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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无数雨打去-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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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圈护卫立刻将他们围起来,王管事吩咐:“打死这几个,带走老爷赞颂的那个。”
    馒头老爷抚抚胡须,叹道:“你们呀你们呀,小人残忍,祖先所说不假。”
    然而却扭过身去,慢慢地自去取一位婢女手里的书读。任由管事说话。
    而今世道。有权有势的人,打死几个庄稼汉,根本不是事。
    张若华看了黄脸他们一眼,笑道:“哥哥,我才不愿意再嫁给庄稼汉受苦。”
    说着冲馒头老爷道:“贵人,我的哥哥姐姐本来就是来接我回家,打算给我再找个人嫁了。大人如若不嫌弃我是再嫁之身,奴当场就跟大人走。只是还请大人赐我哥哥一些盘缠还乡,让我跟哥哥们说几句话。”
    馒头老爷允许了。
    张若华走过去,低声道:“去附近的乱葬岗找首领。三姐知道路!告诉首领,我被孔家的人带走了。”
    麻脸汉子问道:“孔家?”
    “对,我有个当孔家佃户的姊妹,她告诉我普天下可自称圣人后裔的,就只有孔家。而前两天刚听说什么衍圣公家的大人物来了南细城。恐怕就是这位。”
    张若华最后低声嘱咐:“这位是我恩人并姊妹,烦请送她回家。她家就在南细城隔壁峪州城外的张家村。”
    说着推了他们一把,故意大声道:“我才不跟你们走!”
    “说好了没有!”护卫开始催了,张若华静静地走了过去,最后看了一眼他们,走向了馒头老爷。
    ――――――――――――――――
    夜里的风透过纱窗刮进来,张若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点起一盏灯,叹了口气,喃喃道:“过几天就要跟着孔罗氏去卫家了。”
    好不容易通过百般隐忍得了离府的机会,希望他们能得到信。她一定要把握住机会,离开孔家。

  ☆、第65章 无盐女(一)【新】

“一切都好。勿念。只是寡居孤独,望见你一面。”
    我搁下笔,划掉了后一句话,只留一句“一切都好,勿念。”
    外面雨正淋淋。下的像我出嫁的时候那场雨。
    我一直记得那时候,妹妹在阁楼上一直哭,一直哭。
    代表喜庆的炮仗浇灭在雨里,只有她的哭声,跟着花轿,伴着寂寥的锣鼓,传出很远。
    都说哭嫁是褔,可惜我一滴眼泪也留不出来。她倒替我哭了。
    半路上,还没有到卫家,就有人匆匆忙忙送来一车白布。花轿改成了半红半白,我身上喜服外面套了一层丧服。
    我那个未曾谋面的丈夫,死在了喜堂之上。
    喜堂变灵堂。
    外面的人慌作一团,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送我出嫁的长兄喝了一声:“慌什么,继续走!”
    他隔着轿帘对我说:“芷儿,我们家要脸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
    人人都知道那个卫六郎是个病殃子,活不久。长兄知道,父亲也知道。
    定下婚期的那一日,我没有叫上丫头,独自经过游廊,偶然在窗户外边,听见过父亲对卫家来的人信誓旦旦的保证:“亲家!你家是诗书传家、一门贞烈,难道我家就不知道什么是贞洁吗?我家断然不会因为贤婿的病就毁婚。小女齐芷,生是卫家的人,死是卫家的鬼。”
    卫家来的人听了,满口称赞:“齐家,忠义之家也!”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我漠然地被人扶下花轿。
    到卫家地域的时候,雨停了。听丫鬟说,竟然出了太阳,天边还挂上一道彩虹。
    扶着我的喜娘说:娘子,你看看,多气派!
    看什么?我温顺地掀起盖头下面的一角布,看了前边一眼。
    前边是穿着喜服,套着丧服来迎亲的卫家人,还有他们身后的一片石林。
    那是一片挨挨挤挤,遮云蔽月的高大石牌坊。
    喜娘在我耳边数着:一座、两座、三座……十九座。
    十九座贞洁牌坊。
    我早就打听过闽南卫家。
    卫家是闽南的大族。家族有良田万亩,做官的儿郎遍布闽南一带。朝中更有人官声直达。
    卫家的女人最贞烈,最有规矩。
    这是闽南一代口耳相传的赞誉。也是卫家最为自得的名声之一。
    据说他们家最自豪的标志,是十九座贞洁牌坊。
    这标志着卫家一向是诗书传家,满门贞烈。他家没有过不贞的女儿,没有过再嫁的媳妇,也没有过狂浪的子弟。
    好到可怕的名声。
    我这样想着,从一列列牌坊底下走过去了。
    高大的牌坊,阳光下,影子总是拢在我要走的路跟前。
    卫家的人一路引着我,待我非常热切。
    热切得,总叫我觉得,他们是在迎接卫家的第二十座贞洁牌坊。
    我一直被扶到了喜堂上。
    喜堂上,到处是交缠着挂着红白两色的布。
    喜堂右边站着我,活人。
    喜堂左边,是一具棺材。
    卫六郎的父亲,据说以开明著称,是有望直入内阁的大学士。他走到我跟前,和蔼地问:“新妇,当真愿意拜堂?”
    父亲也早就在喜堂上等着我。抢着回答:“芷儿一向最是忠贞柔顺,不二志。哪里会不愿意。”
    我低低地回答他们:“生是六郎妇,死归六郎冢。”
    卫六郎的父亲,卫大学士高兴地喝了一声:“好女儿!齐家真不愧是书香世家!”
    父亲听见我的回答,听见卫大学士的喝彩,似乎长舒一口气,抚须笑起来。
    他终于拿他的女儿,换来了齐家的好名声,也换来了卫家这个朝堂上的好姻亲的认可。
    我还听见旁边许多男男女女卫家人的舒气声。
    他们是在舒气他们的第二十座贞洁牌坊保住了。
    我觉得有些可笑。这些人,把戏演得得跟似乎我说不,就能不一样。
    喜堂外一列列的腰上挎着刀的壮家丁,分明罗列整齐。
    拜堂开始,红白两色的布交缠在一起,阴阳也交缠在一起。
    我低着头,跟那黑漆漆的棺材夫妻对拜。
    要入洞房的时候,卫家拿着一只大公鸡塞到我怀里,要我跟这只鸡过一晚。
    我说,入洞房前,我想再跟父兄拜别。
    卫家应允了。
    父亲脚下生风,春风得意的走到我跟前,望着我抱着的那只花冠大公鸡,眼神好像望着一位贤婿,慈爱的问我:“芷儿,有什么话想告诉为父的?”
    我生平第一次,抬头盯着他:“爹,女儿的名声,能不能惠及弟弟妹妹?”
    父亲说:“当然。”
    我说:“那么,阿萱既然有了好名声,就一定会有好姻缘。对不对,爹?”
    父亲皱眉看着我:“你想说什么?”
    我抚摸了一下怀里的大公鸡,轻声说:“阿萱有好姻缘,齐家就会有好姻亲,卫家就会有第二十座贞洁牌坊。”
    父亲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因为他辞别卫家的时候,鼻子里喷气,连芷儿都不叫了,就留下了一句话:“别学你娘。”
    我送别了他,在卫家严密的人员陪同下,走过了那十九座牌坊,走进了卫家雕花的漆门。
    门在我背后关上。我回头的时候,只能看见最后一线天的颜色。
    天是蓝的。真干净。
    干净得,像是从没有鸟飞过。

  ☆、第66章 无盐女(二)

阿萱,我总觉得,日子过得很慢。
    我记得,我出嫁前,你总是试图向人打听卫家到底是个什么人家。闽南的风俗好不好。
    你呀,平白惹父亲生气做什么。他一向觉得,女子不当多嘴多舌。何况,不管你觉得卫家如何,也都改不了父亲的决定。
    但是我知道,你一片忧虑心肠。你因为我,才对卫家好奇。
    阿姊很少跟你说自己的想法。还因你总是打听卫家,跟你发过火。希望你原谅姐姐。
    现在,我一辈子在卫家住下了。倒是可以跟你说一点我在卫家的事了。
    在卫家的日子,现在过去几个月了。你如果要我说说卫家的建筑样式、亲戚模样,那我实在说不出来。
    卫家的婆妇,不止一次对我说:“六少夫人,您少出些院门。”
    我知道他们的意思。
    少年守寡的人,就跟做贼一样。去哪里都小心翼翼,避免被人看到身形。因此我来了许久,也没认全卫家的大门。
    有时候,我穷极无聊,就做绣工。
    花样做得新颖活泼一点,就听见卫家人议论说:“这毕竟是个青春寡妇,守得住吗?”
    我多吃一口饭,菜里有一点油水,就有人说:“夫婿才去了没几天,就这么好胃口?”
    晚上如有睡得很沉,第二天起来,就能听到卫六郎的母亲,我的婆婆,据说又哭了一个晚上。人们纷纷拿谴责的目光看我。
    他们的眼光,就好像在说:无忧无虑的人才睡得沉。
    寡妇哪能无忧无虑?如果睡得香,说明你根本没把新死的丈夫放在心上。
    不过几个月,有一次晚上没有点灯出来,陪我嫁到卫家的婆子敏妈,都被我吓了一大跳。
    有时候摸摸凹陷的脸颊,我也会想:你如果还能再见到我,恐怕也要吓一大跳了。
    为了安他们的心,我连绣工也不做了。在院子里僻了一个小佛堂。摆着我那个死丈夫的灵牌,每天念经。
    上面神主牌,高高端坐。写着一个素未谋面的死人的名字。
    下面是青烟缭绕,佛经佛号,终日不绝。
    敏妈有时候会在我敲木鱼的时候,愁眉苦脸地问我:娘子,这是什么样的日子?
    敏妈是一个老实人。人人都知道我要千里远嫁,嫁的还是病殃子,府里下人,不是躲我不及,就是百般推脱。
    只有敏妈,感激我不让她女儿陪嫁,自愿地跟过来。一路上因为水土不服病了好几次。
    我总觉得很对不起她。连累她跟我千里远嫁,到闽南受苦。
    因此告诉她:不要多想。过了丧期,就好了。
    我当然是骗她的。过了丧期,我就送她回江南。她的老家在江南。想来卫家不至于连一个仆人都要阻拦。
    至于她的问题,我也只能在心里偷偷回答她:这是活死人的日子。
    我嫁给了一个死人,早已一脚踏进了半个阴间。
    ――――――――――――――――――
    齐芷写完最后一个字,愣愣地看了一会,却取过火盆,把这封长信烧作了灰。
    灰烬落满盆底的时候,外面有人推开门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卫家的大婢女,会说官话。用带着浓重闽音的官话问她:“六少夫人,您的信?”
    齐芷苍白瘦削的脸庞上漠然地一笑:“麻烦了。”
    大婢女连说不敢。拿着齐芷早已写好的另一封信出去了。
    那信上只有一句“一切都好。勿念。”
    等她出去的时候,齐芷闭上眼,又开始闭着眼,捻着佛珠,喃喃念经。
    过了一会,敏妈进来,悄声说:“娘子,他们瞧过了。似乎觉得没问题,送去驿站了。”
    齐芷呼出一口气,苦笑一下:“嗯。”
    寡居幽闭,齐芷常常写信给妹妹。然而,卫家对这个千里远嫁过来,青春守活寡的外地媳妇似乎格外不放心。她的每逢信都要检查一遍,似乎是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也只有这样“一切都好,勿念。”的信,能得他们通融。
    别的信,她只好当做写来宣泄苦闷,写完一烧了之。
    敏妈小心地说:“娘子,家里也是为你好……”
    齐芷闭上眼,捻着佛珠,动了动嘴唇:“我知道。”
    我知道,这是为了我好,为了让我不要在做出什么冒犯他们的规矩、冒犯他们的第二十座贞洁牌坊的事后,被他们家狠狠收拾。
    为了我好。
    齐芷漠然地继续念佛。青烟缭绕里,她的面容就像是幽鬼一样苍白。
    敏妈看着看着,实在不忍心。便道:“娘子,九姑奶奶说等会要来顽。”
    齐芷停下了敲击木鱼的动作,苍白的脸上,连日来,第一次有了笑意:“快去准备茶水。”
    卫家九娘,小名芳儿。是卫六郎的亲妹妹,是她的小姑子。
    是她在卫家这段生活里,认识的唯一一个能带来一点亮色的人。。

  ☆、第67章 无盐女(三)

这一天卫家到处洒满了艾草,艾草旁撒了干牛粪。
    府里的每个如厕的厕所,都挂上了前一天的取粪箕,上面缠着白绸带,饰以钗环,簪以花朵,另用银钗一支插箕口,供坑厕侧。
    接着另设供案,点烛焚香,小儿辈,被命令对之行礼。九娘也被人抱着去了,跌跌撞撞地在跪臭气薰然的厕前,对之顶礼膜拜。
    因齐芷是新寡的寡妇,卫家人怕她身上的晦气冲撞鬼神,只叫她远远地在院子里呆着。
    齐芷向卫家的丫鬟问:“这是祭紫姑?只是今天并不是上元节。”
    紫姑是传说中的司厕之神,又作子姑、厕姑、茅姑、坑姑、坑三姑娘等。
    据说有先知之能,能保家宅。因此民间多有上元节祭紫姑的习俗。
    丫鬟惶恐地看了远处的祭拜一眼,嘘声说:“六少夫人,不是祭紫姑。您看那白绸带。”
    齐芷知道一些闽南的风俗。闽俗好巫鬼,淫祠遍野。即使是读书人家,也多有供奉一些稀奇古怪的鬼神。
    而其中区别祭拜的是鬼还是神的,就是绑祭祀物品的,是红绸带还是白绸带。
    红绸祭神,白绸祀鬼。
    紫姑是厕神。绑的是白绸带,那祭祀的就不会是紫姑。
    齐芷问:“祭的是厕鬼?鬼物不详,这……”
    她话还没说完,丫鬟就捂住她的嘴,颤声在她耳边说:“夫人!那是说不得的东西!”
    传说中,厕神是利人的,而厕鬼,则是大凶,要杀人的。
    卫家这样的家族,为什么要祭厕鬼?
    齐芷从小脾性就有淡漠之处,尤其不信鬼神之说。但此时也不得不对卫家的这个行为起了疑虑。
    只是看卫家人的神色,她只得闭住嘴不开口。
    过了几天,九娘又趁人没注意,来找她顽。
    齐芷想了想,向九娘问起这件事。
    九娘摇摇头,告诉齐芷,这件怪事发生在家里的时候,她才六岁,只知道是在厕里发现了一条白绸带,然后全家就大慌大乱起来,匆匆忙忙地竖起一个牌位,供奉起一位恶神。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只是跟着家人一起祭拜,只管磕头。
    这件事并不影响齐芷幽居的生活,很快一点疑惑的痕迹,就从她的头脑中淡去了。
    依旧着她挤不出一点滋味的寡妇岁月。
    没有多久,九娘也渐渐不往齐芷这里来了。
    齐芷叫敏妈去打听,九娘院里的人只是摇着手,一个字都不肯开口。
    虽说长嫂如母,可是有父母在的时候,她一个丧夫的嫂子,没有任何资格过问小姑子的余地。
    这一天,齐芷照例在屋内看着木鱼发呆,敏妈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神神秘秘地:“娘子,大不好啦!”
    “什么大不好?”
    敏妈的圆脸上有些伤心:“九姑奶奶出事了。”
    齐芷霍地站了起来。

  ☆、第68章 无盐女(四)

九娘生下来,从会吃饭时起,就会吃药。
    长到六岁,她还是病歪歪的。不过,就是这样的病歪歪,也没有耽误她的爹妈给她裹脚。
    病弱的孩子,父母大概会多看顾。只是偏偏她的哥哥卫六郎,也一样的病焉焉。也一样需要父母照看。
    儿子总比女儿紧要。
    因此九娘平日里不常见到爹妈,只有老妈子和丫鬟看护她。
    她裹了脚,走不了路,加上常年生病,整天就只能躺在塌上,喝药。
    阴沉沉的室内,不通一点风,苦涩的中药熏得被褥都浸透了病人独有的怪味。
    来给九娘换被褥的仆人丫鬟,就总是嘀嘀咕咕的,一边扇着鼻子,一边拿走被褥。
    尽管九娘是个从不哭闹的孩子,喝药也是一口就喝下去。
    但还是有很多人不乐意来。
    如果有人愿意来陪陪她,小女孩就坐在塌上,从食盒里攥一把糖和果脯,伸出小手,笑眯眯地问:“要糖吗?”
    已经这样脆弱的小姑娘,还是得了一场几乎要了命的大病。
    因她的一个堂姐,不情不愿地来看她的时候,吃完九娘的果脯,把黏糊糊的糖掉到了她的被窝里,看护她的人们,又没有即时收拾掉被褥。
    闽南多毒虫。当晚就有闻香而来的毒虫,钻进了九娘的被褥。
    再后来,九娘就被送去给她的祖母照顾。
    她的祖母是个阴沉的老太太,青年守寡,目不斜视地养大了几个儿子。儿子里有当了官的。出息了。
    卫家的十九座牌坊里,就有她一座。
    临老了,满脸的褶皱,满头的白发,满身的黑衣,再不过问家事,任由几个高门大户出身的媳妇管事,自己守着一个小院子过活。
    她的院子里种满梨花。人家劝着不让种,说不吉利。老太太偏要种,说:有什么比我这老寡妇还不吉利?
    满园的梨花,老太太平时最宝贝,不叫人偷摘一朵花,偷取一个梨。
    九娘被抱进祖母院子的时候,刚好是春天,梨花开得一片雪海。
    小女孩看看阴着脸,穿一身黑衣的老祖母,想了想,靠着树,去接了一兜的梨花,送到老祖母跟前,说:“阿麽,送你。”
    仆妇胆颤心惊。
    老太太想发作。最后却只是盯着小女孩,说:“干嘛?”
    九娘看看老太太一身的黑衣裳,把一朵花心嫩黄,花瓣洁白的梨花别在老太太黑色的衣襟上:“好看!”
    颜色对比鲜明。
    配着老太太一头的银发,的确是看起来脸上的褶皱都温柔了几分。
    一颗枯了大半辈子的树,一个穿了暗色衣服半辈子,唯恐被人说一句不庄重的的寡妇。
    临老,收到了一朵花。送给她花的人,真心实意夸她好看。
    九娘在老祖母这里住下来了。
    尽管同样都是病怏怏的。但是她和比她大了八岁,痛苦起来,就动不动就大哭大闹、砸人砸碗,阴沉暴躁的哥哥六郎不一样。
    九娘从来不哭一声。并且总要努力地去使人们开心。
    每当她的祖母抱着又一次次虚弱下去的小女孩,老泪难忍的时候,九娘就摸摸祖母沟壑纵横的脸颊,细声细气地逗老人家:“阿麽哭鼻子?变鸭仔噢。”
    过去伺候老太太的老妈妈掉了一颗牙。悲伤自己又老了,说话漏风。
    九娘就偷偷把自己掉下来的乳牙也收藏起来,一本正经地安慰老妈妈说:“我鸭翅也掉啦。你鸭翅也掉啦,沃们都是长大啦。”
    比她大两岁岁的小丫鬟因为年纪小,被别的丫鬟欺负,偷偷躲在门边哭。九娘看见,就要小丫鬟陪她下棋,这是病塌上唯一合适的游戏。
    九娘会故意输给小丫鬟,等小丫鬟笑起来了,九娘就哇里大叫,塞给她一把西洋糖果。
    有时候,祖母逗着问她:“为啥老是这么开心?”
    九娘想了想,说:“药,苦苦的。生病,苦苦的。哭,也苦苦的。笑,好看,像糖。”
    小姑娘觉得自己生活里到处都是苦苦的药,就不想看到人们再愁眉苦脸地对着她。
    祖母亲了亲小姑娘,搂着她,最后看了看她残疾的小脚,说:“上天不公平。人间也不公平。”
    九娘渐渐长大。卫家人不许她识字。说甚么女人读多书才会出事。
    但是九娘也做不了什么女工,她瘦骨伶仃的坐在床上,拿起针线,手都不稳,祖母就怕她戳着自己。
    小姑娘经常百无聊赖坐在床上。她一双小脚,没人抱着走不了路。祖母和伺候祖母的老妈妈都老了,没有强健的婆妇丫鬟在的时候,她就只能坐在病床,呆看着窗外阳光下的梨树。
    她七岁的时候,家里就给她定了亲。定的是闽南另一户大家族孙家。
    祖母那时候也已经病了。
    一对病祖孙坐在一起,老太太摸摸九娘稀疏的头发:“阿麽的故事,你知道么?”
    九娘摇摇头。
    老太太说:“阿麽的爹,是抗倭寇死的。他没有儿子,只有我一个女儿。他给我留下了一箱兵书,一册手稿。我不识字,他留下的书稿,一个字都看不懂。”
    靠着这厢书稿,她嫁进了卫家。当然,她嫁进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卫家为什么要娶她一个自小丧母的,武夫的女儿。
    卫家转眼就把这些书稿拿去了。拿去做了什么,给了谁,老太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他们以为阿麽都不知道。”
    老太太招招手,叫过来老妈妈李寅,神神秘秘地指着李妈妈对九娘说:“这些书,卫家可拿不走!”
    九娘仰着头,一派迷惘:“李妈妈识字?”
    李妈妈露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
    老祖母一边咳嗽一边笑:“她也不识字!天下的女人,有多少是识字的?连富家小姐,绝大多数也都是睁眼瞎。”
    九娘想起了自己。她只能认得个九字而已。
    老祖母笑过去,胸口发闷,咳嗽剧烈起来,九娘给她顺气。半晌,才听到祖母说:“要是他们能杀了倭寇,我吴燕倒也看得起他们!可惜,这帮蛀虫,拿了我爹半生的心血,第二年反倒跟倭寇勾结,劫掠沿海百姓,拿百姓的人头冒充倭寇充军功!”
    李妈妈也鼓起眼,冷笑一声。
    看看九娘懵懂的眼神,老太太叹口气:“祖母老了,没什么可以给你添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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