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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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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内讧
藏身山野的百姓竟有千人之多。
可现在,却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由这些昔日的江北盗贼宰割。
残阳斜沉,鲜红似血。
先前还怀着希望逃难的老百姓纷纷被从草丛里、石头后面揪出来。
一众江北贼像驱赶牛羊一样将他们三五十人聚到一起,肆意戏弄之后,手起刀落,身上的财物随之便被洗劫一空。
凄惨的哭叫声在公鸡岭久久回荡。
很快附近的山头上又多了一支人马,大约有几十人。
一个乡下老农模样的中年汉子眼看面前的这副惨状,开口叹道:“都说江北贼不讲道义,为祸乡里,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王光济的手下良莠不齐,如此纵容不加约束,不是好兆头啊。大当家,你看这……”
说话这人正是邺州响马的二当家宋青。
在他身旁站立的是一身劲装男子打扮的付春娘。
“宋叔,咱们初来乍到,很多时候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惹人厌。”
宋青苦笑了一下:“是,我知道。”
“大家想开些吧,越受信任,越是要冲在前面,等真正和官兵开了战,还不知要死多少人,总有轮到咱们一展身手的时候。我就盼着能给大家都谋个正经出身,不用再占山为王提着脑袋过日子,也能穿锦衣,住高楼,出入有人服侍,到那时候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付春娘这番话说完,周围的众响马都露出了感激之色。
宋青道:“大当家这样的女中豪杰,大可不必拘泥于世俗约束,义军里面看中了谁。请王光济做媒指个婚,以后大家都在京里,兄弟们不管多出息,还是要听您的。”
听宋青说这话,付春娘顿时想起王十三来,恨得牙痒痒的。
她不说话,众人也跟着沉默下来。突听不远处一个江北贼“哈哈”大笑。叫道:“你们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左手拿着刀,右手自草丛里拉出一个人来。
那人蓬头垢面。穿了一身粗布衣裳,乍一看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因被那贼寇拖拽着,少年奋力挣扎。这一挣扎,旁人便自他那动作里头发现了端倪。这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此行因是要翻山越岭,藏匿的众人里头女子异常少见。登时便引得不少贼寇围了上去。
“哈哈,小美人儿还想蒙混过关呢,不知道大爷人送外号‘花蝴蝶’。采过的鲜花不计其数?”那贼人嘴里调侃,捉着那小姑娘像提小鸡一样扔到了空地。
付春娘眼见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
七八个贼寇围上去。“刺啦”一声撕碎了那女孩儿蔽体的衣裳,污言秽语中杂着小姑娘的哭泣求饶声。付春娘忍不住出声喝止:“住手!”
宋青微微苦笑,大当家再有魄力,到底是位姑娘家。
他没想到适才死了这么多人,付春娘都无动于衷地看戏,到是一个要被人糟蹋的小姑娘令她跳了出去。
付春娘是个外表十分娇媚的美人,并且她从来不愿遮掩自己的美貌,不管是在邺州的响马窝,还是在江北。
就是此刻做了男子打扮,她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那些江北贼原本觉着和邺州响马同是为王光济效力,对他们的出现没太在意,此刻听到这一声娇喝,再看到人,立刻就对上了号。
登时就有不少人看直了眼。
今日到场的贼人里面,身份最高的是锦关贼的大头目黄阗,他仗着自己是地头蛇,跃众而出,笑道:“这就是付大当家么?幸会幸会,付大当家真是个美人儿。邺州的兄弟们好福气啊,哈哈。”
付春娘听他语带调戏,暗自恼火,也不同他客套,指了那瑟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径直道:“这个人我要了。”
本来她若是说几句好听的,这帮贼寇未必不肯放人,这般颐指气使,一众江北贼登时就不高兴了。
那“花蝴蝶”怪声怪调道:“美人你还是要黄大哥吧,要我也行啊,兄弟们都素了好多天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快活快活,别这么扫兴。”
黄阗亦阴沉沉笑道:“付大当家听到了没有,想叫我放人也可以,你来给我当个压寨夫人,咱们两家合到一处,我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此言一出,付春娘带来的众响马一齐不干,纷纷开口怒骂。
付春娘眼角跳了跳,嫣然一笑:“什么都听我的?”
那黄阗顿觉色授魂与,就是嘛,响马窝里哪有正经女人,不过这小娘们儿是真漂亮……
就听付春娘跟着道:“那我叫你去死,你死不死?”话音未落,一点寒光冲着他眉间袭来。
黄阗全未料到说得好好的,她突下杀手,招式还如此精妙,张口欲叫,付春娘的利刃已自他眉心直直刺入。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那些江北贼眼见付春娘暴起杀了人,哪还管是不是盟友,蜂拥而上,登时就和付春娘带来的邺州响马战到了一起。
付春娘这边人少,全仗她武艺高强,才勉强护着手下人且打且退。
她不后悔杀了那黄阗。
不杀此人,以后她和她山寨的人在江北就抬不起头来,只会沦为其它几股势力争相欺辱算计的目标。
官司就算打到王光济眼前,她也不怕。
不过那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不能吃亏,这里是人家的地盘,需得速战速决,带着自己人赶紧杀下山去。
付春娘想的不错,只是对方出手狠辣,打起架来全不要命,她手下那些人也只有宋青身手好些,她刚帮了这个又需得去救那个,一时间竟有些拙于应对。
到是不少原本已经走投无路的百姓们趁机翻过公鸡岭,逃命去了。
就在此时,付春娘突然听到了一阵琴声。
古琴声开始时离得尚远,听上去还不甚清晰,但只这几声响,便叫她心中一震:有乐师!
被琴声惊动的不止她一人。
因为张寄北的关系,一众江北贼对乐师颇为敬畏,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沿着山路走上来了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翻越公鸡岭(粉180+)
这个人上山的速度很慢。
可一众江北贼听到琴声,再瞧见这人,却都不由自主放缓了攻势。
眼前这一幕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叫他们反应不及,一个个连表情都变得有些呆滞。
来的是一位女子,年纪不大,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穿了件浅黄色的衫子,上衣的下摆很长,窄袖收腰,显得她身姿十分窈窕动人。
只远远看着,就叫人毫不怀疑,此女一定生得十分美貌。
当此乱世,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行走,竟然毫不遮掩,看到这边又打又杀的,也不害怕避让,这本就已经十分古怪了,更叫人无法想到的是,她竟是在一边上山一边弹琴。
这是一位乐师。
可谁见乐师这般弹奏古琴?
她以左臂将琴托在了空中,左手帮着固定,只以右手的四根手指随意拨动着琴弦,那琴随之一声声响起,边行边弹,竟是两不耽误。
此时来的正是文笙。
杨兰逸找钱少爷帮忙,钱少爷只道杨兰逸不知怎的花言巧语,了却了一段露水姻缘,人家姑娘不再纠缠,打算独自返回家中,这自是要派人护送一程的。
他赶紧吩咐护院的家丁套车,以钱家和王光济的关系,文笙非常顺利就出了兰城,钱家的下人把她一路送到了平县。
往北的锦关道由江北贼负责把守,钱家同他们没有深交,送到这里仁至义尽,双方在平县分开,文笙留下。钱家人掉头返回。
此时的平县,已经聚集了上万逃难的老百姓。
锦关道想也知道不好走,文笙便打算自公鸡岭翻越过去。
她在青泥山的时候就习惯了走山路,再加上拜师卞晴川的这大半年受他督促,勤练体力,徒步翻个公鸡岭自然不在话下。
之前因为是去钱家见杨兰逸,她穿了女装。现在也懒得再换回去。这时节还在外边行走,随身带着古琴,就算她穿戴的再寻常。也不可能不受人瞩目。
文笙不认识路,若不是隐隐听到这边山头的喧哗交战声,可能还要在附近转悠很久。
她此刻单手弹的正是《行船》中那一段散音。
琴声厚重低沉,隐隐透着一股悲怆之意。
她全未想到。公鸡岭竟是这么一副惨状,岭上横七竖八倒的全是尸体。血腥气被风带着,飘出去很远。
往上走断臂残肢随处可见,更有不少滚落的头颅,被杀的人少有能闭上眼睛的。脸上犹带着惊恐和愤恨。
文笙脚下顿了顿。
离她不远的地方,石头旁边死了母子二人,儿子四肢俱被利刃斩下。一只手臂掉在不远处,手里紧紧握着一手柴刀。
这是这么多被杀的人里面。少有正在反抗的,也许正因如此,他也死得颇惨。
老妇人背倚石头而坐,脑袋已经不见了,张着一双手臂犹自紧紧把儿子护在怀里。
这一幕叫文笙眼睛不觉湿润,琴中突发清角之音。
平民百姓何辜!
文笙在那母子俩身旁站定,抬头往山上望去。
离得近了,她认出来,正在打斗的一方为首的竟是付春娘和宋青。他们和这些山贼都是王光济的手下,不知道为什么事起了内讧。
文笙没有过多理会,埋头继续往山上去。
江北众贼纷纷叫嚣:“那女子站住!”“做什么的?”
出于对乐师的敬畏,这些贼人到是没敢言语上轻佻放肆。
文笙不答。
宋青趁机凑在付春娘旁边,悄声问:“大当家,这是不是上回去咱们山寨的那位顾姑娘?”
付春娘也觉着像:“她不是考进玄音阁了么,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怎么办?”
“先借机脱身吧。”
文笙越走越近,付春娘收了兵刃,飞身冲她而来。
离着还有十余丈远,文笙手下琴弦“铮铮”两声重音,付春娘身形一滞,竟是再不能靠前。
她心中暗自惊骇,站定了含笑打招呼:“顾姑娘,幸会!上次在我的山寨一别,可有日子没见了。”
付春娘这里套着近乎,却不知文笙前不久才在天女湖见过她。
这付春娘铁了心追随王光济,从邺州大老远率众赶来,却又和江北贼寇在这里相互喝骂抄家伙火拼,文笙不知她出于何种想法,加上云鹭不在,自己孤身一个乐师没人保护,不敢掉以轻心,故而只是点了一下头,手上琴声未停,依旧往山顶上走去。
在一众江北贼眼中,却是来了个和邺州响马相熟的乐师。
随着此女走近,他们也感受到了《行船》所带来的无形阻碍。
那是一股强大的排斥之力,众人仿佛突然置身于大江大河之上,脚下无根,明知对方在与激流相抗,扬帆破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越走越远,无力阻拦。
有那自制力弱的,竟然随着踉跄了一下,有了晕船的感觉。
宋青趁机冲手下人喝道:“咱们走!”
几十个邺州响马遥遥围成一个圈,将文笙护在了当中,跟着往山上撤。
看似保护,其实他们自己也清楚得很,人家根本不信任他们,也不容他们接近。
付春娘持兵器跟在最后,冲一众江北贼冷笑道:“敢打姑奶奶的主意,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事没完,我到要去兰城请王大哥说说看,还没立下寸功,就想用下流的手段吞并我们邺州一支,这等人究竟该不该杀!”
江北贼这边又有好几个分支派别,众人一听付春娘杀了自己人还振振有词,纷纷出言叫嚣,只是好几个人抢着说话,听上去乱哄哄的,这回击听上去没什么力道。
两边由打斗变成了对骂,付春娘等人跟着文笙上到山顶,对方没有追赶,渐渐离得远了,这场纷争才算告一段落。
付春娘见文笙依旧弹琴而行,对他们并不怎么理会,讪讪一笑,叫自己人又往后退了退,道:“顾姑娘,你是要翻过公鸡岭么,我帮你带路吧。”
文笙这才停了琴,将“太平”抱在怀里,抬眼注视她,开口问道:“今天这般情形,诸位还要跟着王光济继续走下去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粉185+)
虽然和江北贼闹翻了,付春娘却没有想过要改弦易辙,另找旁的出路。
王光济现在几乎占领了整个江北,势力每一天都在扩张,朱子良空有那么多兵马却拿他毫无办法,关中各地,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前来联络,盼着义军早早打到他们那里。
在付春娘等人看来,王光济的前景可谓是一片光明,众人好不容易有了从龙的盼头,她哪舍得就此放弃。
故而当文笙问起,付春娘就帮着王光济开脱道:“刚才那些是江北贼,他们奸淫掳掠,不讲道义,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王大哥刚开始起事,乱糟糟的还没倒出空来立规矩,义军里头也有好样的,他那些兄弟个顶个都是英雄好汉,还有羽音社那么多乐师,若不是觉着王大哥能成大事,谁愿提着脑袋跟他造反?”
付春娘不提羽音社的乐师还好,一提起来,文笙心中更是不豫。
故而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不再多说,道:“那就赶紧走吧。”
有付春娘等人带路,文笙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顺利翻过了公鸡岭,付春娘猜出来文笙大约是要去对面的钦差大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心,没有多问。
她们两个虽然行事都大异于寻常女子,在很多人看来同属离经叛道,但却是完全迥异的两种人,就算偶有交集,也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文笙同付春娘等人分手之后,连夜赶往钦差大营。
此时钦差大营里驻扎的已不仅是当日大驸马从京里带出来的人马,还有自沿途兵马卫紧急调拨来的数万精兵。
王光济反了以后,送大驸马去江北大营同南崇议和已经不是当务之急,最近的兵马卫指挥使火速带兵赶来。在邻近江北的重镇和交通要道陈兵布防,防止王光济的大军北上。
公鸡岭锦关道一带因为地势险要,更是重中之重,公鸡岭往北的开阔平地上行营绵延数里,每到入夜灯火通明。
文笙出了公鸡岭不久,便被官兵这边派出来的一队斥候发现。
年纪轻轻的姑娘家,随身带着一张古琴。孤身一人摸黑直奔军营而来。实是怎么看都显得古怪。
不像是江北王光济那边的奸细,艺高人才胆大,莫非这是一位乐师?
斥候队长不敢大意。现身喝问,文笙正愁没人带路,当即自报家门,言明要见钦差大人。叫他们代为通报。
知道对面这位姑娘竟是玄音阁的乐师,且和钦差大人是旧识。斥候们赶紧带着文笙回营,将这情况报给上官。
不多时大驸马那里就得到了消息。
这些日子大驸马的心情别提有多烦闷了,也不知在心里把那造反的王光济诅咒了千百回。
这趟差事真是见了鬼得不顺利,自己难得被老皇帝委以一回重任。结果堵在半路上,不知何时才能到江北大营,也不知议和的事还有没有可能了。
真他娘的晦气。
调度兵马布防打仗这些事都由旁人操心。无需大驸马过问,他除了骂骂娘。闲得都快长草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顾文笙。
等文笙被领进了钦差营帐,大驸马赶紧把闲杂人等都打发出去,只留了两个家里带过来的亲信随从,奇道:“顾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间,他又好生打量了一番文笙,之前在京里几次见面,这姑娘都易钗而弁,难得见她着一回女子的装束。
真是个美人啊。
李承运一直和她没什么动静,不知怎么回事,大约是嫌她眉目清朗,不像丽姬那么浑身透着娇媚?
他这里胡思乱想,文笙已见过了礼,回道:“驸马爷可曾见过王光济的那篇檄文?”
“檄文?对了。”大驸马抬手拍了下额头,那檄文他昨天才仔细地研究过,顺带着还有后面的乐师名单,之前二皇子山庄进刺客那案子闹得那么大,京里很多权贵都因之听说过戚琴的名字。
他在名单里面看到戚琴的时候,还怔了一怔。
既然戚琴人在江北,同他关系密切的顾文笙出现在这里也就不足为奇。
大驸马以为文笙匆匆赶来,是想帮着戚琴疏通关系。
建昭帝的脾气他很清楚,看在李承运的面子上,他忍不住提醒对方:“那些乐师,圣上肯定会严办,你也别白费力气了,免得连自己都陷进去。”
文笙将齐园发生的事说了说,道:“这份名单里有不少乐师并没有投靠王光济,但他们现在被王光济和张寄北挟持,没有办法开口为自己辩解。朝廷若是依这份名单追究,正是中了对方的诡计,到时候只怕他们无路可走,不反也得反了。”
“这样……可惜顾姑娘你手中没有凭据,否则我到可以把这情况写到奏章里,即刻派快马送往京里。”大驸马一手摸着下巴沉吟道。
文笙早想到大驸马不愿揽这等麻烦上身,他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很不容易了,当即拱了拱手,道:“上达天听的事不敢劳烦驸马爷,在下欲把江北发生的事写成一封书信,驸马爷若能帮忙把信尽快送到收信人手中,便已是感激不尽。”
大驸马饶有兴致问道:“是写给程国公么?”
文笙想了一想,摇头道:“程国公那里待我再写封信和他说明一下情况,乐师的事情,还是由乐师来出面吧。”
她向大驸马讨来了笔墨纸砚,坐下来给远在京城的谭瑶华写了一封求助的信。信中详细写明了张寄北以赌斗为由,邀请羽音社众乐师前往齐园观战,而后将众人软禁,挟持他们造反的前后经过。
她匆匆将信写完,重又浏览了一遍,看看没有问题,放到一旁,又取过一张信笺来,出神半晌,以蝇头小楷在纸上先写了一个题目:公鸡岭见闻记。
大驸马见文笙笔走龙蛇,删删改改,很快写了一大篇,忍不住好奇地将第一页拿过去读了读。
这是一篇杂记体的散文,记录的正是她之前经过公鸡岭时的所见所闻。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七月流火
公鸡岭见闻记。
大驸马第一遍读,没觉着文笙所写这篇杂记有多么文采斐然,通篇用词很平实,文风甚至有些沉郁,和文笙身上的明朗之气大不相同。
就好像一个生性十分淡漠的人,凑巧目睹了一场杀戮,而后回到家中,不悲不喜坐下来,以严谨的态度,精炼的语言将那一幕忠实地记录下来。
但即使如此,这些记录也足以令观者触目惊心。
被杀者几多男,几多女,几多老,几多少,生前穿戴如何,又是以怎样的姿态跪地求乞,死后钱财悉数被搜刮干净,尸体又引得多少蚊蝇竞相追逐。
山野间草丛里滚落了多少头颅,鲜血溅起,断肢飞落,当时残阳曾以何等角度斜照,而腥风又送来行凶者什么样的笑声。
描写得太详细了,以致入眼的虽是文字,出现在大驸马脑海中的却是一幅长长的画卷。
凡文章,必定有繁有简,突出重点,就像一幅好的画作,肯定是层次分明,有它的画眼所在。
大驸马自觉见惯了破家灭门生死兴衰,等闲已经不会为之动容,公鸡岭死了这么多人,他虽一时悯然,却很快便能看淡,唯独看到那死去的母子二人时,不知为何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这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那遍地死去的,也都曾经鲜活过,每一个都有父母亲人,有着爱恨牵挂。
他平复了一阵,才去读第二遍,这才发现那些被文笙圈掉删改的,要么用词孤高流丽。要么充斥着或愤慨或悲伤的情绪,煽情感人。
她改掉的正是自己觉着极具文采的地方。
大驸马盯着这篇杂记,陡然间明白了文笙的用意。
若是可以,她大约更想直接画一幅画,去真实地再现当时的公鸡岭,但是不行,纵使她画上一千幅。一万幅。也做不到遍传天下,故而她改用这篇杂记写下了想画的。
而用词尽量通俗易懂,是为了叫更多的老百姓能看懂听明白。
薄薄两页纸。大驸马拿在手里却觉着重逾千斤。他问文笙:“这篇杂记,也是要一并送去京里?”
“对,不然急着写它做什么。”文笙一边对着原稿誊抄,一边回答大驸马。
“这篇文章。怕是会和讨伐王光济的诏书一起传之于州县,你可要有个数。”大驸马提醒她。
文笙点了点头:“我写它出来。便是为了叫更多的人知道公鸡岭发生的事。”
“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人们读到这篇杂记,自然会问,这杂记是什么人写的?会不会是为了讨好朝廷胡说八道。还有,江北贼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独有他活了下来?”
大驸马谨小慎微惯了。既然觉出不妥来,看在李承运的面子上。干脆和文笙打开天窗,把话都说明白了。
文笙在下笔之初就把这些随之而来麻烦都权衡过了,此时不甚在意地道:“那便公开我的身份好了。”
《公鸡岭见闻记》出于一位女乐师之手,便是去岁刚以第一名考入玄音阁的顾文笙。
可以想见,这个消息一传出去,登时便会再加一把火,老百姓出于好奇,也会把这篇杂记找着好好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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