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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百鬼-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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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把荷包放回袖中,看了眼宫城内的朱墙碧瓦,朝着三清殿的方向去了。
  心事重重走到殿前,回头望了一眼遥遥相对却毫无障碍的承香殿,摇了摇头,吱嘎一声推开殿门,入门去了。
  谷夏扑通一声从房梁上跳下,“怎么?上午才见又开始想我?”
  “那不是小葫芦睡觉的地方?你怎么也上去了?”
  “这几日才发现,这地方也蛮好,你还没说,就这么迫不及待见我?”
  云棠懒得与他掰扯,直接掏出荷包,“鬼爷,这是华阳公主在承香殿发现的,这里面还有张字条,看起来像是女子的字迹……还有这,这有个汐字,该就是熠王李重汐的吧……”
  谷夏拿着荷包背过身去,放在冲阳处仔细看了看,又拿出里面的字条,过了好一阵,才转过身来,“这该是裴秀送给熠王的。”
  云棠奇怪,“你怎么知道?”
  “长安元年,武后赐婚熠王裴秀,裴秀一气之下,赠予熠王这荷包,此后不久,武后受奸人挑唆,将要处置当时的邵王也就是后来的明德太子李重润,裴秀心急如焚,更以为是熠王从中做梗,只身一人去了长安,熠王自然带她回洛阳,到得洛阳城门之下,却被诬蔑要拥立邵王而谋反,也就是在那,中箭身亡。”
  “那裴秀?”
  “她一介柔弱女子,那些人本就没想过要杀她,遂侥幸逃过一劫,后也嫁过人,只是终日愁眉苦脸,再后来又长卧病榻,后得了病,死了……”
  她知道他说的轻松,可那时候的熠王还不知要怎么护着裴秀,才叫她“侥幸”逃过一劫,她也不知道谷夏是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更没去问,反正事实终有一日会浮出水面,到时候谁也逃避不得……
  而谷夏呢,已做好准备接受她的追问,谁道她却没问,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另一条路上。
  “这没有道理,熠王李重汐和懿德太子李重润从小就不是一起长大,哪有那么深重的兄弟之情?再者说,武后如此宠信熠王,又怎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断了罪?”想的云棠直挠脑袋,过了一阵,忽地灵机一动,一拍脑壳,“对了,你说那时候武后病的严重,可别是神智不清,被人控制了罢?”
  谷夏淡笑,“我也是这么猜的,武后是说什么都不会亲自下令处死李重汐的,无论如何,那是她这一生唯一疼爱过的晚辈,只是这幕后到底是何人操纵,若不是今日这事,我看也是无需再去追究的,反正现下一切安好,追究了也不再有意义……”
  “嘿!你这人!”云棠一听这话有些生气,“知道你是个什么也不在乎的,可这世间的真相不能不探个究竟,什么能比这重要?”
  谷夏莞尔,也不与她争执,“无论如何,今日是不得不追究了,你觉得会是谁?”
  云棠眨巴眨巴眼睛,“我倒有个猜想,只不过现下还未有什么证据,还是且不要妄下定论,待咱们接着看,再验证对错与否吧……”
  谷夏俯视着眼前这姑娘,也跟着眨巴眨巴眼睛,“巧了,我也有个猜想。”
  “那是极好!”云棠忽然来了兴致,“要不你我都写个纸条,写好之后互相交换,规定水落石出之前谁也不许偷看,待到事成之后,我们再一起拆开,这样自然就有输赢。”
  这堵约着实不像心智成熟的人所为,不过谷夏也乐意奉陪,只痛快答应,又找来纸笔,两人这就把自己想的记录下来,又交换收好,这才相视一笑。 
  谷夏悠闲朝那神龛前的台阶上一坐,“既然我们姚大人要赌,就该动真章赌些实在的东西,大人说说,有什么宝贵东西当咱们的赌约?”
  “你还来劲了?”云棠撇了撇嘴,“我有什么能赔给你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相中了什么,直说罢?”
  谁道谷夏眯着眼睛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半晌,直看得云棠毛骨悚然,瞧她那个面红耳赤的模样,这才噗嗤一笑,“姚大人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想着,姚大人若是输了,那心脏就借我再住两月……”
  云棠这才松了口气,心道好在他不是个色鬼,“到时候都完事了结了,你还要附身于我是做什么?”
  “这你管不着,只说敢不敢答应便是……”
  云棠只觉得好笑,“这又有什么不能答应?左右你也不能拿我如何。”又捏着下巴看了看谷夏,“你若是输了嘛,就得告诉我你和那姑娘怎么相识,怎么有了感情,偷偷盯了人家那么久,到底存了什么龌龊心思?要听详细的,怎么?鬼爷敢不敢赌?”
  瞧着她那得意地高高仰起的下巴,谷夏坐着看去,只觉得又小又尖,忍不住哈哈一笑,“好!那就一言为定,即便是平局也算你赢,你看怎么着?”
  云棠觉得这买卖来得划算,自然满口答应,“好,那就一言为定!”
  ***
  李连带着一队人马终是到了益州境内,刚安置好了营帐,却听远处一阵喧闹,几个士兵拥着个小兵过来,“六皇子,这人并非我队之人,混进营来,怕是未安好心!”
  李连皱眉,大量起这被指人的小兵,个头颇小,身子骨也没那么强壮,确实不像是大内精心培养出来的羽林军,再看这人满脸是灰,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样子,见李连看他,更加闪闪躲躲。
  李连无奈,只好捉住这人下巴,再细细打量,只见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险些惊得说不出话来,“曹蓁?!”
  那小兵这下也不闪躲了,直接甩开左右两人,抹了把脸,“就是我,怎么着?!”
  其余的士兵面面相觑,李连惊诧之余,又只得哀叹一声,“你们先下去吧,这曹……这人我认得……”
  几个士兵齐声答是,直到人都退了下去,李连才又长出了口气,“曹姑娘,你怎么跟到这来了?”
  曹蓁大眼一瞪,“还问我跟到这来?你我明明已将有婚约,你却不声不响又来了战场,还不行我亲自来问个明白?”
  李连更加哭笑不得,“你我也未有正式的婚约,不过是家中长者有这番考虑罢了,再者说来,我李连败絮其中,最最没出息的纨绔子弟,跟着我能有甚么出息?我今日来战场,更加不知何时能回去,还是请曹姑娘另谋良人,莫要纠缠于此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你败絮其中怎么了?金玉其外就可以了,你纨绔又如何?我还就稀罕这调调,没出息更好,你就做个闲散王爷,省得沾染上那些是是非非,你不让我纠缠,我还就要缠上你了,能不能甩得开我,那得看你自己的能耐和造化!”
  见她梗着个脖子,眼神却是躲躲闪闪,李连嘿嘿一笑,“我看你不是为着我来,只是想借着我这人马食宿,跟我们去邕州罢?”
  被识破了心中的小九九,曹蓁立马耷拉了脑袋,不过也只是一阵子的工夫,又朝拱手朝李连哀求,“六皇子,您老就当没看见,让我跟着你们去,成不?”
  李连冷了脸,“这是什么紧要关头?怎么能由你瞎胡闹?曹姑娘说再多也是无用,明日我就叫人送你回长安。”
  “那不行!”曹蓁连忙摇头,“你可别忘了,皇上和我爹都有意要撮合我俩,你若是叫我回去,我便跟我爹说,要一直等着你回来,非你不嫁,你当我不知道你那小心思?不就是不想娶我,这才弄了个为国出征的名声?我再把咱俩的事闹的满城风雨,我看你那小女官闹心不闹心?!”
  “你你你!”李连险些气得喷出一口血来,“你这姑娘,怎么不顾惜自己的名声?”
  “我?名声?我曹蓁这辈子就没打算嫁人,更加不必顾及自己的名声,只要你叫我跟你去邕州,那就一切都好说。”
  李连终是泄了气,“那你得跟我说说,你去邕州到底要干嘛?”
  “自然是去帮你!”
  “帮我?”
  曹蓁仰了仰下巴,“帮你用兵打仗,醉卧沙场君莫笑,不是非要男儿才能带吴钩,收山河!”
  李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曹蓁的父亲曹尚书行伍出身,曾也为大唐立下不少的汗马功劳,曹蓁能有这样的意气,倒也不奇怪,只是瞧着她那不甚伟岸的小身板,多半还是少年心性,怎么看怎么觉着好笑,“既然对战场感兴趣,那就带你一程,待到了邕州,还请姑娘莫要擅自行动,破了军纪,更莫要私自出走,不然曹尚书问起来,我也没法子交代。”
  他这么说,曹蓁哪有不答应的,连忙点头,又是感谢又是拍马屁,李连也不去理她,只又交代了几句,这就转身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明了

  “鬼爷,子虚大哥……曾遇到那人……”
  谷夏莞尔一笑,“算你伶俐,那人我一直知道是谁。”他知道,她问的是那日他带她灵魂出窍,他给她讲的贾子虚的故事。
  “是谁?”
  “是当时再度被立为太子的李显,后来的中宗皇帝,熏龙脑香,戴绿奇楠,是他一生都有的习惯。”
  他如何知道?这事有些怪异,不过云棠没去询问,透过层层迷雾,她有些模糊的猜测,且想要自己将之一点一点的拨开了……
  “怪不得,你说那人要他讲的是关于一个母亲和儿子的故事……彼时的中宗皇帝再次为太子,必是要与武后建立亲密关系的。”
  “然这中间还有处插曲,彼时似是没有用处,今日却是需要深思。”
  “哦?”
  “子虚说,那故事本是个母慈子孝的好故事,却有一人在他的耳边告诉他,要换了故事,其实是母亲夺了儿子的一切,取而代之……他们以为子虚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瞎子,却不知他比他们还要明白。”
  “看来此人便是想以子虚大哥的故事激怒武后,借此机会陷害中宗皇帝。”
  谷夏转过身去,叫人看不见他面上神色,“中宗皇帝是有野心,可他的野心是忍耐而沉默的,可以肯定的是,他对武后恨之入骨,包括她带给自己的落寞苦难,包括她逼死了他的儿子李重润,这是怎么样狠毒的母亲,要把自己逼成这个境地?若是他一旦掌握了机会,便不会给武后一点点余地……可或许有些人没他那么有耐心,或者说,他的野心已被洞悉,有人要将之扼杀……”
  云棠心惊,原来他已思索了这么多,思路一点点清晰,起码不再混乱无序,“没那么有耐心的,自然就是中宗皇帝的争夺对手,中宗有的,也唯有一个将来的皇位而已,而若是有人早就洞悉了他的图谋,并一心要将之扼杀,那无非就是当权者本身……谁会愿意养虎为患?”
  一切都很明晰,想要置人于死地的,不是做过几日傀儡皇帝的唐睿宗李旦,便是武后自己……
  一个是亲兄弟,一个是自己的母亲,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人愈发觉得这深宫之中有种刺骨的寒。
  ***
  虽然华阳公主并未交代过云棠,要她留意着绮绣的近况,但公主是当她作朋友的,她觉得那是她应当做的。
  坏就坏在绮绣的近况并不是很好。
  半杯鸩酒下了腹,能捡回一条命已甚是幸运,近日来宫里逼着四皇子娶亲,急火攻心之下,更是不太好了。
  云棠托人打探过,在四皇子的跟前照顾的人说,绮绣的面色愈发苍白,身子也愈发瘦了,很多时候眼珠连转也不转,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云棠提着只竹篮,里面装了些宫里刚上贡来的水果,轻轻扣开青云观的旁门,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公主说了。
  诧异的是,开门的依旧是隐贞,不同的是,再没从前那么稚气,先是冲着云棠行了个礼,这才迎人进去,举止之间多了丝成熟稳重。
  自打出了上次的事,玄同子死后,隐贞和隐利便被贬为普通弟子,再无从前国师弟子的殊荣,现在青云观的观主已是玄同子的下一辈儿,虚怀道长了。
  云棠自认为不是那等心胸宽广之人,上次害她坐牢的,她不去找麻烦就不错了,因此态度也甚是冷漠,“大内宫正司司正,特来拜访华阳公主,烦请带路。”怎么着?你们不是嫁祸于人么?我还升了官儿了,心情可好?
  隐贞却也未变什么神色,“请……”
  一路上,两人无话,碰见了许多其他道士,却也无人上来招呼,看来自打上次的事出了之后,隐贞在这观里过的并不是太好。
  走了一阵,一座歇山顶小楼在竹林之中若隐若现,隐贞这才站定,又微躬了躬身,“姚大人,公主自打来了这,便吃喝极少,她私下与我说过,绮绣姑娘的事是她的心病,您与公主交情不错,烦请姚大人好好与公主说说……”
  云棠暗暗心惊,他怎么与公主有了交集?公主那般封闭安静的性子,又怎愿把这些最私密的事与他说了?
  回头看了少年一眼,“你与公主关系很好?”
  隐贞不置可否,“这些日子,公主的饮食都是我来送的,公主一个人,我就陪着聊了几句。”
  待云棠还想要再问,却见隐贞抬了抬头,也不知对谁微微一笑,“姚大人,到了……”
  云棠也跟着抬头,原来已到了那小楼跟前,二楼的美人靠上,一个病态的少女穿着斗篷,明眸带笑望着楼下。
  云棠未再看隐贞,只点了点头,“多谢。”
  “姚大人……”
  已走了两步的云棠这时候又回过头来,“有何事么?”
  隐贞抿了抿嘴,犹豫了一阵,“对不起……”
  说罢也再未等,直接扭了头,三步化作两步,离开了。
  云阳站在原处,说不清心中是何种感受,只得摇了摇头,回头朝小楼走去。
  “云棠姐姐,快上来罢!”
  李晏晏已望着下面许久了。
  云棠这才摆了摆手,冲着李晏晏莞尔一笑,“稍等!”
  只看一眼,就知这小姑娘愈发瘦了,待上了楼阁,才行了个礼,“微臣见过公主……”
  李晏晏咯咯笑了,“得了吧,你我又何必讲究那些虚礼。”又看了看远处,“姐姐与隐贞有过节,我是知道一些的,姐姐因他受了苦,必是难以释然的,可他到底不是个坏人,不过是被人蒙蔽了而已……”
  云棠更加心惊,瞧着李晏晏那时不时望向远处的目光,隐贞已经走的远了,看来在青云观的这些时日,她与隐贞相处的甚是不错。
  遂开始打趣,“呦,公主也替人说好话啦?”
  李晏晏面色一红,“姐姐说什么呢?叫我瞧瞧,姐姐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十二岁的女孩,虽然年纪尚小,却也是有少女心境的年华了,知她有意转移话题,也不再追问,“都是宫里新来的水果,娘娘叫我捎过来的。”犹豫了一阵,“还带来了好消息。”
  李晏晏眨巴眨巴眼睛,“什么好事?”虽是问着,心中却有着丝期待。
  云棠也眨巴眨巴眼睛,“好事就是,绮绣她恢复的越来越好了,虽是仍有些虚弱,却已能下地走了,四皇子的婚事宫里再未提过,眼下的事都稳住了。”
  李晏晏双眸一亮,“此话当真?”
  “我骗你作何?”
  不知不觉,李晏晏捉着衣角瘦弱的小手松了开来,“如此……我便放心了……”
  云棠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听了隐贞的描述,遂临时编了个谎话,可能瞒得了一时,又如何能够永远瞒得了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公主是大姑娘了,既来了这里,就不要牵挂太多,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睡觉,这样疼你的人才都能放心,除了这些,更要交些朋友,公主喜欢谁就与谁一起,若是公主喜欢的,微臣也会宽容以待……”
  李晏晏又是面色一红,她知道她那“喜欢”没别的意思,可却还是像窥探了她的心声似的,只微微颔首,“多谢云棠姐姐……”
  云棠但笑,刚刚来的时候,她见到隐贞还是有些怒从心来的,可就那么一句对不起,就让她的怒火消了大半,说起隐贞,他也才与公主差不多大而已,仍旧是个孩子……不过自己这般的心软,究竟是好是坏呢?
  “云棠姐姐,在想些什么?魂儿都飞到邕州了呢?”
  这一声打趣将云棠的思绪拉了回来,邕州,那是李连在的地方,算起来,他已走了大半个月了,这大半个月来,她强迫自己忙于各种各样的大小事,唯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想起李连的脸,有时候她觉得时间过的好快,有时候她又希望更快一些,才半月而已……那他要何时才会回来呢?
  云棠也不觉尴尬,“是啊,飞到了邕州,想起公主您还在这里,这才又飞了回来,陪公主说话儿呢!”
  “你倒是承认的快!”李晏晏又是咯咯笑了一阵,后才又认真起来,“姐姐,我想要好好的活一次了……”
  这话来的突然,叫云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公主说的是?”
  “我一直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李晏晏将小脸微微仰起,承接着阳光,“可这一次,我特别的想要好好活下去,人间有太多美好的东西,虽大多都不属于我,可只要有一件能够眷顾于我,就足矣让我有活下去的愿望……”
  她说的美好的东西是什么?是亲人?是自由?是朋友?还是刚刚认识就可交心的隐贞?
  她不知道,可看到她能这样总是好的,云棠笑了一笑,抓了抓女孩的手心,“你会的,一定会的……活着有太多美好的东西,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好……”李晏晏亦是莞尔一笑,轻呵了口气,一团白雾在嘴边出现又消失,“云棠姐姐,我有些冷了,扶我回屋去罢。”
  云棠点头,看了看四周,青云观里的杨树也只剩下树尖上的几片黄叶,扶起李晏晏,慢慢朝屋中踱去,“初冬要来了。”
  李晏晏亦看了看四周,“是啊,初冬要来了,雪也要来了呢……”
  

☆、怀胎

  青琅走了,投胎去了。
  谷夏虽不说,但从他的表情看的出来,那种怅然若失,是天下最难言说的感觉,不是绝望与忧伤,却因为空虚,让人愈发觉得缥缈不定,无处安放。
  云棠坐在神龛前的石阶上,双手抱膝,听着谷夏诉说,好似在凝神细听,思绪却又不知飘摇到了哪里,不是她不能感同身受……实在是她有着天生的敏感,以至于太过感叹,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恒久之物呢?
  他说,青琅是二十年前死的,那时候他作为一只新鬼,傲气的很,弄出了许些动静,最后惹出麻烦来,才不得不归服于他。
  这二十年来,他性子渐渐沉稳,却还是有股子读书人自带的傲气。
  他是只科场鬼,猝死在殿试之时,说起来是有些荒唐可笑的。
  因此也鲜少有人提及此事,即便打趣,也从不拿此事。
  可有一天,就在前不久,青琅找到谷夏,突然狂笑了一阵,笑过之后,又痛苦不已,状似疯癫。
  谷夏见过他不羁的、沉稳的、儒雅的、安静的模样,却从未见过这样的。
  青琅说,他生来就是愚蠢的,被蒙蔽了的,以至于他以为有些事情就是一切,得之则生,弗得则死。
  或者说,是捉襟见肘的生活叫他以为只有一条路可走,他生来卑微,唯有一条路而已,却不知有多少个如他一般的人同样在披荆斩棘。
  有一天他突然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消失,像是墨饼一般,被岁月慢慢磨到虚无。
  可他还是不甘,不甘平庸,不甘卑下,他铆足了一口气,终于得偿所愿,谁知就在那时,一切化作云烟……
  作为鬼魂,他开始放荡不羁,突如其来的自由反而叫他欣喜若狂,生者有高低贵贱,可没谁能躲避的了死亡,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平等。
  谷夏诉说着,却抹了一把眼角,或许是哭了。
  云棠突然觉得,他那心中的情感与思绪,她能试着理解,却有一部分她永远也企及不了。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们都是,那般的相濡以沫,该是何等的无奈与悲哀将他们聚在了一起?
  那感情她是理解不了的,作为一个旁观者,她说她了解,反而是对他们之间情谊的玷污。
  她唯有轻轻地走近,走近,环住他的腰身,试着带给他一丝她唯一能做到的抚慰。
  “鬼爷,你的悲伤我不懂得,但我知道,那比什么都难熬……”
  好在谷夏回应了她,用手掌拍了拍她的脑袋,也搂住了她的肩膀,“聚散离合,本是常事,是我糊涂了……”
  那语气中的苍凉与无奈,仿佛通过拥抱传染给了她,人呐,若不是贪婪成性,也就不会有什么悲伤痛苦了。
  ***
  采菱晕倒了,刘通匆匆赶来,他已去找过了皇上,可皇上正宠着新人,只简单交代了几句,叫他去请太医便是。
  可这是个看得失的世界,一个渐失荣宠的小人物,无人愿意过问。
  云棠找了荣姐姐,荣姐姐又找了冯太医,如今他与荣大人已情愫日深,再找他帮忙,已是非常仗义的了。
  可结果却叫人喜忧参半,采菱怀了孩子了,已有三月,只是她太过瘦弱,故而还未显怀罢了。
  听了这消息,皇帝才带着样桓踏足了紫兰殿,得知自己要再有个皇子或是皇女,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菱子,你辛苦了……”
  云棠这才知道他私下里是这样叫采菱的,不过这样的亲切关怀,又能有多久呢?
  她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奶奶的男尊女卑!女人孕育生命,多么圣洁的使命,却被这些人如此作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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