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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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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行法,用手一按婴儿命门。婴儿说不出话来,两眼含泪,将头微点,意似感谢。神尼优昙又道:〃道友心事,我俱明白,归时自会一一代办,无容叮嘱。趁此风雪大作,无人之际,我送你回家吧。〃
  说罢,将婴儿抱藏怀内,径往杨家叩门。阿福正在家给妻子煎药,开门一看,见是一个半老尼姑,便揪然道:〃老师太,你来得不凑巧,房里今日刚巧临盆,钱米俱缺,只剩一点稀饭米,要把产妇吃格,你到别人家化去吧。〃神尼优昙见他身上槛楼,身后大大小小跟着好几个男女孩子,都生得相貌奇丑,面有菜色,浑身湿污,衣不蔽体,皮肉俱冻成了紫色,看光景家境甚是贫穷。笑答道:〃贫尼此来,并非为向施主募化财米。只因适才路过尊府左近,看见井旁有一弃去的婴儿,哭得甚是可怜。出家人怎能见死不救?偏又有事远行,无处托付。我看施主家况也不甚佳,不欲相累。这里有三百两银子,交与施主,作为此女养育之资,彼此两便,想是不会推辞的吧?〃说罢,从怀中将婴儿取出,连同银子,递将过去。
  阿福一见那婴包,认得是自己弃去的女儿,父女天性,不由触动伤心,流下泪来。忙将包接到手内,含泪说道:〃老师太,弗瞒你说,格个小囡本来是我格。因为人忒穷,小囡忒多,实在养弗起,无法子,拿俚掼忒,险险教冻杀,幸亏老师大搭伊救活。现在想起,交关难过,后悔还来弗及,应当谢谢你,再拿你这样多银子,阿要罪过?小囡我原留下来养起仔,老师太银子铜钿来的弗容易,我是万万不敢领格。〃神尼优昙见他人颇本分,语出至诚,词意极坚,那般贫寒,并不为财所动,瞒心昧己。便笑答道:〃此女相貌极好,异日必有大福,休要轻看了她。虽说珠还合浦,原是亲生,但是檀越业已弃去,被贫尼拾来,无殊为我所有。既然托养,哪有不受酬谢之理?再者,檀越家况贫寒,不留点银子在此,日后贫尼怎能放心贤夫妇待她如何,我看檀越为人忠厚善良,弃女为境所逼,非出本心,定是上天假手贫尼,使贤夫妇得此三百两银子,置些田产,以为度用教养子女之资,否则怎会如此巧合?
  只管收下,勿庸谦谢。这里还有丸药一粒,可使产妇康强。贫尼也决不会再来相扰,结此一种善缘吧。〃说罢,将丸药、银子放在破桌之上,回身开门而去。阿福放下女婴,持银出门追赶,已然不知去向。只得回去,和潘氏一说,因平日原本信佛,俱当是菩萨济事,好生欢喜,全家俱望空叩头不止。那药与潘氏服下,半日后,便即康健下床,宿病悉法。阿福忙命群儿,分头拿银子前去买办香烛柴米等类回来,又去神佛前叩谢祷告一番。因婴儿曾弃井旁,取名井囡。因她幼蒙佛佑,生有自来,才满周岁,便能呀呀学语,举物知名,颖悟绝伦,自然全家大小钟爱逾恒。
  阿福饱经忧患,备历艰难,钱一个也不舍妄用,却极爱背了人,行些善举。偏生时来运转,那三百银子自化成田产后,除历年丰收外,第三年上,他又积了些钱,与人搭本为商。
  说也奇怪,无论是甚么买卖,只要有他股本在内,竟是无往不利。渐渐富甲一乡,成了当地人望。男孩子们耕读商贾,各自前进。便是那么丑女儿,人家也不再嫌弃,竞来订婚攀附。
  井囡更不用说,才满三岁,求婚的人便踵接于门。阿福夫妻虽是老实乡农,却也有些算计,心想后半生衣食,全由这个女儿身上得来,怎可随便许人。再加井囡聪明已极,两三岁便知孝顺。别的都乖巧听话,独一听有人提起亲事,便放声大哭,整天价不进饮食。阿福夫妻屡试屡验,自然心疼,只是不知是甚原故。除向来人婉言谢绝外,再也不敢使她知道这类事儿。后来逼得无法,当众声明,有神佛托梦,井囡婚姻,须待她年长缘至,父母别人均不得相强;否则,男女两家,俱有奇祸。井囡神异之迹,早已传遍,这一来果然减了不少麻烦。
  光阴易过,一晃井囡已有七岁。不但出落的丰神挺秀,美丽若仙,而且文武皆通,举止动作直似大家风范,宛若宿会。阿福夫妻自然越发钟爱。家运也一年比一年兴旺。全家正喜气洋洋,过着好日子。这一天,井囡忽然病倒,和小时闻说订婚一样,终日不进饮食。阿福夫妻不吝重酬,把苏、常一带的名医全都请遍。药吃下去,立时呕吐出来,仍是昏卧不醒,一点也不见效。全家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求医的求医,拜佛的拜佛,凄凄惶惶,走投无路。不觉过了三日,正在无计可施,这日早起,全家大小愁聚病女床前,忽听门外木鱼佛号之声,直达内寝。这时杨家已成大富,人口又多,由大门到内室,有七八进深,井囡所居,还隔着一片花圃菜畦,外面多大声音,平日从听不到,这木鱼佛号之声,怎能入耳?方在低声命人出看,井囡如疯了一般,倏地从床上跃起,口喊恩师,往外便跑。神力如虎,兄弟姊妹们一齐上前,都拦不住,纷纷跌倒,乱成一片。后来阿福夫妻见势不佳,齐向房门口跪倒,挡住去路。井囡一见父母下跪,不能过去,才止了步,跪下来放声大哭,口中直说:
  〃我好容易等了七年,才将恩师等来,你们偏不放我出去。少时恩师如若走了,我便是个死人。〃全家正忙乱间,阿福第六女儿名叫阿珍,人极聪明,只是丑得出奇,自知貌陋,也和井囡一样,誓死不肯出嫁,每日吃斋念佛。姊妹中,她与井囡尤为相得,从井囡病起,真恨不能以身相代。一闻此言,猛地心中一动。见众人围挤井囡,七张八嘴,悲哭劝慰,插不下嘴,忙向身侧长兄说了句:〃事在紧急,我们还不给小妹妹请老师父去?〃随说拉了便跑。
  等阿福喝住众儿女,问明井囡是要门外敲木鱼宣佛号的恩师时,阿珍和他长子已将那敲木鱼人请进。一看来人,也是一个中年尼姑,生得身相清癯,面如白玉,眼皮半开半闭,时闪精光。右手一个小木鱼,左手一副念珠,布衲芒鞋,甚是整洁。
  阿福全家素敬僧尼,见这尼姑风采动作与众不同,料是异人。方要为礼,井囡已从众人胁下挤出,抢上前抱住那尼双腿,跪下悲哭道:〃弟子还当优昙大师有意相欺,愤而欲死。
  不想恩师今日才到,真想煞弟子了。〃尼姑喝道:〃怎的当众妄言?我来自有处置,还不起去。〃阿福见尼姑喝问,还恐惊吓了爱女,又不好出口拦阻,正在为难。谁知井囡竟听话非常,叩了一个头,忙即起立,喜容满面,恭身侍侧。尼姑朝众人看了一看,说道:〃适才小姑娘病状,已听说起,外人不知病源,怎能医得?这里虽无外人,人多终是不便,大家请先出去,只留贤夫妇在此足矣。〃阿福夫妻闻言,忙将众儿女喊出房去。又要向尼姑行礼,尼姑拦道:〃贤夫妇无须多礼。贫尼芬陀,少时尚须往普陀一行,不能久住,休要耽延时刻。
  令爱原是借体回生,我只将她与贤夫妻这场因果说出,便明白了。〃
  阿福夫妻依言起立,请芬陀大师落座,敬问究竟。芬陀大师先将井囡前生姓名以及借体回生之事说了一遍。末后又道:〃她前生原是贫尼弟子,只因她所学尽是禅门斩魔诛邪的上乘功夫,加以前生俗缘未尽,未成道便嫁了人。虽然当时原奉有贫尼之命,为了宿因,特令带发修行,所嫁又是方今有名的剑仙。到底还是贫尼看出她道心不坚,道基未固,知须再转一劫,方有此举。后来在开元寺为异派妖邪所伤,兵解坐化。贫尼正在南海讲经,她又应有此劫,不便分身往救。于是托了她夫妻好友神尼优昙,带了她的真灵,来此借体回生,收去她原有的道法宝剑,使其从头做起,重立道基。优昙道友原代我与她订下七年之约。她虽居俗家,但是灵元未昧,前生因果,全都了了,每日盼我前来接引,好容易才满了这七年期限。偏巧我又因降魔羁身,来迟数日。她见贫尼逾期未至,以为优昙道友打了诳语,心中忧急,并非甚么真病。贫尼一开导她,便无事了。〃
  说罢,转向井囡说道:〃所有这些前因后果,你已知悉。我不久便须解脱,只为了你,才迟去一甲子。你原是我衣钵传人,今日本应将你带了同行。惜乎你前生杀孽未清,外功未足,还有许多尘事未了;况且你虽借体回生,身乃父母所赐,加以平日抚育之恩与那等钟爱,寸恩未报,就这样脱身一走,未免大伤亲心,有违世法。由今算起,你在此尚须十年羁留。我少时便传你禅功道法,并酌还你前身所用几件防身法宝。从此应潜心用功,时机到来,略报亲恩。十年期满,再行回转仙山,勤苦修炼三十二年。除每年一次,回转俗家省亲外,不奉师命,不得与及外事。一俟道法精进,再行下山积修外功。等赴过峨眉群仙开府盛宴,回山受了衣钵,亲送为师去后,再有一甲子工夫,便可成道飞升。〃井囡本来跪倒领命,闻言也不敢回答,只不禁凄然泪下。芬陀大师佛然不悦道:〃你能望到将来地步,已是旷世仙缘,难道还有甚不足之处么?〃井囡忍泪禀道:〃弟子怎敢如此悖谬?只是弟子托生此间,怀想恩师度日如岁,好容易得盼降临,不想少时又要分手。亲恩未报,不便追随,想起师门天地厚恩,此别竟要十年之久,一时伤心难忍,并非他意,还望恩师鉴宥。〃芬陀大师微哂道:〃你怎地转了一劫,还是这等痴法?你的心意,我岂不知,但是世缘种种,命数注定,摆脱不得。在此十年以内,我每年必来查看进境如何,何须如此悲苦呢?〃
  井囡便对父母说:〃原说七年期满,恩师便来接引。女儿先意,恩师一到,即可同行,否则绝食而死,自去寻找。适承师命,尚须在父母膝前承欢十载。那时女儿已十六岁了,爹妈譬如将女儿嫁在远方,或是优昙大师未曾送回,也就罢了。现在还有十年光阴,可以常承欢笑;便是他年回山之后,每年也须归省一次。此乃命数中注定,尚望多放宽心,以免女儿更增罪戾。〃说罢,痛哭起来。阿福夫妻见状,越发心疼,双双抱住井囡,悲哭不止。芬陀大师道:〃贫尼有事普陀,未便久羁。常言道:'一子得道,九祖升天。'况且十年之期,岁月悠长,以后又不是不能相见,贤夫妇何必如此悲哭?请暂退出房,容贫尼传了令女禅功道法,便即去也。〃井囡更在怀中低声位诉:〃如误我事,恩师一去,我便死也。〃当时阿福夫妻也不知如何才好,早料井囡不是常人,今日这位老师太定又是神佛点化,不敢违抗,只得含悲忍泪,行礼走出。芬陀大师又叮嘱:〃今日之事,不许在人前走漏,使令媛在此存身不得。〃然后闭门传道。
  一家人在房外,先听井囡转悲为喜,低声询问了几句,入后便不闻声息。从门缝中愉看,只见金光闪了几闪,益信那尼是个神佛降凡,又欢喜,又担心。延了顿饭光景,井囡开门出来,进房一看,哪有芬陀大师踪迹,一问才知已驾遁光飞走。行时吩咐井囡,改名杨瑾,不许泄漏机密。全家惊叹,望空拜祷了一阵。好在阿福居家勤俭,身虽富有,仍守乡农本分;儿女众多,俱已成长;家中未用一个闲人,长短工俱在地里,并无外人在侧。只须叮嘱好了众儿女,均知说出于杨瑾有害,不敢传扬出去。
  这些奇迹,俱看在阿珍眼里,向道之心越发坚诚。先是低首下心,再三恳求杨瑾传她道法。又禀明父母,借伴为名,终日厮守不离。挨到杨瑾遣她不去,没奈何,只得自己用功时,她也学着闭目打坐。无师之学,也不问其对否,只是一味坚苦自持。后来杨瑾见她向道心坚,一晃半年,总是随定自己起坐,毫不退缩,不由动了怜惜,才向她说明,只教她一个,每晚无人之时传授,不可向别的兄弟姊妹提起。阿珍自是喜出望外。
  阿福夫妻原因杨瑾孤身独往后园,每日养静,除晨昏定省外,不愿人进她房,难得阿珍能耐心烦,与她作伴,两姊妹又极相得,自然心喜。不但不去过问,反嘱儿女:小妹妹是神仙下凡,我家全靠伊一个人兴旺起来。现在只要阿珍陪俚,除开日常见面,大家弗要进去,搭俚多盘多话。〃众儿女本来敬她如神,自是遵命不迭。这一来,杨瑾更少了俗扰,得以安心学道,又禀夙慧灵根,进境极为神速。
  第二年,芬陀大师果背人降临,甚是嘉慰。杨瑾又跪代阿珍苦求,收归门下。芬陀大师道:〃此女原非凡骨,去年我来时,早已看出。不过她的杀孽,较你前生尤重。我衣钵传人,只你一个,已受了如许牵累,一误岂容再误?念其道心坚诚,可暂时由你传她诸般防身道法,以为异日地步。机缘一到,自有她的遇合,不可勉强。〃杨瑾便从里房唤出阿珍,上前拜谢。芬陀大师勉励了几句,便即飞去。由此,芬陀大师每年或早或晚,必来一次,传授杨瑾的道法。
  杨瑾到了十二岁上,身材已亭亭玉立。再过一年,便奉了芬陀大师之命,在苏淞常锡一带暗中行道。有时也带了阿珍同去,用乃师所赐的灵药济众。仗着家资富有,父兄都是好善的人,予取予携,任凭她随便施舍。由十三到十七岁这数年之间,善行义举,也不知作了多少。
  杨瑾因前生道力已被封禁,所炼法宝飞剑,师父没有全数发还,最终只给了飞剑和两件防身法宝。为求道基坚厚,所学已由博近约,按芬陀大师正宗心法,从头做起。当所学尚未深造时,如遇上真正厉害的异派敌人,尚非其敌。加以前生殷鉴,日里深闺枯坐,每出总是易服夜行,举动非常慎密。所以近十年的时间,起初苏淞常锡一带只是知有一个天外飞来的黑衣仙女,专一与人排难解纷,除强扶弱罢了。因她行踪飘倏,来无影去无踪,事完即去,从不肯留下名姓,有那好事的,便给她起了个外号,叫作玄裳仙子。日子一久,远近哄传,本地平民,公道人家,都把她当作仙佛供起。那些强暴绅豪,土棍恶霸,虽因不时受了惩治,稍稍敛迹,可是个个谈虎色变,恨她入骨。也曾多次秘请能人,与她对抗,无奈均不是她对手。人不请还可,人才请到,她必飞来。虽不轻易杀人,大都使来人断臂折骨而去。有的还不甘心,径去官府控告,诬赖是仇家所遣。状子上去,不等传签出衙,官府同时也受了她的飞帖警告,除不许牵累无辜外,并把告状人诸般恶行缕指出来,转要官府按律惩办。官府害怕,对那财势小的原告,少不得还要办几个来应付她,以求自免;财势大的,无法办理,只得背人祷告,说出自己苦衷,请求鉴谅。一面暗把她的飞帖与原告看,说此女几同飞仙,不特非人力所及,便是你也还要向她悔过祷求,才能免祸呢。原告人一听无法,不敢再控,只得忍气吞声,依言办理。好在杨瑾这次重生,宽大为怀,除极恶穷凶,罪在不赦的人外,只要认错改悔,勉为善人,倒也不究前非。渐渐恶人也把她当作仙女降罚,不敢胡作非为。
  三两年一过,德威所被,那一带的恶人,几渐绝迹。剩下的只是施财施药行善,事更好办多了。间也难免有求亲的,因阿福夫妻说乃女生具善根,早已吃斋念佛,闭门自修;自己因全家席丰履厚,全由她得来,这几年又救了父母重病,全家灾厄。不忍违逆其志,只等长大,便放她出家了。去的人先还以为她的年纪尚轻,父母择配太严,意欲有待。及听阿福言语坚决,有时说急了,竟当众起誓;并且好些大富大贵人家来求,也都一样碰了回去;她本人更连至亲戚友,都极难见到一面:知道无望,代她可惜几声,也就罢了。直到十年期满,谁也不知那许多惊人奇事,是杨家幼女所为。
  杨瑾知为期将届,悄悄请进父母兄姊,说明要与阿珍随师同行,用婉言一再安慰。阿福夫妻虽然不舍,知已无法挽回,为了多聚些时,全家每日都在一处。杨瑾因长行在即,也不再出门,镇日陪侍着父母兄姊,以待时至即行。这日芬陀大师驾到。阿福夫妻因年轻时劳苦过甚,留下疾病,有一次全家又染了瘟疫,全仗杨瑾预先向师父求得灵丹,不但全家消灾免难,还救了些生灵。芬陀大师每来,俱未得请见,况又要将二女携走,也须辞谢,预告杨瑾求见,蒙允全家相会辞别。阿福率领全家人等,行礼之后,芬陀大师因他全家好善,始终力行不懈,甚为嘉许,说照此下去,家道隆昌,方兴未艾。阿福全家重又谢了。芬陀大师命杨瑾跪辞父母家人,并代定下翌年归省之约,径自作别。一举手间,满室金光闪耀,再看他师徒三人,已不知去向。全家都恋恋不舍,望空拜倒。不提。
  且说芬陀大师带了杨瑾、阿珍,飞往当年凌雪鸿学道的川边倚天崖龙象庵,传授杨瑾禅门心法,杨瑾劫后回生,具大智慧,只三年工夫,便将道基立定,然后再从大师重练剑术及伏魔之法。其在庵中练了三十三年,除每年一次归省外,从不轻与外事。这时阿福夫妻年近期颐,子孙同堂,已逾五代。仗着杨瑾每次归来,总给父母兄姊们一些灵丹,不特两老夫妻身子康强,全家俱都清健,绝少疾病伤亡。加以家资巨富,子孙读书入仕的也很多,真是享尽人间大福。只六女阿珍,自随杨瑾上山,仅回家两次,第三次便未同来。问起杨瑾,说是在归省前两月,阿珍因向恩师苦求传授,恩师说她另有机缘,不是本门中人,只能在庵中暂居,随学一点剑术,以为防身之用,时至自有遇合。后经自己代她苦求,恩师才赐了一口天龙剑。过没几日,这日恩师出外云游,自己也正在用功,她往隔山雨花崖采黄精,一去不归,当时遍寻不见。恰值恩师回庵说起,才知她已被一个魔教中的长老收为门下,要有三十多年分别,才得投入峨眉门下相见。两老知魔教是旁门异端,如今全家享福,只她一人受苦,多年来连家都未回过,闲常提起,甚是怜念。
  末一年春天,全家老小聚在一齐,正算计杨瑾归省之期,忽然一阵怪风,眼前一暗,堂前飞落一个面容奇丑的女子。定睛一见,正是阿珍,穿着一身非道非尼的白衣怪装,背插幡、剑,腰系花篮,见了父母,纳头便拜。两老见是多年不见的女儿,自然欢喜,连忙扶起,命全家小辈曾孙上前拜见。问她三十年别后情形,阿珍只是含糊其词,不肯明说。两老还以为她有甚玄机不可泄漏。便把杨瑾每年归省,全家仗她福庇,丁多财富,子孝孙贤,疾病不生,死亡甚少等情说了。并说这一两天,该是她归省之期。去时老仙师原说三十三年期满道成,便可自由下山。这次回来,或许能留她多住些日。你来得真巧不过。说时,阿珍先是朝着满堂小辈曾孙中不住巡视,后一听到杨瑾将回,倏地面容骤变,站起身来,似要往众小孩面前走去。两老当她喜爱那些小孩,刚想唤过,未及开口,阿珍忽又停步,意似踌躇。就在这略一徘徊之际,猛听空中一声娇叱,一道金光如长虹飞射,直落庭前。同时又是一阵怪风卷起一团黑影,哧的一声,往地下钻去。全家都知那金光是杨瑾归省,好生心喜。两老俱忙着对她说:〃你六姊今日回家来了。〃再找阿珍,庭前好些小儿俱说六祖姑已化成黑烟,钻入地底,哪里还有踪迹。
  两老方在惊惜,杨瑾忿然道:〃爹妈莫想她吧,六姊自在鸠盘婆门下,因她面容丑怪,与她师父相似,大得宠爱。此次来家,对爹妈还没甚么,对这些曾孙女儿,却是心存叵测。
  女儿来时,恩师曾说她三十年来,因在恩师门下受了三年感化,善根未混,从未自己为恶。
  此次回家为害,必是受了别人主使,遇上时,只将摄走生魂夺下,不可伤她。她无成而去,也必不会再来,不久还要改邪归正,姊妹重逢。现在全家人等,并无一个失魂,想是临时天良发动,下手慢了一步,恰被女儿回来惊走,也说不定。她正在迷途,还未知返,想她则甚?〃全家人等方知阿珍来意,将不利于孺子,俱都嗟叹不置。两老终是亲生,一听阿珍入了旁门,恐早晚受了天诛,再三要杨瑾设法相渡。杨瑾道:〃六姊原是自家骨肉,幼年时又和女儿那般亲爱,哪有不想救她之理?这些年来,已向恩师苦求多次。恩师说她求道之心本坚,只缘两生孽重,须有这三十余年混沌,借鸠盘婆旁门之力,躲过好些灾劫,才能弃暗入明,改邪归正,此时着急,也是枉然。〃
  说罢,又请二老屏退全家人等,说:〃爹娘寿限早满,仗着多年力行善事,又得恩师时赐灵丹,才得全家俱享康宁富寿,女儿今年学道期满,恰值二老大限将至,为期不过两月,特地请准恩师,展缓行道之期,回家终养。此去必定投生富贵人家,请勿悲戚。〃阿福夫妻因受女儿熏陶,本来达观,今生享受,老来寿考,已觉意外,闻言并不难过。反以每次爱女归省,为期至多两日,这次竟有两月之聚为喜。好在身后一切,早经备办,当时也没和儿女孙曾辈说起。只将出嫁的女儿孙曾接回,欢聚到了最终的一天,忽然召集全家人等,嘱咐家事,又分了一半家财专充善举。家人正不知何意,忽见杨瑾跪上前去,慌忙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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