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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中簪-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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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一丝犹豫,隐身藏入草中,借着夜色逃匿。
  因为害怕弄出动静引人注意,所以他爬得比较慢。身后不远处他的母亲骑着马掉头哒哒离开,他听见她走前嘱咐族人将他栖息了数百年的茅草屋并着他的尸首一块烧掉。
  烈烈火光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他爬得缓慢又小心,没有回头。挫骨扬灰,青蛇族对罪大恶极之辈死后尸体的处理方法。
  他的母亲果真是厌极了他。
  那些过往太过灰暗,所以时隔几千年晖浔再回想起神情里仍带着隐晦的痛苦。紫愉有些不合时宜地敬佩起晖浔来,毕竟在这种坏境下生存成长居然心理没有扭曲,实属难得。
  可能是紫愉脸上的怜悯之情太过明显,晖浔竟为此稍稍转移了一下话题:“你不要那样看着我,我并不觉得很难受。若不是最后我母亲的所作所为逼得我立即逃离了那里,我也不会那么巧地遇见离歌。”
  “你恨你的母亲和你的族人吗?”
  “不恨。可我也不会原谅他们。”
  晖浔淡淡道,起身为自己斟了一盏茶,站在窗口对着芭蕉饮下。
  “你们还听吗?我接下来遇见离歌的故事。”
  晖浔说着又将手里茶盏放下,起身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进去,有风顺着芭蕉叶溜进屋里,吹散了炉子上的袅袅青烟。
  晖浔逃出族群后便就过上了胆战心惊黑白颠倒的日子,他一路翻山越岭避开各种猛兽妖群,终于在他离开青蛇族的第三个月来到了妖族和人类的分界山。
  其实一般蛇族未能化出人形是不允许离开族群的,因为蛇族蛇形太过脆弱,反击能力又不够,只有化出人形才能不惧族外各种妖魔,这也是晖浔之前一直待在族内的原因。
  因为待在族内,他虽然要饱受折磨,却没有族人会真正下狠手,毕竟他们到底有所顾忌,不敢弄死他,可一旦离开族群,他可能就没办法保住性命了。
  分界山是一座连绵的山脉,横亘在人类与妖族之间,便被划作两族的分界线,这里人迹妖迹罕至,是目前为止晖浔最理想的栖息地。
  晖浔遭受由怪渡化成妖的雷劫那天他正在山林里觅食,本是晴日的天突然变得阴沉,乌云滚滚,少顷便有一道雷直直朝他劈来。
  他没有防备,那雷直直打在他的尾上,他忍着灼痛拖着尾巴想要移开,下一道雷又已朝他打来,他一个翻滚,那雷擦过他的身体落入地下,而他则直接滚下了那个山坡,落到了一个洞口前。
  他心里欢喜,正想着爬进洞里躲一躲,却突然有巨痛从骨子里传出,似是要将他分裂开来,这阵痛意使得他不得不停止前行,而第三道雷顺势而下,打在了他背上。
  三道雷已经落下,身体内传来的撕裂感愈加强烈。他躺在原地痛得无力动弹,心里却满是期冀,熬过去,他想,只要熬过去他就可以化出人身了。
  只是紧接着斜斜落在他的右背的第四道雷,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第四道雷打在身上时他险些痛昏过去,他咬牙死撑着,生生将下唇咬出血来,身体和骨子两处的痛感疯狂折磨着他的神经,痛苦之中又有道雷打在他身上。
  这道雷令他丧失了所有气力,他几近昏厥,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渡劫会比族人多挨雷,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妖与人的结合体,所以要受的劫难就得比同族多吗?
  他实在是受不住这身体骨子同时而来的剧痛,第六到雷落下时他意识彻底混沌,他从未这般痛苦过,或许这次他是真的要死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十四章、相识相恋

  晖浔没有死。他醒来时是在一个山洞里,救他的蛇妖将他误作是人,不想被他害怕便骗他自己是个孤女,无家可归就住在了这里,他心里觉得好笑,却也不点破。
  这是他第一次被这样温柔地对待,那个叫离歌的蛇妖迷糊又善良,她救了他,救下得不仅仅是他的命,还有他对生的希望,她是他的光,他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她。
  他在离歌的悉心照料下一点点好起来,他的生活开始变得美好又温情,就连每天喝得那苦极了的药都仿佛掺了蜜一样。或许因为他有人类血统的缘故吧,那药对他竟然也有效果,他的身子愈发好了起来。
  身子好后他就开始着手去人间一事,他不喜欢离别,便想一个人悄悄走。他其实是很舍不得离歌的,可他更想见见人世是什么样子,那是他父亲的故里,也是撑着他在青蛇族里挨过日日夜夜的幸福之乡。
  他是想去人间看过后就回来找离歌的,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如果离歌能接受他就好,不能他就陪在她身边,等她接受自己。
  出乎他意料的是,离歌居然会偷偷跟着他一起走。他修为高,没多久就发现了那个跟在身后的小尾巴,在被他抓住后故意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双手叉腰蛮不讲理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要跟着你你就不能不让我跟着,不然你就是忘恩负义!”
  她说这话时心虚又紧张,眼睛都不敢直视他,他心里觉得好笑:“一起走吧,去人间看看。”
  他看见她眼里忽然就洋溢出动人的神采,美得让他移不开眼,他拎起她的小包裹,任由她一会跑到他面前一会绕到他身后,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带着他的步子也轻快了起来。
  她知道他的身份是在下山后没多久,他们路过一条澈净溪流,她贪玩率先跑过去,却在干净如琥珀的水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本是慢慢跟在她身后,却突然听见她背对着他发出了声尖叫。他急忙跑过去,却见她慌忙捂住自己的脸,低头哽咽着不准他看。
  他吓坏了,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就要去拉她的手,她却突然哭了出来:“你不要看我,你看了后一定会讨厌我的。”
  她突如其来的眼泪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他大概是猜到原因了。他们住的那个山洞附近没有水池镜面,她刚化出人形就一直在照顾从鬼门关捡回条命的他,若没有猜错,她这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样子。
  他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难受,走到她面前低头移开她的手:“我怎么可能讨厌你。”他的手轻轻抚过她两侧眼角还未蜕干净的绯色蛇鳞,拂去她的泪珠,“你这样子很好看。”
  他和她似乎谁都没有道破情愫,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在了一起,他坦白地告诉她自己的身份经历,她也没有隐瞒自己是妖精的事实,他们在明月与清风的见证下结为了夫妻,许下生死同衾。
  其实他们刚入凡世那段时间并不好过。
  他们都是刚修得人形的妖,此前从未接触过凡间,人世生活于他们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体验,许多东西他们都不懂,人心也不如他所想象地那般良善。在离歌不知道第几次默默忍下欺凌回来后,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里带离歌回分界山的念头。
  是离歌拦下了他,她说:“阿浔,就当为我忍下好不好?我喜欢人间,我不想再回那个冷冰冰的洞穴。”
  离歌仰着头看他,脸上满是祈求,盈盈月光落入她的眼眸,带着雾蒙蒙的清凉。他突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由着她抢走他的包裹将他拉回屋内。
  那晚离歌睡得格外不安分,半夜醒了好多次,每次醒来都要坐起来确认一遍他的手是不是握在她的手里,他的人是不是躺在她身旁。
  其实他那一夜根本没有睡着,每次离歌醒来他都知道,他知道每次离歌醒来都会坐起来看他很久,直到她用手画一遍他的眉眼才会心满意足地握紧他的手躺回去,他也听到了离歌躺下后重复嘟囔着地那句:“他在。”
  他突然就觉得很心酸。
  其实离歌的心思他都知道,她不是自己想留在人间,而是不想他因为她受了委屈就离开人间,她一直记着他对人间的渴望,微风与花香,暖阳和蓝天,都是他一直喜欢的向往的,分界山上没有的东西。
  她怜惜从前他在蛇族的凄凉,懂得他对人间的渴望,所以她不想他因为她受了委屈就放弃自己的梦想。
  那天离歌起得比往日每一次都要早,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假装熟睡,察觉着她小心翼翼从他身旁爬起,下床换衣,溜出房门。没多久就从厨房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后来就是离歌回房的脚步声。
  她似是生怕吵醒他一般,把步子放得极慢极轻,他在屋内凝神听她的脚步声,每一步都似走在了他的心里。
  离歌回房后便过来唤他起床,他装作刚刚睡醒的模样慢吞吞地收拾,认真地听着离歌絮絮叨叨。
  她说阿浔,我会好好适应人间的你不要再说走好不好?
  她说阿浔,我不怪那些欺负我的人你也不要去找他们麻烦好不好?
  她说,阿浔我给你做了早餐,听说人类妻子都会给自己丈夫做早餐,以后我天天给你做早餐好不好?
  她一连串说了三个好不好,却也不在意他的回答,顾自拉着收拾完后的他坐到一张简陋的木桌旁。
  木桌上摆了碗热气腾腾的面,卖相并不好,那是他的离歌特地为他做的。
  他坐在桌旁认认真真吃着面,一口一口细细品尝。其实那面味道并不好,可在他看来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他将碗里的面全部吃完,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他接过离歌递来的帕子擦了嘴,看着面前连欢喜都极力压抑的离歌,一字一句立誓道:“晖浔许诺离歌,此生只对离歌相许相从,离歌何在,晖浔何在,天地鬼神皆可为凭。”
  他说:“阿离,在我面前,你只需做自己。”
  他看着面前那个红着眼扑入他怀里的姑娘,埋着头在他怀里大哭起来。他知道这些时日她的委屈和难受,还有每日蒙着面纱才敢出门的担惊受怕,他都知道。
  虽然她只字未提,可是他都知道。
  他白天几乎拼命地在让自己融进人类,晚上回去再一点点教给离歌,他开始越来越像一个人,而离歌也越来越适应凡间,似乎一切都开始慢慢好转起来,离歌却突然失踪了。
  他心急如焚,四处打探询问才得知在他出门后没多久便有两个修者经过他家门,说是感受到蛇妖气息便闯了进去,随后果然在他家里抓了只大腿粗的红蛇出来。
  他闻言急红了眼,抓着那人逼问修者下落,不管不顾追了过去,等他找到离歌时她已经奄奄一息,被捕蛇网捆住吊在树上,流的血将绯鳞染成暗红。
  他未多想直接捏诀救下离歌,刚要走却发现自己也被一层网所缚,而树下两个男子正一脸得意地看着他,商量着怎么处理他。
  他心里泛起滔天恨意,直接抱着离歌的原形破网而出,下一秒便有数道锐利如剑的红光刺向那两人。
  离歌是修为不高,加上心善不愿伤人才落得这个地步,可他却不是,离歌是他的软肋他的死穴,他自己都舍不得委屈的珍宝如今被人伤成这个模样,他岂肯轻易罢休。
  何况此时,他已有五分入魔。
  那两人到底没有本事躲掉几道不同方向的红刃,同时负伤在地。就在他准备动手杀了他们两个时,是离歌拦了下来。
  “阿浔,别杀他们。若你为我背负杀孽,我宁愿自己死掉。”她说着,竭力在他怀里化出人形,“我好痛,阿浔你带我去看大夫好不好?”
  他依言停手,带着离歌去了附近最有名的大夫那里。
  他抱着已经彻底昏过去的离歌直接闯进大夫家,找了床让离歌躺好才冲出去一把抓住想要跑走的大夫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治不好她,你给她陪葬。”
  或许是他的模样太过狰狞,他的恐吓起了作用,那大夫虽然每天面对他都战战兢兢一副随时就会吓晕过去的模样,可他到底把离歌救了回来。
  离歌醒来那天他却生了怯意,这些天里他一直守在离歌床前求她醒来,可等她真的醒来时他却不敢过去。他五分魔化,双瞳是猩红的蛇眼,青色蛇鳞由额头蔓延到眼角,他害怕离歌会厌恶变成这样的他。
  那时离歌刚醒来,身子虚得厉害,起不来便躺在床上一声声地唤他。她在屋里喊一句,他在屋外应一句,却始终不曾进入那道门。
  他忽然就明白了那日离歌在水中看到自己倒影时为何会哭起来,明白了离歌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她眼角的红鳞片。他不知道是不是但凡有了心爱的人就会变成这样,会无比在意自己的美丑,只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好看的一面。
  但他确实就是这样,他不想让离歌看到面容这般丑陋,半魔半人的他。

  ☆、第十五章、遇你幸甚

  后来屋里离歌喊他的声音就消失了,随即入耳的是她吃痛的惨叫。他一听这声音就乱了分寸,慌得撞开门冲了进去:“阿离!”
  离歌未吭声,只是蜷缩在床下的地上一脸痛色。她本就遍体鳞伤,从床上滚下来致使不少伤口裂开,渗出的血染在白色亵衣上,斑斑点点刺得他眼疼。
  他再也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径直过去小心地将离歌从地上抱起。他本想将她抱回床上,谁知她的双手却借机攀上他的脖子,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细声细气道:“阿浔,再抱我一会,好不好?”
  “好。”他依言抱着她在床边坐下。
  她安心待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他也静默着不出声,一片宁静中她忽然就抬起头来。
  他急忙把头扭开,她却突然伸出手来,冰凉的手虚虚抚在他的右脸上,没有一丝力气却硬是拦下了他转开的脸。
  “阿浔,看着我。”她轻声道,“看着我。”
  他腾出一只手捂上她固执着想把他的脸移正的手,慢慢地转过脸看着她。
  “阿浔,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时候,那两个人把我打回原形抓走,他们一个控我术法一个伤我本身,用捕蛇网将我捆缚住挂在树上,我当时很痛很痛,可我不害怕。”她看着他,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我的阿浔一定会来救我的。所以我一直撑着没有昏,因为我想见你。你很快就来了,没有让我等太久,你救了我给我找大夫,这些天里我虽然没有醒,可我知道你肯定在我身边陪着我,所以我拼命的想要醒来。”
  “可是刚刚我很害怕,我醒来后你不在,你也不肯见我。我喊你的每一声你都应下了,可你就是不肯见我。你就在门外,你不愿意进来。我想去找你,我想要见你,可是我没有力气,挣扎着起身却不小心滚下床,伤口裂开了很痛,然后你进来了,你抱着我我就觉得什么痛都没有了。”
  离歌微微仰着脸,眼里盛满泪水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苍白的脸上酝出淡淡血色。她抽出被他握住的手,一点点触过他的额头眉角:“离歌应诺晖浔,此生只对晖浔不离不弃,山河天地永以为期。”
  她说:“阿浔,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心里忽然就萌生了许多不可名状的欢喜,带着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阿离,阿离。”他低声轻唤,眼里唇角尽是柔情:“此生何幸,遇你。”
  不知道是不是心魔已解的缘故,在离歌身子一点点好起来的时候,他的蛇鳞也开始一点点消失,眼瞳也渐渐恢复正常。
  离歌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就开始思考归处。离歌是肯定不会回分界山的,而他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因而就萌生了带离歌游遍人间的念头。
  他化出人形后也从未停止过修行,何况这次魔化更是使得他修为大增,只要不是碰上特别难缠的对手,他完全可以护离歌无虞。
  他和离歌已经可以很好的融入人类生活了,扮成一对人类夫妻游走四方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将这个想法同离歌说了,离歌笑着应下。
  真好,他想,天地广阔居无定所,但有她愿意陪他四海为家。
  离歌身子好后他们就开始动身,一路向北再往西。他们看过水乡的三秋桂子十里荷塘,见过草原的风吹草低牛羊成群,见过清晨的云海日出,午夜的璀璨星空,黄昏的漫天晚霞,去过恢弘繁荣的京都,走过偏僻无人的山野。
  离歌不喜欢一直赶路,他就陪着她走走停停,在喜欢的地方小居数月或数年。
  他们不曾受到任何朝代更改的兵荒马乱,因为他们就是彼此的盛世平安。
  他们一路走来,救过人,也祸过事,离歌喜欢打抱不平,喜欢惩恶扬善,她心所喜,他心所向。他的左右护法——冥昭和幽泉就是那个时候为他们所救的小蛇怪,感念他们的恩情故而一直与他有音信往来,遂慢慢结为挚交,拜做兄弟。
  那当真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挚爱身边相伴,挚友远方相牵,而大好河山尽在脚下,在眼前。
  他和离歌最后准备去一次大漠看看,离歌一直挂念着大漠的黄沙落日,大漠的孤烟夜月,早在他们刚开始游历人间的时候,她就一直嚷着想要去大漠。
  于是他将大漠拟定在最后一站,若是离歌喜欢那里,他便与她在那长居。
  出乎他意料的是,离歌并没有准备留在大漠。
  “我已经见过这浩瀚无垠的黄沙,便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她穿着一袭红衣面对着他,一步步在沙上后退着走,“阿浔,我想回江南水乡,我喜欢那的小桥流水,白墙青瓦。”
  她脸上带着浅浅笑意,脚上坠着的金色铃铛随着她的步子清脆作响。她赤脚在黄沙上为他跳了一支舞,以落日红霞为幕,艳艳红帛从她手中甩出在风中飞舞,她微微侧身回眸,有轻风扬起她散落的黑发,眉角的绯色鳞片折射着细碎金光,清纯又妖冶,眼波流尽万千风姿。
  那是他见到的鲜动灵活的她的最后一面。
  因为下一瞬,他就看见她飞快扑过来,面容里满是恐慌。
  他从来不知道她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能够直接将他撞到在地。他看见一条腕粗的蛇缠住站在他原来所在位置上的她的脖颈,朝着她的肩咬了下去。
  他几乎是立即掐起术法朝着那蛇打过去,可却总在那蛇身前一尺处突然消失,他想要跑过去,却始终走不出他在的那块沙地。
  在那蛇缠上离歌到咬完离去不过数十秒,于他却似有一生那么长,他眼睁睁看着离歌倒落在地,他感觉脑子里紧绷的最后一根弦也随之断掉。
  那层不可见的隔开他和离歌的东西在那蛇离开后也随之消失,他踉跄着连走带爬到了离歌身边。他想摸一摸她,手却抖得厉害,他想喊一喊她,声音却哽咽了起来:“阿离……”
  可是离歌没有理他。她躺在黄沙上,额上一片青黑,嘴唇却是没有血色的白。他唤她她也不应,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安静得连呼吸都没有。
  他跪在她身旁想将她抱起来,可是手却一直在抖啊抖,抱了好几次才将她抱在怀里,她浑身冰凉,肩上两个黑色的口子看得他一阵心绞,他颤抖地去牵住她的手,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带:“阿离,你不要吓我,你理一理我,求求你理理我。”
  有大片水泽落在离歌的眉眼唇间,他一次次擦去却好似擦不尽一般。他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如同很久很久以前她在医馆里唤着门外他的名字一样小心而执着,可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人应答。
  他没有再迟疑,抱着离歌飞身往大漠的医馆而去,一路上惊起阵阵尖叫他也顾不上,直接落进医馆安置好离歌,拎着大夫让他们救。
  可是他们都不救,他们说她死了。
  连着几天后问讯赶来的他的两个兄弟也跟他说她死了。
  但他不信。他不信他的离歌会死,他的离歌怎么会死呢?
  她还没有和他回江南水乡,她还没有为他披起凤冠霞帔,她还没有陪他到白首偕老,他们余生还有那么久那么久,她怎么会忍心抛下他让他独自度过?
  明明一开始,一开始她还在为他跳一支舞,那一支舞她都还没有跳完,她怎么会突然死掉?
  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守了离歌十天十夜,第十夜的时候是十五,那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看的大漠圆月。
  他替她挽好发,替她换上她最喜欢的那条月白色襦裙,抱着她在山顶看了一晚上的月亮,说了一晚上的话。
  她没有醒过来,可他觉得她肯定听得到。
  第二天他带着她回去的时候冥昭和幽泉已经急得不成样子,看见他们安然归来才松了口气。他不再计较他的两个兄弟骗他说她死了,只是顾自将离歌抱回房里,好好收拾了一番,然后告诉他的两个兄弟,他要带离歌回去的消息。
  他固执地认定他的离歌只是睡着了,因为某些原因有些难醒过来。但是没关系,她总会醒来,他希望她醒来后可以开心的发现自己是在有着白墙青瓦的江南小镇,而他愿意用一生去等她醒来。
  冥昭和幽泉也不再劝他,他们默认了他说的离歌只是睡着了的话,四处奔波替他求了一具琥珀床回来。
  他认得那个床是妖族有名的宝贝,可护睡在里任何妖族人类安然健康,无论在里面躺几千年,醒来后仍可以保持原样,还有促进修为增长延长寿命之效。
  他谢过冥昭幽泉,而后便把离歌换到了那张床上,开始了他的等待。
  他不知道这日子何时是尽头,或许等他苍老死去离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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