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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蘑菇吗-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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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夕穿过往来车辆疾走到他面前,身后跟着个生面孔,约摸是妖管会新来的下属。
  “晏方思?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方才遥遥望见晏方思身边似另有一人,不禁怀疑。可他的气息干干净净,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啊,我家蘑菇听说阿福跑了,急得要命,死活催我出来找,我哪里耗得过她?”他面不改色地陈述部分事实,对着手里的熊仔一阵猛搓,蓦地怼到韩夕面前,“路过这家店,想着她可能喜欢,就随手抓了一个。还挺好抓的,你要不给你徒弟抓一个?”
  韩夕避开他的突然袭击,正色道:“现在是办公时间,不要嬉闹。”
  身后的下属斜乜他一眼,可能因为周六加班心情不太好,语气也很随便:“妖管会巡查小组出任务呢,套什么近乎?喂,你看见……”
  晏方思笑眯眯地抬手,打断他的话,“这位先生,注意你的态度和措辞啊。”
  见他嬉笑之中隐有厉色,下属讪讪闭嘴,缩到后面去,悄声问韩夕:“这位是谁啊?”
  “这位是上头派驻荻水的……”韩夕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谓去形容他,顿了许久,迸出个不伦不类的词,“……大人物。”
  晏方思对韩夕的描述十分满意,昂起下巴露出一个不乏得意的低调笑容,扬手指着与阿福离去的路线相差甚远的方向,“我看西边有阿福的气息。既然你们到了,找阿福这件事就全权交与你们啦。我还得给我家蘑菇买些小吃回去塞牙缝呢。”
  韩夕听闻,刷新探测仪器,表盘上的指针偏晃了几个来回,竟真的落到晏方思所指的方向附近。他谢过晏方思,带下属追过去。
  晏方思内袋里蘑菇再听不见韩夕的声音,这才敢大口呼吸。她变作蘑菇以后的声音轻而细,仿若耳语:“相公相公,韩夕走啦,我可以出来了吗?里面好挤啊。”
  他扯松了衣服给她透气,“这附近吃的多。你就先在里面呆一会吧,省得在经过小吃店的时候又淌口水巴巴地望着我,叫我停也不是,继续走也不是。”
  沈歆蜷着身子,羞得拿菌盖蒙住脸,“你别说啦,我也要面子的呀。”
  “好吧,我们趁阿福还没走远,悄悄跟上它。”
  他走入人群,不少人冲这个自言自语的男人投来狐疑的目光,纷纷躲闪。他心说愚蠢的人类,从外兜里摸出一只蓝牙耳机戴上,装作打电话。
  “嗯嗯,”她提醒他,“之前钱多多背来来的时候颠得厉害,相公你可要留心,别把我颠晕呀。”
  “哼,我是什么人?你拿我和那只小狐狸相提并论?”他面露不屑,却走得极平稳,不一会儿就追上了阿福和它爱慕的小女孩。
  阿福十分殷勤地拱着小女孩手里的提袋,大概是想为她分摊一些重量,但在小女孩眼中则是这又馋又皮的小东西不断地咬她的提袋想要与她嬉戏。
  她换了几次手,每次小东西都不知疲倦地凑上来。她烦得不行,索性甩手扔下提袋,叉腰瞪它:“你有完没完?要吃这个是吗?你去吃啊,都给你!”
  阿福因她的怒气向后退一步,然后瑟瑟地低头去咬提袋的拉环,慢吞吞地扯着袋子往前挪。它本就圆润笨拙,拖着个袋子更是步履维艰。袋子被路面凸起的尖锐石子磨破,里面装的瓜果一颗颗滚落出来,它茫然地追逐着散落一地的瓜果,费劲地把它们归拢到一起。
  小女孩冷眼看着,指着地上一堆零落的瓜果:“刚才不是很起劲嘛,怎么怂了?”
  阿福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可它说不出话,只从喉头滚出几声嘶哑的呜咽。
  “别跟着我!”她狠狠跺了两下脚,把一只摔出汁水的砂糖橘踩烂,头也不回地离开。
  “哎呀,这小东西情路受挫啊。”晏方思遥望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别有深意地一笑,看看失落的阿福,靠在一根电线杆旁说起风凉话。
  他兜里的蘑菇着急了,直嚷着要出去。他按住耸动的蘑菇盖,慢悠悠道,“别急啊,不是说好等它伤心了,我们再接它回家嘛。”
  “相公,我们不能这样对待阿福。”
  “真拿你没办法……”他看四下无人,从内袋里放出小蘑菇。
  她落地时不稳,直接朝他扑过去,撞得他眼冒金星。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他被撞疼的地方,试图在他晕头转向时撒娇过关:“相公跟我最好啦。”
  见晏方思不追究自己的责任,她便拍拍他的肩膀抛下他,小步跑去阿福面前蹲下,心疼地摸了摸它的脑袋,“阿福不哭,我们回家吧。”
  阿福的心似乎被伤得不轻,抬头时灰色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但它摇摇头,用胖乎乎的爪子一颗一颗地推着地上的瓜果沿小女孩消失的方向滚。
  晏方思扶着发胀的脑袋来到他们跟前,一勾手指,黑影尽数卷起地上的瓜果。沈歆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展开脖子上的围巾,双手拢成圈,挨个接住了被拂去尘土的瓜果。
  他麻利地拎起阿福的后颈皮,“走,我们带你去找你想见的人。”
  他们踏着青石板路穿过一道又一道狭窄的小巷,不少旧时房屋墙壁上都被盖上红色的“拆”字,只留有少数人家居住,墙瓦斑驳,潮湿的腐气盖过了人烟。
  沈歆被这弯弯绕绕的巷弄迷得七荤八素,终于来到她稍微熟悉的地带,迫不及待地抱着瓜果小跑上了台阶,无奈腾不出手敲,正要以头抢“门”,晏方思眼疾手快地把阿福一扔,挡住她的额头:“等会儿。”
  “怎么啦?”她看着阿福原地一滚,甩甩尾巴爬了起来。
  “我就不进去了,怕吓到你那人间小姑娘。”
  “不会的呀……”她寻思着他是不是因为脸上的疤痕自卑了,闷闷地问,“那你就站着吗?”
  “嗯,我在门外等你。”他顺手帮她敲了两下门,退到侧边。
  “谁啊——”
  人间小姑娘的声音远远地从屋里传来,沈歆连忙应,“是我,我、我是——”
  “是那天的闺女吧?”人间小姑娘开了门,对她露出与那天一样好看又暖和的笑容,招呼她进门。
  她抱着一摞歪瓜裂枣跨过门槛,回头一看,阿福却不知为何一屁股坐在原地不肯动了。她想阿福兴许爬不过门槛,便把怀里的瓜果放在门口的小桌台上,折返去抱它。谁想它伸出两只爪子胡乱挥舞一通,打掉她的手,肚子一挺,滚去更远。
  “你怎么回事?”她不由得来气,“不是你要来找小小姑娘的吗?”
  “它怕是近情情怯,怂了。”晏方思在一旁插嘴。
  “闺女,为什么不进门啊?我刚蒸上馒头呢,还留了几个小菜,进来吃呀。”人间小姑娘拉着她,几只猫咪在她脚底打转,为首的一只趴在门槛上,打了个哈欠。
  “我带了一个小朋友来看你,你等等,我把它抱进来。”沈歆大步下了门前台阶,不由分说地抓起阿福,提到她面前,“你看,就是它。”
  阿福一惊,竟收起四肢,在空中缩成一团。
  人间小姑娘费力地眨眨眼,企图看清它的模样,下意识地摊开掌心要接住它。然而就在手掌即将碰到它尾巴尖尖时,它猛地一闪,沿着沈歆的胳膊向上爬至肩膀,拿她短至耳根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了。


第13章 如梦
  宝贵的头发被阿福当做遮挡的窗帘,蹭上不少尘埃,饶是好脾气的沈歆也火冒三丈。她一把揪住它的尾巴,不想它竟牢牢地抓住几撮头发,拖着她一起疼。她忍痛一根根救出头发,倒提起阿福在空中泄愤。
  “你今天一点都不乖!”
  人间小姑娘没有询问阿福是个什么物种,巴巴地接住它,在怀里掂两下安抚,居然奇迹般地哄住了它。
  她笑呵呵地打圆场,“嗳,小家伙淘气,别怪它。闺女,不生气啊。”大花猫在她脚下转悠,她挪不开步伐,对着里屋喊:“茉莉,家里来客人了,拿点零食出来。”
  喊了几声没动静,却让她自己咳嗽起来。人间小姑娘抱歉地对沈歆说:“我太惯着她了,估计这会儿在听歌呢。我给你拿啊。”
  她抱着阿福,步履蹒跚地走进房间。里面传出一声尖叫:“你!你怎么阴魂不散的?阿婆,就是这个东西把我的袋子咬破的!”
  “茉莉,小声点,家里有客人。你的零食放哪了?分点给姐姐吃。”
  “这是我的,为什么要给别人?”
  小女孩被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通,才不情不愿地抱着几包小饼干走到沈歆面前,“喏,给你一包。”
  “谢谢你。”沈歆嗅到一股浓郁的白兰香,不禁低头近距离地打量她。
  这人间小小姑娘十分瘦小,眉毛淡而细,眼睛尖而长,生了一副伶俐相,而香味来自她衣襟上别的两朵新鲜采摘的白兰。
  没等沈歆再说什么,她已经拆了一包饼干自顾自晃到门口。她瞧见桌上放的歪瓜裂枣,问沈歆:“是你把那个丧门星带来我家的吗?”
  沈歆同她解释:“它不叫丧门星,它有名字的,叫阿福。”
  名叫茉莉的女孩嗤笑,“这是个什么名字?土死了。”
  自己的起名水平受到质疑,沈歆心里不大舒服,但念在这人间小小姑娘才丁点大,没见过世面,便宽宏大量地不同她计较,只说:“你即便不喜欢阿福,也不能这么说呀。这样不好。”
  “关你屁事咧。”茉莉吃完了手里的,眼珠溜溜一转,迅速抽走了她那包未开封的饼干,对她做了个鬼脸,脚底抹油地溜回房间。
  “你为什么抢回去呀……”沈歆甚至来不及抓住她。
  沈歆决定不跟小朋友计较。
  她慢慢地踱去屋子里的露天小院。院子里栽满了植物,勉强剩下足够转身的空间,露出方方正正的一角天空,混了泥沙的雨水从屋檐的断瓦上滴下来,滴进正下方的水盆里。
  在一众低矮的花草中,有一棵树突兀地屹立其中。可树干太纤细,枝头仅存的几片叶子在风里飘摇。
  透过墙上的窗户能看见人间小姑娘在房间里铺床的场景。她弯着腰吃力地掸被子,再缓缓地挺直身子捶一捶。有时她被飞扬的灰尘呛到咳嗽两声,实在咳得停不下来就靠在床榻休息。
  沈歆在树下站了许久,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胸膛里滋长。她回忆起另一个画面,那是晏方思站在树下合上老者双眼的瞬间,白兰花扑簌落下。
  阿福不知不觉爬到她的脚边,抬头望她。她第一次觉得这双灰色的眼珠里充盈了多重交织的复杂情绪。它只是口不能言,并不是不能说话。
  “你……”
  恍然间,她似乎隐约意识到什么,却模模糊糊的,总也不真切。
  “茉莉没陪你玩吗?这孩子真是……”人间小姑娘扶着腰从房里走出来,“来,闺女,新采的白兰花,最后的两朵了,我给你戴上。”
  沈歆笑着应了她,“之前你送给我的花呀,被阿福啃了一半,提前枯萎了。”
  人间小姑娘为她拉正衣领,“这花开不长久的,几天就败了,不用惋惜。等开春了,荻水镇上处处有卖。”
  “嗯,那我下次买很多很多白兰花送给你,好不好呀?哦,你不用担心,我有钱,买得起的。”
  “嗳,好。”
  沈歆念着晏方思在门外站得久了,于是辞别,“我差不多得走啦,有人在等着我呢。阿福,我们回家了。”
  阿福在她三步开外停下。
  “你不走吗?”她蹲下来问它。
  阿福挥舞着小爪子,摇摇头。
  沈歆问:“你要留下?”
  人间小姑娘艰难地躬下背,抱起阿福,疼爱地抚了抚它的脑袋:“既然它想在这里多玩一会儿,就让它玩呗。你过几天再来接它,行吗?”
  “那麻烦你了呀。”
  人间小姑娘像第一次那样送沈歆出门。她怀里抱着阿福,门槛上趴着一只懒洋洋的大花猫。
  沈歆同晏方思走了一段,仍感觉背后有一道温暖的视线相随。她心念一动,对晏方思说:“我忘记一件事。”而后匆匆折返。
  人间小姑娘依然在门口,站成守望的姿态。
  沈歆气喘吁吁地停在台阶下,仰头对她露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对了,我有名字啦。是个善良的老爷爷给我起的。”
  人间小姑娘怔了怔。
  “我叫沈歆,你呢?”
  “阿兰。”
  ***
  晏方思与沈歆刚踏进家门,金来来便迎出来:“你们去好久,老韩打来几通电话确认你在不在,幸好我机智,说你一直在睡觉。”
  “谢谢你呀。”
  沈歆同她详细说了在外发生的事,才脱掉外套,披了件家居服。她把脸埋进厚厚的外套中,吸了满口花香。想着今天在抱阿福时外套沾了不少灰,需要清洗,她小心翼翼地取下领子上的两朵白兰,托在手中端详。
  白色的花苞顶端只微微绽开,瞧不见里头的花蕊。
  啊,先前得姓名时荻水那位老者也赠与她一朵白兰。她踩着拖鞋去卧室床头柜中翻找,拿与人间小姑娘赠她的两朵比对。两只手里的花显然是同种,不过是盛放与含苞的差别。她一时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只觉得花香萦绕,睡意酣然,渐渐地闭上了眼。
  晏方思与韩夕通完电话,便看到沈歆整个人歪坐在沙发上,身体一寸一寸地往下滑。他笑着摇头,轻手轻脚地托起她的脑袋,正要把人抱起来,她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寻到热源,顺势偎进他怀里。
  他的手臂有些僵硬,放哪儿都别扭,于是放弃挣扎,任由她枕着,拉了条毛毯盖在她腿上。俯首时她头顶几搓不听话的短毛不时挠着他的下颌,他抽了几张纸巾垫在她脸颊,以防她挂在嘴边的口水滴到他衣服上。
  “在做什么美梦呢?”
  ***
  事实上,这是沈歆成精以来第一次做梦。
  她回到初得人身后走过的小路,裹着几张大叶片在寒风中探索。不少低矮的房屋随她脚步拔地而起,她惊叹造物神奇,不觉加快脚步,没多久就陷入迷惑。此处颇为陌生,又似曾相识,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口,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那人乌发高束,身着广袖长衣,连忙颔首致歉,说的是:“姑娘对不住,是在下冒犯了。”
  她不知如何作答,干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抬手去遮身上,却摸到了厚实的襦裙。她竟穿上了与这些人同样的衣裳,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不闻回应,便作揖离去。
  她暗自舒一口气。
  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所知的荻水镇不同,可矮墙青瓦与临湖小筑间依稀能见荻水的影子。该不会……是好几百年前的荻水吧?她惶恐又欣喜,不知这时的相公是否与她师父熟识,亦不知该去何处寻他们。她只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心中竟也没有多么害怕。
  她回过神时夜幕已然低垂,人烟渐稀。她发现自己正循着一股香味前行,香味引她至一盏摇晃的灯。
  冷风刮起雪子,执灯的女孩打着哆嗦推开门,府邸中走出一位妇人。她在风雪中拢起肩上裘皮,踮足顾盼。
  提灯的女孩惊呼:“夫人!门外有人!”
  沈歆一下子紧张起来,僵滞地抬手想要说声冒昧。然而两人对门外的沈歆视若无睹,视线穿过她直至地上蜷卧的一人。
  两人提裙下台阶,“公子,这位公子?”
  地上的人蓬头垢面,仅着褴褛的破布衣,冻得浑身青紫。他半阖着双眼,颤动着双唇说不出话来,想必饿了许久,连抬臂撑起自己的力气也不剩。
  妇人让女孩放下灯回府中找人,“公子先进我府邸喝一口热汤。”言毕脱下裘皮披风要往那人身上裹。
  谁知那人忽地来了力气,倒爬着躲开,枯枝似的手挡在面前,连连摆了好几下。
  妇人温声道:“公子莫怕,我无心害你。”
  那人似乎非常不想让她触碰,极力后仰,拼命摇手。他嘴巴几度开合,可只能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气音,像被掐断在喉头,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沈歆奇怪不已,绕到他们跟前,终于看清了他由于惶然而圆睁的双眸。
  这双眼要比夜色清浅许多,纵然映着一星灯火,也暖不了云雾一般缥缈而冷冽的灰。


第14章 前尘
  近年来城中饱受流窜的流寇侵扰,荻水镇因有运河贯穿,人口往来尤其频繁,偷盗抢劫是家常便饭,境况不好的人饿死在路边也不稀奇。
  这家府上的人家还算富贵,老爷常年在外经商,膝下有一子二女,皆三五岁。老爷鲜少归家,书信也未有几封,夫人每逢初五便提灯等待夜归人,如此已经两年。这两年里夫人时常接济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慷慨地赠与他们食物、为他们提供庇护。
  那哑巴自打被抬进府邸以后始终神色恹恹,甚至有几次尝试翻墙出逃。巡逻的家丁捉住他,可他除了那一身总不肯扔掉的破烂之外别无其他,问他什么一概不答,给他纸笔也不会书写。后来他身体更差一些,逃不动了,便只会独自在房间的角落里发一整天呆。他似乎很怕接触生人,就连极其微小的触碰也难以承受,便逐渐无人找他搭话了。
  府里的下人有一次起夜,见他又穿上了褴褛衣裳,抓着个瓢在墙根处浇花,浇的正是庭院偏僻处一株瘦弱的白兰。被发现后,他慌慌张张地弃瓢而走。后来家丁私底下流出这样的传言,说这个哑巴疯得厉害,休要同他一般见识。
  这话传到夫人耳朵里,她看他可怜,便专程派人去寻了镇上医术精湛的大夫给他看疯病。大夫给他把脉花费老大一番功夫,夫人问起结果,这大夫却是踌躇再三。
  “夫人,这疯病——老夫倒是没瞧出什么名堂来。然,此人脉象颇为蹊跷,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应是濒死之相,细看却并无大碍。老夫行医三十载,从未遇到过这等情形。”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摇头,“这人究竟有无患病,老夫也无从判断。”
  端茶丫鬟小声道:“迎一个濒死之人进府,夫人,此乃不祥之兆啊。不如……”
  床榻上的人原本渐渐镇静了下来,闻言蓦地一颤,复挣扎起来。
  “不得胡说。”夫人转头斥了丫鬟一嘴,而后俯身按住他的手,温声说,“公子莫要惊慌,请公子放心,这座宅子只要还在荻水一天,便总有你的容身之处。”
  那人听闻,徒然地张开嘴发出无声嘶吼,神色凄苦,不晓得哪个字戳了他的痛处。
  三日后,庭院里的花草一夜之间全数枯萎。复三日,荻水镇爆发瘟疫。首先发病的二人皆是府中家丁,此后一发不可收拾。无奈因镇上人流实在太大,二位家丁又是常年四处走动,无法确定病症的源头。
  整个荻水镇乃至整座城中皆人心惶惶。府上的流民病的病,逃的逃,无人顾及。小公子和两位小姐不幸染疾,上吐下泻了几日,喝不下药,近乎奄奄一息。正是这样的时刻,府里却人手四散,夫人只得拖着虚弱的身体亲自照料孩子。
  如此持续了近七天,直到最后一个孩子再也无法哭闹着喊疼,慢慢地没了声息,夫人呆愣愣地抱着尚且温热的躯体,吹了一宿的冷风。第二天府里零星的家丁发现夫人身披白绫自绝于儿女棺椁旁,瘦若枯槁,双目不瞑。
  她苦苦等待的丈夫没有归来。
  待到疫情被控制住,荻水镇早已乱成一片,尸骸遍野。带着疫病的尸身须得以火焚化,方绝除后患。
  是以,在一个无月之夜,荻水幸存的百姓个个白纱覆面,手持火把,聚集到公认的疫病源头,一把火将府邸点燃。火势渐烈,木石瓦砾在烈焰中噼里啪啦地灼烧,火光参天,映得黑黪黪的天际红似渗血。
  房梁在烈火中轰然俱倒,无比凄厉,仿佛有死去的魂灵在其中嘶号呼喊。府邸外围的百姓或沉默伫立,或低头追思,而后不忍观看,陆续离开。
  大火仍在烧天,烈火红光中,徐徐走出一个不人不鬼的身影。那影子瘦得脱形,只堪堪挂住寸缕。他光脚踩在滚烫地面,一步步朝人群走来,火舌半点近不了他的身。
  火光映出他的容颜,他灰色的眼瞳中褪去了波澜,如一潭平静的死湖。
  “妖、妖怪啊——”
  所有场景走马灯似的在沈歆眼前晃过。纵使这座荻水镇的日月更替十分古怪,她也没有闲暇去怀疑,只觉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没能弄清前因后果便仓促地落幕了。
  她喃喃着:“才不是妖怪啊,明明是……”
  肩头忽而被什么轻盈的东西拍了一下,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见替她起名字的老者拿了把大蒲扇,笑眯眯地竖了根食指在嘴唇前面。
  “啊,您好呀。”方才的烧天大火仍清晰地留存在她眼中,她不禁有些疑惑,用力地眨眨眼,再拿手背抹了抹眼睛,“您怎么,突然就变老了呀?”
  老者长袖一摆,“不过是一副皮相罢了。”
  她心里默念:皮相也很重要的,他们修人身的妖怪谁不想要一副好看的皮囊呢?
  但也仅是想想而已,这话她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的——正如她更加问不出为什么他突然又能说话了,还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于是她晃晃脑袋,把杂念丢掉,乖巧地立在他身旁。
  身旁的景致飞速更迭。河对岸房子拆了又建,搬进了新的人家,细窄的河流上搭起了石桥,砌桥的石砖上又爬满了青苔……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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