟妻、外甥收舅母、侄儿收婶母,舅娶甥,叔纳侄,姑侄同嫁一夫,如此种种。奉书从小是在儒家礼义伦常里泡大的,听到这些匪夷所思之事,先是不信,再是惊愕,随后便是一阵阵的恶心。她开始还想用心弄清楚皇帝、太子一家的亲缘关系,但马上就发现根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从成吉思汗那一辈就开始乱七八糟。
奉书心里只觉得莫大讽刺。击败了自己国家的,就是这样一群人。而现在他们从帐篷里住进了大宅院,在府上添设了书房,里面放满了孔孟经典,想要像穿衣戴帽一样,把仁义礼智信披在身上。
她忽然想,孔夫子在千年之前,就哀叹世人“礼崩乐坏”,若是他见了今日这种崩坏法,恐怕要气得再死一遍了。
她悄悄问身边那个叫绿叶的丫头:“咱们能不能见到太子、见到皇孙?他们长什么样子?”
绿叶比她大上四五岁,已经是府里的老人了,只是人不太机灵,说话有些口无遮拦,因此不讨喜,始终被派做粗活重活。她倒也不抱怨,每每看到新来的女孩子,总是摆出一副大师姐的样子,传授些规矩、心得、以及小道消息。
她听奉书这么一问,手中抹拭不停,用下巴颏儿指着,让奉书把地上的一桶水给她端过来。
奉书会意,笑了笑,水桶拎到她手边。
绿叶这才笑嘻嘻地答道:“见到皇子皇孙?那可要看你的福分了。”转头看看她,又忽然古里古怪地一笑,“想什么不该想的了?就你这小身板儿,要想攀龙附凤,再等几年罢!”
奉书愣了半晌,才隐约明白她的意思,登时胀红了脸,“呸”了一声,“鬼才攀龙附凤!谁稀罕!”
绿叶呵呵笑了一声,似乎颇不以为然,过了一会儿,又道:“那你还想怎么样哩?等到了年纪,配个仆役小厮,生下来的孩儿世世代代还都是驱口?倒也成,只是可惜了你这副脸蛋儿。”
绿叶说得漫不经心,连脸都没红一红。奉书听她说什么“生孩儿”,却不由得面红耳赤,正心跳间,却忽然一个闪念,小声问道:“府里的婢子,到了多大,会去配……配小厮,生……生孩儿……”
“那可没个定数,总归是十七□□岁,若是让主子看上了,收进房里,二十多岁才放出来的也有……”
奉书悄悄松了口气。二姐今年也不过十五六岁,应该不会轮上这样的命运。可是被主子收进房里,又是什么意思?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再问。杜浒告诫过她言多必失。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弄懂这些事。
绿叶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嘻嘻笑道:“怎么,你要是有心,我告诉你,现在倒也可以开始筹划筹划了。就算不是主子,能傍个贵奴,也能让你一辈子受用不尽。过去有好几个小狐狸精,我是看着她们一步步攀上高枝儿的,倒也可以给你传授些经验。不过你将来要是变了凤凰,可别忘了姐姐我……”
这话说得直白,饶是奉书再迟钝,也听懂了七八分,又是羞,又是恼,连声啐她。绿叶只道她害臊,呵呵大笑。
书房里陈设华贵,摆满了珍宝古玩。奉书跟着绿叶忙了一两个时辰,方才全部打扫完毕。休息了一阵,吃了早饭,又跟着另一个婆子到厨房帮忙。
等到跟她一同做事的丫头都已经腰酸背痛了,她却除了手心疼痛,并没有觉得太难受。活计再重,也比不上她此前每天训练的强度。但和训练相比,这些日常杂活就变得又单调又无聊,要想不出错,也需要时刻集中精神。
好容易熬到了下午,婆子告诉她,可以回去休息半个时辰。奉书如闻赦令,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寝室,心中盘算,要趁这段时间悄悄练练功课。
可是刚踏进院子,就看到萨仁姑姑面色不善,站在门口,严厉的目光一路跟着她进来。巧奴和喜画站在萨仁两侧,脸上神气又是兴奋,又有些古怪。
奉书不由得放慢了步子。巧女使个眼色,喜画便立刻指着奉书道:“就是这丫头!她今儿早上就问我厨房在哪儿,晚些儿时候就偷偷摸摸地回来,腮帮子都是鼓的,一准是管不住嘴馋,去偷东西吃了!我们院子里这么多丫头,哪个像她这么无法无天?再不治治,以后大伙全都得给她连累了!”
巧奴在一旁剔着指甲,一边笑道:“想不到还是个大肚姑娘。吃不饱饭,尽管跟姐妹们说啊,偷食算个什么?萨仁姑姑,我知道这丫头花了你不少钱,可若是任她为所欲为,今儿是偷点心,指不定以后还偷什么呢,你说是不是?”
奉书这才明白过来她们在说自己,连忙辩解道:“我哪里偷吃了?我问厨房在哪儿,是要去那里干活的!我刚从厨房回来,不信……不信你们去问那里的赵妈……”
(以下)
118|0102
奉书只觉得在做梦,“我没偷……”
“还抵赖!”
“我真的没……”
瞠目结舌之时,萨仁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左右开弓,连着扇了她五六个巴掌。她头脑中一片晕眩,踉跄着捂住脸,只是不相信。
“这点心也是你配吃的?哼,昨天刚教的规矩,今天就明知故犯,皮痒的贱骨头!打死你都算轻的!去给我叫人!”
萨仁将她骂得狗血淋头,忽然转头看着缩在一旁的婉桐,也啐了一口,“南人果然一个个都是靠不住的贼!这两个丫头第一天就拉帮结伙的,谁知道是不是她教唆的!也得罚!”
婉桐簌簌发抖,泪如雨下,满是乞怜的神情。巧奴忽然拉住萨仁的袖子,笑道:“姑姑,这个胖丫头虽然是南人,可还算老实,肯定不会做出教唆偷食的事儿来。婢子跟你求个情,今儿就别罚她了。”
萨仁想了想,点了点头。
婉桐满眼的不相信,看看萨仁,又看看巧奴,眼中半是惊讶,半是感激。巧奴朝她投去一个友好的微笑。
而奉书被三四个婆子抓住,拼命喊着:“我没偷食!我没偷东西!我一天都在干活,没回来过!那点心不是我放的!”
她叫得嗓子都哑了,可是没人听她的。她被踢翻在地上,当着一屋子丫头婆子的面,扒下裙子,木板一下下击在屁股和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她拼命想要掀开压在身上的手臂,可是疼痛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手指紧紧抠着坚硬的地面,整个下半身似乎都要胀开了
施刑的婆子们手上自有巧劲,那木板打在大腿肉最厚实的地方,皮肉不会太破损,但只有挨打的人才能知道那到底有多疼。冷汗如注,和泪水混在一起,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死命叫骂,声音变了调,连她自己都听不懂。面前所有人的面孔似乎都扭曲了,头顶上喊数的声音灌进她的耳膜,直灌入她的脑门里去。泪眼模糊中,她看到巧奴朝自己眨眼一笑,又看了看墙角立着的扫帚。那是她昨天晚上扔在那里的。
*
奉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挨过那段时刻的。似乎是婉桐将她扶了起来。不,婉桐试了好几次,可奉书始终没有力气自己站稳,到得后来,干脆一下子扑回了地上。婉桐哭着求了半天,才有一个小个子丫头过来帮忙,把她扶回房里去。
主人们当然不会让花钱买来的丫头专心养伤。早有人送来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声色俱厉地嘱咐她按时上药,不许拖延。三天之后,再去领头姑姑处报到。
奉书昏昏沉沉地想:“三天……我不小心把身上磕出一块青,三天也下不去啊……”
可是主人的命令便是死命令。她不敢再有违抗,以免给自己招致更加严重的后果。到了第三天上,她咬着牙,扶着门框,慢慢站了起来。挨打的地方倒是没流血,也没怎么破皮,但只有解开衣服,才能看到里面高高肿起一大片,横七竖八的暗红印子,每一道都记录着她那天的一声尖叫。
再试着走一步,就好像体验了地狱里的上刀山、下油锅一样。
有些人同情地看着她。有些人幸灾乐祸地笑。大多数人碍着巧奴的面子,不好显出愤慨,只是远远的看热闹。
奉书觉得自己成了行尸走肉,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除了手头的活计,以及身上的痛楚,完全无法想什么别的,除了一件事……
她在床头放了一小截炭,每天睡前,都在墙壁上轻轻地划上一道黑线。等那黑线积累到十二条的时候,她鼻子一酸,几乎要哭了。
她咬着牙爬了起来。她的身体渴望休息,但她的心却一刻也在这里呆不下去。
可是试了又试,还是做不到放松全身。杖伤还没好,裹伤的布条里还不时渗出脓水,疼痛破坏着她的专注力。
耐心。耐心。奉书花了半个时辰的工夫,才摸黑绕过了亭台走廊,来到了太子府的高墙之后。十五的月亮又圆又大,照着她的影子。过了一会儿,也许月亮也对她这副狼狈模样看得不耐烦了,慢慢隐到了云彩里。她又伏了一个多时辰,才觑准时机,在一个沉睡的老头腰间摸到了钥匙,从西南方的偏门溜了出去。她疼得无法纵跃上树,灵机一动,伏在排水沟里,一寸一寸地躲过了卫兵的视线,一路爬到了大街上。
攀爬钟楼又花了小半个时辰的光阴。等她半死不活地跪在屋顶的瓦片上时,已经是子时一刻了。她看到屋檐上一动不动地坐着的那个人影,看着他转身站了起来,登时觉得全身的苦痛都消失了。
杜浒却是一脸怒气,一把把她拉起来,低声喝道:“怎么迟到了?”
“我……我……守卫太多……”
“那就应该早点做准备!你听听你上来时的声音,笨手笨脚的,功课都还给我了吧?”
这么多天没见,第一句话就是指责,一点也没有挂念她、想她的意思。她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倔强地忍着不想诉苦。
“坐吧!”杜浒手一带,就把她放在瓦片上坐了。她却好像被烫了一样,一骨碌蹿起来,眼泪扑扑地掉了下来,心里还想着不能叫出声音,死死咬住嘴唇,脚下却一个打滑,向后便倒。
杜浒这才动容,连忙把她捞了回来,弯下腰,扶着她两边胳膊站好,语气焦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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