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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无数雨打去-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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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云城洗着碗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外面小门那里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婆子伸着脖子看了一会,才不屑道:“掐豆芽的来了。”
这就是孔家一向最引以自得的世家范了。什么叫世家范?
那就是极致的养尊处优。
孔家有世世代代为其承担差役和向其纳贡的佃户与差人。
他家名下,光王云城这个下奴知道的,就有:
巡山户,专门为孔家巡山 。
猪户,专门为孔家养猪。
乐户,专门为孔家提供婚丧时的礼乐。
扁担户,专门为孔家搬运桌椅等用具。
割草户,专为孔家割园里杂草。
荆碳户,专供府里以荆条烧成的柴碳。
浆糊户,专为孔家糊窗户。
酒户,专为孔家酿酒供酒。
菜户,专为孔家送新鲜蔬菜。
扫帚户,专为孔家制作各种条帚。
放炮户,专门孔家点炮竹。
核桃户,专为孔家进供核桃。
杏户,专为孔家献杏。
梨户,专为孔家献梨。
诸如此类,几乎孔家的每一项事物,都有专门的众多人服劳。
无数老百姓,只围着孔家这一家的主子们转。
至于掐豆芽户,削萝卜户一类,则更不必提。
而且这些给孔家纳贡差役的人家,提供的差役,大都是无偿免费的。
为什么是无偿的?按孔家人说法,就是:你们这些下等人是我家的佃户,除了按时交地租外,给我们这么高贵的世家做事纳贡当差,是我们看得起你们,难道你们还想要我家的报酬?
婆子们使唤王云城毫不含糊:“去给那掐豆芽的老头开门,叫他把掐好的豆芽送过来厨房!”
王云城走出厨房,穿过几道门,走过去打开小门,就看见一个皱巴巴,苍老得像是树皮一样的黑瘦老人,穿着一身粘着泥的破衣烂衫,提着一篮子豆芽,坐在门口的门槛上,在低头掐着豆芽。
她柔声道:“老人家,您不要在这坐着,请同我去厨房掐吧。”
老人得到一声礼遇,似乎很不安,忙说:“俺脏,俺脏,俺在这掐就行了。”
王云城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坐到老人身边的门槛上:“那我等着您掐完。”
老人更加惶恐了,低着头,手都有些颤抖,诺诺道:“这位娘子,俺,俺这豆芽都是新鲜的……”
王云城道:“老人家,您别怕。我就是个杂役下人而已,去年还在地里种田,今年刚被卖进府。”
老人家这才松了口气。
连续几天,老人都过来送豆芽。王云城和他渐渐熟悉了。
老人把王云城当成是和善的好人,这才和王云城说起话。
原来孔家本没有掐豆芽的人户。
一天清晨,老人作为孔家的菜户,照例把家里新鲜的蔬菜送到孔府的后门台阶前。
老人等待孔府来收菜的时候,看到菜里有没掐的豆芽,就蹲在地上,顺手掐了几把。
被门役发现,告知孔府,孔府就指派他为世代的掐豆芽户。
除了送菜,还要从此世世代代专门为孔家掐豆芽。
老人罗嗦着,就顺便也是说起了他认识的一些人家的遭遇。孔家的割草户,有许多户,每当孔家庭院的杂草丛生时,割草户就要阖家到孔府割草,一割就是接连的五十多天。
但是孔府庭院杂草丛生的时候,也往往正是田园农务繁忙之际。割草户往往因为要替孔家无偿割草,耽误了自己家的收成。
偏偏孔家又从来不肯因此减轻割草户的地租。以至于割草户每逢年景不好,就常有因家里欠收又交不起孔家的地租而饿死的。
不过孔家也不在乎,这家人饿死了,再随便指派另一户割草户就是。
更倒霉的还有水萝卜户,他们原本就是孔家的割草户,本来就需要承担割草重则。有一次替孔府割草的时候,他们把自己带来的水萝卜分给其他庄子的割草户解渴,当场被孔府发现。
孔府中人尝了尝水萝卜后,觉得味道不错,就下令指定这户为水萝卜户。每年这户除了纳地租,替孔府割草外,还要按例向孔府奉上萝卜。
老人感叹道,周边方圆百里,只要是当过孔府佃户的人都知道,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随便帮孔家人做任何多余的事,不要献任何多余的东西。否则一旦被孔家列为定例,就世世代代不能摆脱,遗害子孙。
老人说着就自责:“俺真是害了孙子儿子。以后他们也要世代帮孔府掐豆芽。”
他吐完心里的苦水,才忽然想起这小娘子不是自己村里的大妞,惊觉自己是向孔家的下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惶恐极了。
王云城忙苦笑着安慰他:“老人家,我只是个杂役,也是孔府里面最底层的人。哪里会这些嚼舌头?”
好说歹说,才安慰了老人。
回到厨房,洗豆芽的时候,王云城想起王小花家的遭遇,想起老人的遭遇,忽然又记起自己年少的时候曾发感慨羡慕所谓的世家高贵,突然想掐死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
世家?呸!
靠压榨人民养尊处优的蛀虫罢了。
她想起去年冬天,曾远远看过一眼的孔六娘子。那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玉人。
她那时心底还有隐秘的嫉妒。嫉妒这世家风范养出来的玉人。
现在嘛……只可惜,是用贫苦百姓血肉养出来的玉人。
一边在冰冷的水里搓着菜,王云城一边想:如果能回现代……如果能回……谁再和我提世家高贵,劳资就糊她一脸大姨妈!
☆、第41章 白玉为堂金作马(二)
就在这一年,王云城还在孔家下厨里使劲洗碗洗菜的时候,孔六的父亲,又纳了一个小星。
虽然以孔家极要面子的家教,孔六的父亲孔瑞轩绝不至于宠妾灭妻,但对这个女人也爱重非常,还单独给她拨了一个有名有号的院子。
据说这妾姓张,出自贫寒之家,生有可怜色。
不过这个妾如何,大家并不关心。令孔府的人赞叹的:是孔二老爷孔瑞轩的正室——孔罗氏对此的宽和大度。
…………
夜半,王云城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迷梦里,恍恍惚惚听见有人笑着说:“好大的地方。”
然后她好像是被什么人引着,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像猴子一样抓耳挠腮了一会,就悄无声息地出了下等仆人们的大通铺,在婆子们震天的呼噜声里,顺着孔家的走廊,神乎其神地避开所有有人值守的岗位,像个幽魂似地游荡起来。
迷迷糊糊地,王云城心里想:……啊,我大约是在梦游了?
只是梦游的人哪来的意识呢?
她脚步极轻地游荡了一会,渐渐越走越偏僻。
忽然听到一处院子里传来凄然的哭声。
月光下,繁盛的草木都化作了一丛丛张牙舞爪的阴影,那哭声在万籁俱寂里飘出来,飘在月光下,让王云城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她有点毛骨悚然,不想多事。可是那股不知名的力量似乎很好奇这哭声,她的脚不由自主向那哭声的方向去了。
绕过几处藤林花坛,到了一处偏僻却精致的院子。大约是丫头婆子们一概都在下人房里睡得七歪八倒,这院子不但没人值守,连门都是半掩的打开着。
王云城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浑身不着寸缕,袒露着胸乳,坐在院子的地上,任由泥土沾染着躯体,而凄厉地哭泣着。
月光的清辉下,她的躯体看上去就像是死去的水鬼一样的惨白,上面还布满着红色的血痕与青紫的痕迹。
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从那遮掩面盘的水草似长发下的阴影夹缝里里,窥出一只眼睛,这个女人向着王云城的方向慢慢侧过脸,看过来。
妈呀!虽然处在梦游里,但是王云城被这一眼看的,好像浑身都浸泡在冰水里。
她因为这一骇,忽然从梦游的状态里清醒过来,身上有了知觉。她顾不上回头看一眼,拔腿就跑。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挺着瘦小的身板,一口气哧呼哧呼跑回了下厨的大通铺里,听着婆子们震天的呼噜声,王云城才觉得镇定了一点。
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使劲安慰自己:“唯物论……没有鬼的。没有鬼的。”
念叨着念叨着,大概因为那一通狂奔,身上到底力气耗尽,她念叨了一会,有点打着抖,竟然在身边山呼海啸一样的呼噜声大齐奏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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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王云城满以为惊过昨晚的惊吓与月下狂奔,这本来就营养不足的瘦小身体,又该病倒了。
不料浑身上下照样精气神十足,倍儿棒,一点都没受什么影响。所以她倒是顶替了一个婆子送饭的活。
那婆子因为受了点风寒,浑身正不舒爽,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因此这送饭到春芳院的任务就交给了王云城这个新来的外来乡下丫头。
春芳院,就是那个新来的张姓妾室的居所。
黑瘦的小丫头越走越觉眼熟,走到一处花坛,才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想起昨晚梦游似的经历——这不就是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呆着的院子吗?
王云城吸了口气,看看头顶青天白日,有些牙疼地想:跑回去说不送饭,也少不了一顿毒打。何必呢?
她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那两扇新漆的木门前,扣了扣铜环:“婢子来送膳食了。”
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王云城下意识退了一步。
门后面的不是婆子丫头,而是一张有些憔悴,却仍旧美得出奇的面孔。
肤色并不多白,只是恰到好处,蜜糖一样。眉眼无一不恰到好处,转动间,就好象是江南最灵秀的山水活了。
王云城从没见过风致这么绝佳的女人。
看她有些出神,这个风致极佳的女人和善地笑了笑:“来,我来拿。”说着就伸手去够她手里的食盒。
王云城一眼发现,这个女人的手上有些和小花手上一样的老茧。这是常年劳作的结果。而细细看,这女人说话的时候偶尔露出的牙齿,也是标准的劳动人民的黄。
果然,这女人趁王云城还在发呆,接过食盒就笑道:“我姓张,暂住这里。”
果然是那个出身贫寒的张姨娘。
这时候里面跑出来一个婢女,慌慌张张说:“姨娘,您别动这些粗活!”就要去接食盒。
王云城看得有些稀奇。原来这院子是有孔府的下人的。那昨晚那女人哭得那样惨烈,为什么不见一个丫头婆子?
她偷偷打量的时候,张姨娘正在转过头跟婢女说话。那侧脸,有些眼熟。
嗷!王云城好不容易才没让自己跳起来。这侧脸,可不就是昨晚那女鬼……呸,昨晚那女人?
☆、第42章 人间路〔一〕
确定是那个女人吗?王云城兀自想得惊悚,眼光不自觉漂移着看向张姨娘封闭得严严实实的衣领,似乎想从那衣料下窥得一点蛛丝马迹似的。
昨晚那个女人身上布满了青紫与伤疤。有一道带着血色,格外触目惊心的勒痕可是一直蔓延到脖颈。
大约感受到她的目光,张姨娘回过头,向她眨了眨长而带卷的睫毛眼睛,微微笑,走过来说:“你叫甚么?是外面来的吗?”
张姨娘似乎同谁都能说得起话。
王云城自认和这府里的人大多是话不投机的。何况也没人看得起她这个外面买来的杂役,就平日更不开口。但是被张姨娘的大而圆,又含情脉脉的眼睛一看,她不自觉就能多说好几句。
张姨娘说话总爱微微地笑,吐字清楚,带着南方的轻快语调,却声音偏于低沉。
婢女婆子,甚至包括主子们在内,似乎都愿意同这个做低贱姨娘的女人多说几句话。
实在是因为说话时,她那修长的睫毛,和她圆大而眼角含情的眸子,时刻专注而静慰地凝视着你。又像是最诚挚的安慰,又像是鼓励,令人心里觉得平静而愉悦。
这个女人似乎言行举止,无一处不让人感到心悦神怡。
就连她那俊美容貌里的憔悴,也好像是清晨天光里的西湖,湖面蒸腾起雾。烟波浩渺里,令景致越发有朦胧之美。
这样一个人,难怪听说她出生贫寒,年纪偏大,曾委身多嫁,生过孩子,又是流民,孔老爷却还是垂涎着脸,非要纳她进府来。
王云城送完食物的时候,原路返回。一时感慨张姨娘其人,一边又还是怀揣着挥之不去的怀疑――昨晚那个月光下,浑身袒露,女鬼一样的女人,会是这个张姨娘吗?
又过了几日,王云城再一次去孔家主子们房里收恭桶――这样的脏活,自然都是她这种外来的杂役做的。
哦,对了,不能说“脏活”。世家中人,金尊玉贵养大,哪怕是夜香,都与平常人家不一样,是万不可说“脏、臭”这些词的。
下人提这恭桶时,要面露微笑,脚步轻盈,好像是捧着鲜花一样。若是露出一丝一毫的嫌色,免不得要因“不敬主子”,而有板子等着。
这怕就是当年自己看小说时,里面女主们炫耀过的世家奴仆“规矩严”。王云城不无自嘲地想:可惜自己现在是被“严”的那一个奴仆。
杂役进主子房门提恭桶的时候,是万不可抬眼,以免污了主子的地界。
因为一旁的家生婢女盯着,王云只得城垂眉敛目,心里有些愤懑地移动着恭桶。
这是孔夫人房里外间。
就在王云城提着恭桶打算要出去的时候,听到有人在里面惊叫了一声。
随后就有一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来。
这只身上秃了一块的波斯猫慌不择路。竟然碰地一声猛然撞到王云城腿上。
下边一时重心不稳。
碰地一声,恭桶飞出去散了一地,黄白之秽物溅了一地,恶臭顿时弥漫室内。那只猫却被王云城趴到了身子底下,喵喵地惨叫着。
追着猫出来的大小丫头,都掩鼻惊叫起来:“雪狮子!”
因这一翻动静,终于惊动了内室的孔二夫人。
孔二夫人娘家姓罗,丈夫是府里的长房孔二老爷。通常府里叫她孔罗氏。
她缓缓踱步出来,穿着雍容华贵,云鬓雾寰,是个四十岁左右,白皙丰满,略有发福的中年贵妇人,手里拈着一串佛珠。
孔罗氏修养的确好,对这等恶臭,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拿香帕捂着口鼻:“清理干净前,这屋子是不能住人了。”
她低头看了身上粘着污秽的王云城和那波斯猫一眼,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厌恶神色,或许是因为――这是孔二夫人自己五脏庙里排出来的脏物。她只是看了一眼,轻描淡写:“污秽主家内室。按家规,人和畜牲一起拉出去仗毙。”
说完,她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真是不幸,这样的年纪就毛手毛脚的。”
听了孔二夫人这判决,一旁的一个贴身服侍,打扮似乎颇得倚重的家生婢女,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云城有些期望的看向那个婢女。
却听见那婢女恭恭敬敬道:“夫人,老夫人正到处找雪狮子呢。”
这雪狮子是老夫人心爱的猫。
孔二夫人听了掩着鼻,轻轻呀了一声,笑道:“怪不得这畜牲如此雪团似也的灵秀。快快,将它抱离这被弄脏的地界。”
没有一个人提到王云城。似乎她这么一个活人不值得她们一提。
猫被抱走了。王云城还是仗毙的命运。
几个婆子来拖她。这个瘦若的黑丫头呆了一会,挣扎起来,气怒得浑身发抖,她想要大喊:“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人的命不如一只猫!
凭什么一个人只因一点小错,就要失去性命!
她没能喊出口。
她知道这是哪里。这是封建时代。是无数穿越女梦想的世家高贵、贵族气度斐然的旧社会。
就在婆子要拉她下去的时候,她听到孔二夫人身后有一个低沉的,带南方温软的声音响起来:“夫人,贱妾听说,今天是不宜见血光的日子,是佛祖诞辰。”
总是带着微微笑说话的张姨娘,此时脸上绝无笑意,只是低着头,也从内室走了出来,站到孔二夫人身后,轻轻地开口。
孔二夫人竟然殷勤又亲热地应了上去,握住张姨娘的手:“妹妹怎么出来了?”
孔二夫人丰满的面容上,那种亲热太过,显得很怪异。不像是正室对姨娘的态度了……倒像、倒像……
丫头婢女一时都低着头,没有人说话。
她手握得很紧,张姨娘似乎想抽出手,但到底没有动,只是任由孔夫人握着,还是那样垂着头,温软地,低低地又喊了一声:“夫人……”
孔二夫人笑起来:“妹妹真是心善。”
最后的结果,张姨娘的面子似乎格外大。王云城被打了几十板子,臀部打出了血,却还要拜谢婆子们手下留情,到底保下命来。
她还得到了张姨娘送的药。
这天晚上,因为有伤在身,又刚抹了药,云城趴在床上,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只感觉自己又好像开始做噩梦。
有一个声音龇牙咧嘴起来:“人类打同类可真狠。好疼。”
接着,她霎时觉得臀部的伤,竟然清凉痛快了许多。那个声音说:“吱……生命之火定下来了?原来青蛇教的治伤法子最有用。”
那个声音乐呵呵地笑起来了。
然后王云城觉得胸口一凉,有什么东西飘离了她的躯体,开始往窗外的孔家去游荡了。
她模糊中,迷梦一样听见那个东西嘀咕着:“我对一切不同人群的人类都有兴趣和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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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只有风呼呼吹着。
张若华独自坐在屋子里,听纱窗被风鼓吹得颤动的哧哧声。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外面的昏天黑地里,有一盏鬼火似地灯笼慢慢进了院门,有些绿油油昏惨惨的光。
提着那展灯笼的是一个脸皱得核桃似的老婆子,她到了窗前,举起灯笼,那黑夜里格外阴森的光,映着那张皱巴巴的老脸和黄黑的牙龈,老婆子诡秘的一笑:“姨娘,您请!”
张若华定神看着这盏灯笼和这张老脸,打开门,望了望门外,确信自己府里的丫头婆子都睡下了,她才平静地站起来,说:“请吧。”
她跟着这黄泉引路灯似的灯笼,慢慢消失在了夜里。
金漆的佛陀小像。
佛前点着宁神的香,摆着檀香味的软蒲团。
这是孔二夫人参禅的佛堂。孔二夫人孔罗氏膝下只一子一女,女儿就是孔六娘。自从人过中年,孔罗氏就常年在佛堂里吃斋念佛了。
孔罗氏跌坐在蒲团前,闭着眼,捻着珠念。
听说孔二老爷来的时候,她急急站起来,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急切,失去了世家主母的风度,因此是克制着小步走过去的。
她生得本只能算清秀,虽然保养得好,皮肤白皙,但是中年又发福了,旁人说是慈眉善目,雍容华贵。孔二老爷厌恶起来,就喊她“老母彘”。
而孔二老爷本人,留着长长地胡须,面盘白嫩光滑,长眉凤眼,年轻的时候想必也很清俊。只是他中年以后发福得比孔夫人更厉害,看着就像是个发涨的白面馒头,粘了胡须,又用细致的笔锋在上面画了眉眼,充作人样。
进来的时候,似乎孔二老爷心情不错,是背着手慢慢踱进来的。因此看见发妻的这个克制的样子,他还像是少年夫妻一样,和善地笑起来:“罗氏,你呀,稳重一点。”
孔罗氏听了他这一声罗氏,脸松了松,也笑了笑,故意问他:“老爷今晚来这里是——?”
但是不等孔二老爷开口说话,孔罗氏就连珠炮似地说:“妾这里已经备下了宁神的熏香,也铺好了上好的鹅绒的胡床,夜里的茶水用的还是老爷一贯觉得半夜可以助眠的通州清茶,不知道老爷要玉枕还是软枕,或是从前的檀木枕……?”
孔二老爷抚摸着胡须,慢慢地说:“哦,噢,罗氏,今晚我不在这里过夜。”
孔罗氏的连珠炮戛然而止。
孔二爷关爱地看着她:“你呀,你呀。你身子这样不好,又一把年纪了,一向是个佛祖跟前挂了名的女修。我怎好劳烦你的呢?”
他目光流过孔罗氏开始发福的腰,划过她眼角的皱纹,和善地说:“夫人,你好心,我知道的。今晚把我那个喜欢的檀木枕送到小秦那去就是了。”
孔罗氏捏着佛珠,嗓子里飘出来一句:“是。妾这就差人去秦姨娘那儿送。”
等孔老爷前脚出了院门,孔罗氏坐回佛陀跟前,低声这样念:“信女听说,贪色在佛门是要遭报应的。”
看着青灯前,长夜里依旧垂眉敛目的佛陀,这女人突然觉得冷的可怕。
孔二老爷,人越到中年,欲念越重。
她今年也刚刚到四十,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为什么他妻妾成群,她就要一个人孤冷冷地对着青灯古佛?
万而此时的窗外夜色深,似乎一切都能隐没了。
这时候,外面的婆子开始通报:“夫人,张姨娘来拜遏。”
张若华垂头看着鞋尖,听见与白天不同的孔二夫人的喝骂声:“谁要你们多唇舌通报?除了李婆子,其他人都滚下去!”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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